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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怨恨

作者:成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看着担忧的二斗,他从未如此坚决:“我得回去,我得将这里的事告诉陛下,我,我要救他们!”


    二斗不是不想救人,可是:“郎君,您没有车,若再不叫我们作陪,您又不识路,如何能回去,还是让奴等陪着您罢。”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被发现的风险。


    但刘怀瑾还是犹豫了。


    当夜,他同意了。


    但这成为他后来每分每秒都在后悔的决定。


    因为他们很快就被巡视在外的人发现了。


    豪强根本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早就是死人了。


    刘怀瑾被护着一路奔逃,脚下的山路难走,他们仍跑得飞快。


    可到底敌不过对方兵强马壮。


    一支冷箭“嗖”地擦过。


    刘怀瑾额头布满冷汗,脚步一刻也不敢停。


    踩碎枯枝落叶堆,被杂草荆棘刺破了裸露在外的每寸皮肤,被拨开的又弹回来的枝丫抽在身上,细密的疼痛叫人难忍。


    越来越多的人下马追了上来,他慌不择路地闯进树林里。


    二斗咬着牙,跟其他人默契地艰难守在刘怀瑾身后。


    可命运的镰刀并不给忠仆仁慈。


    铺天盖地的箭矢射来,已无活路。


    刘怀瑾没有看到,但他们看到了。


    “郎君!”


    他只来得及喊这一句。


    二斗瞳孔猛地一缩,只身扑倒在刘怀瑾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拼命遮住他,其余人亦如此,一同为他遮下漫天箭矢。


    再来不及吐出半个字,二斗与他们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边喧闹一片。


    刘怀瑾却只听见利器划破皮肉的“噗嗤”声。


    眼睛好像被血液溅到,烫得他闭了又闭。


    像是短暂地失去光明。


    痛苦悔恨的声音被死死压住。


    他不敢停下,不敢让惨剧成为徒劳,只能继续往前。


    但他没被好运眷顾。


    许是前半生太过顺遂,上天是公平的,幸福与痛苦必须对半。


    即便逃了又逃,他还是被逼到山崖,无奈一笑,像是实在没了办法。


    他果真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行路至此,只得纵身一跃,坠落河谷。


    山崖上的追兵并未手软。


    拉弓,放箭。


    他们绝不会愚蠢到干看着。


    刘怀瑾飞速地下坠,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只一瞬的功夫,就被飞来的箭矢刺中腰腹。


    再然后。


    “噗通——”


    他只来得及最后看了眼高悬的弯月。


    不信神佛的人,也会祈祷吗?


    如果可以,如果能听见。


    祈求上天,并诸天神明,请原谅我的自大昏懦,求您救救他们,不要让端溪成为人间炼狱。


    我自愿长堕炼狱,不得往生。


    一个身影坠落,激起河水万千。


    可湍急的河流自顾自地流着,不曾因他而慢下。


    山崖上的追兵也没有多留,清理了些微痕迹,他们便转道向河谷寻去。


    刘怀瑾的尸体于他们而言也很重要。


    毕竟,只有死人才是真的没有威胁。


    ......


    “为什么不给他们吃食?”


    小小的男孩坐着牛车,行过乡野。


    牛车庞大华贵,车前车后簇拥着三四十位护卫、女使。


    一个慈祥的老妇轻抚着他的背,随他看向窗外。


    那些是食不果腹发饥民流民。


    “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吃食。”


    男孩不解:“我们有啊,我们带了好多好多,足够啦。”


    老妇面上皱纹深深,眼神却清明柔和。


    她浅浅叹息:“不,我们没有。”


    “我们带的,不足以救人,即便救了他们一时,他们最终还是要死的,何必让他们短暂地欢喜。”


    男孩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更加困惑。


    他想到了阿父打死一斗时说的话。


    “不需要管这个奴婢,他有异心,即便他死了,你也有的是奴婢。”


    他当时也问过一个问题。


    “可是他们都说,如果我们打死一斗,他们也不会来服侍我了。”


    阿父淡淡笑了:“他们不敢。”


    “他们不来,那还有‘他们’来。”


    他没听懂阿父的话。


    现在,他也不懂祖母的话。


    为什么他还有那么多奴仆,为什么他们可以救很多人却不救。


    冬往春来,暑过秋替。


    男孩慢慢长大了。


    他读了很多书,学了很多知识,学堂里的先生夸他“文一阅即熟,事一点即通”。


    在十一岁那年,他开始了游学。


    少年与从前的男孩不同了。


    即便走过一片狼藉哀嚎之地。


    他亦缓慢而坚决地抽出自己的衣摆,不看苦苦哀求的枯瘦女人。


    不听她怀里细弱的哭声,即便那声音断断续续,好像只差他一走就咽气。


    他救不了这些人。


    长大后他明白。


    即便散尽家财,他也只能救近水。


    可这火烧得实在太大太猛。


    若是他能烧掉一成,那火立即会再猛三成,他永远做得无用功。


    少年走了很长很久的路。


    他的仆人们一直跟着,或是远远跟着,或是时而靠近保护。


    他知道。


    少年写了很多诗,做了很多文章,他将讽刺和希冀都藏了进去。


    能不能有人看见。


    能不能有人愿跟他一起,至少也看到这荒诞诡异的现实,哪怕只是一点,他日夜睡不着,他想起那些半死的灵魂。


    夜半,他悄悄出去,找到白日那个女人。


    深秋很冷。


    无情的寒风,不仅卷走大地的生机,也卷走摇摇欲坠的人。


    她的身体印证这个事实。


    她怀里的孩子嘴角沾着血迹,骨瘦如柴的孩童闭上双眼,他最后一顿饱餐是母亲的鲜血。


    正如他来到这个世界那样。


    从母亲的血液中来,也在此离去。


    少年怔愣很久。


    月光照在身上,原来这样冷。


    月光渗进骨缝,刺骨尖锐。


    他该救她的,即便她身边还躺着那么多人,即便他出手可能被其他流民一哄而上地撕碎。


    可那些都只是可能。


    救下一条命才是真的,不是吗?


    他又开始怨恨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到他后来及冠,成为天下闻名的才子。


    他一直在怨恨。


    怨恨醉生梦死的官员,怨恨教他冷漠的家庭,怨恨不知所谓的帝王,怨恨冷漠吃人的世道。


    怨恨自己不敢作为。


    自那夜后,刘怀瑾再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把良知和眼睛都藏起来,这是不需要的东西,这个时代不要这些。


    只要看不见就不关己事。


    只要学着那些人一样,就不会痛苦。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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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恍惚间听到谁的声音。


    是谁?


    谁在哭喊?


    [郎君,不要杀一斗好不好,他只偷了一袋米,他阿娘要死了,他没办法。]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


    [你若真真切切的悔悟...]


    悔悟,为何悔悟?


    [刘兄,生在世家,你就享福吧,哈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享福...不...是吗?


    [你当真看不见吗?]


    ...


    [被权势富贵抹去良心!]


    我不是...


    我不是!


    刘怀瑾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地睁大双眼,不停地喘着粗气。


    剧烈的呼吸扯痛胸腔,几个呼吸间喉间便尝到了铁锈味。


    入目却不是冰冷的河水。


    这是,一间木屋?


    他努力警惕,但眼睛有些看不清。


    只能依稀看到破旧的陈设,破旧的蓑衣挂在墙上,不远处一个小火堆,上面架着一个陶炉,正在烧着。


    黄泥夯实的地面,积了一层沙砾,屋内光线昏暗,没有窗,墙壁上只有一个不大的口子,像是为了通风。大敞开门,提供光亮。


    身旁是粗糙但厚实的茅草,这是屋子里唯一的可休息的位置。


    除此外,连凳子椅子桌子都没有。


    他艰难地尝试起身,无奈腹部使不上力,身体好像被千钧压过,连头也疼得厉害。


    沙哑的嗓子不能发声,刘怀瑾只能无神地盯着头顶的茅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响在耳边响起。


    年轻的妇女放下木盆,锤了锤酸痛的腰,一转头对上刘怀瑾木然的双眼。


    “啊!”


    妇女惊讶:“你醒啦。”


    “竟然真的能醒,还是命大哩。”


    她把手上的污渍都擦在腰间,快步走去火堆旁,将温着的药端下来。


    妇女既不问他是谁,也不好奇他为什么在河谷里。


    她只将药碗搁到床沿,再努力扶起刘怀瑾。


    尽管她十分小心注意,刘怀瑾仍是痛得冷汗津津。


    “喝吧,”她把药碗伸到他嘴边,“这些药材都是很好的,喝了说不准能活。”


    她不问,刘怀瑾也不管,他使劲仰着头。


    药很苦涩麻嘴,但他很珍惜,一滴都不愿浪费。


    酸苦的药汁划过咽喉,竟让他得到短暂的慰藉,好像沙漠里迷失许久的人终于觅得甘泉。


    妇女惊讶于他的配合,很是欣慰。


    “这样就对哩,喝了药,只要想活,那就能活。”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鼓励他继续坚持。


    刘怀瑾又被她放下了。


    好不容易嗓子舒服了些,他能开口讲话了,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这是...哪...里?”


    可妇女又走到一边去弄东西,刘怀瑾使劲把声音放大,还是没办法让对方听到。


    妇女心情很好地鞣制着手中的皮毛,时而掏点草木灰洒在上面。


    刘怀瑾在努力呼喊。


    妇女将皮毛一点一点择干净,举起来细看,满意点头。


    刘怀瑾更加努力地呼喊。


    一个穿着麻布的高大汉子拎着几只灰兔进来,他将绑好的兔子扔在地上,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木簪,轻轻簪在妇女头上。


    妇女显然是习惯丈夫这样的行为,但还是羞赫了脸。


    刘怀瑾...刘怀瑾还没死心。


    他“噗通”一声滚下了床。


    这下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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