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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0

作者:岭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6章 良言一语三冬暖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常言道, 良言一语三冬暖。


    有些话,过于深入人心,常常还会有余音缭绕的效果。


    就好比顧泠舟最后那句——“我不能让它成为压死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


    不得不说,有些道理。


    而且是俞微越琢磨, 越觉得有道理, 于是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 直到她回了宣城,还在脑海里空谷传响, 绕梁三日不绝。


    好在,她回去之后不像在杭州那么悠闲, 没那么多功夫琢磨乱七八糟的事。


    首先,一出车站, 就先回了她妈那里一趟,把髒髒包和牛角包接了回来。


    之后和姜云慧忙着确定店铺地址、和表姐介绍的前辈讨教经验。


    也不知道是忽然回到北方,干燥得不太适应,还是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心里烦躁。


    俞微回来没两天,嘴角就肿了老大个泡。


    菊花茶没少喝, 吃的也清淡,桌上的各类水煮清炒绿叶菜占了半壁江山, 吃得姜云慧面色发绿,心里发苦。


    纠结了一整天, 在又一次的绿化带品尝宴结束后,姜云慧按住了准备去遛狗的俞微,从口袋里掏出一塊表,郑重其事放在俞微手心。


    是塊男款的劳力士,全金黑武士。


    “上次回家的时候, 从我哥更衣间拿的。”姜云慧解释说,“拿去卖了,怎么也能卖个四十来萬,咱们拿去开店,开大的!”


    俞微:“你这样不好吧?让你哥知道,你趁着他生日当天和他吵架不说,还偷偷拿了人家的表去卖,他得把你团成篮球打吧?”


    俞微灵光一闪,“说不定还会以为你是故意和他吵架,轉移他注意力,其实真实目的是”


    “什么偷嘛,一家人的事,能算偷吗?顶多就是资金周轉而已,哦,总不能这钱总在他那轉,这么些年了,我这也该流淌一些金钱的洪流了吧?”姜云慧硬着头皮:“况且人就该多有个计划以防萬一,你看我让他投资,他把我骂成什么样?没让他赔偿我精神损失,都是看在大家一母同胞的份上了”


    她越说越没底气,终究还是被俞微满脸的狐疑影响到了,“哎呀”一声,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塊女士表,恋恋不舍的放到俞微面前。


    “那我卖我自己的总行了吧?”姜云慧咬咬牙,用力放进了俞微另一只手的手心,“蓝盘玫瑰金,我最喜欢的一块,比他那个还贵十萬呢!”


    姜云慧深吸口气:“我想好了,我们到时候连隔壁也盘下来,打通了,还按我们早就说好的那样,在角落给我开一块地儿画画。”


    俞微被姜云慧这副大出血,心疼的要死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把表放在桌上,安抚牛角包急切的狗头——一个月不见,这只还在生长期的小狗又长大了不小,蹲坐下去能轻而易举地把嘴筒子搭在俞微膝盖上,哼哼唧唧的朝人摇尾巴。


    狗尾巴一连抽了脏脏包好几个跟头,他也还是锲而不舍,把狗尾巴当逗猫棒,又扑又咬,乐此不疲。


    至于奶黄包,她或许有点大花园戒断反应,生无可恋地在小房子里转了几天,终于接受了自己回到鸽子笼的事实,最近粘人粘的很是别出心裁,总是冷不丁出现在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譬如姜云慧刚刚离开的餐桌椅,人的余温还没散,她就溜进去躺着了。


    谁也没注意到她,俞微还在跟姜云慧解释:“这恐怕也不行,这表有编號,你前脚卖,你哥后脚就能查到你在哪儿,你确定不怕给他抓到?”


    “这我还真没经验。”姜云慧悻悻地往下坐坐到一半,被四脚朝天的奶黄包四爪并用地托住了屁股。


    姜云慧反手把奶黄包捞到怀里,思考片刻:“那我跑去别的地方卖,他总抓不到了。”


    俞微心里感动,无奈失笑:“但是,咱们还不至于要靠卖家当开店吧?”


    “怎么不至于啊!”姜云慧翻出手机里的记录,“你表姐那朋友也带着咱们逛了这些天了,就不说那种地段特别好、面积特别大的店了。”


    “嵩阳路那家,那门店又小又破,转让费就十萬,装修费我看少说要花二十万。还有建宁路那家,大是大了,房租三百一平,押三个月水电,交半年房租。”


    “你算算吧,这已经是这些天,咱们逛的性价比最高的两家了。”姜云慧长叹口气,瘫在椅子里,“比这两家好的,像是什么街口拐角,人流量大的那些,我是不敢想了,但要是再逛,我觉得也没什么必要了。”


    姜云慧说:“你没听人说?金角银邊草肚皮,或许还有更便宜的店铺,在什么犄角旮旯,可要是位置差到都没人来,咱们租下来那不是平白当冤大头吗?得赚钱啊!”


    俞微听着,目光看着姜云慧记的表格。


    和她之前记录选品面包的那个表格差不多,江云会这个主要记录的开店前的筹备金,包括店铺转让费、租金、装修、设备和原材料购买。


    后两项她还没填,不过对于前面几项支出已经有了个心里预期——转让费在八万到十万之间,租金半年二十万,装修十五到二十万。


    算上设备的价钱笼统算下来,得小六十万。


    姜云慧愁得头疼,一度想把两块表都卖了。


    本来嘛,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想的就是过不下去就给变卖了,结果俞微一顿一顿给喂到了今天,好歹没饿死,也就渐渐的没再打过卖表的主意。


    今天听俞微一提醒,结果很显然,如果当初她熬不下去了,把表买了,肯定早八辈子就被抓回家了,哪儿还有什么自己创业的机会?


    可见,它就是为了支持自己的事业而生的!


    姜云慧狠狠心,“我看还是两块都卖了保险,总不能砸锅卖铁去开店,结果前几个月入不敷出,咱们还没赚回本,先把自己搭里面吧?”


    “你说的对。”俞微颔首同意,把手机还给姜云慧,“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裆,没必要为了开店搞得那么狼狈。”


    “不过,咱们是不是也能考慮一下,降低开店成本啊?”


    “怎么降啊?真找那些无人问津、打路上走一圈,都不一定能看见铺面的店?”


    “我是这样想的。”俞微按着越来越躁动的狗头,“那些便宜的店铺之所以便宜,无非是位置不好,那咱们干脆搞成线上銷售,位置问题不就不是问题了嘛。”


    姜云慧眨眨眼:“你想弄快递?”


    “我只是刚有个想法,”俞微被催促着,慢吞吞那牵引绳给牛角包挂上,说,“反正咱们的底线就一条,不能因为开店,把自己搞得砸锅卖铁,那成本未免太大了,在这个基础上,筹备金超过三十万的,就直接不考慮了。”


    “如果做线上銷售,那店铺也就是个操作间,面积不需要太大,位置也不挑,不管房租还是转让费,大概率能砍下来一半。”


    “装修也不需要太精美,只要搞一搞水电,做一点基础装修就好。”


    “最最最重要的,线上开团,有多少单子就做多少,免了面包店超过九点就要处理食品的浪费,虽然要交一点佣金,但我觉得,对我们这种小成本的生意来说,还挺实惠的。”


    俞微说话间,已经被牛角包拉到了玄关,姜云慧抱着奶黄包跟着她,俞微邊换鞋边说:“只不过面包的运输怎么保鲜,我还暂时没想好,然后就是我们店的名字、包装LOGO、可能还有账號运营,后續客服,都要人来处理。”


    俞微直起身,拍了拍姜云慧的肩膀:“没错,你要是同意我们网上銷售的话,那么负责宣传、销售还有售后的人就是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了,公主殿下。”


    “你先考虑考虑,我不行了,牛角包再不出去就要拉屋里了,我先去遛遛,这事儿不急,回来我们继續。”


    “对了,明天见赵哥的时候,记得别跟他说线上销售的事儿,我前两天含蓄问过,人家家大业大,挺看不惯这种的,回头我们自己搞就算了。”


    领路人看不惯是一回事,还有,就是俞微一直以为,姜云慧只是玩玩凑热闹的态度。


    所以她心里虽然有了打算,但也没和姜云慧讲,怕她心心念念的画画角没能给她安排上,没法给她交代。


    现在看姜云慧比自己还愁,俞微知道她上心,自然而然就没什么好顧虑了。


    不得不说,她先前和顧泠舟争论的一堆,顾泠舟有没有听进去不好说,俞微自己倒是很受用。


    或许“万事开头难,只是难在一点踏出去的勇气”这话,本来就是她对自己的劝诫。


    再加上一点顾泠舟说的“万一万一”,俞微想,她和姜云慧之间的合同,也该有个“万一万一”的保障。


    万一盈利了,万一不想合伙干了,万一赔钱亏本了,都该有个“丑话说在前头”,应该在合同上加个年限。


    等到了五年十年,两人还想接着合作分钱,那自然自动續约,没话好说,可要分手的话,总得把钱分个清楚,免得到时候进退两难。


    ——她不想因为开店就把自己搞得一穷二白,更不想因为开店,就和朋友搞得最后心生芥蒂。


    唔,顾泠舟那一堆的废话里,还是有点有用的参考的。


    遛完狗回去,姜云慧表现的兴致勃勃,甚至连别人公众号怎么搞都研究了七七八八。


    要是按照先前的传统运营模式,姜云慧除了能提供一点前期资金,她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现在销售渠道是通过网络,她总算也有了点合伙人的份量。


    快到九点开直播的时间,姜云慧还讨论的意犹未尽。


    她现在的开播时间已经改成每天两个小时了,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想着回头开店了,总不能大白天的还在家里睡觉。


    两人商量了个店铺名,也算是半只脚入了门,后续断断续续的忙着选品和学习,很快,六月到了底,一场考试结束了俞方晴的小学生活。


    这天俞微接她和姜云慧一起出去吃饭。


    这两个人心理年龄接近,饭间,她们就啄木鸟会不会因为捉虫得了脑震荡、白孔雀与绿孔雀熟美、长颈鹿的舌头能不能舔到耳朵里面等一系列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一直到俞微送她回家的时候,俞方晴都难得没有表现出对她小姑的依依不舍,眼睛里都是想和姜云慧再战三百回合的战意。


    可惜了,她的小学生活告一段落,但不代表假期可以肆意去玩,俞方晴一直上着的课外班还在继续,小姑娘还是住在她奶奶这里比较方便。


    俞微妈妈也这样想,她知道俞微最近在忙着开店的事,不想小姑娘去给她添乱。


    倒是俞微觉得,等她休息的时候,自己也就开始忙活装修、跑许可证了,那时候带上俞方晴也挺好,多看多学也没什么坏处。


    按照俞微和姜云慧的要求,店铺位置很快定了下来,两个人忙忙叨叨盯了半个月的装修,期间俞微也没少往她大舅和她妈那边跑。


    或许是这份“开头不算难”的顺利给了俞微自信,她琢磨着,她和家里人之间的问题和矛盾,也不是只有僵持在原地这一条路。


    于是七月十八号,店里的装修和设备都已经搞定。


    俞微用新的烤箱做了一批试品,给小区里的老客户们尝了一批,又一样带了一份给她大舅家里送了过去。


    该说不说,先前她一看见她大舅就难受,对他的爱和恨各自参半,常常还没开口,喉咙里已经积攒了一团酸涩的哽咽。


    现在别有用心了,死皮赖脸起来都没压力了,愣是求着他大舅,在朋友圈一水的经济发展高峰论坛、国内轮船产业发展报告、行业前景采访中,给她连发了七天的开业喜报。


    姜云慧更是从店铺装修之初,就开始在公司账号上发表视频,开业当天成功引来了她们的第一批粉丝。


    只是鉴于冷链运输暂时还没谈下来,俞微的销售只针对本地,账号的粉丝朋友们,包括俞微先前在外地的客户们鞭长莫及,倒是她大舅在本地的公司,几乎给予了她近半月,天天爆满的销售额。


    顾某人更是送了辆车做开业礼物,早上去菜市场进货都方便了不少,只是姜云慧如临大敌,发出了自己啃绿化带啃了快一个月的第一句悲鸣。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第77章 给个机会上岗吧 不耽误你搬家,还能帮……


    不能怪姜云慧以为, 这两个人是分了手。


    自从俞微从杭州回来,姜云慧每次提起她和顾泠舟的事,俞微都支支吾吾,表现的很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不是分手的意思还能是什么?


    姜云慧当然也就很体贴的, 明面上没再多问。


    谁想到顾泠舟在店里开业那天, 送了辆車不说, 她姐还一点寒暄客气、三辞三让都没有的收下了!


    收下了也就算了,顾泠舟居然还很烂俗的在后备箱放了一車玫瑰花。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 送礼都送不出来点新意,就能搞这庸俗、老套、无趣的一套。


    要知道, 俞微七月二十一号生日那天,自己可是送了一套亚克力流沙日历板给俞微。


    每月的背景板都不同, 六月是她们盘下现在的面包店,五月是在贵州一起爬山划水,四月是留守在家的奶黃包满脸分离焦虑。


    往前倒,有二月的元宵节,一月的除夕烟火,十二月雨雪交加的垃圾桶和奄奄一息的牛角包一路倒到最后, 是去年姜云慧给俞微过生日,亲手做的一个生日蛋糕。


    全程全体都是姜云慧亲手制作, 俞微那天可是感动的不得了,比起那一車没有半点创意、还迟到了四天的玫瑰花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姜云慧心里不服, 有意想和俞微掰扯掰扯,顾某人看着不太靠谱,奈何开店前几天实在太忙。


    俞微每天要很早去市场进货,之后几乎全天候的在店里做面包做面包。


    自己虽然不用很早去店里,但也要做客服, 要及时回复消息、联系快递,下午的时候去店里帮忙派送快递。


    剛开始的时候没经验,接的單子太多,常常忙到很晚,又或者店里的水电出现问题,烤箱的温度还没能立马掌握,烤出来的失败品不得不重新烤制


    一直摸索着做了快二十来天,才差不多习惯了这份工作,摸索调整出来一点游刃有余。


    这时候,姜云慧也早把顾泠舟那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下午的时候,宣城酣畅淋漓下了一场雨,微风涼爽,天边晚霞恢宏似锦。


    車子剛刚停穩,姜云慧就迫不及待地从电动车后坐下来,掏出手机对准天边。


    “我看,以后还是定成一周开两次團吧。”


    身后,俞微正把车子停在雨棚。


    从店里骑电动车回来只要二十来分钟,开车还要找车位,要是不去进货,还是电动车灵活方便一点。


    车篮子里挂着刚买的卤货和涼菜,还有早上蒸面包没用上的小半块南瓜。


    鉴于两位合伙人公私分得没有那么明确,起码吃还是在一起吃,于是俞微把它带回来,预备晚上做南瓜粥吃。


    等姜云慧拍完,两人并肩走进楼梯,俞微说:“两天出一次單也实在忙不过来,以后分成两批,周一到周三做一批,周五到周末做一批,周四能稍微休息一下,盘盘货什么的。”


    “那我把开團的时间改成周六和周三了?”姜云慧揉着酸痛的肩膀,长叹口气,“太好了,后天就是周四,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几天发货发得我腰酸背痛的。对了,改成一周开两次团的话,那我们还请人吗?”


    “要请啊。”俞微手按在姜云慧肩膀上,揉捏了两下,“等九月学生开学就更忙了,接送上下学、中午送午饭,我是想着,最好咱们的工作时间和工作量都能穩定一点。”


    “好在,我们现在已经和菜市场的老板混熟了,需要南瓜、芋头这些,可以提前一晚上和她订,第二天早上他们会负责送来,我们的人只要确认一下数量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姜云慧掏出钥匙开门:“早知道这么忙,我们还不如一开张就招人,我感觉我每天看单子,分快递,都快给我看眼晕了。”


    姜云慧揉了两把热情的狗头——俞微最近忙,遛狗的事就交在了姜云慧身上,毕竟狗也不能只进不出,对这种能解决自己三急的恩人,牛角包对姜云慧的热情简直空前绝后,开门后一路跟着姜云慧走向沙发。


    姜云慧把整个人摔进沙发里,长长喟叹一声:“不过现在请人也好,八月都过了快一半了,总不会招来打暑假工的大学生了。”


    “省的到了九月,你正指望着她能帮忙的时候,她给你搞个失踪,培训什么的还得重新招人重新教,学校店里两边忙,那不是裹乱嘛。”


    俞微已经麻利把包包们的口粮放进蒸锅,正拿砂锅淘水,闻言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八月多了,今天几号?”


    “十二号啊,怎么了?”


    “方茉说在开学之前,要带小晴去达姆施特丹参加一个什么古生物化石的馆。”俞微说着,掏出手机,“我得问问她们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真的是,这些天忙的,满脑子都是星期几,差点忘了现在都八月了。”


    “德国啊。”姜云慧打了个哈欠,听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又慢条斯理瘫回去,“而且还有件事哦,咱们房租快到期了,月底了还要搬家,趁着周四,先提前收拾收拾吧。”


    “周四没空了”。俞微看着方茉发来的消息,自动忽略那些阴阳怪气的问候,说,“她们要去十天,周五就去,我周四上午去店里,下午带小晴去超市买点東西,你要一起吗?”


    “算了吧,周四是讨厌的截稿日。”姜云慧捏着狗狗的嘴筒子,“我肯定在赶稿。”


    “不过话说回来,”姜云慧翻身,仰头看向廚房忙活的俞微。


    俞微把那些卤货盛在碗里端出来,姜云慧立马凑到桌前,叼了一只鸭掌啃着,挤开廚房门口蹲坐着的脏脏包和奶黃包,自己也靠着厨房门说:“姐,你觉不觉得好神奇,之前我只画漫画,截稿日才能勉强交稿,可现在我一天这么忙,还是能在截稿日之前画完,这时间好像越用越多一样。”


    “时间短了,但是效率高了,你不是说最近的流量也很不错嘛?高产又高质,好事啊。”


    “那确实。”


    姜云慧喜滋滋,“而且每天累的倒头就睡,给我生理钟都掰回来了。”


    姜云慧忙活的风风火火,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回到对面,接着干自己的主业。


    俞微其实也累的晕头转向,她本来想去洗澡的,结果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看了下手机,就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完全黑了,猫猫狗狗在她身边睡成了一团,只有手机亮着刺目的光,在旁边嗡嗡震动。


    电话接通,那边顾泠舟轻松愉快的声音传来:“我杀青了。”


    “提前杀青,下次进组在十天后,去甘肃拍《花千树》3,现在还在忙吗?给你发消息也没见你回。”


    “没有。”大约好心情就是会传染,俞微兴致高了不少,支楞着坐起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同样精神起来的奶黄包,说,“刚不小心睡着了,没看到。呃,奶黄包好像听出来你的声音了,现在一直在蹭我手机。”


    “看来这一个多月的铲屎官不是白干的,是吧奶黄包?”


    俞微轻笑了一声:“你现在还在横店剧组?”


    “你刚睡醒?累成这样”顾泠舟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的变音,多了点沙沙哑哑的电音,不答反问道,“那看来我给你送的礼物很及时了,开门看看。”


    “嗯?什么礼物?”俞微又想起来姜云慧对顾泠舟那车花的嫌弃和挑挑拣拣,不由得失笑,懒洋洋地站起来往门口走,“你怎么三天两头的往我这儿送東西?”


    “送你东西还不高兴,什么人呐!”


    “快搬家了嘛,家里太多东西不好搬。”


    “放心,不耽误你搬家,还能帮上点忙。”


    话落,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深棕色连帽卫衣、墨镜口罩样样齐全的顾泠舟,眼疾手快地伸腿绊住了要冲出去的奶黄包,稳如泰山地拎住了一大袋肉蛋菜奶,拿着手机的手稍微空了一点,扯掉脸上的口罩,朝俞微擺擺手。


    “老板,住家厨娘,给个机会上岗吧。”


    第78章 齐皓云 我得发到付


    实话实说, 顾泠舟杀青之后会来宣城她不意外,但确实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


    这人的体力精力实在是非同一般,拍了几个月的戏,好不容易杀青了也没怎么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俞微到了店里。


    到店之后围裙口罩厨师帽一戴, 帮着俞微处理食材、打下手, 忙活了一早上,快中午的时候还回去做了顿饭, 順带捎来了一脸酱色的姜云慧。


    如果说顾泠舟是精力充沛得异于常人,那姜云慧的脸色可以说是丰富得堪比调色盘了。


    一顿饭吃得,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米饭没见吃多少,生生是被吞下去的话给喂饱的。


    俞微下午还有的忙,叮嘱姜云慧吃玩把这里收拾好,就回了操作间。


    她们店虽然是网上销售,但也可以选擇自提,所以除了操作间之外, 一进门还有一块算是前厅的地方。


    当时装修的时候,沿墙打了一排柜, 用来放电脑和出票机,以及一些自提的货品、分装一下快递。


    姜云慧吃完饭, 就坐在电脑跟前回消息。


    一抬头,能透过一大块玻璃窗,看见操作台里的俞微和顾泠舟。


    看见她笨手笨脚,学着她姐的样子给面包整形,看见她一手一盘面包, 送到烤箱门口,看见她打鸡蛋打的行云流水


    姜云慧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砸掉了一块。


    之前顾泠舟不在,她和她姐在店里各忙各的,那感觉是齊头并进,是各司其职,是殊途同归。


    可顾泠舟一来,中间那透明的窗户好像一下就變成了实体,把她拦在外面,把人家两个圈在里面。


    姜云慧满心忿忿。


    她没体会到晕晕口里的“我一进门,看见她们两个抱在一起亲,那感觉跟迎面朝我砸了个陨石一样”的快刀斩乱麻。


    相反,她的心情是跟着这两个人游移不定的关系来回拉锯。


    一邊希望她姐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邊又担心她有了女朋友,会和自己疏远。


    一邊觉得还好这两个人关系没定,自己还没到孤零零一个人的可怜境地,一邊又觉得她因为这种事庆幸,实在忘恩负义,好像她看不得她姐过得好一样。


    这份纠结落在顾泠舟身上,消无声息地,就演變成了一场暗戳戳的竞争欲。


    于是,看到顾泠舟凑在她姐耳边说悄悄话时,姜云慧就像是抓到了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顿时雄赳赳气昂昂地抖擞起来,打定主意要让顾泠舟好好看看,所谓好员工的上班态度。


    早先店铺装修时,姜云慧就在运营的那个账号也没浪费,每周上的新品,姜云慧会把俞微制作的过程拍摄下来发布。


    这周上新的是款开心果乳酪贝果,俞微要制作的时候,姜云慧已经提前架好了摄像头,调整好了角度,驱赶了店里的无关人员,最后又在俞微脖子上挂了一款运动相机。


    从揉面、整形、发酵、糖水煮,再到进烤箱,最后热腾腾地出炉展示,全程一个多小时。


    姜云慧摆着三个镜头拍,不苟言笑地跟着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忙完出去的时候,和顾泠舟擦肩而过,她捏着半块掰开的成品,愣是认真严肃出了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看得顾泠舟一背过身就绷不住笑。


    俞微累的时候是真不想说话,见状只好瞪了她一眼,顾泠舟这才清了清嗓,满脸感慨的竖起大拇指:“果然能幹的人,身边也都是能幹的人。要说工作还是要有个工作的样子,有这份态度,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对吧,小姜?”


    姜云慧得意的很隐晦,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套上手套,拎上快递盒,帮着分装快递去了。


    有姜云慧在暗戳戳鼓着劲儿,带得面包店里的工作氛围也格外热烈。


    听见有人进门的时候,姜云慧头还没转过去,声音已经先响起来:“你好,欢迎光临Sugar面包店,自提请出示单号。”


    “我不买面包。”说话的女声微微含笑,她挪开墨镜,目光在店里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我找人,俞微在嗎?”


    没被认出来的俞微眼睛先是一亮,很热切的跑到女人跟前:“姐?你回来啦!”


    她立马招呼叫姜云慧:“这就是我表姐,帮我们联系刘老板来着。姐,这是我朋友,姜云慧,我俩合伙开的店。”


    “这是”目光转到顾泠舟身上,俞微介绍的话就打起了磕绊,看顾泠舟压了压帽沿,她才赶紧补上后半句,“这是我们请的帮工,最近生意挺好的,哈哈。”


    俞微幹笑两声,好在齊皓云刚刚忙着和姜云慧寒暄,没意识到俞微那一瞬间的尴尬,她忙拉着她姐在边柜旁边坐下,问道,“你新疆那边的工作结束了?要回来几天啊。”


    齐皓云先是对她发套边沿露出的粉毛表示惊讶,又看她必过年见面那会儿更黑了一点、瘦了一点,微微蹙起眉,说:“没呢,休息,就回来呆两天,想着你在开店,顺路过来看看。”


    她眨眨眼,順手把墨镜卡在头顶,扭头一扬下巴,指着外面街上停着的那辆,显眼又硬朗的橘色牧马人说:“喏,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放呢。怎么样,你这边还没忙完?”


    “快了快了。”姜云慧手上动作不停,“等快递小哥来了,送上车就行,姐,你和表姐也好久没见了,就先走吧,这边交给我们就行了,你们去叙叙旧。”


    “不着急。”齊皓云说,“忙完了一起吧,吃顿饭的事儿。”


    看出俞微脸上的为难,姜云慧余光扫了眼边上的顾泠舟。


    大明星有什么了不起,在她姐家里人面前,还不是连个名分,连张正脸都不能有?


    哪儿像她呀,是大大方方在亲人面前走过明路的朋友!


    姜云慧几乎要可怜顾泠舟了。


    她压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还是决心要把稳重懂事的人设贯彻到底:“下次有机会吧姐,你不知道,我这一天打着两份工,晚上还得回去加班,实在走不开。”


    “宣城的路况也差的不行,晚高峰堵的要命,趁着现在天还早,你们快去吧,省的被堵在半路上,那才难受呢。”


    *


    齊皓云一路开车回来,也是累了,想着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两个人能安安静静说说话就挺好。


    于是,她带俞微乘着观光电梯,一路到了顶层的花园餐厅西餐厅。


    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室内建筑金碧辉煌,只是现在天还早,里面没什么人,两人挑了靠近观景露台的窗边坐。


    这些年除了过年的时候,两人很少见面了。


    这会儿又没有什么亲戚生意要忙活,两个人难得聊得尽兴。


    齐皓云甚至说起了她刚到德国上学时候的事。


    那时候俞微还在大舅家里住,表姐去国外的时候,俞微跟着舅媽去送行,结果安顿好了表姐要回来的时候,她哭的不行,舅媽和阿姨两个人都没能按住她。


    当时就差没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行李箱里,求她姐把她留下了。


    “我妈现在还总时不时提起呢,说她当时也心酸得想哭,结果被你那一嗓子嚎的,伤心都咽了回去,去机场的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被当地警察怀疑她是绑架儿童。”


    俞微一脸羞愧地捂脸,直求她姐别再说了,正在这时,对面楼体的LED屏亮了。


    俞微这才注意到外面天都黑了,不知道是谁组织了一场灯光秀,刚刚开场。


    两个人吃得也差不多了,就在外面观景台透风。


    俞微掏出手机拍了会儿表演,齐皓云则对这种发光二极管不怎么感兴趣,她抿了口红酒,看着俞微兴趣盎然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感慨。


    “或许真是年纪大了,我本来还一直觉得,人的选擇权应該永远握在自己手里,选自己想要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接受就好,哪怕为人父母,也不該干涉。”


    “可是看你现在这么辛苦,我又忍不住怀疑,怀疑当初,我是不是不該在你訂婚之前告诉你那件事。”


    俞微一愣,收起手机,看向她姐。


    她姐因为大学专业的事和他大舅起过矛盾,从那之后,不是逢年过节的,几乎没怎么回过家。


    上次这么不年不节的回来,就是俞微訂婚前一天。


    那年怎么说呢,俞微很难用一句话概括自己当时的状态。


    那感觉像是和陈致逸在茶庄游玩时,就已经捆绑在身体上的、汲取感知和情绪的黑洞,一直跟在她头顶。


    它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俞微一概不知,只知道上一次情绪崩溃,是在和陈致逸看电影的时候。


    那时候她工作不順,无奈辞职,俞微心灰意冷地接受了自己无能的事实,在任性去找顾泠舟,和老老实实选擇陈致逸之间犹豫徘徊。


    就在那个时候,他们去看了场电影,顾泠舟主演的《花千树》


    电影一炮而红,也一炮打碎了俞微自以为是的幻想。


    先前她说“以后别再见”的时候,她没觉得两个人要分道扬镳,后来大学典礼上,顾泠舟没来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是要一拍两散。


    她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自己的感受,深以为顾泠舟对自己也是喜欢,只是开窍太晚,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


    可时至如今,两个人的人生如同交错的线条,顾泠舟凭着自己蒸蒸日上。


    而她,等她拨开那层身份家世的光环,发现自己不过是一片无能的废墟,才终于开始怀疑和反思那份直觉,反问自己,顾泠舟为什么会喜欢她?怎么可能喜欢她?


    那天,俞微看着顾泠舟光鲜亮丽的脸,自惭形愧,泪眼滂沱,祭奠她原来早已逝去的友情和爱情。


    空荡荡的废墟上,她感觉身体和世界被压得很低很窄,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她大舅摇着亲情的油灯,站在婚姻的尽头。


    俞微觉得自己的生命窄到,好像就只剩下了结婚那一条路。


    后来她姐在自己订婚之前回来,俞微看见她还是很高兴的,但对自己未来的婚姻,实在提不起什么期许。


    她妈和方茉总觉得她会自杀,但扪心发誓,虽然她当时状态不好,但她妈和方茉担心她要自杀,实在是杞人忧天。


    她那个时候真的没想过去死,她只是觉得,人总会死,或许会像大嫂一样,生子之后,和丈夫死于一场车祸。


    又或者,她等到了儿子长大成家,女儿上了大学,只是丈夫生意出现了问题,绝望跳楼,儿子儿媳无辜丧命。


    再或者,她儿子儿媳没出意外,他们也生育了儿女,自己甚至当了太奶奶太外婆那她差不多也該死了。


    从生到死,匆忙又寡淡。


    在她这片废墟之上,一切都乏善可陈。


    俞微只好扯着些有的没的,自嘲着跟她说,“没想到以前的同事还给我发了祝福,当时我干什么都很差,感觉尽给大家添乱了。”


    齐皓云跟着问了两句,而后有点了然的冷笑一声,“我当时读研的时候,我爸还找我导师吃过饭,你知道嗎?”


    俞微摇头,随即心里又松了些,“他嘴硬心软,还是心疼你,想让导师多照顾照顾你吧?”


    “照顾?呵,他巴不得能打点好我导,让他拒收我,好让我乖乖听话回家。”


    “你本来就是在自家公司上班,可想而知他是怎么交代底下人的,人家只是听话办事,犯不着得罪你,当然要送个祝福,省的你们自家人对完账,最后把气撒在人家头上了。”


    俞微浅浅吐出口气,看着齐皓云被对面的灯光照亮的半张脸,眨眨眼问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实话说,我真是烦透了老头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性子,知道你逃婚的时候,我也是真高兴,觉得你之后也能和我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非要受他的摆布。”


    “但是我这些年,也算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不少,多的是在十几岁,二十来岁的时候,搞不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的人。所谓选擇,大多数情况下,也都是懵懵懂懂的随波逐流。”


    齐皓云叹了口气:“我不是想说你不好,只是不同的人本来就会有不同的选择,你这样温和的性子,天生就比我们这种执拗的人,对其他选项的接受度更高,更能适应。当时,或许你只是一时气愤,可如果你们那会儿真的结了婚,别的不说,起码现在不必这样辛苦不是嗎?”


    俞微每次垂下眼的时候都显得格外乖顺,像是兔子,她抿抿唇:“姐,你觉得我当时逃婚,是因为生他的气,故意报复他是嗎?”


    齐皓云耸耸肩:“反正要换了我,我肯定也这么做。”


    俞微笑了笑,叹口气说:“姐,你小时候从没被人说过‘每天就知道玩,一点也不肯在学习上上点心’吧?”


    俞微耸了耸鼻子,有点抱怨的语气:“我之前就老被人说,然后被人说的烦的,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从现在起,我一定好好学,往死里学,每天二十四个小时的学,学到说我的人都害怕,跑来求我说你别学了,休息休息吧,我求求你了。”


    齐皓云嗤的一声笑道,“那我怎么没见你真这么刻苦过?”


    “哎呀,那是举个例子嘛!”俞微很不满地扯了扯齐皓云的手臂,而后顺势靠在了她肩膀上,“我只是想说,我要是真的要报复,肯定当场把订婚宴變结婚宴。”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再怎么费心给我挑的婚姻,也不可能十全十美,等结了婚,鸡蛋里挑骨头都能挑出一大堆的不如意。那时候呢,我就每天捧着那些不如意去给他哭,说你给我找的老公,怎么这么不好,我听了你的话,结果过得这么惨,哭得他巴不得求我赶紧离婚。”


    齐皓云戳了戳俞微脑门:“真出息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没本事嘛,就笃定他会心疼我。”


    “但你还是逃婚了,没去参加订婚宴。”


    其实要换了别人起码换了齐皓云自己,她的报复和反抗,必然是要全盘否定对方的安排和选择的。


    俞微这种“报复”,属于向内攻击自己的路数。


    要换了别人来说,她是完全不信的,甚至还会觉得对方有既要又要,有软饭硬吃之嫌。


    但说这话的,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表妹,齐皓云一听,就完全了解了俞微的逻辑,也很顺利成章能够理解,俞微觉得没有听从她家老爷子的安排,反而不是反抗、不是报复的想法。


    她反而心里生气一股无名火,嫌她窝囊:“这脾气还是二十多年没變过啊,他给你工作使绊子,又逼着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不哄也能好?”


    俞微挠挠鼻尖,抱着她姐的手臂:“也不是哄好了,就是那天你走之后,我就在想,世界上任何人一个人刁难我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明明他是我最亲的亲人,我觉得他天然就该对我好,结果呢?”


    “他让我们组长打压我,让组员们排挤我,说我的方案屁都不是,我想想自己之前都不敢找他哭诉,都觉得自己很傻,被他玩弄股掌之间。感觉被陌生人莫名其妙排挤要生气一百倍。”


    “然后呢?”


    “然后我又想,同样的事,为什么陌生人做,我觉得理所应当,他这样做,我就痛苦的不得了?亲人不是应该拥有更多的宽容和体谅吗?为什么我对他的标准这么严苛?”


    “我想,我应该是接受不了他自以为的好,他对我的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是我大舅,我要求他对我好,还得是我定下标准的好,那我呢?我也是他亲人,我是不是也理所应当,应该按照他的标准、他的期待,成为他心里的好外甥女?”


    齐皓云哽了一下,想骂人都不知道从哪里说好了,不怪她每次都怀疑俞微是被她爸派来劝她投降的,闻言只好默默喝了一口红酒顺气。


    “所以释然了?”


    “不是释然,是卡住了。”俞微一本正经纠正她,“逃婚的那三天,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办,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儿好像谁也没法退一步,只好就一直停在这儿。”


    “三天?!”齐皓云惊了惊,她本来还以为,这是俞微出门闯荡十来年,吃了苦,受了罪,终于“幡然醒悟”,领会到一点她爸的强势也是有点微不足道的优点,才领悟出来的这番大论。


    没想到她三天就想明白了。


    她表情有点难以置信:“反正我知道他专门联系我导的时候,我是要气炸了。”


    “可是你还是读了研,顺利毕了业啊。”俞微说,“姐你目标明确,读研的困难不止这一件吧?你还不是一件件都解决了,你还知道大舅找了你导师,说明你导师也很喜欢你,愿意站在你这边,这都是你能力强,表现的好的缘故。”


    “我呢,没成功也没法完全怪他,他固然是给我添了点乱子,但我要是真的执意坚持下去,或者能力就是强到别人没办法否认,就算在自己公司待不下去,也总会有慧眼识珠的,要把我挖走吧?”


    “能力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是珍珠,也还没能打磨出来,就是块小石头。”


    “还有朋友跟我说,遇事情不要内耗,与其责怪自己,不如谴责世界。”


    “但是世界又没办法改变,谴责有什么意义吗?那不是另一种悲观的劝自己接受现况没办法改变?我不想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别人、外界身上,也不想接受现况,只能从能改变的自身上找原因,更不想让人觉得,所有的结果都是别人造成的,好像我没有半点主观能动性。”


    俞微吐出口气,看着面前五光十色的灯光,眼神却没怎么聚焦:“所以我这些年确实越来越理解他,尤其有了俞方晴。”


    “她小时候不爱吃香菇,我觉得香菇有营养,就打碎了做成肉饼给她吃,但要是有一天,科学家做出实验,说香菇对未成年小朋友的弊处大于坏处,那这会反转我对俞方晴的感情吗?”


    “要是她读了十多年的书,临门一脚却不去高考,非要跑去打什么工,我想我也会想尽办法收买她的同事,一定要让她尝一尝别人冷眼、社会拷打,乖乖回来考试不可。”


    “时代在变化嘛,他那个时候,结婚或许是最稳妥也最保险的处理,就像是我们现在看待高考一样。”


    “但这些年的教育新规一项项出,说不定等俞方晴考试那会儿,高考的重要性也被削减了,很多不适合考试的人,可以有更适合自己的出路。”


    “他们那些身在变化里的人,或许更能体会到什么更适合自己,可是那时候,我也不敢保证,我还能不能跟得上时代的变化,不会固执地选择原有路径,让她走我觉得好的道路。”


    “我做不到跳出时代,更没法要求别人能做到,如果结婚在大舅眼里,和我眼里的高考一样重要,我没法怪他去安排我的同事,如果结婚在他眼里,只是吃不吃香菇那样的小事,我更觉得不应该否定他对我的关心。”


    齐皓云:“”


    “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接了任务来的?怎么听你说完,感觉我都要回家包饺子呢。”


    “真没有。”俞微失笑,“先前确实是卡住了,不敢进也不敢退,所以自己琢磨了三天,觉得这婚不能结。后来有点慢慢理解他了,就更觉得没脸见他了,最近吧确实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信心,大概可能也许,我也不会把所有的关系都搞砸?”


    俞微沉吟片刻,随后噗嗤一声,满脸银紫色的、狡黠的笑,道,“最主要的,是我没有听他的话啊。”


    “虽然觉得对不起大舅,没脸见他,但我还是觉得,我当时逃婚的选择没错。我就是不想和我不喜欢的人结婚,感觉生命的颜色都会被人抽取干净。”


    她说到最后,脸上有种这些年少见的稚气,齐皓云深吸口气,脸上表情有些复杂,终究是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满脸宠溺地看着她:“那你现在辛辛苦苦赚钱怎么算?”


    “算承担选择的代价吧。”俞微撑着下巴看着她,“姐,你工作也很辛苦,你有后悔过选择你现在的专业吗?”


    齐皓云有点不赞同,毕竟她选的是她喜欢的,可俞微现在的工作


    不过她也没扫兴,看得出来俞微今晚的倾诉欲很高,大约先前也没人能和她说这些心里话。


    齐皓云眨眨眼:“现在我算是信了。”


    “什么?”


    “那会儿传言你退婚之后想出家,说你已经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


    俞微一脸“什么鬼”的表情:“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是不着四六吧?”


    齐皓云摇头笑笑,眼看灯光秀也要结束了,她揉揉俞微脑袋:“得了,今晚就到这儿吧,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我也得回去补觉了。”


    “你回家吗?”


    “算了吧,我在酒店住,我跟他在一起可没法待,这次姐得指着你先去趟雷,你要是能和老头子缓和了,我再上。”


    “你中秋在哪儿啊?我们到时候要做月饼,给你寄一点过去。”


    “八成是在新疆。”


    “新疆啊,那你回头把地址发我,但是前期资金紧张,我得发到付。”


    两人已经进了电梯,齐皓云闻言气笑了,“当老板的人了,还抠成这样?”


    “节约成本嘛。”


    “得了,我再给你叫个车,送你回去,成吗公主?”


    第79章 挑衅 命运的回旋镖精准命中


    姜雲慧把要发的快递送出去, 收拾完关门落锁,一回头,顾泠舟已经开着車,晃晃悠悠到了她跟前。


    回家的路上, 車厢里是蔓延了一路的诡异安静。


    姜雲慧早没了粉丝对偶像的滤镜, 正看顾泠舟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连带着这車,好像都沾染了顾泠舟那股所谓的“松弛”, 回家的路程看起来格外漫长,车里的座椅像是插了排排的细针。


    姜雲慧坐得浑身刺挠, 偏偏顾泠舟自在的很。


    快到小区的时候,她在超市门口慢慢降下车速, 很自然的吩咐姜雲慧:“去买点香菇、豆腐干、梅花肉,绿叶菜你想吃就买,不用买我的,水果家里有,但葱姜蒜不多了,都买点吧。哦, 还有面條,记得买手工面, 宽的细的我都行。”


    车停稳了,顾泠舟把墨镜往下移了移, 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姜云慧:“去吧,皮卡丘。”


    她这是把自己当她贴身助理使唤呢!


    恨顾泠舟正恨的牙痒痒的姜云慧:“你买这些干什么?”


    “做香菇肉酱面。”顾泠舟习惯性一挑眉,“你姐去吃饭了,總不能自己在家饿死吧?”


    呵, 她还挑釁!


    姜云慧心中气愤,恨不能扑上去跟顾泠舟打一架,奈何想起顾泠舟是武打演员出身,于是很識时务地压抑住了,抱着手臂一撇头:“我不会做,你做吗?”


    说完还覺得没气势,她又补上一句:“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早和我姐去外面吃好吃的了,谁还用得着回家自己做?”


    当然,这话她也说得相当識时务,嘟嘟囔囔的,抱怨的音量相当低调。


    不过顾泠舟还是听见了就是了。


    而且顾泠舟不以为意,大有一种不以为耻的坚固脸皮,眯着眼睛笑得有几分回味:“确实,感覺像是被你姐金屋藏娇似的,啧这感覺还挺新鲜。”


    姜云慧:“”


    姜云慧终于无奈的意识到,比不要脸也比不过这个人,最后只能把自己气成无辜的河豚。


    无辜的河豚被催促着下车买完菜不说,到了楼底下,还得cos一把探路的斥候。


    先得确定这会儿没人从小区楼底下经过,然后观察楼道里也没人走动后,这才鬼鬼祟祟朝车里的顾泠舟招手。


    说白了,她面对顾泠舟时,升起的无名竞争欲,竞争的,无非就是主客之间的那个“主”的身份而已。


    她还在不情不愿地履行“主”的责任——给顾泠舟放风、给她开门、告诉她屋子里的锅子勺子煤气灶怎么用。


    只是姜云慧太年轻,憋憋屈屈的干了一堆活儿,结果被成熟狡诈的大人轻飘飘的一句“行了,我知道了,你玩儿去吧”,就把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身份,给抢了回去!


    说到底,履行责任并不等同于拥有了身份,只有能够使用权利的人,才算是拥有了身份。


    没见过谁家客人能到主人家里,使唤人家主人的吧?


    姜河豚又胀起来了,气鼓鼓地回:“谁玩儿了?我要剪视频的好吧,一个多小时的素材,剪成三分不到,你以为很简单的吗?”


    “现在这种快节奏时代,短视频开头就得吸引人,每个动作镜头也就能停留三秒钟,时间一长就拖沓,流量直接断崖下滑,你都不懂,我跟”


    顾泠舟打开了油烟机,在发动机的嗡嗡声里,长舒口气,脸上流露出“總算听到了最吸引人的开头”的轻松喜悦。


    饭间的时候,姜云慧尝了口裹滿香浓酱汁的面條,滿脸意外:“你真会做饭?”


    “那不然呢?”顾泠舟轻轻一扬眉,“我大老远跑过来,专程来蹭饭的吗?”


    一路跟着她姐蹭饭搬家的姜云慧:“”


    很好,再次被挑釁了!


    姜云慧连筷子都放下了,挺了挺自己被戳疼的脊梁骨,一本正经,开门见山:“直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泠舟挺满意她的识时务,眯着眼睛点点头,一脸激赏:“我就说,你姐没跟你打过架都是有理由的。”


    她可比晕晕听话懂事乖巧多太多了!


    嘴巴虽然碎了点,但好歹没□□啊,念叨完也就完了,一天下来跟个气球似的,自己充气放气。


    这也没什么,自娱自乐嘛。


    “既然你这么懂事,那就辛苦你吃完饭洗碗了。”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姜云慧又开始充气了,气狠狠的拍了下桌,结果没料想力气太大,角度太偏,刚好震到了手腕。


    姜云慧话头一顿,悄悄把手挪到了桌下,揉了揉发麻的腕骨。


    “既然你不肯先说,行,那我就先把话放这儿了。”姜云慧气势十足的盯着顾泠舟,“就算你和我姐在一起了,你也管不着我头上,更管不着我和她怎么相处。”


    “你不要以为今天挑我几个错处,回头吹吹枕头风,就能离间我们,算我给你一句忠告,疏不间亲。就算你们上学的时候认识,可她大学毕业都已经六七年了。这些年,是我们俩关系,比和你更亲近,所以,我是亲,你是疏。”


    “你永远永远也别想取代,我在我姐心里的地位,永远!”


    顾泠舟听完,若有所思了两秒,还是困惑道,“我怎么挑你的错了?”


    姜云慧不语,只一脸的“你就是,你还装。”


    “好吧,好吧。”顾泠舟饶有兴致地夹着肉酱里的豆腐干丁,“疏不间亲,但没说亲不间疏,所以你有跟她说我的坏话。”


    “你不要瞎说!”


    “我瞎说?一般自己怀疑别人会这样做的人,其实自己才是这样想的。”


    “哈,装不下去了吧,你还说你没挑我的错?”


    顾泠舟:“”


    “我现在比较好奇,这些年你和你姐真的没打过架吗?”


    姜云慧撇撇嘴,身体靠进椅背里,目光冷淡平静:“你就挑衅吧。”


    顾泠舟深吸口气,还是无语到笑出了声。


    “不是,”顾泠舟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没明白,你是她朋友,又不是女朋友,跟我压根不是一个赛道的,我和你争什么?还是你觉得我是闲着吃屁吃撑了,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审判你?”


    “那可难说。”姜云慧一说起这事儿就忿忿不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免不了有些自以为是的人,總觉得全世界都围绕她转。”


    “她喜欢谁,要追谁的时候,爱情好像就成了免死金牌一样,拿出来一显摆,所有人都得退避三舍,跪着喊万岁,还要自觉点,离人家心上人远远儿的。”


    顾泠舟瞬间听出来这鸟确实存在,紧跟着问:“这人谁啊,追你朋友的时候,让你离你朋友远点了?”


    “她是谁不重要。”姜云慧气势十足地双臂盛在桌面上,结果被面前的面條香的吞了口口水,她屏了口气,“总之,清朝早亡了,你就算是有金牌,对我也不管用了,还不如融成金条,拿去治一治自己的控制欲。”


    顾泠舟嗤笑一声:“她是谁当然不重要,她追的是不是你姐对我来说比较重要。”


    她聊天的时候也没耽误了吃面,这会儿碗底只剩下了一点臊子,顾泠舟跟嗑瓜子似的,一颗一颗夹着吃,吃完了又舀了一勺。


    “不过听你这意思,她们應该是没成,那我就放心了,这么说起来,我还得謝謝你呢。”


    姜云慧面前的面都放坨了,顾泠舟顺手也拿过来,给她填了一勺。


    姜云慧顺坡下驴,而且她也确实饿了,毕竟顾泠舟在里面放了豆腐干,炒制过后带着肉沫和香菇的味,还有豆腐干本身的咸香。


    第一口吃的时候还没什么,但稍稍回味一下,简直要了命的勾馋虫。


    “切,谁要你謝。”姜云慧拿起筷子拌了拌,“我又不是为了你。”


    “好吧,就算揭过这事儿不说,你这么多年陪在她身边也是真的,我还是得谢谢你。”


    顾泠舟脸上添了几分正色,不等姜云慧再开口,便接着道,“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河流,总要上流水量充足,下游才不至于干涸。”


    “但有的河流南高北低,有的河流自北向南,像是有些人要先解决完物质困顿,才有余力追求精神满足,但也有些人,要感情富足,才有力气應付这个世界的琐碎。”


    “你姐她比我更坎坷一点,低谷期的时候,不论物质还是情感都失去过,那种人物成长型的电影里,一般管这个时刻叫至暗时刻,你姐说你画的漫画是冒险类题材,大概也能理解吧?主角充满困难和压力、迷茫和未知。”


    “对她来说,离家出走,外出打工,都是那个至暗时刻的滥觞之一,而你在那个时候出现,陪在她身边,也无疑是她的救命稻草之一。”


    “冲你这个朋友比我合格,我也是谢你都来不及啊。”顾泠舟眨眨眼,呼出口气,“所以,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我除非是脑子长泡了,才会想着离间你俩!”


    姜云慧沉默半晌,还是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不管低谷期还是什么至暗时刻,我都没帮上她什么忙,一直都是她照顾我多。”


    “而且我和她的关系也没你说的那么沉重,那么夸张。只不过是两个人碰巧住得近,后来脾气相投,走得越来越近。你要是说这段感情让我姐变得开心,那更用不着你来谢,好的感情就该这样,我和我姐在一起我也开心。”


    “她鼓励支持我干我想干的,她懂我理解我,连开店赚钱都拉上我,我不光开心,我还吃饱了呢!”


    顾泠舟一时无言,盯着姜云慧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她一手轻托着下巴,说了句:“说实话,你姐在横店的时候,对晕晕也很好,尤其我跟她告白之后,她更过分了,以至于我都有点吃醋,总感觉她想把我推给晕晕。现在嘛我有点明白了。”


    姜云慧听了一半,那句“你还说你不想离间”差一点脱口而出,好在耳朵先听见了顾泠舟的后续,她脑子没反应过来:“明白什么?”


    “明白她把和你之间的感情,投射在了我和晕晕身上,所以会很努力的去维护,怕晕晕伤心,其实也是怕你会伤心。”


    姜云慧这次反应过来了:“那照你这么说,你一来就对我冷嘲热讽、明褒实贬、戳脊梁骨,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南橘北枳。”顾泠舟礼貌微笑,已经接受了这一个两个的,对着自己的时候,嘴巴都会淬毒的事实。


    她优雅举起身旁的玻璃杯,遥遥一抬:“敬友谊。”


    姜云慧对顾泠舟的疑心说不上消除了,但总算是没再涨,看着那两个字的份上,于是同样举杯:“敬金条。”


    顾泠舟:“”


    等俞微回到家的时候,友谊的小船由于盛着金条,已经很快翻到并沉底。


    这两个人正撅着屁股,趴在水池子边,掰着水龙头,看谁先让碗里的水溢出来。


    俞微一脸纳闷的凑过去,失笑:“这是干嘛呢?我在外面都听见你们在家里大呼小叫的。”


    “谁先把水溢出来谁洗碗。”顾泠舟回头,环住了俞微腰身,嗅到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酒气时,语气一缓:“喝酒了?”


    “一点点。”说罢,俞微有些好笑,“有你们玩的功夫,早都洗完了。”


    “就是,谁没做饭谁洗碗呗。”顾泠舟连连摇头,“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年轻人,懒成什么样了。”


    碗里的水已经和碗面持平,姜云慧小心翼翼放出几滴水,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急赤白脸地对着俞微讨公道:“姐,这话也得看谁做饭吧?她就煮个面条,就两个人吃。”


    姜云慧竖着两根手指,气到有点颤抖,“但是你看看啊,灶台一塌糊涂就不说什么了,地板溅了乱七八糟的也不说了,调料用完,盖子不盖,不放回原位,这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筷子怎么用,能用了五六双啊?”


    “家里俩案板都沾脏了,煮个面还用了俩锅,碗一共用了八个,盆用了三个,合着家里有多少餐具她用多少啊,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折腾人的嘛!哪儿有这么坏的人?”


    这阵仗熟悉的,俞微瞬间就想起上次在杭州那次。


    偏偏某人那天不止声势浩大的做了顿饭,还阴差阳错地让自己误以为俩人在一起了,后面被某人更加声势浩大且蛮不讲理地要求自己忘了这事儿。


    俞微咬咬唇,深呼出口气,一本正经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们知道我在你们面前,要忍住不偏颇有多难吗?本来就控制不住,你们还在这儿胡说八道。”


    姜云慧的毒液BUFF,由于顾泠舟在场的缘故还没失效,这会儿有点无差别攻击的意思:“姐,你这话说的,跟脑子有病似的。”


    俞微借着酒劲但笑不语,独独顾泠舟被命运的回旋镖精准命中*2——


    作者有话说:顾泠舟:呼吸。


    姜云慧:她在挑衅我!!!


    顾泠舟:


    第80章 我明天休息 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


    最后, 厨房是顾泠舟打着好姐妹同甘共苦的旗号,和薑云慧一起收拾完的。


    俞微闲着没事,只好去收拾次卧。


    说是次卧,其实就是俞微原本放原料的地方, 后来都拿去了店里的仓库, 这里就腾空了, 可以放下一张折叠床,顾泠舟这几天就预备住在这儿。


    是的, 顾泠舟预备住在这!


    俞微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费解。


    抛开小时候,俩人早就坦诚相待, 連澡都一块儿洗不说,就说今年再见, 顾泠舟也不是没和她同床共枕过。


    但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毛病,和俞微确定了心意之后,反而在这方面开始避开她。


    好像心里守着一条有情人授受不亲的封建条陈。


    俞微心里是一向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不管什么朋友、准女友、女朋友、未婚妻,说到底都是一个人。


    既然是和同样的一个人相处,何必非要把相处的日子搞得像是爬台阶一样, 一步一个里程碑地走呢?


    ——她们都这么熟了,那直接从朋友发展成老夫老妻, 也很順理成章吧?


    俞微明显是一步登天类型的選手,实在搞不懂, 大家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就至于还分床睡呢?


    俞微这床,实在是收拾的是满心怨念,稀里糊涂睡着的时候,薑云慧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一概没听见,顾泠舟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不知晓。


    只是被顾泠舟抱起来的时候,那瞬间的失重感让俞微惊醒:“别!”


    看清面前的人,俞微才舒了口气,手臂收紧了,懒洋洋地在顾泠舟脖颈处埋着,嘟囔道:“是你啊。”


    顾泠舟順势靠在床头,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这是谈了个睡美人吗?”


    说罢,顾泠舟伸手把俞微额头上的碎发撩至脑后,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揉了揉,低头落在头顶一个亲吻:“做噩梦了?”


    “没有。”俞微声音微微发哑,,“梦见我在沙发上睡着了,牛角包想把我驼进卧室里,但是没托住我脑袋,差点摔个倒栽葱。”


    说完,俞微还短暂的睡过去一会儿。


    这次梦境里出现的,是顾泠舟拿着戒尺给她画楚河汉界,于是清醒的格外利索。


    不知道是不是那把戒尺,让俞微联想到了老学究。


    但一想到顾泠舟这种谈恋爱还要像做实验那样,严格按照步骤来走的小古板,居然会喜欢一个女人,俞微的心情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抓心挠肝。


    抬头看向顾泠舟的时候,顾泠舟心疼的表情迅速一整——先前俞微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她心疼,现在俞微倒头就睡了她又心疼。


    直白点来说,她对俞微的期盼,一直都是希望她一生顺遂无波,但又能同时拥有解决任何问题的先天禀赋。


    不希望她经过太多辛苦磨砺,却能拥有所谓百炼成钢的成就感与人生阅历。


    “困成这样,我抱你回去睡吧。”


    当然,或许更该去睡覺的是顾泠舟,梦话总比傻话来得有可信度。


    俞微半阖着眼眸,摇头:“我还没洗澡。”


    说完,她像是才想起来,眼皮抬了抬,看向床上剛铺好的床单,又轻咬着唇,一臉愧色的看向顾泠舟。


    “又把你的床弄脏了。”


    剛睡醒的缘故,俞微清亮的眸子上蒙了一层朦胧的茫然,像是森林里弥漫着雾气的湖面,带着牙印的下唇,红的殷然。


    顾泠舟拇指的指腹揉着那块牙印,同时心里暗忖,是不是自己的生理期提前。


    片刻后,手指挪到俞微唇角,顾泠舟勾浅浅笑了笑。


    她低头时,俞微本以为那会是一个吻。


    结果,顾泠舟临时偏航,凑在她脖颈处嗅了嗅:“香的啊,哪有弄脏?”


    俞微:“”


    俞微满心懊丧地想,她大约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可还不等她重振旗鼓,顾泠舟已经撑着脑袋,正儿八经跟她聊起了闲天。


    “你跟表姐挺久没见了吧?”


    俞微只得点头,道,“她工作室忙,常常天南地北的跟着跑,有时候跑国外,过年也没法回来。”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齐皓云。”


    俞微抓起顾泠舟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在她掌心。


    最后一个字写完,顾泠舟反手攥住了俞微手指:“我只記得你生日那次,见过她一面,那回她穿了条白裙子。”


    俞微生日在暑假,她姐参加的次数很多,多到已经記不清她姐当时穿的什么了。


    闻言,只忍不住腹诽:你怎么不记得那天,我抢走了你家的钥匙,让你留下来陪我,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和我睡过一张床了?


    只可惜顾泠舟没有读心术,先入为主地把俞微这会儿的满心惆怅,当成了别的缘故,试探道,“那你们出去,都聊了点什么啊?”


    “工作呗。”俞微不以为意,“她的工作,我的工作,罵一罵甲方和老板,说一说之后的打算。”


    她和她姐的话题,也无非这么几样。


    顾泠舟听罢,斟酌片刻:“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感觉你回来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没有啊,我跟我姐怎么会吵架。”俞微一臉纳罕地对上顾泠舟的目光,对视片刻,脑袋一歪,额头靠在顾泠舟肩头,“只不过,聊天的时候说起了我大舅和我侄女,然后就想起了纪伯伦的一首诗。”


    顾泠舟捏着俞微的一截指骨:“什么,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俞微失笑,“小晴本来就不是我的孩子啊,当小姑的,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过亲生父母。”


    良久,俞微慢慢呼出口气:“其实,是想起来了那个《我曾七次鄙视我的灵魂》。”


    “该进取的时候故作谦卑,空虚的时候用爱.欲填充。”


    “覺得工作困难,结婚容易,于是答应了订婚。”


    “覺得订婚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劝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未必自由,但确实软弱,不敢去见我大舅,还觉得自己打工能养活自己很了不起。”


    “我喜欢你和姜云慧这样,目标清晰,爱好明确,爱恨分明,整个人都透着浓烈的色彩的人,有多喜欢,就有多讨厌没有主见、随波逐流的人,然而那也正是我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算不上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但也确实得过且过,我更知道自己久而久之就会习惯,甚至連不甘心的畏首畏尾都没有。”


    沉默片刻,顾泠舟换了个姿势,和俞微头抵着头,说:“一般情况下,每次我对自己的反思深刻到这个地步,往往都意味着,我觉得我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


    俞微眯了眯眼睛,皱着眉笑:“怎么,昨日我非今日我?还是不识庐山真面路,只缘身在此山中?”


    顾泠舟摇头:“只是单纯挨不了这么深入骨髓的骂,除非骂的是别人,又或者是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就能事不关己地深刻剖析了。”


    “好吧,我也是。”俞微翻过身,在床上躺平了,“起码店开起来了,感觉现在没有那么不思进取了,和我姐聊天说起以前的时候,就有点,唔,怅然吧。”


    顾泠舟枕着手臂,目光静静落在俞微带着几分倦色脸上,手指在她下颌处来回描摹。


    “所谓目标清晰,很多时候,起码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只是被逼无奈,加上没有别的選择而已。”


    “也是因为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走,才显得喜恶分明,界限清晰,对意外的接受度很低,继而看起来性格糟糕,目光狭窄,脾气偏执,蛮横独断。”


    “所以啊。”顾泠舟耸耸肩,“要么说人家是研究人性的大师呢,你有你的七次鄙视,我也有我的。”


    “但我们俩还挺幸运,刚好互补,那就,多多指教呗,俞老板?”


    顾泠舟玩笑着朝俞微伸手,俞微犹豫了下,才回握回去。


    她有些疑问:“那你说实话,你有过目的很模糊,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吗?”


    “当然了!”顾泠舟想也不想,甚至激动地坐起身,“我才是正儿八经侧身于爱情的泥泞,不甘心又畏首畏尾。”


    “就说你四月份第一次到杭州那次,你好不容易松口答应,我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隔隔个一小时半个钟头的,就想去你屋门口趴着听一听你是不是还在。”


    “然后一邊谴责自己是个变态,一邊又要琢磨你是不是对我还有一点感情。”


    “一边想着循序渐进,就算你不喜欢我了,好歹也先做回朋友,一边又忍不住在你面前色诱。”


    “什么?”


    以俞微现在的抓心挠肝,那最后那两个字听来简直无异于诽谤!


    她恨不能大呼冤枉:“你什么时候色诱了?”


    “哈,你是觉得,我大晚上洗完了澡,特意举着哑铃是在那晾肉呢?还说呢!那时候你的心也不知道在谁那、装着多少人。我辛辛苦苦保持的马甲线啊,结果呢,纯晾肉给空气看,某人连个眼角都没分过来。”


    俞微:“”


    原来是那次啊,本来以为自己错过一个亿的俞微瞬间释然了,低声嗫喏道,“哪儿有那么夸张?”


    她还是看见了的,不过不是马甲线,是肩膀上拉丝的三角肌。


    俞微那会儿还寻思呢,当演员的维持身材就是辛苦,于是矜矜业业、想方设法地计划把绿化带给顾泠舟做的好吃。


    俞微抱着枕头坐起来,眼睛眨了眨:“那我现在看回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一说到这,两个人谁也没心思去研究什么人性的弱不弱点了,谴责不谴责的了。


    俞微一个抬腿,翻身跪坐在顾泠舟身上,手按着顾泠舟肩膀:“毛病要一条一条改,我觉得我不能再在本该进取时选择谦卑了,你也不能在这么独裁专断,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就好比你那个五年计划”俞微抿了抿唇,“起码不能啊?是吧,五年啊!”


    俞微痛苦仰头,苦着脸反问:“你不是早就问过,我是不是柏拉图吗?我不是啊,那准女友和女朋友之间,其实除了个名头,别的也没必要分的那么清吧?”


    顾泠舟手扶着俞微的后背,见她这样活色生香,完全忍不住心中的笑意泛滥,却还是故作为难,凝眉反问:“那你第一条进取了,第二条怎么办?”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没关系。”俞微很利落地回道,“我们可以在不空虚的时候做。”


    “顺带连第三条也能改了。你越是不同意,这事儿要做成就越困难,我就越该迎难而上。”


    几句话,把俞微自己说热血了,干脆俯首含住了顾泠舟的下唇,模糊不清道,“我明天休息,不用早起。”——


    作者有话说:《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纪伯伦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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