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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杀人不见血

作者:骑着蜗牛逛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书房内,烛火将贾诩的身影拉得细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兴奋。


    “罪己书?”朱平安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心微蹙。主动认错,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对,就是罪己书。”贾诩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凉气,“殿下,要杀人,必先捧人。要让敌人摔得最惨,就要先把他高高举起。”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毒蛇在吐信:“殿下,您就在这罪己书中,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说自己德行浅薄,不通圣人之道,只会用些修桥补路、开渠垦荒的‘俗务’来取悦百姓,与真正的王道教化南辕北辙。”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瞬间明白了贾诩的意图。这哪里是认罪,分明是扎刀子。


    贾诩见他领会,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光贬低自己还不够。您要反过来,把大皇子、二皇子,还有那些弹劾您的御史们,全都捧到圣人的高度。夸他们‘德高望重,深谙治国大道’,赞他们‘心怀天下,乃国之栋梁’。”


    “然后呢?”朱平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快意。


    “然后,”贾诩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就在信的末尾,用最诚恳、最卑微的语气,添上这么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朱平安的口吻,缓缓念道:“儿臣愚钝,目光短浅,只能勉强让治下百姓仓廪暂实,衣食无忧。至于如何教化万民,使之成为知礼守节、明辨是非的‘王道之民’,此等经天纬地之大才,儿臣万万不能及。恳请父皇派遣如大皇兄、二皇兄那般深明大义的贤才,前来景云之地指点迷津。儿臣必扫榻以待,将这两县治理之权,拱手相让,以观摩学习,洗心革面。”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朱平安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毒!太毒了!


    这封信一旦送出去,简直就是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架在火上烤!


    他们来,还是不来?


    若是不来,就是心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满口的仁义道德,还不如朱平安这个“俗人”能干。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脸提什么“治国大道”。


    若是真来了,面对景云两县这欣欣向荣的局面,面对万众归心的百姓,他们能做什么?指手画脚?百姓不答应!亲力亲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对比得体无完肤,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这哪里是罪己书,这分明是一封战书,一封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书!


    “好!”朱平安一拍大腿,忍不住大笑起来,“文和此计,足以抵十万大军!”


    他当即命人取来笔墨,按照贾诩的思路,亲自挥毫。那字里行间,满是“痛心疾首”的悔过与“发自肺腑”的吹捧,文辞恳切,情感真挚,读来令人潸然泪下,堪称罪己书的典范。


    次日清晨,朱平安亲自将那封还带着墨香的信,交到了即将返程的小李子公公手中。同时塞过去的,还有一个分量更足的钱袋。


    “李公公,此乃本王的一点心意,也是一份罪己的诚意。还望公公一定将此信,完完整整地呈递到父皇面前。”


    小李子捏着那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连连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办到!一定让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看看殿下的这份忠孝之心!”


    他特意加重了“满朝文武”四个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


    八百里加急,信使星夜兼程。


    当朱平安的“罪己书”抵达京城时,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皇子府内,朱承泽与二皇子朱承煊正聚在一起。当他们看完信的开头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老六这是服软了!”朱承泽将信纸拍在桌上,放声大笑,“我就说,用儒家道统压他,他必死无疑!”


    “上不得台面,被父皇斥责几句,就吓得屁滚尿流。”朱承煊端起茶杯,满脸不屑。


    可当他们看到信的结尾,那段“诚恳”的邀请时,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承煊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他……他敢!”朱承泽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他们瞬间明白了这封信的恶毒用心。


    去,是自取其辱。不去,是自认无能。


    他们被朱平安这一手,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早朝之上,气氛更是诡异。


    那封罪己书被当众宣读,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官员们,还没品出其中滋味,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一名御史率先出列,慷慨陈词:“陛下!六皇子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德行高尚,连六皇子都自愧弗如,实乃我泰昌之福!臣恳请陛下,恩准六皇子所请,派遣两位殿下前往景云之地,教化万民,以彰显我朝王道之风!”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队列中,听着这些“支持”的话语,感觉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猪队友的嘴给撕烂。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将一切尽收眼底,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竟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目光转向自己的两个长子,用一种充满“期许”的口吻问道:“承泽,承煊,你们的六弟如此推崇你们,朝臣们也对你们寄予厚望。怎么样,可有信心,去景云之地走一趟,把那两县治理得比你们六弟更好啊?”


    这番话,如同最后的重锤,彻底击碎了两人的侥幸。


    朱承泽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支支吾吾地开口:“父……父皇,儿臣……儿臣近来协理户部,事务繁忙,恐……恐分身乏术。”


    朱承煊也连忙躬身:“儿臣……亦是如此,京中诸多事宜,离不开身。”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朝堂之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前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此刻也都品出了不对劲,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少中立的官员,看向两兄弟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玩味和鄙夷。


    “哦,这样啊。”朱乾曜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既然你们都这么忙,那就算了吧。可惜了,朕还以为,能看到一出兄友弟恭、共治天下的佳话呢。”


    说罢,他不再看两人一眼,直接宣布退朝。


    这一天,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如何狼狈地走出太和殿的,已经没人记得。人们只知道,从那天起,京城里多了一个笑谈。


    就在京城的政敌们被一封信搅得焦头烂额之际,一则消息传回了景昌县。


    那位被朱平安辩倒的大儒郑明远,在昏迷两日后,终于苏醒了。


    他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般,羞愤离去,反而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县衙门口,指名要见朱平安。


    当朱平安再次见到这位老者时,发现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清明。


    郑明远看着朱平安,沉默了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请求。


    “六皇子,老夫……想在你的景云学堂,当一名旁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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