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和周既明赶到赛场时，颁奖仪式早已结束。原本人山人海的场馆已空空荡荡，只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
苏棠给顾野发了个消息，问他在哪。
消息刚发过去，聊天框顶部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不一会儿，一条信息和一个定位一起发了过来。
【我先回酒店换衣服，待会一起吃饭吧，把既明也叫上。】
苏棠眼睫微微颤动，所以顾野是看见她和周既明在一起，所以才先行离开了。
周既明去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一件米色半高领羊绒衫，搭配一条深灰色长裤。明明是极休闲的打扮，可配上那副金丝眼镜，莫名衬出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顾野叫我们去吃饭。”苏棠说。
周既明微微蹙眉：“我们？”
“对，我们。”
两人按定位找到那家饭店。苏棠向门口的服务员报了包厢名，两人便被引到顾野预订的包厢。
“你们来啦。”顾野见两人杵在门口，招呼他们进来，“快坐吧。想着时间不早了，没等你们来就先点了菜，不介意吧？”
苏棠轻轻摇头：“不介意。”
周既明一直没作声，在顾野对角的位子坐下。苏棠见状，选了个离两人都稍远的位置。三人的座位，恰好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
这家饭店都是现做，上菜速度有些慢。
席间一阵沉默，气氛尴尬。
苏棠低头捧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忙个不停，时而打出一长串字，装作与人热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聊天对象是手机备忘录。
顾野率先打破沉默：“既明，好巧啊，没想到你在这当志愿者。我以为开公司会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有空来做社会服务，真令人佩服呀。”
周既明听出话里的讽刺，有些意外。顾野这样体面的人，竟也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他没多解释，只淡淡应了一声。
“哦对了，苏棠。”顾野见周既明不接话，转向和苏棠说，“我们拿冠军了，你知道吗？”
“知道。”苏棠刚想恭喜，却被顾野打断。
“之前说好夺冠后把奖牌送你，”他顿了顿，“但抱歉要食言了。刚才有位女主播采访我，聊得挺投机，还邀请我加入她的行业，我就顺手把奖牌送她了。”
“你不会介意吧？”
周既明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轻描淡写的“顺手”二字，无非是想显得苏棠无关紧要。按理说，对方此举正中他下怀，可一股无名火却猝不及防地窜了上来。
苏棠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眼前的僵局全因自己的优柔寡断，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顾野，对不起。比赛中途离开......是我不对。”她顿了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奖牌的事，你按自己的心意处理就好。我本来......也不能收，对我来说太贵重了。”
她忽然抬起头，迎上顾野的目光：“我今天来看比赛，是作为朋友来的......原本就打算赛后和你说清楚——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
空气瞬间凝固。
顾野的眼神轻颤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意外。显然，他没料到苏棠会如此直接。
苏棠面色变得平静，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今天过后，大概要失去顾野这个朋友了，既然这样，也不必再绕着弯说话了。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是崇拜着你的。”提及过往，她不禁垂头轻笑，“当然，这份喜欢我藏得很好，没人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我自己总结，就有点像追星。
人们都喜欢星星，但......没有人真的能接住一颗星星......而且星星真的来到眼前时，人们总会发现，它真实的样子可能和想象的差别有点大，哪怕也足够美好。
你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顾野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原本微蹙的眉宇缓缓舒展，紧抿的唇角线条也柔和下来。
目光恢复到日常如初雪消霁般的温润。
他嘴唇微张，许久，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将一道道菜端上桌。
趁上菜的间隙，苏棠偷偷瞄了一眼周既明，他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饭桌上谁也没再说话。
顾野和中午判若两人。可能是运动过后的饥饿，他胃口大开，吃得有些失了仪态。
吃完饭后，顾野执意去结账：“我拿了冠军，这顿饭我请。”
结完帐，周既明识趣地去了趟厕所。顾野叫的车还有三分钟到，他趁这短暂的空档向苏棠问道：
“苏棠，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苏棠：“当然。”甚至求之不得。
“其实说追你，但一直以来，我也没有做什么。众星拱月惯了，偶尔低头，就觉得好像是对别人莫大的恩赐。饭桌上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苏棠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
顾野还准备说些什么，一辆比亚迪忽地出现在门口。他忽然释然地笑了：“苏棠，再见。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我打球吧——可别半途再溜走哦。”
“好。”苏棠会心一笑。
人和人的关系相当奇妙，靠近时难免患得患失，保持距离后反而能坦然相处。
她正朝车里的顾野挥手，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离别情绪里，周既明不知何时已从洗手间出来，冷不丁地在她身旁说了一句：
“他是星星，那我呢，我是什么？”
苏棠白了他一眼：“狗皮膏药呗，还能是什么？”
两人并肩向酒店走去。周既明说人生地不熟，这地方又偏，不放心苏棠一个人走夜路，执意要送她。尽管酒店离饭店不过两百米。
狗皮膏药跟着她进了酒店，上了电梯，最后来到房间门前。
这时苏棠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位先生，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该不会还想进来喝茶吧？”
周既明却可怜巴巴地解释：“酒店房满了......不止这家，附近根本订不到一间房”
这地方偏僻，除了一个大型体育馆，只有零星几家饭店和旅馆。这次球赛宣传力度大，附近的房间早被订空，他搜遍所有订房平台也找不到一间空房。
苏棠不信，拿起手机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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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
但正如周既明所言，搜索结果一片飘红，全部显示“已订满”。苏棠不信邪，拉着他去前台问，得到的答案也一样——确实没房了。
“要不......我现在打车去市区？”周既明说。
苏棠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多。打车去市区要两个多小时，等找好酒店入住，怕是都凌晨了。她心里一软，抬头打量他。
“周既明，”她眯起眼睛，“你......应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吧？”
周既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耳根莫名一热。他心虚地别过脸，声音却强作镇定：“当然，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他其实没真指望苏棠会留他，只是存了丝侥幸。毕竟她刚在饭桌上拒绝了最后一个“情敌”，他心里难免揣了点念想——
她拒绝顾野，会不会有几分是因为他？
正想着，苏棠忽然开口：“行吧，你今晚打地铺。我待会叫客服多拿一床被子和枕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高兴得立刻马上拿出手机，准备取消在市区的酒店预订。
苏棠好奇地凑过来看，他慌忙把手机藏起，生怕被她发现。
“神神秘秘的。”她撇撇嘴，转身进屋，“记得关门。”
周既明望着那道敞开的门，心里莫名地激动。他脑中并没有什么杂念，只是单纯为苏棠向他敞开心扉而感到高兴。
......
苏棠怕冷，把空调暖气开得很高。
周既明此时已经洗漱完毕，正一脸乖巧地盘腿坐在铺好的地铺上，热得满头是汗。
他见苏棠穿着外套还半裹着被子，怕她冷就没调低温度。想去换件凉快衣服，可翻遍背包只剩件睡觉穿的黑色背心。
他不好意思现在换上，想等关灯后苏棠睡了再去悄悄换。
两人之间的氛围，和之前相比有了些微妙的不同。早前是无话可说的尴尬，现在虽然也尴尬，但这尴尬里却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常给员工画饼吗？”
“还好。”
“多听听员工意见挺好的。”
“嗯。”
“员工也是人，别学资本家压榨人。”
“好。”
话题一度枯竭，苏棠见时间不早，就让周既明去关灯。
灯光熄灭的刹那，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周既明摸黑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让外面的微光透进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微光打在被子上，苏棠望着那道微微的冷光，心头却是一暖，在黑暗中悄悄弯起嘴角。
两人床上床下背对着躺下。
许久，静谧的夜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周既明小心撑起身，见苏棠背影随着呼吸平稳起伏，确认她已睡着，才悄悄拿出背心去卫生间换。
谁知他刚进卫生间，苏棠就迷迷糊糊起身想要上厕所。
他换好衣服出来，就和在门口等着的苏棠撞了个满怀。
她见他只穿了件背心，连退几步，双手互在胸前：“你想干什么？”
周既明叹了口气，指了指空调：“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