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入狱,西岐朝堂之上,武吉可谓是一家独大,权势滔天。
他每日借着探望姬发的名义,在病榻之前大献殷勤,将那些忠于姬发的老臣一一排挤在外,朝中大事,无论巨细,皆由他一人独断。整个西岐,几乎成了他武吉的一言堂。
然而,他这边春风得意,姬发的病情,却是每况愈下。
那“焚心草”与“断肠花”的剧毒,早已深入骨髓,日夜侵蚀着他的生机。饶是武吉每日以内力为他续命,也只是饮鸩止渴。
短短数日,姬发便已从一个英武不凡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面色枯黄,形容消瘦,整日躺在病榻上呻吟的药罐子。
西岐城内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医师,都被请了个遍,一个个都是看了之后,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这下,武吉是真的慌了。
他可以不在乎西岐的死活,可以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乎姬发。
姬发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是他权势的来源。
若是姬发死了,他这个“太师”之位,顷刻间便会化为泡影,那些被他得罪过的老臣,怕是第一个便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武吉在太师府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被真正的惊慌所取代。
就在他一筹莫展,几欲抓狂之际,一个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名字,毫无征兆地自他脑海中跳了出来。
姜子牙!
对啊!姜子牙!
武吉一拍大腿,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那老东西虽然迂腐,不识时务,可他毕竟是阐教门下,是元始天尊的亲传弟子!
如今姬发危在旦夕,他阐教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这姬发可是他们亲定的“天命之子”,是他阐教未来在人间布局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姬发要是死了,他阐教这盘棋,也就彻底输了。
“有了!”
武吉心中瞬间有了主意,一个能将阐教彻底拉下水,又能救姬发性命的绝妙主意。
他不敢耽搁,立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忠心护主的表情,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姬发的病榻之前。
“公子!公子!武吉有救驾良方了!”他扑到床前,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变调。
姬发此刻早已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闻言,只是虚弱地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问道:“何……何计?”
“姜子牙!相父姜子牙啊!”武吉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公子您忘了?相父他老人家,可是昆仑山玉虚宫的得道真仙,是元始圣人的亲传弟子啊!”
“如今公子龙体有恙,寻常丹药凡医,自然是束手无策。可若是能让相父回一趟昆仑山,向圣人求取一枚仙丹,公子的病,定能药到病除!”
武吉越说越是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姬发痊愈的场景。
“更何况,公子您乃是天命所归的周王,是阐教扶持的明主。如今您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他阐教焉能坐视不理?这不仅关乎公子的性命,更关乎他阐教的颜面与未来的大计啊!”
姬发本已是弥留之际,被武吉这番话一说,那双黯淡的眼眸中,竟也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对啊,阐教!
他还有阐教这张最后的底牌!
“快……快去……”姬发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武吉的手,声音沙哑,“快去……请相父……回来……”
“是!”武吉重重点头,脸上满是“忠诚”与“决然”,“公子放心,武吉便是绑,也要将相父绑回来!”
说罢,他立刻点齐了一队亲兵,气势汹汹地朝着城中那座早已被众人遗忘的相父府而去。
……
相父府,早已不复往日的威严。
庭院中落叶满地,蛛网暗结,一片萧索。
武吉带着人冲进去时,却发现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
一问府上的下人,才得知,自打那日被姬发羞辱之后,姜子牙便彻底心灰意冷。
每日只带着一根鱼竿,一壶浊酒,去那渭水河畔,买醉垂钓,不问世事。
武吉不敢耽搁,立刻带人赶往渭水。
远远地,便看到河畔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邋遢老头。
那老头头戴一顶破斗笠,手中握着一根光秃秃的鱼竿,连鱼线和鱼钩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伸在水面上,身旁还扔着几个空空如也的酒葫芦。
若非那张脸还有几分熟悉,武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与街边乞丐无异的老头,竟是那位曾经仙风道骨,执掌西岐军政的相父。
“师……相父。”武吉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那背影恭敬一拜。
姜子牙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是那副一动不动的姿势。
武吉无奈,只得将姬发病危,想请他回昆仑山求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本以为,这老头就算心中有气,但事关重大,终究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谁知,那老头听完,非但没有半分反应,反而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浑浊的眼眸,蜡黄的皮肤,乱糟糟的胡须上还沾着几滴酒渍,哪里还有半分仙家的模样。
他看着武吉,嘴角忽然咧开一个弧度,露出一口黄牙,发出了一阵沙哑而又刺耳的冷笑。
“呵呵……求药?”
姜子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拿起脚边的酒葫芦,又灌了一大口,那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幸灾乐祸。
“他病了?病得快死了?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他指着西岐城的方向,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憋屈与解脱。
“回去告诉他姬发,我姜尚不仅不会去给他求药,我还要在这渭水河畔,摆上一桌酒席,好好地庆贺一番!”
“他早一日死了,我这趟差事,便早一日了结!我便能早一日回我的昆仑山,跟师尊复命去!再也不用受他这竖子的鸟气!”
武吉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彻底疯了的老头,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姜子牙竟会恨姬发到这个地步。
“你……你这老匹夫!你敢咒骂公子!你这是大逆不道!”一名亲兵听不下去,怒斥道。
姜子牙醉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嗤”了一声。
“大逆不道?”他晃了晃手中的鱼竿,那光秃秃的鱼竿,此刻仿佛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嘲讽,“我钓的,是王侯。可如今,这水里的王八,都比你家公子那条蠢鱼,要来得上钩。”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瘸一拐地,朝着河的更深处走去,只留下一个萧索而又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