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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面目

作者:成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茨憬不自觉看向冼行璋,对方用气音解答,“原施和主持。”


    两人一人背对窗,一人面对窗子,主持好似发现她们到了,提起茶壶斟了一杯递给了原施,在对方越发急切的目光下终于开口。


    “原施主抽到的签是中签。”


    “彼此怀疑难取信,休将心事忆浓情。事到头来浑似梦,何如休要用心机。”


    原施皱眉,有些不虞,“敢问主持,这是何意?”


    无闻很平静,眼神平静却洞悉了对方,让原施不敢直视。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您怀疑自己的妻子,无论她是否做错,于您而言都不重要了,施主,您的妻子并非妖邪,请不要再生冤孽了。”


    无闻叹息,年老的僧人想劝他回头是岸,这是他的慈悲,也是他对一个无辜女子的不忍。


    原施沉默,苦笑一声。


    “主持,并不是我不愿信她,可连她的父母亲族都告诉我她有问题,这叫我如何能信?”


    “不过,”原施无奈地点头“您既然这样说了,我会好生思量的。”


    原施自顾自地起身,向主持微微弯腰示意,正要踏出禅堂,主持再次开口。


    无闻像是随口一说,“万事万物皆有定,事若求全何所乐。”


    可能是劝告,也可能是命运谶语。


    原施脚步一滞,但还是迈了出去,将这话抛之脑后。


    窗户的林茨憬已经沉默了许久了。


    齐孟赶来解开了她的哑穴,但她并未开口。


    冼行璋没有说什么,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好像要准备打道回宫。


    于笙绿得了女帝一个眼神,他自然又惋惜地出声。


    “林姑娘曾开食铺,某也有幸尝到,实在是好滋味,只可惜食铺仅仅坚持了几日便消失了。后来,听说林姑娘还研制了许多新奇玩意儿,其中不少都被冠以原少卿的名头,还有一些原少卿看不上的,也就销声匿迹。”


    “林姑娘这几个月所做的事情,所耗费的心血,竟都为他人做嫁衣,不知姑娘午夜梦回时,可曾片刻将思绪脱离枕边人,只为着自己?”


    于笙绿语气客气,话却不怎么客气。


    “我家主子有许多下属,其中不少是女子,但她们无论嫁人与否,都不会甘于居于夫婿之下,更有甚者,为了自己的未来可以放下情爱远赴他乡。”


    林茨憬神情恍惚,抬头向他看去。


    这人是在暗暗贬低她这种行为吗?


    就因为她将原施看得重?


    可是这是因为她真的喜欢原施,为他付出的这些,于她而言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相比之下,一个真心的丈夫更重要。


    这里可是古代,她难道还能自立门户吗?


    于笙绿看见了她眼里的抗拒,轻笑一声。


    “我们没有拦姑娘的意思,姑娘此际便可归家了。”


    “只是姑娘,你求一个好夫婿或是好儿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并无不妥,但你得看清楚了,恩爱的背后,可还有别的东西?”


    话说到这也仁至义尽了。


    若非陛下对她另眼相待,对她的事也说不出缘由的上心,于笙绿是不可能关注这样一个人的。


    好言难劝,他也不想再多说。


    冼行璋更是一言不发,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她好像就是来看个热闹,别的都不为。


    元月观晕头转向地来,稀里糊涂地走,看着女帝潇洒的背影,不禁沉眸。


    待到冼行璋要上马车时,才突地转身看向他,好像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物似得。


    冼行璋挥挥手招他过来,其余人自动散开,假装看不见。


    元月观鼓起无懈可击的微笑,走到马车前微微俯首。


    “差点忘记了,大约是这个月月底,周朝使者要来,你是司计部的,慎纶是司行尚书,刚好作配,一起去将都城的道路修缮做好罢。”


    她说完,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元月观的肩。


    直到马车走远,元月观仍保持着笑意,但心里掀起巨浪。


    为何女帝要单独告知他这些?


    为何女帝突然注意到他,莫非......


    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若是他身份被知晓,对方应对不会给他向上的机会。


    可若是她故意想让他放松警惕呢,会不会是陷阱?


    慎纶瞧着好友有些失神的模样,并不起疑。


    难得面圣,可能是突然被器重,就像他之前被赏识一样,太过高兴了。


    两人心怀各异,但都很默契地没有开口。


    元月观第二日刚到衙署,上司便寻到他,给了他几个符节和册子就让他去干活了。


    元月观这才知道,这次修路比之以往架势更大。


    从豫章郡运过来的煤炭沥青堆积成山。


    不仅他骇了一跳,连路过是寻英也久久不能回神。


    慎纶从远处跑来,气不喘心不跳地解释:“这些是煤炭沥青,是冶铁坊的废渣,陛下说用他们做路面,可使地面平整结实,从今日起,南都无论街道还是巷道,都要用它铺路。”


    “等等!”


    元月观惊恐出声,“全部道路?!”


    慎纶点头。


    一瞬间,元月观已经顾不上女帝试探他的用意了。


    都城如此广阔,道路何其多,这个工程量,哪里是给他上升的机会,分明是要他累死在任上!


    慎纶倒是干劲满满,有事做总比闲着好,但他还是安慰了好友一句。


    “没事,陛下拨了很多钱粮,司农哪里记着账,都城还未到夏收,有的是干活的汉子,咱们今天就开始吧,来得及。”


    在他一声令下,元月观强撑着笑脸,气若悬丝地应了。


    什么鬼沥青,南朝,女帝,没一个好东西!


    殿下啊,你什么时候能拿下南朝,我真是要撑不住了。


    慎纶说得不错,现在不算农忙,每日招工处来的汉子数不胜数,还有许多妇人前来应聘做饭食的,人手十分充足。


    至于沥青会不会被百姓偷摸拿走,冼行璋也很软硬兼施。


    先下令,命每个街巷都设几个监督的百姓岗位。


    从群众中选人,再来管理群众,这些人都是生活在这一块儿的老人,本是干不了什么活,但也想为家里减轻些负担的。


    能得这样一个轻松的活计,他们也是不负众望,日日坚守岗位,铁面无私。


    硬的来了,自然还有软的。


    考虑到南朝近几年的严冬,不少人想偷煤渣也是为了生活。


    她便下了诏令,大意是从今年起,冬日里会以三文钱一斤煤炭的价格,将煤炭售与百姓,并且由扶理宫的工匠教授,自都城起,修筑炕床以御严寒。


    目前江夏郡与豫章郡的煤矿正在开发中,她决不食言。


    面对大饼,别的郡县或许还有顾虑,但都城内的百姓还是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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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女帝上位后的恩惠,都城内是最清楚的。


    炕床是什么?不知道,但不妨碍他们感到安心。


    安抚好百姓,南都城终于迎来彻底干净平整的道路。


    听到沥青和炕床,其实反应最大也非是百姓,而是林茨憬。


    她偶有听到女帝的新动作,对方时不时的举动,总给林茨憬一种怪异感,就好像对方也是穿越的,但林茨憬也只是想想。


    但是沥青,沥青铺路,这些还是太让人熟悉了。


    此刻,她正在溪水旁喘气。


    刚刚从山间悬崖处假装跌落,再沿着峭壁一路奔逃,最后寻到小溪得以休息,这样的艰辛,只是因为她的“好丈夫”对她下手了。


    自那日回到家中,她便佯装不适,派露花出门去寻几味特别的药材。


    露花虽然按她吩咐,努力打探,也努力想甩掉身后的人,但都没能成功。


    是的,林茨憬怀疑起了原施。


    对方确实有所隐瞒,而且被她发现几次不对。


    偶一对上原施的眼神,里面冰冷一片,还似有杀意,吓得林茨憬不敢让他靠近。


    这样的异状,让原母更加不满,平日里更爱折腾她。


    林茨憬无法,接着有新想法的念头出城,好不容易躲开了原施,却发现了新的、令她心碎的东西。


    那就是——怀孕的通房。


    林茨憬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开,对方分明的肚子,已经是不能抵赖的。


    何况这个庄子旁还有原施从前的小厮,难怪,难怪这个通房“死”得那么突然,原来是有孕。


    原施是怕她下毒手吗?


    林茨憬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


    不知在笑自己自作多情,想着一心专情的好丈夫,还是笑原施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


    可就在今天,她再找理由出城时,原施不知从何处跟上了。


    在城外,对她设下埋伏。


    林茨憬有些脱力的手颤抖着,支撑她又爬了起来,再将脸埋进溪水里大口喝了几口。


    “无论怎样,我还活着。”


    她错认假义为真心,但是没关系,她还活着。


    只不过是差点变成恋爱脑而已,没什么。


    只是逃得匆忙,跟露花也分开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事。


    她只能祈祷露花也能平安,将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林茨憬咬着牙忍着眼里的酸涩,身上隐隐作痛的伤痕太刺眼了,刺得她难过。


    点点抽泣,她压不住的难过。


    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她也亦然。


    即便对方听不到,但她还是忍不住。


    “妈妈,我好痛啊。”


    她小声地哭诉,朝着早逝的母亲哭诉。


    在现世,只有一个劳累的妈妈爱着她,可妈妈后来也去世了,那个世界便没有她在意的,来到这个世界,本以为遇到了第二个真心爱她的人,却是嘴上说着心疼,心里把她当做妖鬼。


    她该继续跑的,明明不是停下哭泣的时候。


    但林茨憬真的很累。


    她难道从没看出对方说爱时的端倪吗?


    可是她用了无数的理由麻痹自己,陌生的世界,她就要一个能善待她的人,又不要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为什么也不行。


    她的脊梁化作泪水,使得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不重的呜咽声,是她到这个陌生可怕的世界的第一次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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