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那袁福通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这盘散沙般的北地蛮族,拧成一股如此坚韧的绳。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无论他如何排兵布阵,对方总能找到最薄弱的环节,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对手。
“太师!”一名传令兵快步入帐,单膝跪地,“斥候来报,袁福通尽起麾下大军,已于百里之外的冰原列阵,似乎……似乎是想与我军决战!”
闻仲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决战?
也好。
这无休止的拉锯战,他早已厌倦。
“传我将令!”闻仲的声音沉稳,不带丝毫波澜,“全军集结,随我出征!我倒要看看,他袁福通究竟有几斤几两,敢与我殷商天兵正面抗衡!”
……
冰原之上,寒风呼啸,卷起漫天冰屑。
两支庞大的军队,于这苍茫的天地间,遥遥对峙。
一方,是殷商的玄鸟大旗,黑色的甲胄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军阵森严,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钢铁长城,煞气冲霄,凝而不散。
另一方,则是七十二路诸侯的杂乱旗帜,那些北地蛮兵一个个赤着上身,身上纹着狰狞的兽形图腾,手持骨矛石斧,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那股子原始而野蛮的凶性,竟丝毫不弱于对面的殷商精锐。
而在那蛮兵阵前,一座由巨兽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一道魁梧得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手中拎着一柄比门板还宽的开山巨斧,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那股睥睨天下,视万物为刍狗的凶戾之气,便压得人喘不过气。
正是北海之主,袁福通。
闻仲骑着墨麒麟,缓缓行至阵前,他没有立刻下令攻击,而是运足了法力,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战场。
“袁福通!你本为一方诸侯,食大商之禄,为何要兴此无义之兵,涂炭生灵?”
“如今你北海之地,已成孤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我殷商大军已兵临城下,你若再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速速开城投降,本太师或可念你修行不易,饶你不死!”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威严十足。
然而,王座之上的袁福通听完,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闻仲老儿,你这话说得,连你自己信吗?”
袁福通缓缓站起身,那庞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仿佛能将天地都笼罩。
他将那柄开山巨斧往地上一顿,整个冰原都为之剧烈一震,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外无援兵?”袁福通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闻太师,你怕不是在北海待久了,把脑子给冻糊涂了?”
“你不如先回头看看,你那朝歌城,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闻仲瞳孔骤然一缩。
只听袁福通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一字一句地敲击着他的心脏。
“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名为镇守边疆,实则早已与你那大王离心离德,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反了。”
“西伯侯姬昌,更是狼子野心,于西岐之地暗中积蓄实力,招兵买马,那反心,就差写在脸上了。”
“如今的殷商,早已是四面楚歌,烽烟遍地。你这号称‘中流砥柱’的闻太师,不在朝歌坐镇,弹压四方,反而带着殷商最后的精锐,跑到我这鸟不拉屎的北海来,跟我们这群蛮子耗着。”
袁福通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玩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傻子。
“你说我耗不起?我告诉你,我袁福通耗得起!我北海之地,穷是穷了点,但个个都是吃生肉喝兽血长大的爷们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力气!”
“别说跟你耗上几年,就是耗上几十年,上百年,我北海的儿郎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是你呢?”袁福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一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闻仲最脆弱的软肋。
“你闻仲,耗得起吗?”
“没了你这根定海神针,你那宝贝大王,能镇得住那帮各怀鬼胎的诸侯吗?到时候四方叛乱齐起,你这远在北海的闻太师,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能分身乏术,去一个个平叛?”
“怕只怕,不等你啃下我这块硬骨头,你的老家,早就被人给抄了!”
轰!
袁福通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闻仲的道心之上。
闻仲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汗。
他骇然地看着袁福通,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最不可思议的怪物。
他怎么会知道?
这些事,皆是朝堂之上的机密,便是他自己,也只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隐隐有所察觉。
可这远在北海的蛮夷反贼,竟说得如此笃定,如此详细,仿佛亲眼所见!
闻仲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名为“无力”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输在战阵之上,而是输在了这盘更大的棋局之中。
沉默了许久,闻仲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你我议和如何?”
这已是变相的妥协。
袁福通见状,脸上的狂傲之色更浓。
他将那开山巨斧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议和可以,但本王,有几个条件。”
闻仲心中一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你说。”
“第一,你闻仲,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本王滚出北海!哪来的,滚回哪去!”
“第二,本王要在北海称王!你家大王,必须下达诏书,昭告天下,承认我这‘北海王’的封号!”
“第三嘛……”袁福通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听说你那大王后宫佳丽三千,你让他送一百个最漂亮的过来,给本王暖暖床,也让我这北地的儿郎们,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闻仲身后的殷商将士,无不勃然大怒。
“放肆!”
“大胆狂徒!竟敢羞辱大王!”
闻仲亦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他猛地一拍座下墨麒麟,怒喝道:“袁福通!你莫要欺人太甚!”
前两个条件,他尚可捏着鼻子考虑。
可这第三个,简直是将他殷商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欺人太甚?”袁福通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收起笑容,那双凶戾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冷,“闻仲,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
“现在,是本王在给你机会!”
“要么,答应本王的条件,你带着你的人,灰溜溜地滚回去,继续给你那摇摇欲坠的王朝续命。”
“要么……”袁福通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咱们就在这北海,好好地斗上一场。本王倒要看看,是你闻仲的脑袋硬,还是我这柄开山斧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