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在想什么?怎么不进去?”
陆战北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低落。
“你别坐这儿,地上脏。”
“脏了再洗,”沈青枝拽了拽他胳膊,“到底在想什么?”
陆战北喉结动了动,沉默了半晌开口。
“怪我吗?你被沈大花欺负,我没护着你。”
两个孩子不管对错,第一时间护着娘。
可他呢?
按规矩让沈大花走,还赔钱,像个没立场的懦夫。
沈青枝愣了,随即笑起来。
“我怎么会受欺负?我打了她三巴掌,后来孩子们又拿枪吓她,她没占到半点便宜。”
“你赔钱了。”陆战北声音更低,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他给媳妇撑腰。
他讨厌顾全大局的自己,讨厌不能无所顾忌护着媳妇。
想抛开团长的身份,冲上去把沈大花赶跑,告诉所有人他媳妇没错。
可他不能。
沈青枝看着他低落的样子,心里软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有一点点小失落,不过没关系,你得补偿我。”
她顿了顿,又道:“抛开这些,你没做错,甚至还徇私了。
杨政委第一时间想压下这事,是因为你是陆战北。
姜首长过来,也不全是因为我,还是沾了你的光。
要是换了别人,就被当特务带走了。”
陆战北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疑惑:“真的?”
“真的,”沈青枝点头,语气认真。
她想了想,又道:“至于赔钱的事,小事而已。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你被人打了几巴掌,又被拿枪威胁尿裤子,给你钱你愿意?”
陆战北一听,捏着拳头,恶狠狠道:“打死他。”
转头他又道:“不对,我不会被打,也不会尿裤子。”
他得多废物,才落到那种境地。
沈青枝笑起来,“所以那点钱,真的是精神损失费。”
陆战北突然明白沈青枝为什么不在意。
她太有钱了!
沈大花的狮子大开口,在她看来还不如随手买个小玩意花的多。
陆战北提醒:“一千很多。”
沈青枝摇头,“不能这么算。”
她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每次花钱再换算成华国的消费水平,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有钱就是为了过得痛快,肆意妄为。
她一开始就想到事情的解决办法。
左手陆战北,右手金钱。
不可能摆平不了这些事。
沈大花家的情况,缺钱呢!
钱是人的胆。
沈青枝没让陆战北知道,她在男人眼里能美好,还是尽量美好一点。
陆战北自我内疚完,伸手把她拉起来,“进去吧,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沈青枝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也问下孩子想吃什么。”
***
“钱是人的胆!”沈大花大声喊着。
“我凭什么不能要。”
她将钱死死攥在手里。
“我受了委屈,拿钱怎么啦?老罗,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你想想有了这些钱,家里可以干多少事?咱这么多年才攒下几个钱?
你挣的那点工资,要养我们娘几个,要给爹娘养老,老家再时不时借点,什么时候够过?
有了这笔钱,我们日子宽裕,你也不用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争着出任务挣津贴。”
罗平锋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知道。
他从农村出来,一步步到今天。
老家以为他一个营长,是多么了不得的存在。
没人想过他为留在部队,付出多少努力。
爹娘生病,家里生孩子都向他要钱。
这两年好不容易松口气,家里没人生孩子了。
转眼又来信,说侄子娶媳妇,侄女嫁人。
罗平锋再坚强,眼前也是一黑。
这口子他不敢开。
老家多少人呀,娶媳妇嫁闺女过后,侄子侄女再接着生?
他这边这样,媳妇那边也没好太多。
不过,他是儿子,家里要的理所当然,媳妇那边稍微委婉一丁点。
但十次也得给个两三次。
休假时两人回老家,他们过得竟不如老家的人。
他帮了老家,谁来帮帮他?
不止兄弟的孩子长大,他的娃眨眼也大。
老大已经十七八,小的也七八岁。
该上学的,该工作的,哪样不用钱?
家里仨瓜俩枣的存款能干啥?
老大是个女娃,长得普通,性子木讷,部队塞不进去,是不是要给她找门路找工作?
老二倒是男娃,可他长得矮,达不到征兵标准。
其他方面的瑕疵还能遮掩,身高这种硬伤怎么掩?
当爹娘的是不是要尽早打算?
罗平锋心里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多出任务。
沈大花抹抹泪,“有这笔钱,你再搭点关系,老大老二到时候的工作就有了。
上几年班,挣的工资也够他们自个嫁人娶媳妇。
他们以后不用管,剩下的娃还小,咱以后不给老家多寄钱,你慢慢挣也够了。
等老小上了学,我再去找个活。一家四口挣工资,咱好日子还在后面。”
沈大花憧憬着未来。
罗平锋让她这样一说,仔细想想,那样确实好,他也不用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转头,他又苦笑,“我哪有什么关系,认清。”
生活压力大, 有关系能找到工作,他早让媳妇去了。
对罗平锋而言,媳妇都比他熟悉县城。
沈大花也清楚有些为难老罗。
他十几岁进部队,生活在部队一亩三分地上,地方上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世界。
“没事。”她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紧紧盯着罗平锋,“你嫌我没脾气,没出息。哼,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与陆家计较?
不论陆战北还是沈青枝,他们能耐大着呢。
不说陆战北和县里人多熟,就说他媳妇沈青枝,当初在食堂随口就许给方营长一个工作,能耐多大呀。
咱不撕破脸,以后见面也笑呵呵,等老大老二用到她的时候,也好说话不是。”
沈大花再是村姑,家属院住的年数多了,也长进起来。
心里清楚得很,谁能往往死里闹,撕破脸没关系。
谁不能闹,即便人家不给她脸,她还要哄着人家。
罗平锋眼睛一热,“委屈你了。”
“委屈啥呀!”沈大花抹了下眼,撇过头去数钱,“咱没大能耐,就得这么过。再说,也是我先找过去的。”
沈大花最后一句说得声音极低。
一千块钱。
有人提前说,打她三巴掌吓唬一顿,给她一千,她也干。
传出去指不定多少人羡慕呢。
她才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