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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父子博弈

作者:骑着蜗牛逛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深沉,皇城如一头匍匐的巨兽,静默而威严。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灯火明亮如昼。


    朱平安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中央,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他的父皇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下独处。没有了文武百官,没有了繁复的仪仗,只有那高坐于书案后的身影,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皇权。


    “来了?”


    朱乾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绕过书案,亲手提起一旁的紫砂小壶,往一个青瓷茶杯里注入了温热的茶水。


    “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动作自然得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比任何斥责都让朱平安心中警铃大作。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儿臣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朱乾曜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在外面,朕是君,你是臣。在这里,朕是父,你是子。尝尝,今年的新贡的大红袍。”


    朱平安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能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润。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茶叶,小啜一口,才道:“谢父皇赐茶。”


    “在景云,还习惯吗?”朱乾曜坐回了主位,语气随意地问。


    “回父皇,儿臣一切都好。景云虽不比京城繁华,但民风淳朴,儿臣过得很是安稳。”朱平安垂着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安稳就好。”朱乾曜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朱平安的心上,“听说,你在景云开运河,兴水利,做的不错。户部前些日子还上了折子,说景云的税赋,比往年多了三成。”


    “都是托父皇洪福,风调雨顺,百姓勤勉,儿臣不敢居功。”


    朱乾曜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那几个哥哥,老大沉稳,但失之于仁厚;老二精明,却失之于急切;老四有军功,但失之于骄纵。你呢,老六,你对他们怎么看?”


    来了!


    这看似闲聊家常的问题,实则是一道致命的考题。回答任何一个,都可能落入陷阱。


    朱平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连忙起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愚钝!几位兄长皆是人中龙凤,儿臣只求能守好景云这一亩三分地,为父皇分忧,不敢妄议兄长。”


    他将张秉正的警告和贾诩的“养蛊论”牢牢记在心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偏安一隅的庸碌皇子。


    朱乾曜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沉默了片刻,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朱平安以为自己要过关时,朱乾曜突然话锋一转,声音也冷了几分:“起来吧。朕听说,你在景云,寻到了一种新的炼铁之法,能炼出一种名为‘赤玄铁’的精钢?”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心头。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父皇的情报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朱平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尴尬和羞愧。他站起身,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由王景亲手伪造的卷宗,双手呈上。


    “父皇明鉴,确有此事。只是……只是儿臣异想天开,本想炼出神兵利器,却不想……炼出来的都是些无用的废渣。”他说话时,语气充满了懊恼和沮丧,“此物看似坚硬,实则极脆,一碰就碎,耗费了儿臣不少银钱,实在是……惭愧。这是儿臣让工匠记录的炼制过程,还请父皇过目。”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好高骛远、能力不足却又爱面子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乾曜身边的太监赵福全上前,接过卷宗,呈给皇帝。


    朱乾曜只是随意翻了翻,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数次“失败”的实验,数据详实,图文并茂,结论是此法不可行,纯属浪费钱粮。


    他将卷宗随手丢在桌上,脸上的冰冷似乎消融了一些,重新露出了笑容。


    “罢了,年轻人有点想法是好的,不要气馁。”他不再追问此事,反而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恩宠”,“景云地处北境,时有外敌骚扰。你此次献瑞有功,朕心甚慰。朕就准你返回封地,再赐你一样东西。”


    说着,赵福全从一旁的托盘中,取出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兵”字。


    “此乃三州兵符。”朱乾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凭此令牌,你可调动景云周边,云州、朔州、并州三地的地方驻军,共计五万人马。以后若再有不开眼的外敌侵扰,你也可自行处置,不必事事上奏了。”


    致命的糖果!


    朱平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块令牌,看似是天大的恩宠,是父皇对他信任的极致体现。可实际上,这是一副涂满了蜜糖的枷锁,一剂足以致命的毒药。


    地方驻军,理论上归兵部调遣,但实际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他一个皇子,手握调动三州兵马的权力,这在任何一个帝王眼中,都是大忌!


    一旦他真的动用了这块令牌,无论理由多么充分,都等于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到时候,父皇只需一道圣旨,就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子二人,一个在温情脉脉地试探,一个在诚惶诚恐地伪装。这小小的御书房,已然成了一座无声的战场,充满了算计与博弈。


    朱平安的内心翻江倒海,脸上却瞬间涌现出狂喜与感激涕零的表情。他再次“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儿臣……儿臣叩谢父皇天恩!父皇如此信重,儿臣定当为我泰昌镇守好北境门户,万死不辞!”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了,退下吧。”朱乾曜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乏了。


    “儿臣告退。”


    朱平安双手捧着那块沉甸甸的兵符,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父皇对他,已经起了疑心。今天这番敲打与“恩赐”,只是一个开始。


    他刚走出宫门,正要穿过广场,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处,七皇子朱承云,正与一名身穿禁军将领服饰的高大男子并肩而行,两人有说有笑,显得极为亲密。


    那名将领,正是掌管京城禁军统领,陈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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