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境中还是二十年前鲁家的样子,只是尸体横卧,血流成河,整个天穹都好像染着淡淡的猩红。
不远处响起饕餮的怒吼和凄厉的鬼啸,姜未远远望过去,漆黑的饕餮已被幽绿的光芒射过眉心,阵修的本命法阵轰然爆碎,胜负已分。
姜未将注意力拉回,四处搜寻起鲁韶真的下落,一种莫名的紧迫感萦绕在她心头。
忽然,她感觉到了鬼境剧烈地震颤,一尊漆黑的邪神像从浓稠的白雾中现了身。
姜未和龙原雪一惊,连忙向它飞去,可还未到近前,一股庞大的威压就把二人掀翻在地。
这一瞬,姜未恍惚回到了始祖在白骨山巅回看她那一眼时,那是何等的威严,绝临三界,让她心生蝼蚁之卑,只想匍匐在地。
龙原雪在她耳边声音发颤道:“天罚。”
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语。姜未只听说过一种“天罚”,也是为世人所周知的,“杀父弑母”,必遭天罚,气运断绝,一生坎途。
鬼境已被耀目的天罚之光照碎,浓雾中的景象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鲁韶真面上的厚纱已被掀去,她生得秀气,只是两颊刺着两个淡青色的字,“不孝”。
她倚靠在一根断柱前,一手放着邪神像,一手放着一尊白玉雕像,那是,元福圣母像,正在缓缓碎裂,上面流动着蜿蜒血色。
天罚的光瞬间淹没了鲁韶真,光中的她轻轻叹息,“愿诸恶尽归我身。”
姜未一下就知道她为何受天罚了,亵渎圣母。
元福圣母是人族之母,亵渎祂,比杀父弑母罪恶更深。
天地不容,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苗七桐猛地冲了过来,那是她真正完整的鬼身,鲜红刺目的血衣,环绕周身的鬼婴,伴着冲天煞气和刺耳的婴啼,她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天罚的圣光中。
姜未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耳边响起龙原雪低沉的声音,“没用的,天罚无人能代承。”
两人周遭好似突然起了大雾,但不过短短片刻,眼前便有了新的景象,一个狭窄逼仄又破败的小院。
这是一个新的鬼境。
“鲁韶真化鬼了?”姜未疑惑道。
龙原雪一时语滞,他博通经籍,杂学旁收,也解释不出眼前这一幕。天罚之下怎么可能化鬼,更不可能立即就晋作厉鬼。可若不是,眼前的鬼境又是怎么回事?
龙原雪陷入了深思,但姜未这种野路子反而比他接受良好,这不就是一个新的鬼境吗,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趴在地上,双手用力拖着残废的下半身从房间里爬了出来,她双腿下面绑着两块木板,以防磨破皮肤,她看起来很熟练,拿一只小的木盆打了一点水,再艰难地移动回去。
这是鲁韶真。
姜未不忍地看着她,不敢想象这些年她是如何生活的。
这里没有一个下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来做。
这时,天忽然下起了雨,鲁韶真赶紧爬回屋檐下,一只手还拽着她打满水的木盆。
院门突然被踹开,一个少年瘸着腿闯了进来,他气势汹汹走近,一脚踹翻了地上的木盆,弯下腰愤怒地抓住了鲁韶真的衣襟,一把提起了她,“是你!是你向爹告的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忘了这些年是谁在照顾你,是谁让你活下来的?弄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个少年是鲁韶真同父同母的哥哥,鲁天藉。
鲁韶真的脸很白,这种虚弱的苍白透出一种霜雪般的冷漠,她冰冷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哥哥,冷淡道:“是我干的。”
“你个贱人!当年不是我给你延医问药,你能活得下来?这些年不是我给你送衣送食,你早死在这里了,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没了我这个鲁家谁还会管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鲁天藉目眦欲裂。
鲁韶真脸上浮出冷笑,“我变成这样,不也是拜你所赐。”她冰凉的手一下抓住了鲁天藉的手腕,声音阴寒得像女鬼,“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就是你向爹告的密,我才被他抓住的。”
鲁天藉吓到失语,猝然放开了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但转瞬,他也丝毫不再掩饰,怒吼道:“对!就是我告的密,你他x的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放她走,她要是走了,咱们两个算什么,只要她占着那个位置,我和你就是鲁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子女。”
鲁韶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没有灵骨,在他眼里就是个废物,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她的脸渐渐扭曲,声音变得尖锐,“你蠢不要紧,坏也不要紧,可你又蠢又坏又没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干得这些破事都没有人知道吗?我被他抓住的时候就知道是你干的。你以为鲁玉真是被你下在她碗里的药害死的吗,是我设计引她到南侧门,让她勿碰了致敏的杨白花,你以为鲁天冠和鲁天深是被你挑唆互殴死的吗,是我引导了付姨娘换了他们的药让他们不治而亡,你做的这些事要是没有我给你善后,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到现在还没认清吗,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鲁天藉震惊地摔下了台阶。
姜未和龙原雪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形如恶鬼的女孩,年幼的凄惨遭遇彻底扭曲了她,鲁家这个噬人的深渊彻底吞没了她,她变得阴狠凶残、不择手段。
鲁天藉指着她,“你、你、你...”
鲁韶真露出不屑的笑,“你能顺利除掉你那些竞争对手,都该好好谢谢我。”
鲁天藉站在台阶下,又满脸困惑地问:“既然你帮了我,那你为什么...”
鲁韶真冷哼一声:“说你蠢,你真的蠢,你杀一个两个他不管,你杀得他只剩你这一个儿子了,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不过是懒得管你们这帮废物,你们这些没有灵骨的子嗣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有那个心眼本事杀得了他们就杀吧,反正你们就和地里的野草一样,他想要,就要多少有多少。他打你这一顿,是因为这回没有我给你善后,你这么蠢的手法,他看不上眼。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
鲁天藉已经够心黑了,却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他的脸一下涨红,一不小心跌进水坑里,“不,不可能...”他都这么坏了,竟然还没坏过自己的爹和妹妹。
鲁韶真看到他的蠢样就心烦,冷声道:“行了,别在那崩溃了,你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就一个都别放过,让这鲁家只剩下咱们两个吧,我后半辈子还要托付给哥哥你呢,我在这破地方已经住腻了。”
画面戛然而止,姜未和龙原雪的眼前再度出现了苗七桐死亡时的那一幕,幽幽的魂体缓慢在尸体上方凝结。
而在上一个鬼境中他们没有看到的角落,鲁韶真坐在一把轮椅上,面前摆着五牲祭血和一尊邪神像,她念出的拜神咒被隐去了声音,紧接着,她划破了手臂,把自己的鲜血浇了上去,幽深的邪光中,她毫不虔诚地漠然道:“我许愿,我的母亲会化作厉鬼,杀光鲁家所有人。”
尸身上正在缓慢凝结的魂体忽然加速,逐渐变作了苗七桐生前的模样,刚刚成为生鬼的她神色僵硬,灵智蒙晦,转头看向了角落的鲁韶真,扑了上去。
鲁韶真轻巧地转动轮椅,避了开去,转身打开了侧门,放进了她为母亲准备的生食。
苗七桐抓住了一个活人,掰住了他的头,大口大口吸起了活人的精气,很快她手下的活人就变作了一具干瘪的尸体,她不知餍足,又扑向了下一个人...
鲁韶真已经推开小楼的门,驶出了外面,她的脸上似乎划过一抹哀意。
大雾散去,姜未和龙原雪眼前的鬼境猝然崩塌。
天罚的圣光已经淡去,鲁韶真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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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边的邪神像已经七零八碎。
苗七桐把鲁韶真搂在怀里,她们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苗七桐的血衣已经黯淡了,环绕的鬼婴都闭上了眼睛,静静躺在她们脚边。
“你渡过化煞劫了...”龙原雪看着她额间隐隐浮现的鬼纹,那本来应该在渡劫成功后就消失不见,可此时却久久不褪。
姜未察觉到苗七桐气息衰败,竟然是即将魂飞魄散之相,大惊道:“你做了什么?”
苗七桐浅浅笑了,“她用自己的灵魂向邪神许了愿望,想以自己一命换鲁家覆灭,换我以另一种形式重生。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就发现了给她邪神像的人欺骗了她,如果按照契约,最后连我也会成为邪神的祭品。
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她从圣母庙请了一尊圣母神像,特意等到今日,我成就厉鬼复仇成功,契约将应效时,她以百名横死之人污血经特殊仪式玷污在神像之上,犯亵渎之罪招来天罚,使自己被天地抹杀,这样就可以从三界除名,与邪神订下的契约也就因为她不存在而作废。”
鲁韶真的确是个决绝的姑娘。
龙原雪皱眉问道:“那你,你怎么会和她一起受天罚?”天罚只针对犯禁之人,可苗七桐此刻,分明就是同受天罚,即将身死道消。
苗七桐看了看怀中的女儿,“我和她因九阴子母阵长期融合在一起,实际上命数已经交融,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能从我的鬼境中看到她的夙怨,所以我可以在命数上和她成为一个人,也就可以和她一起承受天罚。”
龙原雪听明白了,但也更不明白,“但你晋升鬼使,明明可以分离命数...你陪她一起受天罚,不过是...”白白送死。
这不是代受天罚,而是同受天罚,等于原本只要一个人死,现在两个人都会死。
“其实我也不懂,她为什么会利用我们命数交融,把我犯下的杀孽都归到她自己身上,她说这样我就能大道可期...”苗七桐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她语气中的迷惘。
姜未和龙原雪明白了,鲁韶真听见他们的谈话了,她本来也要死,所以想再给苗七桐一个干干净净的道途。
“所以你本可以...”龙原雪叹息,苗七桐已经晋升鬼使,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两种鬼修方式的不同,也知道自己本已有机会问鼎鬼修的大道,可她还是选择了自绝。
苗七桐笑了,那一笑风华倾城,“我的道早就断绝了,修不修行,证不证道,成不成仙又有什么重要。”
她看向了姜未,姜未懂她的意思,修道修心,从她杀死第一个无辜者时,她的道心就已生瑕,而所谓坦途又是用女儿的一生和性命铺就的,她如何走得下去。何况苗七桐其人,本就不在乎所谓成仙,生而在世,只求本心。
姜未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刹,姜未忽然又回到了春日那晚,又站在了长凳前,苗七桐抱着鲁韶真坐在那里,一齐笑着看她。
她向她告别,“其实,在祭坛中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遗憾了。”她已经实现了她少年时代最大的愿望,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活人性命,拂身而去。
姜未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心愿?”
苗七桐沉默了片刻,轻轻道:“保平苑。”
“好。”姜未应道。
有生之年,她一定会铲除这个魔窟。
苗七桐伸出了手掌,“那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一道鬼纹环绕住姜未的尾指,这是苗七桐作为鬼使最强的三次鬼术。
苗七桐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认识你我很高兴,保重,姜未。”
姜未眼前的景色慢慢破碎。
忽然,她向前追了两步,大声喊道:“鲁韶真,是彭通雨让我来救你的,他为了找你差点丢了性命,他喜欢你,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聪慧最有学问最善良最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