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玩累了,两人安静下来,林蟠衣才开口。
“秋石,那边的吃食都做好了,你拿着些给四妹妹她们送点。”
他眉眼温润,微微弯起眼,声音如清水流下。
“想来她们也该饿了。”
林秋石对这个大哥是最服帖的。
“好,我现在就去。”
看着林秋石的背影,林蟠衣敛下笑意。
这样明显地支开人,耐人寻味。
江汉南百无聊赖,撑着下巴,“怎么了,有事?”
“江兄可知豫章有人在查羊氏?”
江汉南一听身体一僵,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此话怎讲?”
“家父帮着处理了些,自然便知了。”
“羊氏...那事?”
林蟠衣点头。
江汉南神色不耐,拿过小厮的摇扇自己扇起来。
“此事与我们何干,你管它作甚。”
林蟠衣扫了他微微躁动的神色,略过他有些烦躁的动作,轻轻一笑。
“江太傅器重江兄,蟠衣只是为江兄提个醒,若是叫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回来,恐损郎君名誉,还是早做提防才是。”
江汉南脑子乱得很。
这种事总归是陛下在暗中操持的,若是被查到他也是其中一员,少不得要被祖父剥掉一层皮。
可是对朝臣下手,他也实在犹豫。
不够聪明的江汉南甚至没有注意一旁的林蟠衣。
林氏既没有参与此事,又与羊氏只是泛泛之交,作何要帮羊氏。
又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林蟠衣自然不会这般好心。
他们林氏一贯行事稳重,这种风险巨大的事情是从不沾手的。
只是,陛下的动作想知道不难。
看似是卖一个好,实则借刀杀人。
若是陛下心腹当真出事,他也好反将一军踩着江汉南这个蠢货上位。
若是江汉南最后落败,那江氏不复,林氏便是一家独大,有何不可。
左右亏不了。
冼行璋爽睡一日,在她抵达行宫的第二日,还有一人正挣扎着朝南都来。
此刻,距离南郡不到百里的位置,即武陵郡的北部。
一个拄着木棍,穿着破烂成絮的麻衣,头发脏污成一缕一缕,面目灰黄,浑身透着脏臭气息的乞丐正一瘸一拐地朝南郡前进。
刘怀瑾浑身都疼,连日的饥饿与疲累叫他浑身都像是在与他唱反调,难以控制四肢。
唯有一物。
他的思绪,他的头脑,再清晰不过。
曾经出门坐马车,连白日也点灯的贵公子,变成他最厌恶的模样,这些他都顾不得了。
他只想着一事。
“要回都城,见陛下,救人。”
这是他逃出端溪县的第十日。
十几日前,他还是端溪县令。
他自来到端溪县,便被此处的贫瘠惊了眼。
此地田地收成不丰,又不沿海傍山,真是叫人找不出一丝好处。
他自然也乏味得很。
好在武陵郡总共也没几个富饶的县,端溪县在其中还算得上优,此地附近豪强不少,被他们奉承着,刘怀瑾还算过得恣意。
可好景不长。
一种不知名的疫病在端溪附近爆发,并朝着此处蔓延。
刘怀瑾还是记着自己是县令,再如何也得遏止住它。
他当即下令,让得病的人被隔开来,又将所有医者集合在一处,叫自己带过来的医者一同治病。
这本该为县里百姓打一剂稳心剂,却不想适得其反了。
苍梧不发达,百姓也少有读书识字的。
疫病一起,他们自然慌乱。
县令叫他们的亲人被强行带走,有的人愿听,自然也有人不愿。
甚至后者居多。
别说什么传染,说什么这是陛下一贯的做法。
我管你这么多,你这个县令从前就不管我们,现在肯定是要杀了我家的,免得到时候朝廷找你麻烦!
抱着这个念头,许多百姓拒不配合。
偏豪强也不安分。
疫病来了,他们自然也恐慌。
大肆收购粮食的有,躲到坞堡不准人进出的有,偷偷打死人丢出去的更有。
县内人心大乱,粮价飞涨。
甚至于,二斗都给他带来一个坏消息。
“郎君,县里粮仓里的粮食不知怎的,”他咽了咽口水,“没了。”
刘怀瑾懵了,随即很快变得愤怒。
“我刚来时不是派人探查过吗?”
二斗苦着脸,“是,只是奴今日再去看时,发现只有外头的是粮食,里头的都是草絮。”
晴天霹雳。
刘怀瑾枯坐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个事实摆在面前。
他被阴了!
被此地的官员,或者还有豪强一起,阴了。
没了粮,先不说不能让百姓活下来,连他自己都活不下来。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瞒。
他只能向上峰苍梧郡的郡守求粮和医者,可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左等右等都不见消息传来。
求援无果,刘怀瑾再派人,却得到第二个坏消息。
二斗听完侍卫的话,险些两眼一黑倒下。
他强撑着身体走到刘怀瑾面前,艰难吐出几个字。
“郎君,县门...锁...被锁了。”
刘怀瑾不可置信,骑着马跑去了县门口,确实被几把大锁锁住。
他翻身下马,跑到城墙上,只见外头守着不少私兵。
正欲大喊,却看见一个曾经讨好他的豪强的近侍也在,还有,林郡守派来的私兵。
他们守在外,不是为了救人,只为了不让他们出去。
因为这里有疫病,且难以控制。
若是上报,决计要大惩郡守。
若是传到其他县,更是不得了。
所以,林郡守跟其他县官和豪强达成协议,放弃端溪。
害死这一县之人,总比害死更多人好。
何况,只要他们出不去,朝廷就不会知道。
地方上,郡守就是最大的天。
这样的情景,叫人如何不绝望?
刘怀瑾颓废几日,却有百姓上门求助。
男子跪地,将头磕破才求得刘怀瑾一见。
他眼眶通红,但没有流泪。
“县令,求您救下我儿!”
他是外地来的医者,本在为百姓献一份力。
但是,走投无路又惊慌不已的百姓还是找了个阴招。
自古以来,人们祈求上天,求风求雨求丰收求顺遂。
他们认为其中最有用的祭祀方式就是活祭。
祭羊祭牛祭豕都不如祭人。
医者被选中了,他是外来的,他的女儿便是最好的人选。
乍一闻此事,刘怀瑾也是极为不赞同。
倒不为别的,只是神明一类他并不信。
何况,开了活祭的例,以后不知还有多少事端。
他带着数十个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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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医者到了地方,看到被柴火堆起的祭祀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拆了!”他大手一挥。
百姓见状苦苦哀求。
刘怀瑾紧皱眉头,耐住性子:“祭祀是无稽之谈,何况是人祭,你们只要将得病的人送来,再勤洗手多加防范,此疫便会过去的,何必如此!”
“吾亦在此地与尔等共进退,此事是瞒不久的,陛下必然会派人前来,届时端溪定大安。”
县令的声音当真恳切。
但百姓只知自己的希望又被打破了。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控诉。
“你天天坐在金玉堆,哪里管我们的死活!”
只一句,震如惊雷。
这一声,犹如滴水进油锅,立刻激起万千热浪。
“畜生啊,我家孩子得病数日,药吃不得,甚至连死都要饿着肚子,你当真畜生!”
红着眼的汉子猛地站起,颤抖着手指直直地指向他。
“县令,你算什么县令,从前从不管我们,现在遇事了也帮不上我们,还要毁了祭台,你是要逼死我们。”
“你就是要逼死我们!”
百姓声声控诉。
在极端的压力与绝望下,没人顾得了其他。
“不叫人活了啊,你不叫我们活,老天爷啊,县令要害死我们啊——”
捶地痛苦的老妇声音如利刃,划得他一时无言。
生死面前,一切痛苦都被放大。
若不是有侍卫的保护,刘怀瑾甚至不能平安挤出人堆。
但是回到县衙,他能看到,只是越来越糟的未来。
他派人去找豪强,哪怕是找到一个愿意出手的。
可那些从前对他百般讨好的豪强,此刻却一个比一个冷漠。
困境如此,前二十年从未经受磋磨的世家贵公子深感绝望。
终于,在没了粮食又遏止不住疫病蔓延的情况下。
活祭还是进行了。
二斗护着他,不想让他看见。
但刘怀瑾还是去了。
他裹着粗布,隐在人群里。
五女四男,凑一个九。
九个小童被捆在祭台上,周边是麻木的百姓,还有痛不欲生却被拦下的父母。
小童不知什么是死亡,却也感觉到害怕,一个一个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有的小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平日调皮,这是对他的惩罚。
他哭红了脸哭哑了嗓子,苦得身体抽搐,求着父母放过自己。
“娘,娘,不要烧我,我再也不敢了,哇啊啊啊啊啊,娘啊——”
他的声音,和其他小童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最后归于火焰中。
那极其凄厉痛苦的嘶吼,成了刘怀瑾毕生的噩梦。
火光平等地照亮周围人。
麻木、担忧、狂喜、期盼、痛苦、怨愤......
甚至有患病的来了,起了疹子,痛苦不已。
被人搀扶着来到这里,跪着祈求神明。
这是...人间吗?
他不敢细看。
周围百姓期盼着被烈火生生烧死的孩童成为沟通神灵的桥梁。
眼里是麻木的喜悦,他看着,竟然在火光中出现了幻觉。
好像周围的人被邪灵俯身。
他们缓缓勾起嘴角,眼里流下鲜红刺眼的血,慢慢将脸转过来。
他们在看着他。
没有声音。
但刘怀瑾脑海里却掀起震耳欲聋的尖啸。
从此刻,他终于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