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明此刻的脸色比墙壁还要青白，像一具失去血色的尸体。
他的嘴唇嗫啜不停，发出来的音节也是断断续续：“迟……迟总……我……”
迟昼早已不再给他任何眼神，表情带着些许厌恶和不耐。
眼见无望，柴明转而朝向凌书寻和白明芳。
在薄雾般的视线里，他噗通一下跪倒在两人之间，声泪俱下：
“凌小姐，是我嘴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凌书寻着实被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猫，几乎是下意识地跳到了迟昼的身后。
数秒后，她单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扶在他劲瘦有力的腰间，从宽阔的后背中探出身子，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人。
柴明低头跪在那里，似乎是感应到了凌书寻的视线，倏地抬头望向她，又抬起手抽向自己那张比鬼还难看的脸：
“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给我一条生路！您就帮我给迟总求求情，让我继续留在扶光吧！”
“滚。”迟昼的声音又沉又冷，掌心覆住凌书寻放在他腰间的手。
仅仅这一个字，对柴明来说无异于宣判了绞刑。
当尾音落下，他脚下的支撑也随之消失，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几乎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其它楼层还在加班的人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过来围观，却在白明芳摇头和严肃的表情中，不敢进来。
绝大多数人都并不认识迟昼，还在门口窃窃私语。
只有一两个扶光的中高层，曾经在其前几个月来巡视时见过一次，故而很快认了出来。
虽然不敢出声，但还是好心地夺走了几个好事者想要偷拍的手机，替他们保住职业生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四起，迟昼终于耐心告罄。
他抬起凌厉的眉目看向办公室门外。
只消一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那极具威压的上位者气息封缄住动作，空气一度凝滞。
“即日起，柴少杰和柴明不再担任扶光影视的任何职务。总经理事宜由原副总暂为代理，白明芳升任为副总。”
“以后扶光影视若还有人任人唯亲、狗仗人势，都是同样的下场。”
迟昼语气淡漠，不疾不徐地宣布了扶光影视最新的人事任免。
消息一出，场上果然再次炸开了锅，众人也顾不上避讳，直接讨论起来：
“诶？这个大帅哥是集团的人吗？”
“你傻啊，这是太子爷！”
“集团总裁怎么大晚上的来咱这小地方，我没做梦吧？而且还这么有型、这么帅……妈妈救我！”
“我靠柴明这傻叉终于走了！再也不用看他嘚瑟了，好爽！”
甚至还有直接唱起来的：“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整个办公室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人多眼杂，凌书寻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于是趁大家注意力还没放在自己的身上，迅速地从迟昼身上抽回了手，后退一步，欲盖拟彰地抱起小臂，四下乱瞟。
迟昼感受到她的动作，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又朝白明芳轻扬下颌。
白明芳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升职消息劈的反应不及，却在看到迟昼细微地动作后立刻会意，让保安疏散人群。
而跪坐在地面如丢了魂的柴明，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着踉跄地走出门外，整个人苍白虚浮如同一具行尸。
所有人群散去，白明芳快步过去检查了周围。
在确认没有第四人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
房间重新变得安静，冷白的灯管下，只剩三个人。
凌书寻和迟昼并排坐在沙发，看向对面椅子上的白明芳。
“很抱歉，书寻，这么晚了让你过来。”白明芳无奈一笑，“没想到迟总也在，还让您看到了这么可笑的一幕。”
“无妨。”迟昼修长的双腿翘起，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裤几乎没有褶皱。
凌书寻问道：“白姐，叫我过来是跟你们提到的那个宣传片有关？”
白明芳点点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本届国际高尔夫公开赛，三个月后将会在北城举行。主办方要拍摄一个宣传片，邀请名导祝兴尧合作。旨在宣传赛事的同时，还要进一步提升球场的形象和知名度。”
凌书寻的眼睛亮了起来：“祝兴尧？！”
这个名字，影视圈可以说是无人不晓。
作为知名大导，祝兴尧不仅把国内的奖杯夺得大满贯，在国际上也享有一定的知名度，多次在欧洲的电影节上屡获提名。
虽然近些年因为年纪的原因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但有消息说他已经在筹备下一部电影，只是保密消息做得很好，连题材都没有泄露半点。
“这是个全球瞩目的赛事，而且，”白明芳顿了顿，不由得看向迟昼，“这个项目是北城政府和迟翡集团合作的，祝兴尧才会答应来拍。否则一个小小的宣传片，怎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凌书寻也看向身边那个淡然喝茶的人，“您集团这业务范围可真广泛。”
“还行，有几个高尔夫球场而已。”迟昼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底沉静。
凌书寻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可恶，又让他装到了。
她继续问白明芳：“那辞演是怎么回事？”
“这个宣传片会找两名专业运动员和一名女演员来拍摄，所以镜头不多。而且祝兴尧对演员的要求是出了名的高，哪怕是这短短的宣传片，也必须要提前十天进行高尔夫球的训练。”
“祝兴尧原本中意的演员是李青黛，合同都签好了，可是开拍的时间临近，青黛那边要辞演。”白明芳叹了口气，“她主演的另一个电影提前开机，和宣传片撞了档期，只能舍弃这边。”
一直沉默的迟昼这时突然开口：“祝兴尧那边怎么说。”
“青黛宁愿赔违约金也要去另一部电影，祝导也没办法，让公司尽快找个可以替代她的人。但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出镜极短的宣传片，咖位高的懒得去，咖位低的祝大导演也看不上。”
“我们扶光和其他公司都各自提交了很多女明星的资料上去，但是能让祝兴尧同意去试镜的人都很少。”
白明芳说完，目光重新落回凌书寻身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你的照片递了过去，没想到那边居然同意了。”
凌书寻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的表情：“白姐，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参加祝兴尧的试镜？”
“是的，不过结果如何还要看你的表现。”
尽管如此，凌书寻的开心依然溢于言表。
这是她即将接触的第一位大电影导演，尽管是一部其他人都看不上的宣传片，对自己来说也是不可多得机会。
而她珍惜每一次机会。
白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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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凌书寻，“这是关于这次的赛事和祝兴尧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好功课再去。”
/
仲夏的上午，阳光已经足够炽热。
巨大的练习场里绿草如茵、视野开阔，远处是起伏的球道和湛蓝的天空。
这里是祝兴尧的试镜地点，云翡国际高尔夫俱乐部。
几位小有名气、经常在偶像剧里露脸的女演员正聚在一起闲聊。
她们看上去彼此熟络。穿着品牌赞助的运动休闲服，妆容精致，姿态放松，是这次高尔夫球赛宣传片的有力竞争者。
当凌书寻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polo衫和黑色运动短裙，独自一人提着球具袋走过来时，那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扫了过来。
她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落在凌书寻身上的视线带着审视和一丝轻慢。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飘进凌书寻的耳朵里：
“生面孔啊，现在祝导的试镜门槛这么亲民了？”
“好像叫凌书寻吧，演过几部网剧的女配……”
“啧，祝导的戏，可不是光有张脸就行的。”
凌书寻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指定区域，放下球袋，开始做简单的热身拉伸。
这时，祝兴尧到了。
他虽年逾六十，但身材精干，穿着导演标配的卡其色马甲，神色严肃。
没有跟在场的演员们有任何寒暄，直接坐在了监视器后面。全场的工作人员立即噤声，气压瞬间降低。
试镜开始。
前几位演员依次上场，按照要求摆出挥杆、眺望等等姿势，笑容标准，动作优美，像是精心设计的一幅幅画报。
祝兴尧看着监视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会对身边的助理低声说一句：
“动作太假。”
“没有力量感。”
“下一个。”
……
轮到凌书寻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发球位。
没有立刻摆姿势，而是先弯腰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小撮草屑，感受了一下草皮的湿度，然后抬头眯眼看了看阳光的方向。
一个小动作，却瞬间将她与环境融为一体。
祝兴尧的目光从监视器上抬起，落在了她身上。
凌书寻握住球杆，不是轻飘飘地摆样子，而是以一种稳定的姿势握紧。虽然不够专业，但她侧身、屈膝、转体、引杆——整套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灵动，而是变得异常专注，紧盯着想象中的那颗小白球，变化为一种对挑战的渴望。
没有刻意展现优雅，而是呈现出一种运动本身带来的，充满张力的美。
“好，停。”祝兴尧突然开口，声音平稳。
他甚至没有看凌书寻，而是重新低头看向监视器，粗粝的手指在回放上反复按了几次。
而他之前一直显得有些挑剔的眼神，在观看回放时，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欣赏。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关注着导演反应的那几位竞争对手的眼睛。
她们脸上的轻松和闲聊时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凌书寻新一轮的审视。
祝兴尧终于抬起头，对助理挥了挥手，语气依旧简洁：“下一个。”
凌书寻平静地退到一边。
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
剩下的，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