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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爷爷

作者:花隅闲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未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快点,再快点。


    她脚下掠过无数坍塌的房屋,人类与妖族的残肢断骸洒落遍地,天边的圆月照着蜿蜒的血色,耳边的嘶吼声朦胧不灭,这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姜未更加恐惧,在这种时刻,爷爷会去做什么?


    她终于奔回了家,跳过院墙,落在院子里。


    房门恰巧在这时候“吱扭”一声推开,爷爷从屋里走了出来。


    “爷爷。”姜未松了口气,快步奔了过去。


    爷爷见到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转瞬露出笑眯眯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回来了?”


    姜未刚想说话,撇头看见了爷爷右手正拿着刀祖,“爷爷,你要去做什么?”


    姜老爷子笑了笑,神秘道:“爷爷要去做一件大事。”


    不知怎么,好像是有了什么预感,姜未的眼泪先从眼角滑了下来,“我和您一起。”


    “傻孩子。”姜老爷子慈爱地摇摇头,“姜家二十二代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这件事的。”


    姜未执拗地看着他。


    姜老爷子哄她,“你进屋去看看,爷爷给你留了好东西。”


    姜未就站在爷爷身前,一步也不挪动。


    姜老爷子的眼睛变得潮湿,但他没再停留,一步跃过了她,背着身向前走去,“小未,你长大就知道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姜老爷子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他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刀祖高高托起,面朝姜家祖坟的方向长长地磕了一个头。


    姜未像是突然回过神,疯了一样地冲了上来。


    姜老爷子站起回头,含泪地笑看了她一眼,金色的光芒如一道高墙拦住了她的脚步,姜未睁大了眼睛,看见璀璨的光辉中,爷爷意气风发,如同少年,右手持刀指地,笑吼道:“姜氏子孙姜铭辰,请刀祖。”


    他的额间兀地浮出一道金色的竖线,瞳孔也化作金色,旋即周身如披金甲,院内登时大亮,那辉煌的、神圣的金光不可直视,姜未无法克制地闭上双眼,从心底深处升起想要匍匐在地的冲动,好在姜老爷子及时收束住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压迫感,才没有给姜未带来更多伤害。


    下一瞬,姜老爷子消失在了原地。


    察觉眼前的金光消散,姜未抑不住颤抖地睁开双眼,爷爷已经没了踪影。


    片刻后,大石村的四方天幕灿如白昼,那白昼疾速向远方铺展,方圆五百里如沐银白烈火,以大石村为中心四面汹涌的妖潮顷刻间蒸发成一团团凝固的血肉。


    江墟县


    一只巨大的虎爪从屋顶踩下,年轻妇人慌忙把年幼的女儿推进地窖,“不要出声,不要出声...”她来不及跟进去,只能拼命关上地窖的门,希冀不要被妖魔发现那里。一阵腥风把她吹翻在地,虎爪轻易地按住了她,血盆大口遮住了她头顶的天,年轻妇人绝望地闭上眼,“不能叫、不能叫,不能让妞妞听见,她会害怕...”


    她闭合的眼睛突然感受到一束强光射来,妇人还以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象,可压在她身体上的爪子却一松,预想的死亡久久未曾降临,妇人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只看见半颗虎头掉在一堆血肉上,她愣了许久,突然站起来狠狠踩在那堆碎肉上,眼泪淌满脸颊。


    大力县


    城门外点着一个巨大的火堆,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类麻木地看着几只鼠妖分食着被炙烤得焦香的人肉,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呜呜地哭着,“爹,我害怕...”男孩的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一只爪子随意抓了过去,抹上油,放到一面巨大的烤架上,惊恐凄厉的惨叫声中,白光泻下,万物隐去,片刻后男人眼中犹带恐惧地瞥向近在咫尺的火堆,一个巨大的鼠头正好落在赤红的火焰中,散发出诡异的香味。


    景阳县


    县令胡政南立在城墙上,喷出一口鲜血,他已是强弩之末,拼着此生道途断绝,最后一次祭出官印,也只不过争得了片刻喘息,护卫半个县城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高大的象妖与城墙齐高,甩着粗大的长鼻,一下一下击打在屏障上,咧着嘴大笑,“我要吃了这个县令。”


    梁师爷已经起不来身,躺在同泽的尸体旁喃喃流泪道:“守不住了...”忽然眼角一瞥,看见胡县令神情肃正,眉心亮出一道灵光,他要自爆,梁师爷大吼着:“不要,大人!”


    象妖的长鼻终于击穿屏障,一把卷起胡县令,四面八方的群妖蜂拥而来。


    可就在这一刹,白昼骤临,刺目的光芒后,胡县令跌落回城墙,眼前硕大的象头裂成两半,缓缓向两侧落下,无边的血肉飞落,像一场遮天的大雪。


    胡县令仰躺在地上,流着泪微笑着,“多谢了,姜铭辰。”


    白昼降临处,妖魔尽伏诛。


    ......


    景阳县  西郊


    “这就是...斩无刀?”一个灰白发丝、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原本安稳地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大椅上,此刻因为过于震惊,正站起身向远处眺望,他就是戢火上人和姜玉展尊称的“执事”。


    挺拔俊秀的姜玉展侍立在身后,正给茶几上的茶盏添水,看到这一幕,手指不由地攥紧,眼中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


    圆墩墩的戟火上人有些焦躁地问道:“咱们还不过去?”


    “急什么,凡人妄动神器,必遭反噬。等他死了,咱们再过去,将斩无刀直接收下才正便宜。”执事徐徐坐回椅子上,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姜玉展柔顺陪笑道:“大人运筹帷幄,料事如神。难怪掌门信任有加,将此重任和镇妖旗这样的宝器都交给大人。”


    他们三人处在一片荒野中,身后插着一杆黄铜柄的金边黑旗,旗上绣着繁复的花纹,乃是上千只狰狞妖魔盘踞坐卧的图案。


    无数的妖魔从他们身边奔袭而过,竟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们,皆无意识地绕过,留出了一片方丈大小的净地。


    戟火上人重新坐回圆凳上,心里对这两人腻歪得很,心道:“要不是吴国戒严,门中长老无法潜入,轮得到你来使镇妖旗。装什么高人风范,你□□还不是害怕姜家人的祭血御刀诀。”□□就是坐在梨木椅上的执事。


    他又瞄了一眼姜玉展,心中嗤笑,“都是一个姜,有些人骨头都没了,恨不得趴在人家脚底下当狗。”


    白昼退去,天边的圆月清冷冷挂在天际,一时万籁俱寂。


    □□又压服住二人耐心等了片刻,才站起身,颇有些意气轩昂道:“时机已到,走。”


    ......


    姜未在白昼般的天幕下立了半晌,直到夜色再度吞噬光明。


    妖魔的嘶吼声散去,紫金钟的钟声也不再响起,这刹时的寂静让她自心底蔓延出深深的凉意。


    这种远超自身实力的神伟,必有代价。


    只是不知道这代价有多大。


    姜未带上了家中藏着的所有救命丹药,循着血脉中隐隐的召唤,驾起轻功向刀祖的方向赶去。


    大石村东面的村口,姜未缓缓停下脚步,刀祖静静悬浮在“大石村”牌匾的下方,在幽深的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姜未焦急地环视着四周,寻找爷爷的身影,可目之所及尽是一地妖魔残肢,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她心神悸动。


    突然她目光一凝,刚刚掠过的视线缓慢地回移,在紫金钟旁的石栏上正斜靠着一具白骨骷髅,那毫无疑问是人类的骨架,更奇异的是,骷髅的胸腔中还跳动着一颗金灿灿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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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未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直觉,她抬步走过去,慢慢在骷髅前蹲下身体,试探着轻声道:“爷爷...”


    白骨骷髅动了一下,缓缓转过了脑袋,姜未甚至看出来他是想笑一下,“吓着你了吧,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好用是好用,就是费命。”


    姜未的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满脸,她伸出手颤抖着去摸那森森白骨,难以言喻的悲痛哽在喉头,说不出一个字。


    姜老爷子此时正处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说话仍旧正常,“爷爷厉不厉害?”


    姜未大力地点着头,尽力隐去哭腔夸赞道:“厉害,爷爷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姜老爷子开怀大笑,继而又嘿嘿傻笑,“嘿,这感觉真不赖。我一个人杀穿了方圆五百里的妖魔,嘿嘿,爽!你记着回头在咱们家手札上记上这件大事,还有最重要的,我刚才已经突破到筑基了,也给我记清楚喽。”


    “好。”姜未简短地答应着,因为她此刻已经说不出更多的字了,汹涌的悲伤淹没了她的视线,也堵住了她的喉咙。


    姜老爷子想像往日一样故作随意地摆摆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做出这个动作,只好如同一个世外高人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般,潇洒从容道:“我估计不会再有妖魔来了,回去叫他们都好好歇歇,尤其是蒋家那个大姑娘,叫她回去好生养胎,过些日子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娃娃。”


    姜老爷子胸腔里的金光越发暗淡,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抓紧时间交代后事,“小未,咱们家还有些没来得及告诉你的事,都在东屋那封信上了,你回去好好看看,看后就把它烧了。我刚才用的这门法诀,是咱们家的一桩秘法,叫祭血御刀诀,效果你都看见了,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用,凡人妄动神器,必遭反噬。”


    他放低了声音,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法诀就藏在刀祖身上,你日后就知道了。”


    姜老爷子又想摸摸孙女的头,可惜实在无法动弹,只能不舍地看着她,“等你破窍成功,就尝试让刀祖认主,这是咱们家唯一能离开景阳的办法。要是刀祖没有认主,你就好好留在这,多孝顺你外公,好好修炼,像爷爷从前说的那样,保重自身,有余力的时候,能帮一把别人就帮一把。


    要是刀祖认主了,嘿嘿,就替爷爷去看看外面,什么坐忘山巅一剑来,什么伏龙崖畔佛钟鸣,什么长生谷中叹长生,什么神宫云巅万丈霞,都替爷爷看看。”


    这些都是记在家族手札里的名门大派,曾是姜老爷子年少时心驰神往之地,可他困顿景阳七十多年,到大限之时也没看过一眼外面的风光。


    姜未每句话都在点头,努力想让爷爷安心。


    姜老爷子的声音渐渐变得虚渺,“好孩子,别难过,爷爷我当了一辈子的山野村夫,能在最后干这么一件大事,我高兴得很。就是有点儿舍不得你,你比爷爷强,天赋比爷爷高,胆气也比爷爷大,我不担心你,就嘱咐你一句话,人活在世,就图个念头通达、问心无愧就成。”


    姜老爷子低垂下骷髅头,发出一阵苍老的笑声,“可惜爷爷瞧不见我的小未成为大修士的那天了。我的小未,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最后两个字像轻烟一样轻飘飘散去,白骨骷髅的胸腔内金色的光芒湮灭,洁白如玉的骨头寸寸崩解,化成点点星辉飘散。


    姜未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她奋力抓着漫天散去的星辉,却什么都未曾抓住。


    再也抑不住的悲鸣响起,她哭泣着喊着“爷爷”,扑倒在泥地里,凄怆的声音回荡四野。


    丝丝缕缕的光点渗入姜未腰间那只好运娃娃的眉心,那是爷爷留给孙女最后的祝福。


    月落参横,曦光半吐,此夜终有尽时,此恨绵绵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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