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雨疯了。
不消三日,村里传遍了风言风语,有说是因为没中选,有说是被姜未按进水里吓的,有说是因为被打了觉得丢人,还有人说是撞邪了。
蒋家宅子里愁云惨淡,偌大的高门阔屋,仆从众多,却一丝声响也无。
正厅里只有蒋若雨的哥哥蒋洪平正在讲述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第一晚就是从宗祠回来那天,我娘担心小雨晚上不方便行动,就在她外面的隔间睡的,半夜里突然听见响动,进去一看,我妹妹正趴在梳妆台下边一下一下扇自己的脸,我娘吓坏了,赶忙上去拦,可我妹妹力气大得吓人,我娘制不住她,便把我们喊了起来。
小雨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听不见我们叫她,一松手就要继续扇自己的脸,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她捆了起来,她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直到天亮才睡过去。白天的时候一直昏睡着,叫也叫不醒。
等到半夜我们都不敢睡,我娘和我媳妇守在里面,我和我爹在外面隔间里,到了半夜,突然我媳妇大叫起来,当时我妹妹已经爬到桌子附近,拿了把剪刀正要往自己脸上划,我媳妇在拦她,两人争抢剪刀,我媳妇还被刺了一刀,我们听见动静冲进来,只好又把小雨绑了起来。
第三天,就把太平司的大人请到家里了。”
正厅里坐着太平司的留守司官曹季和周恒,周恒点点头,继续道:“昨晚,我和曹叔在这儿守到了半夜,差不多是和前两日同样的时间,蒋姑娘开始犯邪,不过前两回她主要是自残,这一回却是要自尽,她身上邪气很重,但您知道,我们两个都是武修,用蛮力制住她没问题,但驱邪的事却不太懂,司里倒是还有老黄留下的几道驱邪符,但也只能顶一时用,效力一过,邪祟就再度上身,直到天亮才罢。
我们本事有限,只好请您再想想办法,如若不然,为妨邪祟再为祸他处,我们就只能动用禁制,禁制一下,邪祟就会被封印在蒋姑娘体内,只是她现在已有精气流泄之兆,郎司他们却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周恒的话说得隐晦,但姜老爷子和自幼耳濡目染的姜未听得明白,邪祟食人精气,若把邪祟封在蒋若雨体内,不消几日,蒋若雨必然精气耗竭而亡,除非郎司能在这几日内赶回来,但这几乎不可能,下禁制其实是穷途末路之法,提前判蒋若雨死刑了。
蒋若雨的父亲蒋武亮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直觉禁制之法一定伤及女儿性命,嘴唇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姜老爷子面前,“姜叔...”
姜老爷子立即扶起他,骂道:“这是干什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么禁不住事,哪就到天塌地陷的地步了,等我晚上会一会这邪祟再说。”
蒋武亮哽咽着道谢,原本精气十足的人不过短短三日竟已鬓生华发,脊背佝偻,一旁的蒋母宗氏哭得一双眼睛肿得老高,眼泪仍扑簌簌流个不停,此时拿帕子紧紧捂住嘴,掩住难以抑制的抽泣声。
一室凄哀,姜老爷子叹口气,拍拍蒋洪平的肩,“好好劝劝你爹娘,我去你妹妹屋里看看。”
蒋洪平连忙引人陪着姜老爷子等人前去。
姜老爷子在卧房里走了一圈,只觉气息阴冷,却感觉不到源头,他和其他道统的修士不同,巫道门槛极高,能修巫道的修士天生灵感远高于常人,随着修为精进,灵感也会越强。
看来那只邪祟白天并不在蒋家,还是得等晚上才能见分晓。
姜老爷子又把曹季叫到一旁,“你们交过手,确定不是那玩意?”
曹季怔了片刻,忽而恍然大悟道:“我的亲叔,你们村最近不是没死过人吗,要是外头来的,我和小周昨晚还不死在这儿吗?”
姜老爷子想想也对,他口中的“那玩意”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凡人对鬼不了解,只知道有人死后会化作鬼,但在修行界,鬼道也是诸道统之一,只是入门的方式有些特别。
像蒋若雨这种情况,民间称作撞邪,指有邪祟作祟,但邪祟实际上是指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即阴灵和鬼。
它们都生于阴煞,都会附身食人精气,但姜老爷子不担心阴灵,它们虽然种类繁多,能力各异,但没有神智,只凭本能行事,像蒋若雨这样被附身三天还未危及性命的,阴灵实力一定不强。
但如果是鬼就不一样了,鬼是人死有大执念者或修士意外失去肉身转修,初生鬼魂无法离开诞生地,要渡一重化煞劫后,才能挣脱束缚,所以能自由行走的鬼修最起码得是鬼使级别,类比修真者,就是金丹期修为。
大石村附近,近来都没有死过人,真要是鬼一定是外来的,那最起码得是鬼使,都不用打,趁早洗干净等死算了。
鬼好食人精气,修士的精气比凡人更补,姜老爷子看看全须全尾的曹季和周恒,终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一点犹疑,都鬼使了,干点儿什么不好,花这么多时间难为一个小丫头,不太可能。
“成了,你们都出去,先不要进来,我准备点儿东西。”姜老爷子把人打发出去,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保守一些,将四根形状奇异的骨头埋在了卧房四角。
纵真是鬼使,好歹来得及给胡县令报个信,姜老爷子摸摸自己发白的胡须,只觉谨慎真是自己最优良的品质之一了。
此时还不到晌午,众人虽无事可做,但蒋宅里气氛沉闷,大家也没有谈兴,只好各自寻个清净地方待着。
姜老爷子还在布置房间,姜未只好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里喝水,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吃糖吗,我记得你喜欢吃糖。”
那是一个大着肚子的美丽妇人,和蒋若雨生得有几分像,只是眉眼更柔和一些,透着股端庄大方。
“小云姐。”姜未站起来,眼前的女子是蒋若雨的姐姐,蒋若云,也是村里的祭司之一。
蒋若云递给了姜未一匣子糖,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的圆凳上,姜未不知道她的来意,只好接过匣子,却没有动。
“你尝尝,是我们家自己做的,有花生酥糖、芝麻糖、麻糖、龙酥糖...”蒋若云指着其中奶白色的糖,“这个我最爱吃,是我祖奶奶自创的,用牛乳、白糖、香苏等煎炼而成,味道香醇浓郁,外头可吃不到。”
姜未禁不住蒋若云这么热情,捏起一颗牛乳糖扔进嘴里,醇厚的奶香一下包裹住全部味蕾,她心情一下变得极好,连忙开口道谢。
蒋若云像看自家妹妹一样看着她,轻笑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当日拦住了我那魔障的妹妹,她只怕要闯下一辈子难以弥补的大祸。”
姜未想起自己那天把蒋若雨按进水里,再想想最近外面的蜚语传言,一时有些摸不清蒋若云是不是真的在道谢。
原本姜老爷子怕蒋家人迁怒她都不愿意带她来,是姜未莫名心中不安,强要跟着来的,蒋家对她倒还客气,不过他们有求于爷爷,心里是否埋怨她就不得而知了。
蒋若云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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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突然道:“其实小雨根本就不可能中选。”
根本不可能?姜未疑惑地望过来,大石村未满十八岁的未婚少女都可以参选祝祷少女,祭司们会从其中挑出祈神舞跳得最好的那个来担任,这是大石村流传八百年的风俗,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猫腻。
姜未问道:“为什么?”
蒋若云含笑道:“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吗,当灾难来临时,祭司将以生命守卫大石村。”
姜未确实听说过这句话,也确实没深想过,这句话听来实在太大太空,只好像是祭司们一个形式上的宣誓而已。
蒋若云笑道:“听起来很假很空对不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我也不能理解。说来也不过十几年而已,就是你们出生那年,咱们平州就爆发过一次妖祸,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妖,庞大的身体,尖锐的长牙,走过来的时候,地都在发颤,我那时候才九岁,吓得连跑都忘了。
就在那时,最早一代的五位祭司站了出来,举行了一个神秘的仪式,召唤来了山神的法力,把那些妖魔斩杀在了大石村的牌匾之外,我记得,紫红色的血像雨一样,溅得到处都是,我娘紧紧抱着我和弟弟,一直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祭司们会保护我们...’但实际上那个仪式会不断地消耗祭司们的生命,妖魔源源不绝,第一代的祭司们终于耗尽了生机,就在我们眼前化作了一堆粉末,下一代的五位祭司就会接替他们,一代又一代,直到妖魔再也不会出现...”
姜未的糖含在嘴里,突然感觉不到甜意,心绪如骇浪翻涌,这就是大石村山神祭和择选祭司的真相吗?这么邪性的仪式,却被赋予了守护的光辉,那个所谓的山神是谁,仪式的真相又是什么?
蒋若云还在继续讲着,眼睛透过姜未好像在追忆什么,“这样的灾难并不常有,几代祭司也不见得能赶上一次,有时候即使遇到了小的妖祸,举行仪式的祭司也不会死。大多数的时候,祭司都是平安的、荣耀的、拥有权力的、受人尊敬的,但它背后的危险就如尖刀悬在头顶,直到生命的尽头。我曾亲眼目睹那血腥又壮烈的一幕,但我选择了成为祭司,我弟弟也是。”
姜未很能理解蒋若云的选择,如果是她,她也希望自己是在大难来临时能够做些什么的人,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们家...”
蒋若云点点头,“我和弟弟都选择了成为祭司,按照惯例,我们家最后一个孩子就不可能再成为祭司,我们总得给娘留下一个骨肉吧。”
姜未点点头,却不解道:“可你们...可蒋若雨不知道这件事。”
“是,我们看她练舞练得那么认真,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想着小禾的舞也跳得好,祭司们出于想让袁家彻底融入咱们大石村最后选中了她,这样的结果也许能让小雨更好接受一些,不成想她竟然...”蒋若云的神情落寞了下来,“我说谢谢你,不是虚言,幸好小禾没有被毁容,幸好那日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不可挽回的后果,宗祠行刑的时候,是我亲手打得她,我打得比谁都重,我告诉她,她该庆幸,庆幸挨了这顿打,一切就能过去,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眼泪顺着她美丽的面庞流了下来,她轻轻用帕子拭去,姜未感受到了她的心疼、担忧和害怕。
蒋若雨实在是个性格娇纵、脾气蛮横的人,可她罪该至死吗?
姜未递给了蒋若云一颗牛乳糖,“她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