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上的惊雷,余音未散。
朱平安那石破天惊的“监国”之请,最终被朱乾曜以一句“容后再议”轻轻按下。圣心难测,退朝之后,整个京城官场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摩着皇帝的真实意图。
六皇子府,书房内。
气氛比往日沉凝了许多。
荀彧轻捻着胡须,率先开口:“陛下虽未当场允准殿下的监国之请,却也未曾雷霆震怒,直接驳斥。这其中,既有对殿下孤注一掷的惊异,恐怕,也存了几分松动。”
贾诩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沙哑:“松动是其一,忌惮亦是其一。殿下锋芒过露,陛下既想用殿下这柄快刀,又怕快刀伤了自己。眼下局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我等行事,更需如履薄冰。”
朱平安端坐案后,听着两位谋士的分析。父皇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那御座之上的人,既是父亲,更是帝王。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文若、文和所言极是。”他缓缓点头,“此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
处理完几件积压的公务,朱平安习惯性地想唤陆柄前来,询问京中最新的动向。锦衣卫指挥使陆柄,是他安插在京城的一双锐利眼睛,更是他手中一把锋利的暗刃。
“陆柄呢?”他问向侍立一旁的亲卫。
亲卫躬身回道:“回殿下,陆指挥今日未曾按时前来。”
朱平安眉头微蹙,通常这个时辰,陆柄早已将京城各处的风吹草动整理呈报。
“昨日呢?”
“昨日也未曾。”
“前日?”
“……也未曾。”亲卫的声音低了下去。
连续三日,陆柄未曾露面。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迅速笼罩在朱平安的心头。陆柄行事素来谨慎周密,绝非无故失联之人。他的失踪,绝不寻常。
他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对身旁的李元芳下令:“元芳,你立刻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务必查清陆柄的下落!”
“属下遵命!”李元芳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书房门口。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朱平安在书房内踱着步,往日清晰的思路,此刻却有些纷乱。陆柄若是出事,对他而言,不啻于断去一臂。
半日之后,李元芳去而复返,面色凝重。
“殿下。”他单膝跪地,“查到了。”
“说!”
“陆柄统领……三日前,被御麟卫的人秘密带走了。现关押在御麟卫大牢之内!”
【御麟卫】!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的心上。
御麟卫,皇帝的亲军,直接听命于朱乾曜,独立于三法司之外,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他们抓人,从不需要经过任何正常的司法程序。
“罪名是什么?”朱平安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据御麟卫内部传出的消息,罪名是‘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李元芳继续汇报道,“但具体是何外臣,图谋何事,御麟卫方面守口如瓶,严密封锁了消息。”
“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朱平安重复着这八个字,其中的寒意,让他遍体生凉。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陆柄,不过是代他受过!
御麟卫统领沈忠,此人他有所耳闻。那是父皇身边的一条忠犬,油盐不进,只认圣旨。没有父皇的授意,沈忠绝不敢动他的人。
“父皇这是……”朱平安的呼吸有些沉重。
书房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烛火无声跳动,映着每个人的脸庞都有些晦暗不明。
荀彧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底深处的凝重。
半晌,荀彧先开了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了几分:“殿下,陆柄之事,恐怕与您朝堂之上的‘监国之请’脱不了干系。陛下此举,名为敲山震虎,实则既是对您锋芒的一种警告,也是对您迅速聚集的势力存了深深的忌惮。他老人家……这是想看看您接下来的反应,您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贾诩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暗,他慢条斯理地接道:“文若所言,确有其理。但陛下此举,恐怕不止警告那么简单。更像是在殿下前进的路上,设置了一道障碍,试探殿下是会隐忍退让,还是会不惜代价闯过去。
陆柄便成了那枚投石问路的石子。陛下要借此看清殿下的真实心性与实力,看殿下是否真如某些人所言那般难以掌控,甚至,是否已经到了必须强力约束的地步。”
杀鸡儆猴。不,这比杀鸡儆猴更直接,这是在用他的人,来试探他的底线。
朱平安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中那股翻腾的怒火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想起了陆柄,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将后背毫无保留交给他的人。
陆柄,是他朱平安的人!是他最早,也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扫平暗处的障碍,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如今,却因为他,因为他那个“监国之请”,身陷御麟卫那等虎狼之地,生死未卜。
紧握的拳头,青筋在手背上隐隐跳动。这不是恐惧,而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是被最亲近之人用最冷酷的方式敲打的寒心。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岩浆。
“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保。”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
侍立一旁的李元芳,一直低着头,此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灼热。典韦与许褚更是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虽然一言不发,但身上那股悍勇之气已然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燥热,只待朱平安一声令下。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荀彧和贾诩:“父皇想看本王的反应,本王就给他一个反应。他想试探本王的底牌,本王就亮一张给他瞧瞧。”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语气斩钉截铁:“备马!”
荀彧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看到朱平安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低语:“殿下,御麟卫统领沈忠,只听陛下号令,为人刻板,怕是……难以通融。”
“难以通融?”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就看看他御麟卫的规矩,是不是比本王的决心更硬!”
他走到门口,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御麟卫衙门。”
“我倒要看看,这京城之内,谁敢动我朱平安要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