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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O2O7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光明疗养院


    江漾要找的人,是黄二和黄四。


    面对系统新给出的选项,绝大多数玩家都还处在观望状态。


    尤其是像黄二他们这样的老玩家,没有谁一上来就贸然下定决心投票的,因此他们先找到黄二,拉拢黄二和黄四两个人选择水房,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问题是怎么找到黄二。


    马亮说:“可以试试我的天赋。”


    【玩家马亮技能卡牌:圣杯九】


    【个人天赋:愿望】


    【使用说明:可以试着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本次审判使用剩余次数:2/3】


    马亮的手心多了一枚银质硬币,拇指抵在硬币边缘向上用力一弹,硬币在空中飞速旋转着,又啪的一声精准的落入了马亮手里,马亮的双手跟着重重的拍上了。


    小心挪开,硬币朝上,马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成了”,在他眼前还多出了一道只能他能看见的指引他的亮红色箭头。


    马亮向江漾和常闯摆了摆手,说道:“跟我来吧。”


    江漾跟着马亮一起下楼,路上也遇到了其他玩家。


    除了黄二和黄四他们还需要再找两个人才行,但几个人加起来的战斗力也就勉强算一个半。


    常闯算半个,马亮是病号不算,江漾把自己算成了一个。


    所以江漾在挑选“威逼利诱”的对手时,必须仔仔细细地斟酌,免得弄巧成拙引起一些麻烦。


    今天一号楼里没什么护工,十几个玩家分散开,碰面的概率并不大。


    直到走到二楼,他们才终于确定了第一个目标。


    那人死死地攥着背包带,周围稍微有点什么动静,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颤,喉间还掺杂着细碎的呜咽。


    三人站在楼梯口,一同探出头向走廊里瑟缩的身影看去。


    “要不就他吧,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遇到个人”,常闯提议道。


    江漾拿出短矛,反手将胳膊背在身后,“那我先上,你们在这儿守着。”


    “小心些。”


    江漾朝人靠近,那人正盯着墙面的雕花发呆,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水汽。


    “喂。”


    那人听到动静瞬间弹起来撞到了墙上,一声惊恐的尖叫也在空旷的楼道里炸开了。


    江漾收起短矛,连忙上前,一只手用力捂上了人嘴,另一只手则掏出紫铜柄小刀抵在了人的脖子上。


    表情凶狠:“别叫!”


    “不不要杀我”


    男生呜咽着,涕泪横流地在白榆手下摇头。


    “我不杀你,只是有点事要拜托你做。”


    匕首柄被白榆往墙上重重一磕,“我现在放开你,不要再叫了,明白吗?”


    江漾松了手,脑袋边金属的撞击声吓得男生险些瘫软在地,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打开你的系统面板,选水房。”


    男生顺从,颤抖地伸了手。


    看着水房的进度+1,江漾跟马亮和常闯继续往下走去。


    路上常闯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他这样还想过审判有点够呛了啊。”


    闻言,一直有些沉默寡言的马亮倒反常地开了口,“也不能这么说吧,感觉都是命”


    “确实”,常闯认可地点了点头,“命里高塔想让你活你就能活,高塔要不想让你活,那你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两人说完将目光一同投向江漾。


    江漾往上推了推眼镜,“我不信命。”


    “我本来也不信的”,马亮苦涩一笑,“就我这天赋,十次里能有两次许愿成功就算好的了,结果我今天抛了两次硬币,全都中了。”


    第二次是帮江漾找人。


    那么第一次呢?


    江漾没绕弯子直接开口问:“你上一个愿望是什么?”


    马亮深吸了一口气,“我说我想活着。”


    “这样啊”,江漾摸了摸下巴低喃道,他在思考。


    思考霁炀救马亮是霁炀想救,还是高塔为了实现马亮的愿望,使用了某种手段让霁炀救马亮。


    不对


    “抛硬币?”江漾想起来了。


    “对,我许愿之后,面板中间会出现一枚硬币,正面朝上就是成功,朝下就是失败。”


    江漾突然好奇,“许愿成功的概率是多少啊?”


    江漾说的不是马亮十次只能成功两次的概率,而且圣杯九这张天赋牌本身的成功概率。


    “我现在激活的进度是33%。”


    “百分之三十三”


    难怪每次许愿都失败呢。


    马亮的问题在于,他每次许愿时只能产生两个结果。


    比如他告诉圣杯九他想活下去,那么答案就只会有能活和不能活,因此,他只需要抛出一枚硬币选择正反面就可以了,偏偏马亮许愿的成功概率只有33%,又如何能撬动50%成功率的正面呢。


    但是硬币嘛,可操作的空间还是有的。


    江漾勾了勾嘴角,停下脚步冲人摆了摆手,示意人靠近。


    “下次,你可以试试”


    掌心遮挡住的嘴巴在马亮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青年眼底透出一抹狡黠的光,马亮瞪大了双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观测间的一众观测者们:????


    到底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vvippp不能听的!


    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常闯同样抓耳挠腮,从刚刚江漾和马亮交谈的时候他就没有插嘴的机会,现在看江漾有办法帮马亮提高天赋,顿时急了,“我的呢,我的呢,我的还有没有上升空间了?”


    也不怪常闯着急,他的天赋卡在B级已经很久了,平常对付对付审判里的小东西还行,但凡出现餐厅那种情况,他就完全应付不来。


    对于常闯这种有上进心的玩家,江漾并不吝啬。


    “你的天赋是什么?”


    【玩家常闯技能卡牌:权杖六】


    【个人天赋:称赞】


    【使用说明:出征!出征!我们要凯旋而归!】


    【本次审判使用剩余次数:2/3】


    常闯有些中二的念出了他的天赋使用说明,滑稽的样子引得人忍俊不禁。


    舌尖抿过唇面,江漾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熊冰欣。


    黑石城的审判结束后,熊冰欣顺利成为了高塔的第三位代理人。


    常闯的天赋可不就是给熊冰欣的【战车】加冕的嘛。


    也不知道熊冰欣现在怎么样了。


    审判高塔里,少女手里捏着一块金属令牌,风风火火地踹开了高塔内其中一间门。


    砰!动静之大甚至让高塔塔身积累的陈年老灰都往下震了震。


    少女把令牌用力扔在了桌子上,“吴一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还是刚刚收到了bug修复处得月传来的信息才知道,连着好几个审判好几个玩家都出现了由高塔直接发布的任务,而始作俑者正是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


    而除了发布的任务,她还发现了这些人最终齐聚在了一个叫【光明疗养院】的审判,当她同步了审判进度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让她意识到了吴一白的意图。


    “熊冰欣,不要质疑我的决策。”


    吴一白头也不抬,手下的毛笔丝滑地在宣纸上涂画着。


    熊冰欣气得咬牙切齿,她拿食指用力戳着桌面。


    “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不要再出现任何一个影响审判公平的事情,不要忘了,我们现在的权限是一样的,我不希望我们之间闹得太难堪。”


    说完,熊冰欣转身就走。


    吴一白总算放下了笔,对着人的背影声音不轻不重。


    “熊冰欣,你要清楚,现在高塔才是你的主人,收起你的怜悯心吧,在你决定进入高塔成为代理人之后,我想你应该明白,你就不只是一个玩家了。”


    熊冰欣迈出的脚一顿,她轻笑道:


    “所以呢连公平都没有了,那他们那群人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


    吴一白的语气冷漠,熊冰欣突然觉得跟他是说不通的。


    她想起了选择留在黑石城里的少年。


    在黑石城的审判就要关闭前,少年曾只身跑到教堂,问过她:“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那会儿面对面的两个人少了点针锋相对。


    大概是因为心里都想着,那或许是以后他们能见到的最后一面了。


    少年还说:“靠近高塔的人会失去一切的,我怕你会后悔。”


    当时她回答说:“我是一名战士,战士可以死亡,不可以后悔。”


    熊冰欣指尖捏得泛白,她身后还站了太多人。


    她选了这条路,就要不顾一切地走下去,她不能回头。


    吴一白的办公室内,熊冰欣走后,他拿起了压在宣纸上的令牌。


    令牌的重量压在宣纸表面未干的墨迹上晕开了黑色的痕迹,他不由叹了口气。


    在黑石城的审判进行期间,高塔内因塔的昏迷,戒备也跟着降低。


    他还发现部分的权限似乎被人为修改了,底下势力蠢蠢欲动,他这才发布了几个刻意针对“某人”的任务作为锚点,准备引蛇出洞。


    要知道,某人可是高塔曾经的第三位代理人啊。


    看样子是有人沉不住气了呢。


    “各尽其忠,抱歉了,我也只是为了我的主人罢了。”


    二楼是病房区,黄二和黄四的位置在回型楼的另一侧。


    刚好是楼梯口的正对面,也就是说他们要围着整栋楼绕半圈才可以。


    可就在他们刚沿着右侧的那条走廊走到一半时,215的病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也就是,那个一号杨奕的病房。


    昨天晚上江漾和金乌追着杨奕,杨奕最终消失在了紧闭的一楼大厅外。


    随后他们返回杨奕的房间,刚好碰到了追着月江前来的007和008,但现在失踪的杨奕重新出现了。


    江漾满脸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手掌不动声色地伸进了裤子口袋,默默从面板里调出小刀握在了手里。


    看着杨奕低下的头,常闯拿眼神暗示:上不上?


    江漾摆了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否决了常闯的提议。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江漾目视前方,大跨步向前走去。


    可没想到一贯懦弱的胆小鬼竟然主动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好在江漾早有防备,在杨奕冲上来时,连忙扯着两人向后躲闪。


    他们散开,杨奕举起一把消防斧嘶吼着向江漾撞去。


    常闯忍不住吐槽:“他是疯了吧。”


    面对杨奕的攻击江漾并不手软。


    闪躲间翻转着匕首,数次将人逼退,却又数次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连带着一旁常闯的攻击都畏手畏脚的,不多时,本来在人数上占据上风的三人反而添了几道新伤,狼狈不已。


    “哥,这个时候咱就没必要善良了吧,他这可没手软啊。”


    江漾斜了人一眼,“加成。”


    “偶莫偶莫。”


    常闯如梦初醒,他之前一向独来独往。


    刚刚江漾教他的是,学会把天赋的加持作用到其他人身上。


    江漾顺便还建议常闯和马亮,或许在以后的审判里彼此可以试试组队。


    这样马亮的许愿概率肯定也会更高,不仅如此,如果有其他更合适的队友,他们这个队伍还可以扩得更大些。


    有了常闯的加持,很快三人就控制住了杨奕。


    江漾的匕首横在杨奕的脖子上,杨奕的喉咙里发出了桀桀桀的笑声。


    “没用的,你不是都发现了吗?你们的攻击对我是没有效果的。”


    常闯啊了一声,“怎么回事?”


    “我刚刚每下一刀,就会有一道同样的力量回弹。”


    所以江漾才会没有动作,不是他对杨奕手软,而是他下不了死手。


    江漾收起了匕首,语气冷漠:“不要对我耍花招。”


    “我们走。”


    江漾甚至没有趁机胁迫杨奕做出选择,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可就在他们抬脚准备离开的一瞬间。


    杨奕忽然高举起一瓶喷雾对着三人喷了出来。


    江漾条件反射地捂上口鼻,但马亮和常闯就没那么幸运了。


    杨奕看着江漾的动作讽刺地笑了笑,“别想了,没用的,吸入之后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一分钟后,常闯难耐的扯着衣服领子,拳头捶打在腹部,“好饿啊,我好饿啊。”


    肚子里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现在只想疯狂进食,无论是以什么为食。


    三分钟后,马亮的症状也显露了出来,他眼神涣散,只觉得身上又裹满了那可怖的线虫,他躺在地上被折磨的打滚,尖锐的指甲把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脖子闹得血淋淋的。


    “出去!出去!啊啊啊!”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常闯和马亮看上去是发病了,只是原来病居然还能被人为地从外界激活。


    杨奕没说话,显然是在等待着江漾的发作。


    五分钟后,江漾垂下了眼帘,搭在脸上的手也无力地一点点滑落。


    杨奕脸上的笑容扩大,甚至上手拍了拍江漾的脸,“呵,我当多厉害呢,也不如此啊。”


    江漾眼底一片空洞,他小幅度地挪动着脖子。


    僵直的样子仿佛都能让人听到他关节错位后咔咔的响声。


    视线和杨奕对视,杨奕那张模糊中带着憎恶的脸让江漾不禁颤抖。


    江漾惊恐地动了动嘴唇,音调中甚至还染上了哭腔。


    “你是谁?”


    第112章 光明疗养院


    江漾扶着走廊的白墙,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皮上翘起的一点石灰,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只剩下一片嗡嗡的白噪音。


    光线透过回形楼顶巨大的透明玻璃,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影子看了会儿,忽然皱起了眉。


    他茫然地呢喃道:“我我是谁”


    “我怎么会在这儿不我要去哪儿啊”


    他打了个冷战,扶着墙慢慢蹲了下去,头抵着膝盖仿佛一个无措的孩子,杨奕朝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像是救世主,“求我,求我我把解药给你。”


    “药”江漾像是反应迟钝一样重复了一遍。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表情狂喜像是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玩具,尖牙叼起舌面边缘的一块软肉,镜框下的眼睛微眯,“对啊,该吃药了。”


    说着,江漾反身背对着杨奕假意离开。


    而后迅速摘下眼镜,捏着镜片边沿猛地回过身朝杨奕扎去。


    没有橡胶包裹的眼镜腿极其锋利,杨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贯穿了肩膀钉在了墙上。


    “啊——”


    鲜血喷溅,杨奕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挂在墙上挣扎着。


    他不甘心地拿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献出了消防斧,江漾见状,又接一脚,踢在了人还没握紧的拳头上。


    骨头断裂和消防斧落地的声音交融,杨奕愤恨无能地狂怒着。


    江漾一开始就奇怪,杨奕怎么会选择一把不趁手的消防斧作为自己的武器,因此他最后赌了一把,赌发生在杨奕身上的变故是不是这把斧头带来的。


    结果显而易见。


    江漾扫了眼地上似乎已经晕过去的马亮,刚刚常闯的意识在饥饿和吃人的渴望中反复拉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就随便找了间病房躲了进去。


    现在走廊里就他们三个人。


    江漾掏出匕首横在了杨奕的脖子上,“把解药交出来。”


    “你做梦!”


    江漾利落地将匕首扎进了杨奕肩膀另一边和眼镜对称的位置。


    杨奕破防,“啊啊啊,你去死啊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不会死,死的只会是你。”


    【光明疗养院观测间-江漾视角】


    “我靠,怎么感觉看江漾动手爽爽的啊。”


    “白切黑!白切黑!啊啊啊!”


    “啧啧,这个眼神真的让人头皮发麻。”


    江漾的脸上沾着杨奕的血,嘴角裂开笑得宛如魔鬼。


    “我数三个数。”


    “三二”


    杨奕颤抖了一下,“我给你可以,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现在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本。”


    “那你就杀了我,我就是死也不会把药给你的。”


    “那你就去死。”


    江漾转着匕首在杨奕的身体里拧动了一圈。


    金属磨过骨头像是野狗趴在上面啃食,杨奕被折磨得痛哭流涕,身下也飘出了一股腥臊的气味。


    “我给你,我给你。”


    江漾拔出匕首后退了一步,漫不经心地掏出帕子擦去了匕首表层的血和碎肉。


    杨奕手哆嗦着伸进口袋,再掏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江漾接过,捏着瓶身上下晃了晃,药片在瓶子内反弹发出脆响,他拧动着瓶口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几粒蓝色药片。


    “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杨奕不甘心地问,“你怎么能一点事儿也没有呢。”


    江漾也奇怪,杨奕笃定他会病发,可他等了一会儿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于是他选择了将计就计。


    装。


    伪装是他的强项,骗一个胆小鬼轻而易举。


    但江漾把眼镜抽了下来。


    本该沾满血的眼镜腿干干净净。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动手的时候明显多了一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否则不会那么轻易地制服杨奕。


    会是什么呢


    面板天赋界面,时光旅行瓶瓶身上的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线条里,其中一道光痕似乎亮得重了些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废弃厂房的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借着雨声的遮掩,围在少年周围面目狰狞的六个男人变得肆无忌惮。


    裸露的灯泡悬在生锈的铁架上,忽明忽暗地晃动着,光线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忽然,一道惊雷闪过,混着倒在地上的那群人的呻吟,诡异的像是某种荒诞的伴奏。


    人群中,唯一站立的少年在男人们都倒下之后,也变得摇摇欲坠。


    呼吸带动着胸口的起伏传来的剧痛,手里的铁棍啷当落地,像他即将支撑不住的身体。


    他确实撑了太久了。


    他靠在一截断裂的水泥柱上,上半身的衬衫被撕开大半,领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露出的锁骨处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血珠正顺着肌理往下渗,在布满灰尘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不过没关系,他用力转动脑袋,视线落在了其中一个膝盖骨碎掉、抱着腿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


    至于男人叫来的其他帮凶,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少年反击的痕迹。


    有的额头淌着血,有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还有的蜷缩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呜咽。


    雨水顺着厂房的缝隙渗进来,滴落在少年的脸上,冰冷的冲击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推了推脸上歪掉的眼镜,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上面沾着地上的泥污和不知道是谁的血。


    掌心朝下小臂用力,少年试图撑着身体站起来。


    砰!他重重摔了回去,砸向地面时还碰到了身上的伤口,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叫一声痛。


    他喘息着。


    和男人的恩怨是进了南大之后。


    他在南大读新闻系,某次社会实践里发布了一篇新闻稿,没想到居然和同校的男人有关。


    自那之后,男人对他怀恨在心,在学校就做出了不少小动作。


    男人背后的势力大,一开始只是卡着他的奖学金、卡着他评奖评优的资格,后来卡他对外学习的名额、卡他和前辈交流的资格,他始终没屈服,可没想到,今天居然被男人带人绑到了这里。


    男人揪着他的头发问他:“你当时举报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


    “后悔吗?”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为数不多布料勉强遮挡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瘀伤,不少地方更是磨破了皮,混着暗红的血渍,在衣服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印记。


    仔细看,右肩后侧还有一处烟疤,灼烧的皮肤微微凸起,边缘泛着红肿的光泽。


    少年动了动,牵扯到伤口时,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如果不是刚刚男人意图脱下他的裤子,恐怕他还没有还手的机会。


    他不后悔,如果任由那些公司为虎作伥,最后遇害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他只是不甘心,难道就要和这群人死在一起了吗?


    嗒——嗒——嗒——


    少年猛地抬头,目光警惕地死死盯住厂房门口被男人们暴力撬开的卷帘门。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向他靠近,阴影在地面上越拉越长,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


    身影向他不断逼近,他弓着脊背像拉满的弓弦,额角青筋若隐若现。


    迅速扫视一下,刚刚丢掉的铁棍离他不过一米的距离,他死死咬着牙,就算爬也要爬过去。


    水泥地上的沙砾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可他毫不在意。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他的耳膜上。


    肘关节垫在地面上,每一次的挪动都伴随着他压抑痛苦的喘息,但他仍然拼着浑身的力气不愿放弃。


    他察觉到身影已经跟到了他的背后,眼底戾气翻涌,凶恶地放起狠话。


    “不要过来!”


    他哑得像砂纸磨过。


    “如果你今天敢碰我,那么最好在结束了之后杀了我。”


    宛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哪怕浑身是伤,也不肯露出半分示弱的模样。


    身影绕到了他面前,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靠肘关节撑起的身体终于脱力般落下,落在地面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缓缓阖上了眼,声音闷在土里,呢喃道:“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忽闪忽闪的灯光里,地面那道影子的动作如同缺了关键帧的定格动画。


    动画里影子五指张开松了手里的板砖,而后解开了大衣扣子,捏着袖口将衣服脱掉。


    终于,影子用衣服包裹住了地上的狼狈的少年,将人轻轻抱起。


    少年蓦然睁开了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憎恶和恨意,他奋力地抬起手,用手里那根被他攥的死死的眼镜腿,扎进了影子的脖子里。


    地面上,包裹眼镜腿的软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悄无声息地咬掉了。


    007眼底噌地一下就亮了。


    “你就是这样干掉其他人的吗?好厉害啊,原来你才是英雄。”


    少年没有回应。


    或者说,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少年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007抱着人向上掂了掂,被扎穿的脖子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宽松的衣领流进了他的胸膛,但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察觉到怀里少年逐渐变凉的身体后,内心莫名有些焦急。


    他会不会死


    007的脑海像是被电流击中,他帮少年紧了紧大衣,大步向厂房外走去


    穆那舍说:“他叫江漾,你想不想和江漾交朋友?”


    “朋友”007鬼使神差地问:“只能做朋友吗?”


    “那你还想和他做什么?”


    “不知道。”


    准确来讲,007是对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概念。


    除此之外甚至对情绪和交流也没什么概念。


    那会儿,江漾在疗养院醒了之后,指着他的脖子问:“疼不疼?”


    他摸了摸被穆那舍拿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位置感受了一下,默默摇了摇头。


    不过,江漾跟他道歉了。


    江漾说:“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弄伤你了。”


    这句话007明白了,因为他趁机提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


    “当然可以”,江漾回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就是


    “你叫007,你没有名字吗?”


    他没有名字,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名字。


    他只有一个代号,代号叫007。


    007突然觉得好难过,他把自己关在疗养院的病房里关了好几天。


    直到三天后,江漾来敲响了他的门板。


    一开始他以为是003或者008喊他去吃饭,还蒙在被子里不肯理人。


    谁承想:“是我,江漾。”!


    是他的朋友!


    007踩着拖鞋就冲到了门口。


    两人站在回型楼的走廊栏杆前一同往下看。


    顶部的玻璃窗口打下了一束光斑,光斑掉进一楼大厅中央的水池里。


    江漾问他:“你叫霁炀好不好?”


    “霁是雨后晴,炀是光落地。”


    “你叫霁炀,我叫江漾。”


    007出现在那场大雨,水中光,为跌入泥潭的江漾送来了第二天的晴天。


    江漾跟他解释起这个名字的意思,007的眼睛再次噌的一下就亮了。


    很多年后,少年开开合合的嘴巴里都说了些什么,他几乎是想不起来了,但他清楚地记得。


    在他们相互纠缠的日子里。


    不是他给了江漾救赎,而是漾动的江托起了他这束落地的光。


    他们是江里的光,也是光下的江。


    但江漾要走了。


    给007起名字就是为了告别的。


    厂房那天过后,留在厂房里的六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江漾没放在心上,他报名了一个神秘的卧底行动,他会跟随这次行动进入一家娱乐公司,调查这家公司背后的秘密。


    007不,他现在叫霁炀。


    霁炀了解过江漾很喜欢拍照,他当时还问:“那为什么一定要做记者?”


    江漾回答他说:“可能是因为没什么目标,就想拍出一些有意义的照片?”


    江漾在福利院长大。


    十岁以前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直到某次和院长聊到了“人生的价值”。


    江漾说:“我没有价值。”


    院长说:“不,你是无价之宝。”


    江漾说:“我明明烂透了。”


    院长说:“努力一下,如果努力了还没价值,那你就回来当院长。”


    江漾最讨厌小孩子了!谁要回来给他当院长!


    不就是钱嘛,他一定能赚很多钱的。


    只是等他为了一笔笔不小的“奖金”而不断在各个公司卧底后,他似乎明白了院长口中的价值。


    和钱根本就没有关系。


    但这个工作给他的感觉还不错,在没有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愿意继续做下去。


    霁炀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漾这样很危险,他怕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地陪在江漾身边。


    不对不对,霁炀用力甩了甩头,江漾怎么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也不对,江漾为什么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


    霁炀很矛盾,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江漾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就像那天毫不犹豫扎进他脖子里的眼镜一样


    霁炀抬手按上了脖子上的纱布,像个闹情绪的小孩。


    面无表情地说:“疼。”


    “霁炀,疼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子?”


    霁炀双手环在身前,站不稳般倚靠在江漾身上,“这样子吗?”


    现阶段的江漾才刚过85岁,福利院长大的他瘦瘦小小的,霁炀高大的身躯佝偻着缩在他的肩膀,两人格外的不协调。


    江漾满头黑线。


    他咬牙切齿:“疼是吧,回房间,我给你重新包扎。”


    江漾打定主意了要拆穿霁炀。


    可拆开纱布露出伤口后,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痕迹还是刺的他一惊。


    血渍黏在纱布和皮肉间,撕下时带着点拉扯感。


    皮肤组织向上翻卷了一小块,表面凝着一层半干的脓液。


    “都好几天了,你没上药?”


    少年清洌的尾音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之前是穆那舍上的。”


    江漾脸色变了变,穆那舍这两天都不在疗养院。


    霁炀试探地问:“那你是不是会帮我上”


    江漾捏着棉签蘸了点碘伏,指尖微不可察的轻颤着,他低声说:“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好!”


    棉签碰到伤口边缘,江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擦药不疼吗?”


    “疼!嘶~”


    霁炀回忆着当时江漾躺在病床上换药的样子,顿时装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


    可江漾还是要走。


    霁炀晚上会偷偷拆开纱布,指甲抠在慢慢开始结了痂的伤口上。


    一个晚上、两个晚上……


    伤口一点点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黑色素沉淀的印子。


    应该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吧。


    霁炀偷偷溜进了江漾所在的病房,鬼鬼祟祟地蹲在了江漾的床头。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好几张凌乱的草稿纸。


    霁炀在纠结和犹豫中数起了上面打着叉号的数量,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数到最后一行。


    不是叉号了。


    上面圈了两个字。


    霁炀。


    是他的名字,霁炀抿着嘴唇上手推了推江漾。


    没看清楚蹲在床边的人,江漾条件反射的先发制人掐上了人脖子。


    虎口缩紧,霁炀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他问:“能不能不走?”


    “不能。”


    “那你带我一起走。”


    “也不能。”


    “那怎么样才能跟你一起?”


    “一起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离开过疗养院,穆那舍说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但是我看到的世界,糟糕透了。”


    “可是江漾,你才85岁,我们可以拍一拍其他不一样的照片。”


    “那你有钱吗?”


    霁炀失落地垂下了头。


    江漾叹了口气。


    “霁炀。”


    少年顽劣地捏着人的脸向两边扯去。


    霁炀撇了撇嘴,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亮晶晶的。


    “疼。”


    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狗。


    “好吧,没关系,我有钱。”


    第113章 光明疗养院


    “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好事了吗?”


    杨奕贴着墙面缓缓下滑,肩膀处渗出的血也在白墙上拖出了一条蜿蜒的线。


    江漾不再理会,倒出一粒药片靠近了地上的马亮。


    他蹲下身,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扣住了马亮下颌的关节。


    马亮的嘴被硬生生撬成一个僵硬的弧度,他对着人喉咙就把药片丢了进去。


    “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没事”


    江漾直起身子,淡淡斜了杨奕一眼。


    “连那个人都中招了你怎么可能会没事”


    那个人?


    江漾眉头紧锁,快步走到杨奕身边,“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


    事到如今杨奕也没了隐瞒的心思,他哇的一下咳出了一摊血,“综合榜和实力榜的第一。”


    之前实力榜第一是倒吊人,但在霁炀天赋升级为SSS后,直接一跃超过了倒吊人,成为了新的第一名。


    难道,霁炀晕倒不是因为线虫吗?


    “唔”地上的马亮忽然发出了闷哼一声。


    马亮缓缓睁开眼,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下意识挠了挠头,眼神有些涣散,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江漾不再耽搁,又倒了一粒药出来,交代道:“常闯在217,你先去把药喂给他,然后尽量找到黄二和黄四,我回三楼。”


    霁炀和星野就在三楼。


    指尖捏紧药瓶,江漾转身小跑着向楼上冲去。


    “他怎么样了?”


    江漾推开门走了进去。


    “喂了点药,只能说是勉强维持在这个状态不会继续恶化,但是想要恢复”


    星野言尽于此,对着江漾悠悠地叹了口气。


    在008的天赋失效之后,星野几乎把身上所有药的功能都过了一遍,面板商城也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但收效甚微,最后只好先喂了点负面抑制剂,稳定了霁炀的情况再说。


    “外边怎么样了?”星野问。


    江漾坐在床沿,半扶起霁炀,“遇到点状况,他们在三楼,准备去找黄二和黄四了。”


    “那两个人能行吗?”


    江漾捏开了霁炀的下巴,“行不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观测者注意到了江漾刻意放轻的动作。


    观测者们内心OS:哥,你对马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星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指在下巴上摩挲。


    “你在这儿吧,我下去看看他们。”


    江漾递向霁炀嘴边的蓝色药片一顿,“好,等霁炀醒了,我们就去楼下找你们。”


    星野离开。


    江漾垂眸望着怀里霁炀毫无血色的脸,指腹带着药片,动作干脆地撬开了人咬紧的牙关。


    指尖抵住舌根时,他能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柔软和无意识的瑟缩,手下加重了力道,将药片稳稳按了进去。


    指尖抽离沾着湿润的暖意,江漾低头看了看那点湿痕,没什么情绪地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擦了擦。


    男人身上满是刺骨的凉,像是沉在冰水里冻了许久。


    江漾捏紧拳头,拇指的指腹不由自主地在拳面上刮蹭,仿佛还在感受着那点从冰冷躯壳里透出来的微弱却执拗的暖意。


    他歪下脖子,额头和霁炀的额头贴在了一起。


    “醒一醒好不好,都睡了那么久了。”


    霁炀总是做一个梦。


    梦里南柯站在江漾的背后,星线凝成灰紫色的雾,一点点缠上了江漾的脖子。


    他站在审判高塔的三楼,目睹了这一切发生后,发疯般往楼下跑去。


    他冲出了审判高塔,青石板连成的小路上,江漾已经回过头,似乎还看到他了。


    江漾笑了笑,在星线收紧前,拿出一把匕首,用力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不——要——”


    霁炀醒了。


    可江漾的死注定没能让南柯如愿以偿。


    无主之地容不下的不仅仅是江漾,还有意图挑战它权威的每一个玩家。


    霁炀看着谢路的背影消失在了晨光里。


    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披风下摆扫过的地方,草叶蔫成了一片。


    荒原的风很大,霁炀举起正义之剑的手险些没握住。


    霁炀醒了。


    审判庭的琉璃顶碎了半块。


    月光漏进来,在遭到正义审判过后陷入昏迷的南柯身上淌成了河。


    但这次南柯的封禁也注定没能让无主之地如愿以偿。


    霁炀被关在了审判高塔的最顶层。


    高塔的内壁向外渗着阴森可怖的寒气。


    圆室内霁炀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天,谢路跪在他面前给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说:“老大保下南柯让他活着。”


    那天,南柯身上满是被荒原划破的伤口。


    说:“我为了谢路弄丢了江漾,结果又弄丢了谢路。”


    那他呢,他不仅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还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爱人。


    高高的窗棂上,冰花从绽放到消融。


    等他数到第30次时,他听见了江漾第二次死亡的消息。


    霁炀醒了。


    得月带着一身雪气来时,霁炀正自虐般将指节抠进地砖的缝隙里。


    血珠渗出,在地面上晕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得月把审判者的徽章从铁栏的缝隙递进来后问他。


    “要不要做审判者,有一个审判需要你去监测,或许也只有你才能去监测了。”


    “你的权限还不够放我出去。”


    霁炀醒了。


    醒来时,审判牌激活,时间线重置。


    他作为审判者,在一辆通往无主之地的列车上,负责监测高塔代理人吴一白。


    高塔里,得月说:“你知道吗?你曾经有一次最接近离开无主之地。”


    得月说的是他遇到江漾之前。


    大概才二十岁?


    印象里似乎确实有一次站上了审判台,但他对那段记忆也很模糊。


    “因为你的那段时间,受到了月亮的干扰。”


    得月的指尖抿开了三张月亮牌,上面从左到右依次是【新月】、【半月】、【满月】。


    这是得月的天赋。


    得月抱怨:“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有多讨厌。”


    “算了,你现在也很讨厌。”


    最后,霁炀给20岁的自己写了封信,再睁开眼就到了现在这个阶段。


    列车抵达无主之地。


    他从审判者身份切换回了玩家身份。


    审判者和玩家的记忆不互通,但霁炀没有灵魂。


    bug卡在这里,就连得月都不知道霁炀在两种身份下的记忆都能保留。


    可偏偏,对于这次审判,霁炀没有留下任何一丁点的印象。


    甚至他好像失忆了?


    没有忘记他所接触的任何一个人,唯独忘记了“我”。


    我是谁?


    重新回到无主之地的第一年,杀神名号逐渐打响,雇佣任务狂接。


    直到某次重伤被谢路从审判里拖出来,谢路一拳砸在他脸上问:“你就没什么目标吗?”


    霁炀忽然想起了20岁那年得月递给他的一封信。


    信里他很平静地说道:“你没有灵魂,是没有办法离开无主之地的。”


    “但是你现在可以决定要不要成为审判者,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把其他人送出去。”


    20岁的霁炀嗤之以鼻,他可不想当什么救世主。


    审判台上,和得月的对峙中,20岁的霁炀活像个赌徒。


    正义之剑快要刺穿月亮的屏障时,他鬼使神差地问:“喂,他想把谁送出去。”


    “你的爱人。”


    审判失败了,不过20岁的霁炀可不是仁慈发作。


    他是破防了之后道心乱了剑歪了。


    于是他“献祭灵魂”先一步成了审判者,他迫不及待地去审判里见一见这个所谓的“爱人”。


    而让此时的霁炀困惑的是,他记得自己当时乘坐无主列车回到无主之地时,监测的对象明明是吴一白啊。


    他突然想见到江漾了


    蓝色药片在喉咙里化开,苦涩味蔓延至舌苔。


    霁炀讨厌吃药,即使没醒眉头也皱巴巴地拧在了一起。


    但在药效发作之后,他也终于补足了他这么多年来关于“我”的空白。


    霁炀没有名字,从他在无主之地有了意识开始,就没有名字。


    榜单上一直慢慢向上爬的是一串乱码,他从来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他没想过自己从哪里来,要去哪里,这些对他来讲也不重要。


    可是快要出发前,江漾问:“你有身份证吗?”


    好吧,他是不是和江漾不一样。


    江漾拍了拍嘴角下垂的霁炀,“没事儿别怕,哥有路子。”


    两人待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江漾总是不遗余力地做些欺负人的小动作。


    不过效果也是显著,霁炀说话明显多了点自己的思考。


    霁炀纠正道:“不是,江漾是弟弟。”


    “切~”


    江漾的路子是他混迹在各个公司时,帮他做假身份的哥们老邹。


    老邹话不多,就拉着布拍了张霁炀的照片,第二天他们就拿到了霁炀的身份证。


    霁炀摸着那张光滑的小卡片,他还是看不清上面自己的脸,但是他有身份了。


    初次作为审判者,007像是一张空白的纸,一道被编写好的程序。


    而一点点的,这张纸最后被江漾填满了。


    首先被填上的就是他的名字。


    ——霁炀


    这些年除去每个月按时寄给福利院的,江漾自己还留了不少。


    算了算,距离开工还有一个月,这些钱够他和霁炀去任何一个地方了。


    他们一路西北。


    紫金山慢慢缩成了淡青色的剪影。


    江漾举起相机,对准身后梧桐叶间漏下的光斑对焦,按下了快门。


    暮色里的明城墙,砖瓦缝隙还凝着前朝的雨痕。


    快门声惊飞了垛口的归鸟,归鸟的翅尖驮起了新的晚霞。


    车轮碾过独库公路暴雨的积水发出骇人的嘶鸣。


    彩虹掉进悬崖裂缝,镜头里的虹光一半浸在云影里,另一半斜斜插进深不见底的沟壑。


    霁炀说:“世界好像没有形状。”


    就像戈壁的风卷着沙砾拍打在了车门上。


    头顶猎户座闪烁,他们脱了鞋踩在暮色里的沙丘上深一脚浅一脚。


    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该回去了。


    江漾从后视镜里看到霁炀趴在车窗上,远处的羊群像天上的白云落到地面。


    霁炀指尖往下一点一点的,不知是在数羊还是数云。


    砰!


    巨响毫无征兆地炸了。


    眼前前一秒还清晰的街景瞬间碎成乱码。


    挡风玻璃上迸出蛛网般的裂痕,稀碎的玻璃碴飞溅在两人的手背,针扎似的刺痛袭向霁炀的大脑。


    霁炀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江漾怎么样了。”


    连他都感觉到了疼,江漾的处境他不由恐慌起来


    座椅向后塌陷,安全带勒紧锁骨,他的肩膀重重磕在车门上,骨头像是要裂开一样。


    车身旋转,持续不断的轰鸣里混着金属扭曲的尖啸,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看到江漾的额角撞在了安全气囊的白色褶皱上,血珠正顺着脸颊滑落。


    他用力朝江漾伸出了手。


    【审判者007资料已上传】


    【审判者007资料核实无误】


    【检测到审判者007处于重伤状态】


    【是否开启修复模式】


    修复


    【连接到审判者信号】


    【检测到审判信息-光明疗养院】


    车窗外传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霁炀看到了很多人。


    【未检测到监测对象】


    【需尽快确认监测对象,完成监测任务】


    有没有人能救救江漾


    【正在识别中】


    【识别成功】


    【本次监测对象为高塔代理人吴一白】


    江漾失忆了。


    穆那舍说:“是车祸导致的他潜在阿尔兹海默症提前发作了。”


    受症状影响,江漾很狼狈。


    切换身份影响不了霁炀。


    霁炀再次恢复成了他20岁那个“审判战神”状态。


    不同的是之前是为了过审判,这次是为了监测吴一白过审判。


    他仿佛成了一个疯子,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地忘记江漾生病后糟糕透了的样子。


    偶尔他还会在监测之余去看一眼,凶神恶煞的打跑“欺负”江漾的人后,立刻躲进角落,避免和人碰面。


    他总觉得江漾生病都是因为当初他非要拉着江漾一起外出。


    没有人谴责他,但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先审判了自己。


    很快,通往无主之地的列车就要启动了。


    穆那舍说:“你该走了。”


    是的,作为监测本次审判的审判者007,他也要离开了。


    霁炀和穆那舍站在疗养院的楼上,可以看到江漾在花园里晒太阳。


    霁炀问:“那他是不是一个人留在这里很久很久。”


    就像他当时等待在这里一样。


    穆那舍笑了笑,冲着楼下的人影喊道:“江漾!”


    这次,霁炀避无可避。


    江漾从躺椅上跳起来大力地摆动着手臂。


    “霁炀是你在喊我吗——”


    “你怎么不来看我——”


    “院长说我们是朋友啊——”


    谁要和你做朋友啊!


    我们明明是爱人。


    穆那舍说:“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有没有说过你和江漾真的长得很像啊。”


    乱码停在了实力榜第二。


    他和倒吊人一样,进了审判之后就没开过观测露过面。


    所有人只知道他上了审判台成了审判者。


    但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在任何一场审判里看到过他的出现。


    只能通过榜单上没有灰掉的名字确认他还活着。


    他们猜测着他的去处,分析着每一个负责监测的审判者们,甚至还猜到了007头上。


    当然,这种猜测在他们发现007是霁炀之后,消失得荡然无存。


    毕竟他和霁炀的性格真的很反差,没有人会将他和排名重新升回的霁炀联系在一起的。


    但他确实是霁炀,是江漾给他起的名字。


    【检测到审判者007处于重伤状态】


    【是否开启修复模式】


    【是】


    霁炀醒了。


    此刻时间交汇,二十岁的青年终于等来了他少年的爱人。


    他抱着江漾大哭,嘴里不断地道歉。


    “对不起,江漾,相机碎了。”


    相机碎在了那次车祸里。


    连他捏在手里的那块相机残骸都不翼而飞。


    他们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


    但最后留给江漾的只有一场突发的疾病,他无数次都在后悔。


    但他不知道,因为江漾阿尔兹海默症提前发作。


    江漾最后没有进入Un娱乐。


    他们撬动了命运的大石,原本属于江漾的命运悄然改变了。


    第114章 光明疗养院


    三楼楼梯转角,江漾和霁炀刚从病房出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楼下传了上来。


    江漾快步下了两个台阶,扒着栏杆探出身子向下看,只见星野身后跟着常闯和马亮几人跑得飞快,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像是身后有什么人在追。


    星野先瞥见了楼梯上的江漾,催促道:“快跑快跑。”


    语气中却没什么紧迫感,倒透出几分计谋得逞的狡黠,反观常闯和马亮,脸上挂着未褪的惊慌,脚下踉踉跄跄的。


    “怎么回事?”


    正问着,隔了一层楼,黄二和黄四就沉着脸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星野脚下不停,在三楼跑出二三十米远,常闯和马亮停在江漾身边犹豫了一瞬也跟着跑走了。


    他们分散开各自躲进了一间病房,而感受到楼梯上黄二和黄四来势汹汹的架势后,霁炀干脆利落地拔剑了。


    “想打架是吗?”


    如果说之前的霁炀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沉静中藏着内敛的锋芒。


    那么如今的他就像骤然出鞘的利剑,锋芒里满是凛冽的强势。


    “霁炀?”


    长剑拦下了楼梯上的黄二,黄二停下脚步,掀开烟盒叼了根烟出来,“几个意思?我二道贩子再不济,也不能由着你们踩着我蹦跶吧。”


    十五分钟前。


    附着在马亮常闯身上的恶魔的欲念让病房内的星野无形中笼罩了整个二层。


    借着这股力量,恶魔由此窥探到了一张梅花J。


    是昨晚的晚间活动上,黄二打出的那张。


    烟雾缭绕里,黄二抬起手臂将梅花J对准了头顶的光源。


    光线穿透薄薄的纸牌,在牌面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出一道门的轮廓。


    黄二说:“可以了,我们准备去档案室。”


    也正是这个时候,马亮和常闯敲响了他们的病房门。


    带着一丝警惕黄二拉开了门。


    缭绕的烟圈在几人之间散开,马亮没忍住,低声咳嗽了两声。


    常闯适时开口,客气中些许拘谨地说道:“那个你好,江漾让我们来问问,你和你的同伴能不能选水房?”


    江漾走后,马亮先是进病房给常闯喂了药,之后见杨奕还躺在地上,索性逼人一起选了水房。


    如此一来水房只差了黄二和黄四两票。


    “可以”,黄二答应得十分利落。


    黑石城的审判结束后,熊冰欣把傀儡人还了回来,他又按时间给江漾送去。


    从江漾口中,他得知熊冰欣曾利用傀儡人,在黑石城内与江漾和南柯对峙,出于职业道义,他并不介意答应江漾这个请求,更何况他现在的打算是档案室,他不介意卖江漾一个人情。


    【花园:5票】


    【水房:7票】


    马亮和常闯松了口气,找完黄二和黄四,他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常闯道了声谢,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是突然,一团黑雾毫无征兆地从常闯身前涌出,融入了黄二落地的烟灰里。


    黑雾顺着黄二的裤脚向上攀爬,黄二眼神一凝,脚步向后挪了半步。


    随后,指尖弹在烟卷中间,残存的烟灰因这股力道射向黑雾,火热的烟星灼的黑雾四散,可仅仅一瞬之后,黑雾却又重新凝聚,目标精准地锁定上了黄二的上衣口袋。


    梅花J就在那里。


    纸牌是疗养院的产物,不能收进面板里。


    黄二将纸牌捏在手里,果不其然,黑雾又顺着他的衣袖爬向了他的小臂。


    很快,小臂上多出了几道被腐蚀过的黑色痕迹,黄四着急地扑上前,马亮和常闯对视了一眼,满脸错愕。


    “愣着干嘛!抢牌啊!”


    星野带着几分雀跃与急切的声音在黑雾中响起。


    马亮和常闯几乎是被一股没由来的力量推着后背推进的病房里。


    两人间隔在黄二和黄四之间,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眼底的震惊分明在问:


    怎么还有这出,我们是不是过河拆桥了啊。


    黄二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冷笑道:“怎么?这也是江漾安排的?”


    马亮和常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同时摇头摆手:“不是!”


    病房外,离门口不远处,星野撇了撇嘴轻啧了一声,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在他的身前同样出现了一团黑雾,他控制起黑雾化形,小臂探向黑雾的中心,手臂穿过黑雾,也突破了空间的限制。


    另一端黄二面前。


    一截白皙的手臂有声地冲他招了招手,“嗨~”


    手臂灵活,出手迅猛。


    上去就捏住了纸牌的一角。


    周旋下于是就有了江漾一开始看到的一幕。


    黄二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星野抢了我们的牌,那张牌可以进入档案室,你们拦在这里,我只能当你们是一起的了。”


    “不服,来战。”


    霁炀拿剑尖指向了黄二面中,剑身的寒光折射出黄二克制的眸子,黄二又点了根烟,指尖捏着烟嘴递到唇边他深吸了一口,“霁炀,准备翻脸了吗?”


    “没有。”


    霁炀弯了弯脖子,歪着头问江漾,“你想不想要?”


    过往的霁炀心里一直有把意味着公平正义铁面无私的秤,但从他找回自我的那一刻起,只要另一端坐着的是江漾,这把秤就会永远被他偏向江漾。


    “要不我们一起去呢?”江漾试探地开口。


    “不行,一张牌只能进一个人。”


    “既然这样,那没办法了。”


    江漾提了一口气,霁炀另一只手按在剑柄蓄势待发。


    “你开个条件吧。”


    剑尖停在了黄二左边的眉峰前,霁炀疑问:“不打了吗?”


    霁炀出手的那一刻惊的江漾瞳孔缩紧,他就没想过和黄二动手,他连忙说道:“不打不打。”


    黄二面不改色的抬起了捏着香烟的手,翘起的小指抵在冰冷的剑上漫不经心的向一旁推了推。


    “霁炀,谢路和南柯留在黑石城不是我本意,我向熊冰欣出租傀儡人的手续也合法合规,你大可不必和我这么针锋相对。”


    霁炀收起了剑,“我没有针对你。”


    黄二把烟摁在了栏杆上,自嘲地笑了笑:“那你什么意思?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我也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霁炀淡淡地扫了黄四一眼,没有起伏的声线里意有所指。


    霁炀扬着下巴,多了分少年的傲气和骄矜,“你如果还想我们之后是朋友,最好问清楚你的队友,都做了些什么,还打算做些什么。”


    黄二盯向黄四,眼底慧深莫测。


    黄四着急地反驳道:“我没有。”


    “牌给你们了,就当是感谢江漾昨天带我们去外面吧。”


    烟头落地,黄二接着说:“霁炀,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会搞清楚事情原委,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嗯。”


    黄二和黄四下楼,江漾斜倚在围栏上,手指悬在半空先是按灭了观测间,而后膝盖半弯,脚尖在地面上轻点,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今天情绪这么不稳定?”


    “有吗”,鞋子的踢踏声仿佛踩在了霁炀动荡的心尖。


    霁炀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会改的,对不起。”


    霁炀的观测间从他清醒就没再开过。


    与其说是无主之地的环境塑造了霁炀本来的性格,倒不如说是意识的不完整限制了他的天性,所以他现在的状态才是他本来应有的样子,但是如果江漾不喜欢,他愿意为了江漾重新装回去。


    江漾冲霁炀摆了摆手。


    霁炀乖顺的迈步走到江漾面前,甚至贴心的半俯下身子。


    “还记不记得你醒的时候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漾双手托起霁炀的下巴,霁炀偏过头将脸埋进人掌心,面中泛红小说应了句:“爱人。”


    “你是我的爱人,江漾。”


    “而你霁炀,同样是我的爱人,明白吗?”


    两双深情的眸子碰撞,霁炀的手按在了江漾身侧的金属栏杆上,“我想亲一亲你,我要忍不住了。”


    江漾双手交叠环上了霁炀的脖子,“面对你,我也忍不住啊。”


    未尽的呢喃声全然被吞,失而复得的情绪将他们引燃,江漾主动回应起了小狗这份忠诚且热烈的爱意。


    “没有不喜欢你这样,我只是担心被高塔关注到,你会受伤。”


    “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我靠,黄二走了吗?”


    星野突如其来的爆发打破了两人的温存,被打断的不悦让霁炀的长剑没有丝毫犹豫一秒就出现在了掌心。


    江漾溢出一声笑意,食指见缝插针的塞进了霁炀的虎口和剑柄的缝隙间,顺着毛捋:“乖。”


    霁炀冷哼一声,顺从地收起剑,回身看向朝他们靠近的星野。


    星野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黄二的身影后,拍着胸膛松了口,“吓死我了,卧槽。”


    黄二本身的实力不过榜单前二十,但架不住人是二道贩子的会长啊,道具丢起来跟不要钱似的,星野再怎么强势也不会选择和黄二硬刚。


    当然,投降认输也不是他们利坦维的作风,星野想要的东西,拼死都会拿下。


    “所以你接下来准备去档案室?”


    “嗯呐,去看看。”


    “我记得昨天晚上黄二好像出的是一张梅花?”


    江漾回忆着,星野干脆把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掏了出来,梅花J正好混在里面。


    “你们昨天晚上没参加也有牌?”


    星野嘴唇动了动,牌是他切回玩家什么的时候出现在口袋里的,他在想怎么跟江漾解释,这时霁炀补充道:“玩家都有。”


    “对!”星野认可地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那你去档案室,我和霁炀去水房,面板选一下吧。”


    【水房:9票】


    水房这边没投票的还有霁炀和星野。


    霁炀是当时没醒,星野是为了卡时间先不投票,如今两人一起按下了水房,紧随其后的就是【水房区域已解锁】的字样,甚至还附带了水房的位置。


    四楼西南角,正好和餐厅相邻。


    没有刻意跟马亮常闯告别,江漾和霁炀靠着楼梯口抬腿就迈了上去,很多人在彼此的世界里只是过客罢了,他们还会再见,但不会有更深的交集。


    “你和黄四是怎么回事?”


    霁炀最大的变化就是在对待江漾向他提出的问题上,少了点精心算计的隐瞒,多了点直来直往的坦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黄四在上一个审判里杀了其他所有玩家,里面还有两个是接了雇佣任务的谋光成员。”


    “会不会是意外?”


    “不像”,霁炀在那场审判结束前,作为审判者007被得月安排进去监测了,“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所有玩家,作为投名状向高塔许愿。”


    这是高塔对每个多人审判只产生一位“幸存者”的补偿。


    当然,在规则之内,玩家也可以用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设计其他人的死亡。


    正因如此,007才会被继续安排进这次的审判,他的任务就是监测黄四,只不过因为江漾,让他暂时选择了玩家身份,所幸他审判者的天赋始终锁定在黄四身上,他还不需要担心太多。


    就是,他总觉得008和星野之间,那道壁垒似乎也被打破了。


    第115章 光明疗养院


    两人的脚步在踏上四楼时,在楼梯口处同时顿住。


    一号楼是一栋回形建筑,先前位于西侧的餐厅相当于是单独开设,上了楼梯便是餐厅门口,与其他三面互不连通,但在水房解锁后,四楼回字形的结构贯通成了一整片大平层,抬头仍能望见楼顶的玻璃穹顶,但中心却没了天井可以向下看到一楼的大厅了。


    “三楼还能看到楼顶吗?”


    江漾的意思是从三楼回形楼的格局往上看,看到的是四楼的地板还是楼顶的玻璃。


    “不知道。”


    霁炀摇了摇头,水房解锁之后他和江漾顺着楼梯就直接上楼了。


    “那先去水房看看吧。”


    餐厅和霁炀昏倒他们下楼前没什么区别。


    玻璃门隔绝了餐厅内外的活人气息,黑雾像是定格在了空气中。


    水房在餐厅右侧不起眼的角落。


    旁边的白墙上挂了块掉了漆的木牌,【闲人免进】四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


    江漾蜷起手指,在门上轻叩,指腹撞在微凉的门板上,发出几声脆响。


    他往后退了两步,立在原地等了两分钟,门内没传出任何动静,他这才缓缓按下了门把手。


    锁芯转动,金属门轴发出老久的吱呀声,像是许久没打开过一样。


    而门开后水房那股特有的潮湿,混着铁锈的微涩和积灰的沉闷形成的难以言喻的气味也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江漾手指抵在鼻子下,眉头下弯轻轻颤了颤。


    霁炀嘴唇张了张没说什么,脚下挪动着默默往门前靠了靠。


    很快气味散了大半,江漾掀起眼皮,视野里只能看到霁炀一成不变的下颌线,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他垂下手扯了扯霁炀的袖子,小声地说了句“傻子”。


    后面还有空间,若是真的介意也不用堵在门前等。


    霁炀在害怕。


    江漾忽然想起上楼的时候他问霁炀。


    “对了,你为什么会救马亮?”


    “因为我不想你为你做的决定产生任何负罪感,我会给你兜底。”


    但江漾不知道霁炀在怕什么。


    【卡牌技能:记恨】


    【使用说明:愚者的背包里装满了记忆与悔恨,如果感到痛苦的话,可以主动选择封存自己的记忆,对其他人使用时需要双方签署协议】


    【使用次数:2/3】


    【重置说明:使用次数归零时可进行重置,因重置而归还的记忆无法再次被储存】


    零号列车抵达无主之地前,江漾曾用过一次。


    手指停在牌面上会显示出被他封存了的那段记忆的日期,时间刚好截止在85岁那年他和霁炀出车祸前。


    江漾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被带到仓库,反抗间有人拿着棍子敲上了他的后脑勺,随即眼前一黑,受击打后产生的重影混着无数场景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他面前快速闪过。


    于是,他站在85岁这年,看到了往后十年里无数次他挣脱不掉的瞬间。


    “唉~结果都是注定的~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呢”


    画面定格,满是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挣扎着抬头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是啊,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一双手撕开了他的衬衫,滚烫的烟星按在了他的后背。


    面前是一张张狰狞的脸因他压抑的痛苦发出讽刺的嬉笑,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


    偏偏每次都不甘心。


    “哎呀,这是最后一次啦,早死晚死的对吧。”


    声音添油加醋地响,那双手伸向了他裤子上的纽扣。


    他垂下头叹息,宛如一条苟延残喘的——


    疯狗!


    那又怎么样!


    在那块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他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他和他的朋友都在为着最后的目标努力着,所以他有什么理由当逃兵。


    趁人因他的状态放松警惕,他带着十成的力道一脚踹上了人□□。


    那人痛苦地吼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他被人踢翻,强忍着肋骨断裂的痛,借力滚到了不远处一截钢管前。


    地上倒了一片,他成了这场冲突里唯一的胜利者。


    可他说不出来什么心情,就像是顺手完成了一件很日常的任务。


    麻木、迷茫、空虚。


    他以为至少会是如释重负。


    定格的默片突然倒带,这次他看到了一张等待在高塔上痛苦绝望的脸。


    他隐隐记得那个男人笑起来挺好看的。


    这也是他的朋友吗?


    他没来得及细想,紧接着像是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


    在被托举起来的瞬间,尖锐的眼镜腿被他用力扎进了男人的脖子里。


    眼底的憎恶和恨意让他甚至没有多余的目光看清男人的脸。


    只听到男人说:“你就是这样干掉其他人的吗?好厉害啊,原来你才是英雄。”


    好傻啊


    他怎么会跟一个傻子做朋友


    对了,还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傻子。


    看在傻子救了他的份上,江漾咬着笔杆在疗养院的病房待了好几天。


    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你叫霁炀好不好?”


    霁是雨后晴,炀是光落地。


    他要走了。


    给傻子起名字就是为了告别的。


    霁炀喊起了疼。


    可是马上过去一周了,伤口都要结痂了哪儿还有什么疼不疼。


    他不想承认,承认霁炀在变着法子的


    挽留他。


    “能不能不走?”


    霁炀蹲在床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那你带我一起走。”


    他不喜欢狗。


    “那怎么样才能跟你一起?”


    和一只看上去只会摇尾乞怜的傻狗能一起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离开过疗养院,穆那舍说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是的,外面有人会吃狗,甚至还可能会吃人。


    “可是江漾,你才85岁,我们可以拍一拍其他不一样的照片。”


    不不不,他25岁的时候就要死了,他好像还没活过25岁。


    他尊重自己既定的命运。


    他拒绝霁炀是不愿意逃避本该属于自己的命运。


    可是看到那只狗暗下的眼睛,他莫名又想起了那张脸。


    男人跪坐在石室内,指尖血迹斑斑。


    “好吧,没关系,我有钱。”


    安全气囊炸开撞在脑门,天旋地转里他说不上来是先哭还是先笑。


    厂房、007、霁炀、穆那舍、疗养院。


    其实就这样死在85岁好像也不错,他很庆幸在85岁这年,他能和霁炀一起先成为江漾。


    阿尔兹海默症、霁炀的离开、留在疗养院做护工的日子。


    他没有死,直到那张通往无主之地的车票出现,属于他的最后一条世界线重置了。


    他踏上列车,堆叠的记忆挤压进他脆弱的神经。


    那年嘈杂的默片也多出了一条音轨,混着他和007的一个月,补全了他和霁炀所有的关联。


    他心虚了。


    不敢面对般在其中抽丝剥茧,深挖起他在过往的世界线里设下的锚点,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失忆了。


    当然一开始是装的。


    不过有阿尔兹海默症在前,他表现得还算是信手拈来,除了倒吊人,没有人怀疑他。


    “有玩家举报你在零号列车审判中存在bug行为”


    他气得咬牙切齿,根本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关系,意料之内罢了。


    早在决定失忆的时候,他就算准了这一步。


    【玩家江漾使用记忆卡牌】


    【使用对象为玩家江漾】


    【本次封存阶段为85岁-25岁】


    【确认封存记忆】


    零号列车就快到终点了,速度缓降车身跟着晃动了两下。


    他拧着眉像是不情不愿般将时间又往后调了


    一个月。


    现实世界里,只有最后一条世界线这一个月的记忆是属于他和霁炀的,而其他世界线里,在他身边充当着“救世主”、“男朋友”的角色


    呵。


    【确认】


    借着失忆的幌子,bug修复处并没有怎么为难他,一切进行得似乎格外顺利。


    唯独霁炀负责监测他Un娱乐的,007。


    这些年和无主之地周旋里,霁炀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表现从容,在他不需要的时候保持分寸。


    可面对贴脸的007呢,江漾想象不出来,除了一个“傻子”,还能如何评价对方。


    不对,如今还要多加一条“癞”。


    癞皮狗!他最讨厌狗啦!


    “你们在哪儿?”


    “黑石城。”


    荒原的风沙真的很大,谋光扎在野外的帐篷不算隔音。


    霁炀解释完未开发资源审判是什么之后,两人间就又只剩下了擦着耳廓呼啸而过的风声。


    霁炀问:“你失忆了?”


    他在折叠床上躺平的身子一僵,“嗯。”


    “那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傻子


    他无法回应。


    靠!留那一个月记忆干嘛!


    靠!和傻子出去干嘛!


    他想起了福利院院长给他庆祝85岁生日。


    院长语重心长,“我们江漾不要总是一个人嘛。”


    “我就喜欢一个人,怎么了!”


    当时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现在想想若是被院长知道他身边多了个人,肯定要被笑话死。


    心里这么想,可他清楚他还是不忍心每次都让霁炀失望落空。


    于是借着消耗积分关闭观测间,避开无主之地的“耳目”,短暂地和霁炀靠近起来。


    “对不起,江漾,相机碎了。”


    他们当时拍了很多照片。


    一贯稳重周全的男人身上多了分少年气。


    失去过往在无主之地的记忆让他无法做到快速和霁炀共情,但他能感受到男人对待感情的笨拙,也能感受到深藏在笨拙之下的恐惧和不安。


    “江漾,我不是傻子”,霁炀偏过身飞快地在江漾脸上捏了一把,“做你想做的,有我在呢。”


    江漾关掉了面板,动作自然的握上了霁炀垂落在身侧的手。


    没关系,他们以后还会拍更多的照片。


    水房空间不大,借着外部的光线能看到大片剥落的墙皮,裸露的青砖中还嵌着些发黑的霉斑。


    江漾试探性地在门口内侧墙上摸索,只听咔嗒一声,屋顶正中心的白炽灯就亮了起来。


    两人小心避开地上不知积了多久的水往里走,往里靠墙还摆着几个掉了漆的铁皮水桶,其中一个底部破了个洞,水滴正顺着洞眼往下落。


    滴答


    滴答


    灯光闪烁了两下。


    “谁!”


    “怎么了?”


    墙上有一面裂了缝的镜子,镜面蒙着层灰,模糊的看不清人影。


    “刚刚,我好像在镜子里看到有个人”


    江漾不太确定,好像是站了个佝偻的黑影,再看去,就只有一片污渍。


    可直到他们走到水房最里侧遮了块门帘的小门前,都再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顺带还在小门发现了一部手机,并非无主之地那种新玩家用来激活系统面板的老式翻盖机。


    意味着手机的主人不是玩家。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还有一个六位数的密码。


    “这难道就是引我们来水房的目的吗?”


    “餐厅关闭,靠近餐厅的水房解锁,或许高塔希望我们发现餐厅的秘密。”


    “可是还是很奇怪,之前高塔表现得似乎并不在意我们能不能通关。”


    “这说明通关不是目的。”


    霁炀顿了一下,补充道:“存活才是。”


    就是不确定背后是谁跟谁在博弈。


    高塔里,某个站在窗前的身影,听到面板上响起的提示音低头瞥了眼。


    “抓点紧啊小兔崽子们,我可撑不了多久了。”


    “那如果最终的选择是花园呢?”


    江漾接着问,问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和霁炀相视一笑。


    花园有什么线索,去看看不就好了。


    霁炀提醒:“得抓点紧。”


    不过,这次他们都不清楚门后是什么,上前开门的人替换成了霁炀。


    小门上挂着把钥匙,锈蚀的锁孔转得有些吃力,霁炀拉着门把用力向上一掰,连拧带撬的把门别开了。


    是连接打饭窗口的后厨。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江漾看到了椅子上原本被黑雾包裹在窗口里侧的那个人。


    餐厅内的黑雾被活人气吸引有了被唤醒的趋势,除此之外,或许是背后掌棋之人的推波助澜,什么多余的异样都没有。


    “我去关窗。”


    霁炀说的是打饭那里的玻璃窗口,说完速度飞快地跑了过去。


    黑雾撞在玻璃上,霁炀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江漾招了招手,“可以了。”


    有点装,可能谋光的哥天生都爱装吧。


    江漾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抬脚跟了上去。


    “是个女人?”


    走近后,江漾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发出一丝疑问。


    人眼睛紧闭,身体僵直。


    被霁炀一刀劈断的胳膊还悬在半空。


    “她死了。”


    霁炀率先回答了江漾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江漾弯着腰,眼神微眯顺着人脖子上的蓝色细绳向下看。


    绳子末端的金属卡扣空空荡荡,但不难猜出原本悬挂在这里的是什么。


    “应该有个工作证。”


    霁炀随即行动,在后厨查找起来。


    江漾补充道:“手机如果是掉在门口,工作证应该也就在这条路上了。”


    安排完他没闲着,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试探地捏起了女人仅剩的一条胳膊上的手指。


    对准智能手机下方指纹解锁的位置轻轻一碰。


    果然,科技改善生活。


    手机还停留在聊天界面。


    【1月7日-午】


    【车坏在路上了,我们现在在一个疗养院。】


    【A走哪算哪旅行团:发一下位置,我尽快安排维修工过去。】


    【发送位置】


    【1月8日-晚】


    【A走哪算哪旅行团:维修工已经出发了】


    【收到】


    【1月9日-早】


    【A走哪算哪旅行团:维修工到了,怎么只见到车,你们人呢?】


    显然女人一早就被抓进了后厨。


    “她是个导游”,霁炀手里捏着张工作证。


    江漾猜测:“有导游的话,会不会还有司机?正常旅行团配置应该有好几个人吧。”


    霁炀顺着他的思路想:“疗养院里一共39人,病人15个,护工19个,还多出来五个呢。”


    青年眨了眨眼。


    手指戳上屏幕迅速地敲下了一行字。


    【我们被困在疗养院了!救命!】


    这辆大巴车原本的目的地可是马戏团,中途被疗养院截停了算怎么回事啊。


    第116章 光明疗养院


    “你说,会不会谁带着这个工牌,谁就是导游啊。”


    江漾捏着工牌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牌子上没有女人的名字,只写着“走哪儿算哪儿旅行团导游”几个字,不过从手机的聊天记录里,江漾得知别人都叫她小兰。


    霁炀的手指在工牌表层的塑料卡膜上抿了一下,“短时间内装一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你帮我拿着,我用的时候你再给我”,江漾身上的衣服还是疗养院统一的病号服,裤子口袋里还装着晚间活动的纸牌,鼓鼓囊囊的。


    江漾顺手把工牌递了过去,另一只手则在屏幕下方向上一划,界面一秒切回桌面。


    工牌悬在霁炀手边,见对方没接,江漾手腕倾斜,让塑料牌角在人手背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尾音上扬:“嗯?怎么了?”


    “好!那我帮你拿!”


    “脖子上的绳子要不要取?”


    “取得下来就取吧,取不下来的话”江漾抿了抿嘴唇,“尊重死者。”


    小兰有一头利落的短发,短发下方能清晰地看到那根挂在脖子上的蓝绳和皮肤组织黏连的情况。


    【光明疗养院观测间-江漾视角】


    “尊重死者,这是什么地狱级的冷笑话吗?”


    “霁炀现在都被江漾训成啥样了啊。”


    “所以007还记得谁是狗吗!还记得吗!”


    嗯哼007贴的标签关他霁炀什么事。


    小狗叼骨头,小狗如获至宝。


    霁炀绕到小兰背后,俯下身仔细地在人脖子上端详。


    小兰僵直的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勒痕,看样子似乎是被大力扯掉工牌时候留下的,后来小兰整个人被黑雾包裹,蓝绳也就随着黑雾挤压进了皮肉里。


    看样子,想取出来绳子,要么割肉、要么除雾。


    霁炀用余光瞥了江漾一眼,手机屏幕照出的青年嘴角上扬勾出了一副狡猾的狐狸模样,捧着手机似笑非笑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江漾说要尊重死者,那就只能想办法把黑雾去掉了。


    这边,江漾的指尖灵活地在屏幕上划过,小兰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但作为现代社会的一名合格网民,他很快就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在文件传输助手里的旅行团工作安排。


    “走哪儿算哪儿”旅行团


    1月7日-疯狂马戏团


    导游:小兰


    导游助手:小义


    司机:王大志


    游客:厉生、路柯


    江漾迅速切回通讯录界面,在列表里翻找起来。


    两边的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江漾斟酌着给两人分别发去了一条消息。


    “你们在哪儿?”


    江漾举着手机等了一分钟。


    【对方正在输入中】


    小义的窗口没什么动静,王大志那边则显示了半天正在输入,消息也没发送过来。


    抬头,霁炀已经举着负面效果抑制剂喷在小蓝的脖子上,喷雾一点点瓦解了凝固的黑雾,水汽掉落地面凝聚成了一团小水泊,隐隐可见里面还有不少细长的线虫在蠕动着。


    注意到江漾的目光,霁炀举着瓶子朝人晃了晃:“好了。”


    像一只对着主人邀功的小狗。


    江漾毫不吝啬地点点下巴,夸赞道:“嗯,很厉害。”


    “我把绳子擦干净帮你一起收着。”


    霁炀捏起蓝绳小心穿过小兰的头发,江漾低头,视线再次落到屏幕上。


    三分钟过去了,原本显示正在输入的王大志也没了动静,这种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啊。


    想回但纠结了半天没有回


    要知道如果是遇到了危险,不至于输入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江漾按下了语音通话。


    一秒后。


    【对方已拒绝】


    江漾坚持不懈,又拨打了一遍。


    这次,手机铃声像是魔音绕梁般一点点侵占整个后厨。


    “怎么了?”


    霁炀擦绳子的动作一顿。


    “不知道啊。”


    江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手忙脚乱地点起挂断。


    咔——咔——


    电话挂断,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小兰从窗口前站了起来,僵硬的骨节里不断发出咔咔的转动声。


    她伸长了胳膊,循着手机声音的方向转向,然后抬起头——


    露出了一张江漾并不陌生的脸。


    “小小小”


    名字就在嘴边,江漾没说完就被霁炀揽着腰在空中转了半天。


    险险避开了扑面而来的黑雾,霁炀提着剑挡在江漾身前,提醒道:“小心!”


    活动过全身关节后,小兰的行动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黑雾混着线虫不断从她身上向外涌现,霁炀这才不得不防。


    越过霁炀的肩膀,江漾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再次向小兰脸上看去。


    没错了,就是小美。


    零号列车上,列车员给了江漾一个月的期限,找到小美。


    马上这一月之期就要到了,他只当初和南柯一起在利坦维的斗兽场意外得到过一点小美的消息。


    选择单人审判是为了不拖累其他人。


    选择疯狂马戏团,便是借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小美的线索。


    噗呲。


    “小兰”踩中了地面上的那摊小水洼,脚步一顿,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


    “啊——”她不再上前,但黑雾却逼得江漾和霁炀连连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水房连通后厨的小门。


    黑雾圈在他们周围蠢蠢欲动,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江漾半眯起眼,视线穿透黑雾,不由低声问了一句:“她是怪物吗?”


    面板上并没有他们解锁怪物的提示,但是这种情况曾经在黑石城里出现过,如果高塔对审判的开发力度不够,依然没有提示。


    问题是现在相当于两个审判的壁垒被打破,导致他们无法用常规的思维去判断。


    霁炀拿出正义牌挡在了两人面前,“想做什么?她身上负面抑制剂的效果还没有失效。”


    “试试看吧”,江漾探着身子凑到了霁炀耳边。


    “好,那你小心一些。”


    正义牌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炫着光的线,占据着道路中心的黑雾被正义的金色光芒震散,而后又被拦截在两侧拉长的银线后,江漾准备做的是把那张小美的身份证还给小兰,只不过现在的距离稍远了些,所以他才需要霁炀给他开条路。


    当然保险起见他还捏了瓶抑制剂。


    “你姐姐让我把身份证给你。”


    江漾停在离小兰一米远的位置,举起了身份证。


    “姐姐”


    小兰转着脑袋,反应有些迟钝。


    “呵”


    小兰冷笑,江漾心中警铃升起,另一只手立刻捏着负面抑制剂对准面前喷了上去。


    “呃!”


    江漾被小兰调动的黑雾卷起,而后用力甩在了墙上。


    “江漾!”


    银线受霁炀情绪的影响在半空动荡了两下。


    “我没事”,五脏六腑的重击让江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强撑起胳膊,踉跄着站了起来。


    “我只是个邮差,你要与不要,都是你的事,我送到了任务完成就要走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小兰身上的黑雾收敛了大半,整个人从包裹状态里释放出后,说话也流畅了不少。


    “不知道,你又不是怪物,总能讲道理吧。”


    江漾缓过劲儿,刚刚在门口,他注意到了窗口外被唤醒的黑雾。


    原本的黑雾是被他和霁炀身上的活人气息所吸引,但在小兰苏醒之后,餐厅内的黑雾在顷刻间全然消失了,这说明黑雾不是餐厅他们违规的产物,而是源自小兰本身。


    他不确定小兰和黑雾之间的关联,但他注意到了被小兰操作的黑雾的目标。


    ——那个手机。


    准确来讲是那通电话。


    就像是小兰为自己的苏醒设下的锚点,所以江漾赌了一把。


    果不其然,下一秒小兰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手机。”


    “你也看到了,不在我手上”,江漾一手身份证一手抑制剂,被小兰扔了那一下后,抑制剂也不知道滚到哪儿了,现在手里只剩下身份证,“我完成任务,就把手机还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小兰讥讽道,“让那男的把手机送过来。”


    “不行,过来了万一你不让我们走怎么办?”


    “那他不过来,你过去之后你们不还我手机怎么办?”


    “你不相信我!”


    江漾扬着头,人畜无害的脸上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


    “呵,那你别走。”


    小兰说着操控着黑雾就朝江漾身上聚了上来,“我看他过不过来。”


    江漾面不改色:“没得商量?”


    “没有。”


    有线虫慢慢顺着江漾的裤脚爬上了他的小腿,阴冷黏腻的触感刺的他打了个冷战。


    “再商量商量嘛,你就不想知道,小兰让我给你带了什么话吗?小美。”


    啪——


    江漾被一记带着阴冷湿气的巴掌甩的偏过了头。


    银线又颤了颤。


    “嘶~打人不打脸啊姐姐~”


    江漾倒吸了一口冷气,指腹从唇角抿过沾了滴血珠,他委屈巴巴的:“都破了。”


    “别跟我提她!”


    “不提就不提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非要来给她送东西的。”


    “我不给她送,我不死她手里了嘛。”


    “那你就死我手里。”


    “不是,我就不能不死吗?”


    两人像小学生一样相互吵了起来。


    从“小兰”絮絮叨叨的吐槽里,江漾也大概拼凑出了当年列车上的真相。


    小兰和小美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两个向来不对付。


    那次是她们不得不一起跨省去父母上班的城市,这才又一起意外踏上了无主列车。


    当时,被率先选中的是小兰。


    少女的恐惧让她在列车员检查的时候递出了小美的身份证。


    咔嗒——


    “好了,故事听完了,现在应该叫你小美了吧。”


    小美气得瘫在了椅子上,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爱叫什么叫什么。”


    她都在走哪算哪打工六年了,出不去的日子一眼望得到头,名字对她来讲又算什么。


    “好的小美”,江漾随手把身份证丢在了小美怀里,“那我就走啦,拜拜~”


    面板上弹出任务完成的消息,他说完一根银线从他背后缠上了他腰间,速度飞快地拖着他向后撤离。


    还个身份证而已,完成任务是顺手,江漾靠近小美主要就是为了分散人注意拖延时间。


    “你!”小美暴怒。


    好在分散在两侧的纸牌在江漾身前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弧形,完美阻挡。


    有观测者忍不住吐槽起霁炀:“自己用天赋的时候抠抠搜搜的,给江漾用的时候生怕人受一点伤。”


    “还咬我!”


    腿上传来针扎的痛,江漾用力地甩了甩腿,线虫甩飞,小美的脸色更差了。


    江漾和霁炀站在门框下,江漾高声问:“现在能不能谈了?不谈我可拿着手机走了。”


    被拿捏,小美气鼓鼓地从窗口处穿过后厨走了过来。


    “我人过来了,你把门关上!”


    “霁炀,你先出去”,江漾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这个呢?”霁炀捏着手机摆了摆手腕。


    小美忍不住上前冲了一步,霁炀顺势后退,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


    “给我吧”,江漾从霁炀手中接了过来。


    关门前霁炀沉声警告道:“不要再动江漾了。”


    砰!


    “不~要~再~动~江~漾~了~”


    小美举起手放在脑袋两侧阴阳怪气地对着霁炀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左手的位置空空荡荡,看得江漾莫名有些心虚。


    小美嗤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他砍的。”


    “那你怎么不想着找他报仇,就打我。”


    “技不如人我能怎么办,再说就断个手而已,回去修一修还能用,你一会儿出去了记得跟他讲,维修的费用最少给我打八折昂。”


    “你们认识?”


    小美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不是,你是哪儿来的土狗啊,就这还准备进谋光,他是谋光会长啊。”


    隶属于工会的审判,作为会长在审判上的权限都很大。


    尤其是包括审判后续的一些维护问题,小美也算是受维护的常客了。


    “行了,手机给我,你们赶紧走吧。”


    “你又出不去你拿手机干嘛。”


    江漾就是发现了所有黑雾都刻意避开了门前的位置,才大胆地和霁炀做了尝试,而且看小美的样子,似乎很怕被门外的东西发现她的存在,或是清醒。


    毕竟光明疗养院需要的是一个在后厨打饭的NPC。


    那么黑雾就是小美自身察觉危险后触发的保护机制


    铃声又是唤醒小美的锚点


    难道是因为小美和王大志之前商量好了在什么时间打电话来吗?所以王大志在看到小美的消息之后才会犹豫?


    不对小美的手机明明是静音。


    静音的话别人打过来怎么会有铃声。


    “你管我拿手机干嘛!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


    江漾想了想,“你看你姐都能雇我,要不你也雇我呗,你就把手机借我用用,我帮你跑腿,怎么样?”


    小美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半分钟后用力落在了身侧。


    她质疑道:“你确定?”


    “当然。”


    “好像也不是不行。”


    小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你把那两个家伙给我带过来,敢害我,我要弄死他们!”


    怪不得不接电话,原来是心虚。


    “可以。”


    “那你滚吧。”


    小美转过身往后厨方向走去。


    “对了,她说她当时不是故意的,她拿错了。”


    “你以为我会信?”


    “她说”,江漾声音微顿。


    “要是她不相信呢?”


    江漾问完,感觉列车员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列车员的声音被审判异化得支离破碎,“她要是不信,你就告诉她”


    江漾清了清嗓子,语气调转似是在模仿列车员少女时的娇俏。


    “爱信不信,她让我来除了是把身份证还给你,还有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死了没。”


    “滚啊,让她放心我混得可比她好着呢。”


    第117章 光明疗养院


    “对了!你手机密码!”


    江漾追着小美的背影喊,小美远远冲他摆了摆手,声音传了过来,“123555。”


    从后厨出来,江漾轻轻带上门,只听一声极轻的“咔嗒”,就隔绝了两侧的动静。


    而水房内寂静的除了他的呼吸甚至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霁炀?”江漾疑惑地在空旷的水房喊了一句。


    声音撞在沾有水汽的墙壁上发出了闷躁的回响,他小心向后挪了半步,后背抵上小门,手腕背在身后默默抓在了锁头的钥匙上。


    忽然,镜面上毫无征兆的荡开了一圈水纹,涟漪层层扩散,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跌了出来。


    江漾心头一紧,着急地向前快冲了两步,“霁炀!”


    “别过来!”


    霁炀站在水池上身形晃了晃,朝地面滚落时手在身侧撑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抬起的手臂上还横着一道狰狞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一滴滴砸向指尖,又从指缝间坠落。


    江漾停在水池边沿,但眼底的担心不减反增。


    霁炀脚步踉跄的朝他挪来,头顶水房的灯也跟着“滋啦”闪了两下,江漾这下看清楚了,镜子角落多出的那道佝偻的背影不知何时已经调转了方向。


    江漾骤然窜起一阵寒意,几乎凭本能向后撤退,但镜子折出的光几乎将整个水房都映在了里面。


    避无可避,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江漾朝镜子靠去,细碎的光斑在他眼前炸开,刺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肩膀穿过镜面,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挤进了骨髓。


    视线内的水房开始扭曲变形,他看到霁炀被拉成了模糊的长条,呼喊声伴随着正义之剑一同撞上厚厚的玻璃,脆响震得整个镜面多年沉积的灰尘都往下荡了荡。


    镜子里的世界不大,水房的灯光透进来刚好将整个空间照亮。


    尘土飞扬,镜子碎片散落了一地,像是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江漾撑着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拳头抵在唇边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借着余光他小心观察,人影就站在离他不远处,包裹在黑袍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黏腻又阴冷。


    “别动”,人影冷冷提醒。


    和表现出的苍老形态不同,发出的声音竟是个年轻男子。


    一阵阴影笼罩在了江漾的头顶,江漾抬头看去,顶上赫然多出了一块尖锐的玻璃。


    随着他的动作,玻璃始终锁定在他的头顶,让他不得不先放下才抬起的腿。


    江漾问:“你什么意思?”


    男子没有作答,隐藏在黑袍下的身躯一点点挺直了脊背,而后走到江漾面前反问:“想不想变得更厉害?”


    江漾垂眸扫了眼人黑袍上沾着的暗红血渍,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似乎还没他厉害。”


    说着,偏过头视线落在了镜子外正举着长剑击打镜面的霁炀身上,男子的左右腿走起路有点不稳,不出意外就是两人刚刚打斗时造成的。


    男子脸色变了变,谁知道那家伙会那么难缠。


    他给霁炀胳膊上留了一道,反过来他身上最起码有三四道伤,回回都是奔着他命来的,还好他反应快拿镜子挡了下,更可气的是,要死要活这一遭,拉进来的还是个不能用的。


    越想越烦躁!


    “我没有他厉害,但是你拥有了我,你会更厉害啊。”


    男子不遗余力地试图引诱江漾,变强对无主之地里这群懦弱的玩家可谓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条件啊。


    “不要,我不想养宠物。”


    江漾又扫了眼面板,确保观测间处在连接状态。


    面板上没有其他新弹出来的信息,但恰好能帮江漾基本分辨。


    能出现在审判里的,无非就那么几种。


    玩家、NPC、审判者、怪物……还有极少见的非无主之地生物。


    首先能确定对方不是玩家。


    其次不是怪物,更不是非无主之地生物。


    最后对方似乎是需要一个玩家的身份来帮他摆脱现在的境遇。


    这让江漾想到了光明疗养院里可以互换身份的病人和护工,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看样子男子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护工,江漾还不确定他隐藏在护工下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头顶的玻璃往下又降了两公分,男子气急败坏:“我不是宠物!”


    江漾毫不畏惧,反击道:“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比我厉害?”


    想要从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身上获得信息,最好的办法就是激怒他。


    男子有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就你?”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救我吗?”


    “你们什么关系?”


    “你以为呢”,江漾意有所指。


    男子眯起了眼,镜面已经被霁炀凿出了蛛网般的裂缝,不多时整个镜子都会不堪重负的碎掉。


    男子问:“你也是审判者?”


    “你在找审判者?”江漾挑眉。


    自知被套话,男子蒙在黑袍底下没再出声,只是地面上的一块镜子碎片蓦然扬起,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江漾的指尖,鲜血渗出落在碎片上,随后男子食指一勾,碎片就又飞回了他的手掌。


    男子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原来是这样。”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的——”


    “同类。”


    镜子碎裂,男子消失在了镜中世界。


    霁炀焦急的呼唤也随着镜片炸开的瞬间清晰的传了进来,下一秒碎片飞溅,江漾落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身躯,那个总能让他安心的怀抱,此刻将所有危险都替他挡在了身后。


    “不要!”


    碎片冲向了霁炀的后背,青年情绪动荡,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嘶吼,他用力挣扎着,整个人在霁炀怀里像只横冲直撞的小兽。


    霁炀被江漾一拳打到下巴闷哼了一声,可禁锢在青年腰间的手丝毫没动。


    “别怕别怕,我没事”,他语气放缓,另一只手放在青年背上安抚地拍打,“有防护的,你再乱动可就蹭掉了。”


    理智被拉回,镜子炸裂旋起了一阵小型风暴,细看来碎片在接触到霁炀后都会被霁炀身上那股无形的力量反弹落地,江漾吸了吸鼻子。


    “霁炀,你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为什么不要我”


    霁炀喉结上下动了动,刚问完眼眶就红了,发紧的声带里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捏着江漾的肩膀,俯身盯着江漾的眼睛,生怕错过人任何一丝微妙的变化。


    江漾无奈:“我是问你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为、什、么、不、要、我”,霁炀跟着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


    傻子


    风暴平息,江漾抓着肩膀上的手腕拽了下去,“走了,先出去。”


    霁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我是你的所有物吗?”


    “不是所有的关系都会一直维持下去的,我们只是现在,在喜欢彼此,我也有权利在未来的某个阶段不喜欢你了,你能听懂吗?”


    霁炀睫毛颤了颤,痛苦被他敛进了闭合的眼睛里,“我听懂了。”


    “你问我为什么不要你了,从你醒了之后,你时时刻刻都在恐惧我们当年出的车祸,你希望保护我,可是霁炀”


    江漾深提了一口气。


    “爱是有缝隙的,你总会有保护不到我的时候。”


    霁炀执着:“我会保护好你的。”


    “所以你今天天赋耗空了。”


    “手废了。”


    “剑提不起来了。”


    “江漾,我听懂了,你在心疼我。”


    霁炀一把拉过江漾把人抱在了怀里,江漾的声音闷在霁炀胸膛,“我不想永远被保护,更不想看到你因为保护我而放弃自己。”


    “你在心疼我,对不对?”


    “对。”


    “这样就够了江漾,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霁炀”,江漾有些心累,欲言又止的,最后只说了句:“算了。”


    出了水房,江漾拿出绷带给霁炀简单包扎了一下。


    心里惦记着镜子里人的话,就顺便向霁炀了解了一些情况。


    江漾问:“他刚都跟你说了什么?”


    霁炀言简意赅:“他需要一个没有审判者身份的玩家。”


    作为无主之地出了名的审判战神,霁炀的称号可不单单是因为武力值在线才被封的。


    之前有观测者统计过,但凡涉及动脑,只要霁炀愿意,就没有他破解不了的问题,因此霁炀虽然关了观测间,观测者们不清楚他在镜子里的情况,但对于霁炀得出这个结论他们并不惊讶。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这么迟钝。


    刚刚,两人刚开始闹情绪。


    就在观测间里以为又看不到热闹正准备散场,却发现一贯谨慎的江漾直到中间才点开了面板。


    还只匆匆关了一瞬,他们甚至都以为是卡bug了。


    后来还是弹幕上有个观测者提了一嘴,“江漾是不是积分快没了啊。”


    算了算,这几个审判攒下来的积分是差不多要花光了。


    江漾倒没放在心上,他和霁炀的关系在霁炀的不可控下迟早都会暴露,他只能尽量避免泄露更多的信息。


    “需要玩家身份又介意审判者身份”


    江漾拿着绑带的手一顿,他想到了霁炀在疗养院的名字。


    作为病人编号007,作为审判者代号007,他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但还不太确定。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江漾继续往下走了两步。


    “如果他想依附于玩家,那么他选择玩家的标准会是什么呢?”


    霁炀提醒道:“昨天发病的都被护工抓进了治疗室,今天发病的,护工没有反应。”


    绷带覆盖住最后一块伤口,江漾多缠了两圈。


    “你的意思是,这些护工是因为今天都在外面挑选目标,所以才没上班吗?”


    “不是,这个还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把人带回治疗室不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了。”


    霁炀套回了大衣袖子:“这意味着要么是治疗室发生了什么变故,要么带回治疗室的人他们根本无法替代,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江漾顿悟:“因为你和我都没有去过治疗室。”


    绷带的尾端被江漾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江漾目光微沉,低声道:“不要再使用天赋了。”


    霁炀眼神心虚的左右飘了飘。


    言辞闪烁:“也不知道厉生那边怎么样了。”


    早上,霁炀才从厉生处离开,厉生便拿着钥匙马不停蹄地赶往二号楼,他先打开的是“欲念绞杀治疗室”。


    护工的视角里他能看到门牌上方亮起的一盏LED灯。


    绿色代表治疗室没人,红色则代表正在治疗中。


    江漾让他进去看看情况,他自然先选择了处于治疗中的治疗室,进门前他甚至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可没想到打开门之后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他不确定地捏着门把手又往头顶的牌子上看了看。


    【红色-治疗中】


    就在厉生纠结要不要重新拐回“暗区神经治疗室”时,位于尽头的治疗室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锁轴转动,他连忙拔掉钥匙闪身迈进了面前的治疗室关了上门。


    他站在门后靠墙的里侧,视线穿透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听到门外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他不由屏住了呼吸,不多时,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面无表情地从门口经过了。


    他认得那个人。


    利坦维的会长月江。


    厉生默默把信息记了下来。


    江漾只给了他钥匙,他只能先按自己的想法在治疗室里找信息


    【玩家月江激活天赋卡牌:恶魔】


    【是否提前中止与星野互换身份】


    【互换身份已提前中止】


    “月江!你给我等着!”


    月江自然没听到星野的咆哮,回到治疗室后只见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全是被翻找的痕迹,他弯腰捡起了两本散落的书,完全能想象到星野是如何一边翻一边破防的。


    星野自然翻不到什么。


    这里是“暗区神经治疗室”。


    月江早在晚间活动前就和那个胆小鬼做了交易。


    恶魔会给胆小鬼一次重生的机会,而胆小鬼将会在重生之后把灵魂献给恶魔。


    可胆小鬼沉浸在可以复活的惊喜中并没有注意到藏在其中的一条“附加项”,他会成为恶魔的奴隶。


    哒哒哒——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月江起身,手背在书封上掠过沾起的灰,随后放在了椅子上。


    可没等他回过身,门外的脚步声又一点点地走远,像是意外停在这个门口的。


    问题是,今天的护工应该都不在楼里才对。


    除了和他一样是玩家的厉生。


    谋光负责新人考核的考核官,平时几乎不会进入其他审判。


    这次出现在这里,恐怕和江漾脱不了干系,看样子江漾是要进谋光了


    月江拉开门走了出去,匆匆捕捉到了不远处那个闯进“欲念绞杀治疗室”的背影。


    他咬着舌尖,手指停在面板上到底没按下。


    月江讨厌这种有羁绊的感觉,让他做起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他带上了治疗室的门,面色阴郁地往楼梯处走去。


    记忆碎颅治疗室月江停得无声无息


    第118章 光明疗养院


    “江漾,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为什么已读不回!”


    “想你了。”


    “不行来打架!”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混,我罩着你。”


    “被我和我哥杀了。”


    “月江呢?”


    “在公会啊。”


    利坦维主楼的合金门滑开的瞬间,一楼大厅的交谈声像被猛地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


    “星野大人回来了”,戴着兽头面具的人嗫嚅着躬身行礼,细听来声音抖得像是秋风里的枯叶。


    星野没应声,径直走向回廊深处的电梯,他和月江的住处在主楼最顶层。


    马丁靴的鞋跟敲击着地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连周遭的呼吸都跟着放轻了。


    利坦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离星野远一些。


    谁都知道,月江的阴沉像一汪深潭,再冷也有迹可循,可星野则是无差别肆虐的风暴,你永远掌握不了他的逻辑,只知道稍有不慎的代价就是被捏碎的手腕和折断的锁骨。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个从南柯创立后就一直纷争不断、乱了三代的工会,在这对双胞胎兄弟的铁血统治下,所有“恶魔的信徒”都驯化得服服帖帖。


    电梯门打开,两个原本有说有笑的戴着兔头面具的少女在见到星野的那一刻,条件反射的哑火了,她们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星星野大人”


    星野讨厌公会里这群人总是一副畏惧的模样。


    既然没有点抗压能力,又做什么恶魔,不如死了算了,他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不过,他今天心情不错。


    从Un娱乐审判出来之后,给江漾发消息,江漾没回。


    于是一大早就进塔死皮赖脸地跟在了南柯身边。


    惹得南柯没少骂他:“狗皮膏药。”


    他理直气壮:“那咋了?”


    “你们不下去?”


    星野阴恻恻的看着两只兔头,马丁靴向前一跺,冷不丁的爆呵了一声:“啊!”


    “啊啊——”


    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得兔子瑟瑟发抖,“下下”


    兔子们连忙冲了出去。


    电梯里放了首Dj,星野站在轿厢中间身体随着音乐节奏小幅度摇摆着。


    门关闭之前,他吹着口哨补充了句:“最近一个月,不要让我在主楼里看到任何一只兔子。”


    利坦维内部在其他方面倒没什么限制,只有一点,进出主楼一定要佩戴面具。


    光滑的电梯轿厢映照出了星野那张恶作剧得逞的脸。


    他撇了撇嘴,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平然多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无聊。”


    炽热的水汽占据了整个浴室。


    镜面蒙上层薄雾,隐隐透出浴室里热水冲打在身上仰着脖子的少年。


    少年按下花洒开关,薄雾中那道模糊的影子跟着伸出了一根细长的手腕,水流停住时正好扯过架子上的浴袍一整个裹了进去。


    浴袍上的带子被他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他光着脚走回了水池前。


    额前的碎发还在向下滴水,抬起手,指腹先触到一片冰凉,湿润的触感沾在指尖,他用力抹了两下。


    少年的脸一点点变得清晰。


    五指展开他按上镜面,身体前倾,直到小腹抵在水池边沿才停下,而那张脸几乎是要贴在镜子上。


    笃——


    他反过手,食指的指节弯曲,在镜面上轻轻敲击。


    镜面震颤的频率和主楼里压抑的心跳渐渐重合,外放的暴戾一点点转化为了内敛的阴郁。


    挺直的鼻梁,下唇中央浅浅的凹陷,连左眼尾的那颗极淡的痣都分毫不差。


    是月江。


    镜中的月江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视线碰撞,眉峰轻蹙,像是在评估什么。


    星野盯着那道影子,忽然握拳砸在了镜面上。


    而同样的姿态,镜子里的月江动作同步,拳头相撞裂痕蔓延,也将那张脸让人无法分辨出究竟是谁的脸割得支离破碎。


    血珠下滑,少年嗤笑了一声。


    他再清楚不过他是谁了。


    从Un娱乐里出来之后,月江经常能想到在那座巨大的熔炉。


    他不敢面对。


    面对那根只连接在他的灵魂和熔炉之间的红线。


    更不敢承认。


    承认只存在在审判里被他臆想出来的星野。


    没有人知道只有在审判里,他和星野才是两个人。


    偶尔他也会在不进审判的日子里,以星野的身份活跃在公会和高塔,信徒们畏惧他,信徒们更恐惧“他”。


    他在两种身份的切换上,游刃有余。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伪装下去。


    可是从熔炉出来,他在那个看不到尽头的空间里漫长地消耗了三十多天过后,一股巨大的空虚和迷茫也侵蚀了他的精神。


    不可否认,多年间他已经将星野编成了一道完美的程序,可空间里高塔的信号时强时弱,原本能无限和他呛声互怼、生命力尤其旺盛的星野开始了时不时的宕机。


    属于人类的体温急转直下,他抱上了那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不,那场爆炸让星野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好好好无无无无聊聊我我我要疯疯疯疯啦!”


    机械般没有起伏的声音混着受信号影响卡带的节奏在漆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下一秒星野偏了偏头,下巴垫在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不行死了算了吧,你杀了我我杀了你。”


    “好。”


    他们出来了。


    从洞里钻出来时不仅看到了江漾和霁炀,还有老师。


    “老师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老师说:“月江,做你自己就好。”


    “月江,做你自己。”


    他是不是该认清现实了啊


    于是,在办理完南柯租借斗兽场的合同后,月江独自进入了审判。


    他想适应一下自己一个人,但是失败了。


    他捏着恶魔牌,可盯着远处那对复活后满心欢喜的人偶兄弟却迟迟下不去手。


    理智消散,他仓皇而逃。


    【恭喜玩家月江成功解锁-HappyEnding】


    【达成成就-人偶的救赎】


    出了审判,月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恶魔牌架在了高塔代理人吴一白的脖子上。


    月江冷冷质问:“你在算计我?”


    “不算算计,我只是在向你证明,你还有机会。”


    “交易内容”,月江直截了当。


    “利坦维之前拍过一个叫光明疗养院的审判,我需要你招募一批玩家进入这个审判。”


    “可以。”


    但月江没想到,江漾也进来了。


    1月7号,进入光明疗养院的第一天,月江按照吴一白的交代,将本来进入疗养院就职护工的玩家们全部送进了治疗室转换身份,而他才换好护工衣服,疗养院大门的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你好,我是走哪算哪旅行团的导游小兰,今天带着游客前往疯狂马戏团参观表演,路上大巴车坏了,想问问能不能先让我们进疗养院安置一下,等车子修好了我们就走。”


    大巴车


    吴一白:“让他们进来。”


    月江趁火打劫:“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小兰耐心的站在门口等着月江的答复,月江也耐心地看着面板等着吴一白的答案。


    终于,吴一白的消息弹了出来:“我要把疗养院的护工运出来几个。”


    “护工的身份是审判启动之后才转换的,你想从疗养院将病人送进无主之地,合规吗?”


    月江提醒道:“不要试图欺骗我,否则本次交易随时终止。”


    吴一白:“我就是在以合规的途径把他们送回来。”


    月江:“但你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合规。”


    “好吧,坦白说他们会替代一些玩家的身份,以玩家的身份回到无主之地。”


    吴一白的消息接连弹出,“包括你弟弟,星野。”


    冰冷的文字里是威慑也是警告。


    “星野也在疗养院?”


    这条消息吴一白并没有回复。


    江漾进了疗养院后的症状是阿尔兹海默症,失忆后软绵绵的样子乖得好像瓷娃娃。


    为了避免江漾被替代,月江最终选择成为了江漾的护工。


    只是没想到,原本为了图省事选择的性冲动控制障碍,会在遇到江漾之后愈发狼狈。


    更烦躁的是因为他擅闯高塔,这次审判他被监测了。


    监测他的人是008,吴一白说:“不要被bug修复处发现你和我的交易。”


    因此,他耍起手段刻意避开了008的追逐。


    却又因为面对江漾时病发,避无可避地被008按在了洗手间的水池前。


    美工刀掉落在地,008抓起他的手腕按在了镜面上。


    008逼他正视镜子里那个染上情/欲的自己,可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两人交缠的手腕吸引。


    手腕上都绑着绷带。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啊,008。”


    面具的细绳落在了他的脸上,他想抬头去看,一只手便按在了他的额头,阻挡了他的视线。


    008说:“月江,别回头。”


    1月9号,进入光明疗养院的第三天,月江的面板上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注意:本次审判玩家数量+2】


    【新增玩家信息:星野、霁炀】


    【监测到玩家星野进入审判】


    【手动激活天赋卡牌后可互换身份】


    找不到他,星野不会沉住气的,月江只在暗区神经治疗室里等待着星野的自投罗网。


    果然,没过多久。


    【是否与星野互换身份】


    【是】


    月江站在二楼楼梯口前,一眼就看到了向他靠近的江漾。


    他不假思索地带着江漾上了楼,毕竟他确信有江漾在霁炀很快也会出现。


    他有一些信息想要在霁炀身上确认一下。


    “找到月江了吗?”


    餐厅里,霁炀问得漫不经心,像是两个老朋友在吃早饭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家常。


    月江面不改色地接着人的话讲:“没呢。”


    不耐烦的语调下,就差直接把腿跷在桌子上了。


    “昨天怎么没见你?”


    月江主动出击,把江漾拿来质问他的问题还给了霁炀。


    他在试探,他也能感觉到霁炀在试探。


    星野不是能沉住气的性格,那么他在霁炀面前就没必要太斟酌。


    “你昨天进的审判?”


    霁炀反问,波澜不惊的五官上似乎多了一丝不解的裂痕,“可我是今天来的啊。”


    月江轻啧了一声:“那就有点意思了,偷渡进来的?对谋光影响不好吧。”


    “那不是”,霁炀一口否决:“我有关系。”


    过于坦白的话语让月江的表情险些没挂住。


    霁炀乘胜追击:“倒是你,没记错的话,审判是前天开的,你昨天才来,不会也走了关系吧。”


    受审判规则的影响,所有玩家默认是从1月8号开启的审判。


    真实的审判日期,除了月江知道,剩下的就只有负责监测这次审判的007和008了。


    原来是这样


    月江在心里盘算起来。


    吴一白说,星野可以替代其他玩家重新回到无主之地。


    他想到了一个更深的问题,如果审判者007和008对应的是霁炀和星野,那么能替代玩家回到无主之地的到底是光明疗养院的“病人”,还是病人存在的“审判者”的身份。


    月江对审判者的了解不多,但他记得玩家和审判者身份共存。


    而想要替代玩家,依照目前仅有的信息来判断,只有没有玩家身份的审判者。


    吴一白到底想要做什么


    事实上,吴一白就是因为做不了什么才不得不做些什么的。


    得月在高塔的势力日益膨胀,他暗地里安排在bug修复处的几位审判者也接连遇害。


    塔的地位——


    危。


    因此,一切的阴谋和算计,吴一白都愿意虔诚地奉献给他的塔。


    【警告!警告!】


    处于治疗室的月江突然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转动手腕,崩开了被他自己固定在椅子上的束缚带,然后手指拨过头盔上的一个按钮,天花板掉落的锁链缓缓回收,头盔也跟着一并脱离了他的脑袋。


    汗液打湿了他的发丝,他坐着缓了好一会儿。


    治疗阶段下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那段记忆却在治疗中止后在脑海中一点点消失。


    如同这治疗室的名字“记忆碎颅”,他连心疼江漾的机会都没有。


    【警告玩家星野进入档案室】


    大巴车的出现,打破了“光明疗养院”和“疯狂马戏团”两个审判的界限。


    吴一白说,高塔内部对光明疗养院的处理意见产生了分歧,经过讨论后决定把审判权限下放给审判的持有工会利坦维,四舍五入权限就算是落在了月江手里。


    维持审判运行并不是月江的目的。


    月江没在玩家上耗费太多心思,只依照疗养院原有的规则向玩家发布了第一条任务。


    找到自己的病历。


    要知道,在反应过来吴一白的意图后。


    新的规则下,月江意识到最先开放的区域都是有利于“审判者”的。


    档案室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所以他本来并不担心玩家过早找到档案室。


    结果没想到在晚间活动结束前,穆那舍向玩家传达了这个消息。


    尤其是穆那舍的卡牌里还有档案室的线索。


    穆那舍不是一个简单的NPC。


    月江把消息递给了吴一白,吴一白回:“不必理会,拖延时间,等车。”


    啧。


    档案室在二号楼的地下二层。


    淡蓝色的火焰倏地一下,从其中一个柜子上蹿了起来。


    第119章 光明疗养院


    档案室着火了。


    江漾和霁炀从四楼下来,就听到一号楼的楼内广播中传出了院长穆那舍的声音。


    穆那舍说:“全体人员请注意!档案室内突发不明原因火灾,目前火势正在快速蔓延,情况紧急,请所有护工立即前往二号楼参与救火,同时,若有具备行动能力且愿意协助的病人,也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前往支援。”


    “拜托大家了。”


    穆那舍速来运筹帷幄的声线里,此刻竟掺了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声音被嘈杂的电流揉的发虚,江漾莫名多出了一种心脏被人狠狠地攥在手里的感觉。


    腿下一软他扶住墙壁,掌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死死按在了心脏前那块坚硬的骨骼上,后背因痉挛拱起,脸色也在刹那间只剩一片骇人的惨白。


    “怎么了?”霁炀连忙抓着江漾的胳膊搀了人一把。


    江漾也不清楚,但他有个直觉,“不能让档案室被毁掉。”


    “好,你先别急”,霁炀单手揽过江漾的腰,方便人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迅速点上面板。


    “厉生还在二号楼,我给他发消息让他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江漾靠在霁炀胸前,脑袋上下点了点。


    霁炀原本那件在水房沾了血的衣服已经换掉,此刻身上这件黑色衬衫,淡淡的洗衣粉的气味涌入鼻腔,干净又温和,竟出奇的熨帖了他狂跳的心脏。


    “星野还在档案室呢”


    霁炀安抚地揉了揉人发顶,“别怕,你好些了我们就去。”


    想了想,霁炀还是在面板上又点了两下。


    档案室在二号楼的地下二层。


    星野和江漾霁炀分开后,拿着那张从黄二手里抢来的扑克牌,径直走向一间病房刷了上去。


    门应声开启,他推门进去。


    就在门关闭的瞬间,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病房内的陈设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正是档案室特有的格局。


    天花板压得很低,四盏嵌入式白炽灯只有两盏亮着。


    光线苍白地落在密集的铁质档案架上,铜锈斑驳,摆放在上面的深棕色档案盒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卫兵。


    星野谨慎地退回门前,拉开门脑袋往外探了探。


    这里和一号楼里回型楼的格局不同,这里只有一条狭长的直廊向两端延伸,光线昏沉,只能看到位于长廊尽头的两扇消防门,安全通道指示牌的绿灯在门头处幽幽地亮着,门后是浓浓的暗色。


    他压着脚步溜了出去,但没走远,只在离档案室左右两三米的位置贴了两个巴掌大的恶魔头。


    一旦有动静,恶魔头就会第一时间向他发出警报。


    布置好后他重新返回档案室。


    档案室的空气里,旧纸张的霉味混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让他的脸色不可控的变了又变。


    嘴角嫌恶的两颊裂开,强压下不适,勉为其难地在交错的档案架间浏览起来。


    档案室里一共14个档案架,架子上都挂着金属牌,从1号一直延续到了14号。


    而每个架子都是四层,每层除了最高的一层,往下统一都是四个箱子,像是最高层的档案还没有填满。


    箱子上没有标签,星野干脆挨个从每个架子上分别挑选了两份档案出来。


    一份是第四层的第四个箱子,另一份是第一层的第一个箱子,他分别拿出了摆在箱子最下面和最上面的那份。


    【恭喜玩家星野完成任务-拿到自己的病历】


    那就没错了,星野托着一摞装订整齐的档案,靠着最里侧的档案架坐在了地上。


    001/杨奕:神经衰弱


    002/黄四:依赖型人格障碍


    005/黄二:双向情感障碍


    005/常闯:进食障碍


    007/霁炀:癔症


    008/星野:精神分裂症


    011/厉生:躁狂症


    012/树卓:应激相关障碍


    最下面的那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最上面的那份则是又有名字又有编号。


    巧的是,霁炀和他对应的编号刚好是他们作为审判者的编号。


    一开始他是判断14个架子对应14个病人,但加上他和霁炀之后,病人数量增加到了15个。


    因此,他没有将审判者编号和架子的编号相对应,可现在看了档案之后,他不禁怀疑,会这么巧吗?


    如果真的这么巧,那其他人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星野讨厌动脑,一动脑就头大。


    除此之外,每个病人后面还有他所属的护工的名字,他记得树卓的护工后来调整为了厉生,可从档案上来看,并没有更改,不知道是不是新的档案还没入库。


    关键是为什么这些档案里没有江漾和月江。


    而且所包含的病症里也没有阿尔兹海默症和性冲动控制障碍。


    星野不甘心,又从每个架子的第一层上取了第一个。


    但翻了一遍后还是没有区别,他拧着眉头,不动声色地把观测间关掉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他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比较好。


    不过,在拿了一份新的档案后,他似乎多了一点新的发现。


    纸张在泛黄的档案上翻阅,星野的瞳孔在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不由瞪大,他有些难以消化。


    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股燃油气随着他的呼吸急促地涌入了他的喉咙。


    辛辣感刺的他边咳嗽边干呕,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味道在密不透风的地下愈发清晰。


    循着气味他往外走去,铁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火光先于人影闯入他的视野,他掀动着眼皮,就见那唯一的出口处,月江的身影正堵在那里。


    靠!谁来了恶魔都会提醒,偏偏同为恶魔的月江来了不会。


    月江手中举起的火把烧得正烈,橙色的火光照亮了一旁档案架上泼洒的燃油痕迹。


    油光顺着架子的缝隙往下淌,星野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后张牙舞爪地冲人咒骂道:“有病啊,你他妈准备烧死我啊。”


    “出来”,月江的音调没什么起伏,一字一句砸在黏稠的空气里。


    “我不出去,你不行你有种就烧死我,你烧不死我我是你哥。”


    星野梗着脖子,气急败坏地踹了身前档案架一脚。


    月江没吱声,只是毫不犹豫地将火把按在了最外侧的档案架上。


    “轰”的一团火苗蹿起,星野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卧槽”,没等月江回应就急匆匆地冲回最里侧。


    月江的目标是档案,要是真烧了,这些信息可就都没了,他得保下一些才行。


    纸箱烧得很快,火势蔓延起来一整排都在顷刻间蜷成了焦黑的碎片,感受到袭来的热浪和向他逼近的脚步,星野顾不得别的,跪伏在地上,伸手就往大衣内侧的大口袋里塞。


    大概藏了四五份,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背后。


    下一秒,一个火把从他头顶险险擦过,落在了地面凌乱的A4纸上,火舌扑向了他的手臂,他吸了吸被浓烟呛红的鼻子,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月江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颈,像拎着一只失控的猫,“跟我出去。”


    砰——


    星野从人手下挣脱,反过身一拳砸在了月江的脸上。


    “你想杀我”,指骨撞上对方下颌他红着眼嘶吼:“月江!你想杀了我!”


    一抹鲜红顺着月江的嘴角滑落,滴在浅色的衣领上。


    月江探出舌尖,血腥的滋味让他瞬间失控一般将星野按在了档案柜上。


    后背撞上档案柜的力道疼得星野咬紧了牙关。


    月江却抬手,拿指腹抿过嘴角的血,指关节对准星野闭合的嘴唇大力撬了进去。


    铁锈的腥气充斥在口腔,星野偏过头呸了一声,膝盖同时弯曲铆足了劲顶上了月江的小腹。


    可月江像是早有预判,伸手稳稳挡下,沾着星野口水的手指顺势下滑,落在了他滚动的喉结上。


    五指收紧,月江掐住了星野的脖子,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拖着星野向自己靠近。


    星野抵触地拿胳膊挡在两人中间,喉咙里生硬挤出了两个字:“疯子。”


    月江的唇角贴在了星野的耳朵上,鲜血染红了星野的耳垂。


    他说:“我就是杀了你,又能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弟弟。”


    星野身体一僵,喃喃道:“对啊,我一直都想杀了你呢,哥哥。”


    说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他忽然张大了嘴,对着眼前那根细长脖子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就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皮肤的瞬间,温热的血涌进了他的口腔。


    冷冽又疯狂的气息,他们天生一对。


    嗯月江发出了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


    搭在星野脖子上的手慢慢卸了力,他垂下眼皮,轻描淡写地说道:“咬够了,就跟我出去。”


    “你真他妈有病。”


    星野用手背擦掉唇面上艳丽的颜色,吸着鼻涕抬脚向外走去。


    但他们不知道,火势早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就在整个地下室,连同底下一层一起蔓延开了。


    走廊里浓烟滚滚,月江走在星野身前,左手紧紧地攥着星野的手腕。


    星野咳得眼睛通红,烟雾从鼻腔顺进喉咙,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灼烧感流入肺部。


    “把眼睛闭上,我牵着你走。”


    月江一路控制着呼吸,情况比星野要稍好些,他低头淡淡扫了眼面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板的信号和高塔的连接就断开了。


    他们赖以依靠的天赋在强势的火灾面前,毫无用处。


    长廊两侧都有楼梯可以上楼,月江是打算带星野到楼上去的。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档案室的火甚至没烧尽所有档案架,又如何会造成整个地下二层这么大的火灾呢。


    果然,等他拖着星野踏上楼梯,就发现地下一层已是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连楼板都快要被烧透了。


    他被人算计了。


    吴一白让他放火烧档案室,而有人借他去二层烧档案室,把一层烧了。


    “哥,你就算是想烧死我,也不用把楼都烧了吧。”


    星野睁开眼,发干的喉咙听起来格外嘶哑,连嘲讽都多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回二楼。”


    月江当机立断,上楼前他在楼梯口看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水龙头里没有水,但潮湿的内壁给他们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月江护着星野坐在了卫生间里面的地板上,浓烟弥漫在这开放的空间上方,熏得人头晕恶心。


    星野问:“我们会不会死?”


    月江反问:“你想不想跟我死在一起?”


    两人之间难得有这么平静的时刻。


    星野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回答说:“我不想死。”


    可是你已经死了。


    星野和月江是境外某秘密组织里的一对王牌杀手。


    或许是天性里的桀骜,再加上恶魔日益滋长的野心和欲望,他们针锋相对,除了是兄弟,更是彼此最棘手的对手。


    那天老大交给他们了一个任务。


    “在南市制造一场车祸,最终结果决定了你们谁来坐二把手的位置。”


    再睁眼,月江发现自己被人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戴在脸上的眼罩密不透风,连一点光都钻不进来,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远处的摄像头随着他的清醒和左右挪动的身体一起晃了两下。


    接着,里面传出了一个冷漠的机械音:“怕不怕?”


    刻意压低的熟悉感让月江叹了口气。


    左手腕状似无意地向后一抵,一把精致小巧的伸缩匕首就从他的袖子内壁滑进了他的掌心。


    锋利的刀刃贴着麻绳,他手腕猛地发力,向上一挑。


    “嗤啦”一声,绑死的绳结应声而断。


    他摘下眼罩,三两下就割断了身上其余的束缚。


    随后起身径直走向桌前,一拳砸碎了那个还在转动的摄像头。


    “诶呀~surprise~哥哥~”


    星野的声音紧接着从桌子上的一个咧嘴笑的恶魔玩偶里传了出来。


    “你很无聊吗?”


    月江上手就要关掉玩偶背后的对讲键。


    “诶呀~哥哥~”


    星野故意拐着音恶心人,踩在月江爆发的边缘疯狂试探,“等我回去听到没?”


    可那天星野没有回来。


    本来被星野装在目标车辆的炸弹,在他们的监控车上炸响了。


    那场爆炸本身就是老大为了除掉他们而设计的一场死局。


    “疼不疼?”


    月江低下头,透过怀里星野的身影,像是在问


    星野调侃:“火特么烧我脸上的时候你怎么不问疼不疼?”


    处在爆炸中心,应该来不及反应疼还是不疼就被炸得灰飞烟灭了吧。


    星野抓起月江不知什么时候灼伤的手臂,“你自己也受了伤了,感觉不到疼吗?”


    当然疼啊疼了一年又一年就差要疼死了


    “不是,你怎么不说话?”


    星野后仰着脖子看人,只见月江靠在身后被烘烤得滚烫的墙壁上。


    月江说:“没事。”


    “靠,没事儿就行,你不说话我都以为你死了呢。”


    星野在月江怀里不安分地扭了扭,“不对,你有没有感觉好像稍微好了点?”


    说着,星野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着屁股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牌。


    “这不是霁炀的吗?他什么时候给我的啊?”


    原来,正义牌释放出的能量早在不知不觉间就挡下了涌入的浓烟,月江捏着牌,突然拱起脊背大笑了起来。


    餐厅里,霁炀本意是为了试探星野。


    却反被他察觉了霁炀的身份。


    他问了霁炀一个问题。


    “你觉得008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错人了。”


    霁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印着“我”字的金属牌。


    放在他面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下意识收起了星野原有的吊儿郎当。


    语气冷漠又疏离,“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


    “对了,这个给你。”


    星野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了那个恶魔玩偶,“下次不要再乱丢了,真弄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玩偶是月江在审判木偶的时候故意落下的。


    那个审判他没有激活星野。


    月江从星野手里接过,指尖颤抖。


    该面对了吧


    月江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玩偶背后,按下了对讲机的开关。


    尘封多年的留言响起。


    星野的声音伴随着那场爆炸的惊响延续了好久好久。


    终于传进了月江的耳朵里。


    “喂,我回不去了。”


    月江摸出了那把匕首,“对不起”


    匕首被他用力插进了怀里少年的心口。


    “你已经死了。”


    第120章 光明疗养院


    日期:1月9日


    编号:008


    姓名:月江


    病因:精神分裂症


    症状:妄想、幻觉、思维紊乱、行为异常、情感平淡、寡言少语


    日常检查:……


    【是否切换为审判者身份】


    【月江在光明疗养院审判中剩余切换次数:1次】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仿佛还裹着一丝没散尽的焦煳气。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片刻后,沉重的眼皮才艰难掀开了一条缝,冷意的白色从视线边缘慢慢聚拢,泛着淡蓝的白色吊顶也在模糊的视野里逐渐清晰。


    月江动了动胳膊,胳膊的麻木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沉。


    喉咙干得发疼,烟火呛过的涩味还黏在喉间,他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


    意识回笼,零碎的画面一点点涌进脑海。


    地下二层跳动的火苗,呛得人睁不开眼的浓烟,发烫的卫生间墙壁


    以及怀里本不该存在的少年。


    星野连玩家身份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平白多出一个审判者008的身份呢。


    他不清楚高塔的意图,但他该认清现实了。


    那把扎进星野胸膛的匕首,最后落在了他按在地面的手背。


    失血带来的眩晕和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而此时,月江缓缓举起了手,贯穿的伤口不知道被谁仔细包扎过。


    他白色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泛红的指尖,他终于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也该


    接受星野的离开了


    笃笃笃——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连敲了三下,嗓子的灼痛让月江一时开不了口,只能先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不过外面的人也没等他吱声,敲完门后便自顾自地按动着门把手走了进来。


    是江漾和霁炀。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江漾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好几度,带着不易察觉的轻缓。


    没等月江回应,江漾的视线落在了人干裂的嘴唇上。


    他在房间内来回扫视了一圈,随后径直走到一旁的小桌前拿起了被他锁定的水壶。


    月江接过江漾倒满温水的杯子,暖意顺着指腹漫开,他递到嘴边莫名喝得贪婪。


    喉咙里的干涩稍稍缓解,他小声道了句:“谢谢。”


    可没等他放下杯子,江漾就一把接了过去,水壶倾倒又倒了一杯。


    连着三杯,温水滑入腹部,身上那种沉甸甸的滞涩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月江垂眸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原本昏沉的脑袋清明了许多,连乏力的四肢都慢慢恢复了。


    “江漾,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月江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杯底与木板的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原本进了病房没吱声,独自背对着两人、面向窗边站的霁炀,听到这个请求后暗骂了一声“无耻”。


    眉眼止不住落寞,看倔强却将他钉在原地没动,只竖着耳朵静静等待江漾的回应。


    “好啊。”


    江漾的声音温和的没有一丝波澜,随手将水壶放在桌边,脚步前移向月江的方向靠近了两分。


    霁炀脚下一个踉跄,仓皇地调转了方向。


    只见,江漾站在病床前,月江倚靠着病床的金属床头向江漾伸出了手臂。


    江漾微微俯身,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月江的肩膀,他动作很轻,手背只是虚虚的搭在月江后背没有收紧,更没有过多接触。


    紧绷的神经舒张,可没等霁炀这口气落下,就见月江上半身往前倾了倾,手臂圈揽在江漾腰间,脑袋埋进了江漾小腹,像是将自己一整个送进江漾怀里一样。


    霁炀吃醋了。


    内心的抓狂让他不假思索地亮出了剑。


    剑身的寒光吸引了江漾,江漾向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江漾能感受到怀里月江抑制不住的颤抖,还有渗进衣料沾上他皮肤的眼泪,漫开一片沁骨的湿意。


    青年抬手,安抚的掌心隔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覆在了少年瘦削的脊背。


    少年的抽噎声骤然扩大,像迷途漂泊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攥住了救命的浮萍,所有积压的委屈瞬间决堤,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喊,肆无忌惮地在这个怀抱中宣泄。


    “星野死了”


    那场爆炸于月江而言就像是一道淬了毒的伤疤,不仅没随着时间结痂,反而在心脏的部位不停地腐烂,从皮肉烂进骨头,露出一片深埋的污秽。


    老大没有因为星野的死放过他。


    不停地追杀,却也恰好成了他发泄的出口。


    他是个刻意伪装过的疯子。


    燎原的野火,把他仅存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逃亡的路上他数次踩在生死线上搏命,眼底的疯狂亮得惊人。


    直到他因一次意外受伤躲进了那座疗养院。


    他认识了江漾。


    疗养院的午后,老樟树的味道在走廊里慢悠悠地飘。


    月江坐在活动室最角落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起袖口磨出的毛边,眼神盯在窗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下午活动室里有讲座,他之前连着三次都没来。


    穆那舍把他堵在病房门口说:“月江同学,如果你今天下午再不参加活动的话,我会把你关禁闭的。”


    禁闭他之前伤了那个负责照顾他的护工后进去过


    进去了会做噩梦


    他不喜欢做梦。


    因为梦里总是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而且在疗养院里的日子,他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掉被院长穆那舍支配的命运。


    无论是谁,没有人可以反抗穆那舍。


    所以,带着一个落魄杀手的挫败,他下午来得格外的早。


    活动室前方的挂钟指针转动着,时间接近下午两点。


    耳边开始变得嘈杂,几个少年的嬉闹声也跟着从外面传了进来。


    “喂,这儿有人吗?”


    清亮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掀了掀眼皮没理会,那人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在了他前排的位置。


    他知道这个人,疗养院里有名的“不好惹”的小霸王。


    在他打伤护工之后,小霸王专门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他的病房诚挚地邀请他加入他们的队伍。


    为了维护所剩不多的杀手尊严,他一口回绝。


    可小霸王却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行吧,那你要把我当老大,听到没?”


    小霸王说这个疗养院只能有他一个老大。


    幼稚死了。


    和星野一样幼稚。


    正想着,一个还有些青涩的橘子就顺着桌子下滑的弧度滚到了他面前。


    他的视线动了动,小霸王鬼鬼祟祟地扭过身,小声问道:“我听院长说,你是个杀手?”


    月江不语,小霸王继续喋喋不休。


    “你怎么老不说话啊,你们杀手是不是都被毒哑了啊,还是你们有什么规定,你跟我说话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你好吵啊。”


    “我靠,你会说话!”


    如果说他和星野是烂泥里长出的恶魔。


    江漾就好比是自由滋养的风。


    江漾时常凑到他的面前,有时是拽着他去看窗台的仙人掌。


    有时是拉着他蹲在花园里数蚂蚁。


    还有一次神秘兮兮地拉他去楼梯口,拍着胸口保证:“这次哥带你干票大的。”


    他没留神踢到了脚边的花盆,碎裂声惊得他条件反射地摸向了腰间。


    那里本该有把枪的。


    “嘿,别紧张,好好享受你的退休生活啦,小杀手。”


    江漾调侃着,把手里没熟透的青苹果塞进了他的口袋,光看颜色就知道,比那次在活动室给他的橘子还要酸。


    原来退休了的生活是这样子的,他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太坏。


    可有一天江漾毫无征兆地从疗养院消失了。


    双人间的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属于江漾的痕迹荡然无存,那个张扬的小霸王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可是明明在前一天,江漾还在试图说服他拉拢他一起做护工。


    这是穆那舍定下的新规定,做护工攒积分可以兑换现金去外面的世界。


    他没做过护工。


    江漾说:“没事儿,你叫我一声老师,我教你。”


    他想了想,如果能去到外面,他或许就可以趁机离开疗养院,他还想回去找老大报仇。


    但那声老师到嘴边还没叫出口,江漾歪着脑袋就睡着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江漾是不是他精神分裂臆想出来的。


    穆那舍说他病得很重,可他又好像没什么感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疗养院里迎来了一批新的“护工”。


    为首的男人,正是当初算计他和星野的老大。


    他也是在后来进入了无主之地之后才知道,南柯的失控让审判高塔需要安排一个新的玩家来代替南柯的存在,老大也因此成为了利坦维第二代负责人。


    新护工们需要完成穆那舍交代的任务。


    他不是玩家也不是疗养院的NPC,穆那舍没有安排他的“职务”,这让他有了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存活的玩家等在大厅结算界面,他站在四楼的餐厅摸到了别在腰间的枪,枪是后来江漾拐带他偷偷去穆那舍的保险柜里偷的。


    子弹穿透空气卷起一个小型漩涡,后坐力吹起了他的发丝。


    老大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和他坚定的眼神对上,来不及错愕子弹正中眉心。


    他是一个杀手。


    目前还没有任何败绩。


    只是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星野在楼下冲他吹了个口哨。


    一路小跑着下楼,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厅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眼前多了个透明的面板。


    耳边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狂欢,“欢迎来到无主之地!”


    狂欢过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好,月江先生,我是”


    月江不假思索地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的编”


    “那你以后就叫星野。”


    因为杀死老大,他意外卷进了无主之地。


    他发现只要进入审判,星野就像是还在一样,所以这段时间他鬼使神差地泡在了审判里。


    而这天是他决定报名利坦维公会会长选拔的日子。


    他才从一个审判出来,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其他玩家恨不得退避三舍。


    他满不在乎,无缝衔接进入了审判高塔,也看到了被束缚在塔顶的江漾。


    江漾死了。


    灵魂碎成一片又一片,漫天飘落冰冷得像是雪花。


    他看到了从高塔里冲出来的南柯。


    南柯的手穿过那些虚化得快要透明的碎片,哭喊着说:“我来晚了”


    他也来晚了。


    可冥冥之中他多了一丝盼望,江漾还会再回来的


    吧


    无主之地逐渐多出了几张新面孔。


    南柯、谢路、熊冰欣、倒吊人……


    而他和星野的双生组合也成功按压下了利坦维群龙无首的局面,他们成了利坦维第三代首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一个名叫谋光的雇佣公会一举超越了利坦维和战车成为了无主之地的第一工会。


    工会的会长是个叫霁炀的男人。


    从霁炀出现后,他就经常听到霁炀战神的名号,但一直没机会碰面。


    直到有一次他向谋光申请了雇佣委托,接单的正是霁炀。


    原来他很早在疗养院就见过他——


    的照片了。


    照片被小霸王小心地卷进了一个细长的玻璃瓶里。


    他问小霸王:“这是谁?”


    小霸王说:“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他对我来讲很重要,可能是我爹吧。”


    其实本来是没给他看的,但是他趁小霸王关禁闭偷偷打开过。


    有点老,没准还真有可能是小霸王他爹。


    记忆浮现他难得多管闲事,对着霁炀问了一嘴:“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儿子?”


    “叫江漾那个。”


    算了,小霸王他爹不太靠谱。


    等小霸王回来他可以再给小霸王重新找个爹。


    他就这样在无主之地等啊等啊等。


    终于,江漾回来了。


    但是江漾说:“我不是你老师。”


    他清楚,现在的江漾不仅不是他的老师,也不是他的小霸王。


    他只是像无法面对星野的离开一样。


    同样无法面对“江漾”的离开。


    “霁炀死了,你就跟我在一起,行不行?”


    月江从江漾怀里起身,理直气壮挖起了墙脚。


    这一刻,星野的顽劣和月江的深沉在一个人身上重叠。


    江漾忽然意识到,他们只是短暂地在月江的叙述下,了解了一个早已不存在的星野。


    但是没关系,他们轰鸣的灵魂,不会因为星野的不存在而变得陌生。


    “你打不过他的。”


    “不要以为我跟你是朋友我就不会打你。”


    声音重叠,江漾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走到霁炀身边,主动展开了双臂,“那你要不要抱抱?”


    霁炀“勉强”张开了怀抱,


    没等抱上,就听月江咳嗽了两声。


    月江故意道:“我从档案室拿了点东西出来,要不要看?”


    “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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