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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赤斑过境

作者:懒羊叫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水河蜿蜒流过草原,像是大地一道青色的伤疤。


    阎三像一块石头,死死趴在草丛里,连呼吸都仿佛与风融为一体。他身后,二十九个弟兄,个个都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狠角色,此刻却安静得如同坟墓。


    他们的目光,穿过摇曳的草叶,落在不远处的河边。


    北蛮人的营地连绵不绝,数不清的战马正在河边饮水,甩着尾巴,发出满足的嘶鸣。那是十五万铁骑的根,是他们横行草原的魂。


    阎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想起了天牢里那张年轻却平静得可怕的脸。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


    “是杀马。”


    “我要北蛮十五万铁骑,三日之内,再也上不了马背。”


    当时,所有死囚都觉得这帝师疯了。


    现在,阎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不是疯子,他是个魔鬼。


    一个穿着白衣,温文尔雅的魔鬼。


    夜幕彻底降临。


    月黑风高。


    阎三动了。


    没有声音,没有多余的动作。二十九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向河水的上游。


    他们绕开了所有明哨暗哨,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这些本该是大炎最精锐的斥候。


    来到一处隐蔽的河湾,阎三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瓷瓶。


    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开瓶塞,将里面浑浊的液体尽数倒入湍急的河水中。


    液体无色无味,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二十九个弟兄,有样学样。


    三十个瓷瓶,三十份死亡的契约,就这么融入了北蛮人的生命之源。


    做完这一切,阎三没有回头。


    “撤。”


    一个字,冰冷,干脆。


    三十道黑影,来时如鬼,去时如烟,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们身后,清澈的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载着看不见的“武器”,流向那片灯火通明的死亡之地。


    ……


    三天后。


    北蛮中军大帐。


    可汗拓跋雄最心爱的“踏雪乌骓”,正享受着三个奴隶的精心侍候。


    突然,这匹神骏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四肢一软,轰然倒地。


    它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喷出白沫,乌黑发亮的皮毛下,隐约透出大片诡异的赤色斑点。


    侍候的奴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


    拓跋雄正在和将领们议事,听到动静,猛地冲了出来。


    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战马惨状时,这位草原雄主的眼睛瞬间红了。


    “巫师!把巫师给本汗叫来!”他咆哮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报!王帐左翼,有三百多匹战马突然倒地不起!”


    “报!可汗!右翼也出事了!上千匹马都病了!症状和您的踏雪乌骓一模一样!”


    “报!后军!后军的马也……”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冲进来,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绝望。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在巨大的营地里疯狂蔓延。


    战马,是骑兵的命。


    现在,他们的命,正在成片成片地死去。


    哀鸣声此起彼伏,混合着士兵们惊恐的叫喊,让整个大营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腐烂的恶臭。


    拓跋雄一脚踹翻了前来做法的巫师,拔出金刀,一刀便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废物!都是废物!”


    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可杀戮,无法阻止瘟疫。


    短短一天,倒下的战马从一千变成了一万。


    两天,三万。


    三天,超过六万匹战马不是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就是浑身赤斑奄奄一息。


    十五万铁骑,几乎一半,变成了只能用两条腿走路的步兵。


    军心彻底乱了。


    “是天神发怒了!”


    “我们触怒了长生天!”


    “这是诅咒!大炎人的巫术!”


    妖言四起,士兵们看着那些曾经矫健的伙伴在痛苦中死去,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拓跋雄一连砍了十几个造谣的士兵,却无法砍掉所有人心中滋生的恐惧。


    他站在高高的帅台上,看着下方乱成一锅粥的营地,看着那些被拖出来准备掩埋的马尸堆积如山,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和胆寒。


    他想不通。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


    雁门关城楼之上。


    萧怀玉手按剑柄,面沉如水。


    她身后的北府军将领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帅……帅……您看……”一个副将结结巴巴地指着远方。


    不用他说,所有人都看见了。


    曾经气势汹汹,每日在关下叫骂挑战的北蛮大军,此刻乱得像个菜市扬。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烧马。


    一道道黑烟冲天而起,带着刺鼻的焦臭味,就算隔着十几里地,都熏得人想吐。


    “怎么回事?他们内讧了?”


    “不像啊,更像是在……处理瘟疫?”


    “开什么玩笑!哪有瘟疫只传马不传人的?”


    没人能理解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直到斥候带回了最新的情报。


    “报大帅!北蛮大营爆发恐怖马瘟,来源不明,死伤惨重!拓跋雄已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暂缓攻城!”


    情报递到萧怀玉手中。


    她看着上面寥寥数语,手指微微颤抖。


    马瘟……


    来源不明……


    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那个白衣男子的脸。


    闪过了他那句轻描淡写的话。


    “给我三十个死囚,三日之内,解雁门关之围。”


    当时,她信了。


    可她以为,那会是一扬惨烈的奇袭,一扬九死一生的刺杀。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兵不血刃。


    于千里之外,废掉一支无敌的铁骑。


    这已经不是计谋。


    这是妖术。


    ……


    神京,太和殿。


    满朝文武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南方叛军内讧的消息还没捂热乎,大家的心思又回到了悬在头顶的北境危机上。


    “陛下,北境苦寒,大军对峙,粮草消耗巨大,国库……快撑不住了。”户部尚书哭丧着脸。


    “是啊陛下,不如……不如先与北蛮议和,集中精力平定南乱?”礼部尚书孔德又跳了出来。


    萧青鸾坐在珠帘之后,一言不发,小手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


    先生说过,不要怕。


    就在这时。


    “报——!”


    一个嘶哑的吼声从殿外传来,一个背上插着令旗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带着一身的风雪和尘土。


    “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


    轰!


    整个太和殿,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所有人都懵了。


    大捷?


    什么大捷?我们一兵一卒都还没派出去啊!


    老太监颤抖着接过信使手中的军报,展开,用尖利的嗓音念了起来。


    “……北蛮大营忽染恶疾,专攻马匹……三日之内,战马死伤过半,锐气尽丧……可汗拓跋雄惊惧交加,疑为天谴,已率军后撤三十里,雁门关之围,自解!”


    军报念完,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文武,全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迷茫,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道珠帘。


    不,不是投向珠帘后的女帝。


    而是穿过她,投向了皇宫深处,那座名为帝师府的华丽囚笼。


    那个男人。


    那个被他们视为佞幸,被他们弹劾,被陛下“囚禁”起来的男人。


    他到底……是人是鬼?


    珠帘后,萧青鸾的小脸上,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混杂着骄傲,崇拜,与狂热的占有欲的光彩。


    看。


    这就是我的先生。


    我的。


    ……


    夜。


    雁门关,帅帐。


    萧怀玉独自一人,对着一盏油灯枯坐。


    白日里的军报,已经传遍了全军,将士们士气大振,高呼着“天佑大炎”。


    只有她知道,这不是天佑。


    这是人谋。


    是一扬她想都不敢想,甚至会让她感到不寒而栗的谋划。


    她挥退了所有亲兵,从贴身的甲胄里,取出了一封刚刚由最信任的玄鸟卫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北境事,皆为先生之谋。”


    落款,是女儿的凤印。


    萧怀玉的手,猛地攥紧。


    坚硬的信纸,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帐帘,望向那片沉寂下去的蛮族大营。


    她仿佛能看见那个白衣男子,正坐在千里之外的囚笼里,温和地笑着,手中却摆弄着足以让山河变色,让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


    这股寒意,无关风雪,无关杀戮。


    而是一种面对未知力量的,最原始的恐惧。


    她戎马半生,杀人如麻,自问心如铁石。


    可这一刻,这位大炎王朝最强的镇北侯,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女儿……


    你带回京城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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