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龙新村后有一条河,河边有个小公园,背靠一条商业街,一到晚上就被跳舞的大妈和散步的大爷所占领。好在松江区政府也十分注重年轻人的娱乐需求,前几年这里加增了一个滑板场地,所以现在这里除了广场舞那锣鼓喧嚣的曲调,还时不时有啪啪声和年轻人的张狂笑声。
夏迩最喜欢来这边练吉他,滑滑板的一些年轻人都和他年纪相仿,有时候他买完菜后坐在树荫下弹吉他,总有那么几个人过来跟他说上两句话。
他很喜欢这样轻松的谈话,在这群玩滑板的年轻人中间,他的女装似乎也不怎么突兀,甚至还有女孩过来找他要链接,说他身上的衬衫好看。
“很便宜的。”他红着脸点开拼多多,“只要三十九块钱。”
“哇!你可真会选!39块钱买这么好看的!”
女孩的夸奖可以让他高兴上大半天,除了他这张脸外,他从来都没受过什么夸奖。
可漂亮的脸蛋最好配上一个聪明的脑袋,否则就是灾难。当第一次有人夸他漂亮的时候,夏迩还沾沾自喜,但后来当人家一边夸他漂亮一边对他动手动脚时,他就知道这所谓的漂亮不过就是一种诅咒。
尤其是他还爱穿女装,简直就是在某些人的性/癖上疯狂舞动。
可夏迩只想做自己。
一些既定的规则约束他的本性,他的反抗就是从做自己开始。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那就是做自己的代价很高,高到有时候让人无法承受。
可他夏迩,却一点一点地,承受下来了。
他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仰起头,皎洁的月光落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弄着。稚嫩的面庞上不知所谓的幸福在徜徉,小心翼翼地挂在他漂亮的眼睛、嘴角。
赵俞琛在樟树后看了他很久。
他在想这如此具现化的幸福从何而来,是自己给他的吗?不,一定不是,也许收留他会给他一个身安之处,可他的心安,绝对来自他自己。
赵俞琛突然有点羡慕夏迩。
他走了过去,坐在了夏迩身边。
夏迩的目光缓慢地移动到了他的脸上,英挺的鼻尖跳跃一点月光,映照在琥珀色瞳仁里的是一张坚毅的、值得去依靠的面庞。
赵俞琛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望着面前跳舞、玩滑板的人,沉默了好一阵,赵俞琛目光下垂,看向夏迩修长的指尖。
“怎么不弹了?”
“今天练够了。”
“手疼吗?”
“不疼。”
“那给哥再弹一首。”
“你爱听的那些我不会,太高级了。”
“那就弹你会的,你最擅长的。”
赵俞琛鼓励地看向夏迩,夏迩低下头,指尖拨弄出几个音节,赵俞琛立即辨认出这首曲子,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这首曲子估计比夏迩的年纪还要大,不,应该是比自己年纪还要大。
这小孩……
赵俞琛安静地听着,心里跟着唱了几句,夏迩弹得很认真,却也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为赵俞琛弹琴,他想今晚自己应该在备忘录里记录一下。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赵俞琛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那些玩滑板的小年轻们鼓起了掌,欢呼着喊:“Bravo!”
“弹得真好!”找夏迩要过链接的女孩兴奋地鼓起掌,眼里满是称赞。
夏迩的脸颊在发烫,他小心翼翼抬头,去看身旁的赵俞琛,却在接触他的目光后触电般地挪开。
赵俞琛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
“这么烫?害羞了?”
“我,我弹得不好。”
“可别质疑群众的眼光。”赵俞琛揉了揉他的头,“弹得不是很好,而是非常、非常好。”
“真的?”
“真的,怎么这么没有自信?”
夏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说:“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我弹得最好的一首,可是这首并不受欢迎。”
“那些受欢迎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你弹得这首,只是在现在不受欢迎,过去可是风靡一时呢。”
赵俞琛宽慰般捏了捏夏迩的后颈,夏迩痒得一缩。赵俞琛笑了,像逗弄小孩似的。夏迩顺势朝赵俞琛坐近了些,两人的衣角相触,赵俞琛的胳膊搭在长椅椅背上,从外人看来,这个动作好像赵俞琛搂着夏迩。
夏迩抱着琴,赵俞琛搂着他,两人都在这一刻安静地享受城市的烟火气,没有再说话。
直到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逐渐远去、直到玩滑板的年轻人朝他们招招手告别、直到夜风落在他们身上带上了月光的微凉。
在沉默中逐渐酝酿的暧昧破开了一道口子,赵俞琛转头,轻拍了拍夏迩的肩,说:“回家。”
夏迩莞尔一笑。
对于赵俞琛来说,过往他从未想过还能对另一个人说出这两个字,而对于夏迩来说,这两个字,也从未出现在他人生字典当中。
赵俞琛起身走了两步,夏迩背起琴,快步跟了上去。
就这样争着来到了他的面前,还能再进一步吗?那一天的牵手,今天还能继续吗?
夏迩迷迷糊糊、痴心妄想地自后牵住了赵俞琛的手。
赵俞琛宽厚的手掌中涌入一团温热,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停。目光依旧落在柏龙新村那被月光铺成银白的一片片屋顶,他的脚步持续向前,他的五指收拢,他握住了那只手。
此刻他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出于什么用意,不去想风为什么穿过樟树哗啦啦直响,不去想寂静的河流下有什么在悄然地涌动,砰咚,砰咚,是一颗死了很久的心,砰咚,砰咚,是一颗尝试着活过来的心。
就像做梦一样,两人牵着手回到了家。直到要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夏迩依旧没反应过来。
“要开门了。”赵俞琛松开了夏迩。分开时手心凉冰冰的,汗湿了。
夏迩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低头,舒张五指,恋恋不舍。
钥匙转动,赵俞琛径直走向电脑桌,他是下班了后洗了个澡才去找夏迩的,那时他猜到了夏迩估计在河边,上次在家里弹琴,差点被投诉。
夏迩去洗澡时,赵俞琛在桌前不自觉地举起手。过去,很久很久以前,有女孩会打趣说他的手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人们问他是不是练字,他说自己少时的确写过字,最爱写的是徽宗的瘦金体。就和他当时的性子一样,有着铮铮锋芒。
现在,他的手是在砖石和灰尘里摸爬滚打的一双手,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五指不再修长,小拇指还因为扭伤而关节变形,怪模怪样地朝外翻着。灰尘嵌在老茧的沟壑里,用刷子都刷不干净。不过,这并没什么值得羞愧的,他热爱劳动出于真心,只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写字了,永远都不会了。
就是这样一只手,今晚又牵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吗?
到底是为什么,到底在怀揣什么样的渴望?
赵俞琛望着自己的手出神,没有察觉夏迩已经洗好澡,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壮着胆子将双手轻轻摁在了赵俞琛的肩膀上。
俯身,夏迩携带湿漉漉的热气靠近,问:“你的手……”
赵俞琛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
“工地上常有的事。”
“你可千万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声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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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心疼,夏迩还记得,又一次他亲眼看到,赵俞琛脚下的升降机突然出了故障,赵俞琛本能地去抓安全绳,极速下降中,赵俞琛的手磨得血肉模糊。
工人们围了起来,遮挡住赵俞琛的身影。夏迩站在工地外,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不敢进去。那晚他辗转反侧,哭了很久。可没过几天,他又在工地上看到了赵俞琛。
赵俞琛挪移目光,看向夏迩,逗趣说:“小朋友还知道关心人。”
“我不是小朋友。”面对这个称呼,夏迩头一次反驳。
“你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赵俞琛又去捏夏迩的脖颈,夏迩笑着闪躲顺势扑倒了床上。连衣裙划出优美的弧度,荡漾的浪花似的。
“总之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经成年了。”夏迩把头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有工作,我有手艺,我会养活自己,也许再过几年,我就结婚了哩!”
“那可得抓点紧了,早点谈个女朋友。”赵俞琛说。
夏迩把脸抬起来瞅了赵俞琛一眼,反问道:“哥,你不结婚么?你这个年纪在我们那儿小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你也说了,在你们那儿,这是在上海。”赵俞琛自顾自地拿出一本书,准备读。
夏迩一骨碌地爬起来盘腿坐着,追问道:“总该交女朋友吧!”
赵俞琛轻笑一声,说:“在工地上打工,哪有时间。”
“你都有时间今晚去听我弹琴!”夏迩脱口而出。
赵俞琛看了他一眼,说:“那是因为没听过。”
“没做过的事情你都会去做吗?”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赵俞琛起身,用书拍了一下夏迩的头,“你再问我,我可要问你问题了。”
“你问啊!”夏迩来了兴趣。
赵俞琛略一沉吟,问:“今天背了几个单词?”
“啊,这……”什么嘛,给你机会你问这个?
夏迩赌气似的转身躺在床上,自顾自地玩手机。感受到这小孩的低气压,赵俞琛爬上床去掰他的肩膀,笑着问:“被检查作业了?”
“别让我做噩梦啊哥!”
“怕老师教训你?”
“怕你教训我!”夏迩翻身,撞进了赵俞琛怀里。他知道赵俞琛在自己身后,却没想到这么近,这一翻身,鼻尖都碰在了赵俞琛的胸口。
呼吸扑打在跳动的心脏上,赵俞琛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夏迩穿着漂亮的棉质碎花裙,蜷缩在他怀里,这个动作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没有抵抗。
为什么。
赵俞琛再次诘问自己,为什么会允许他来到自己的怀里,为什么,自己竟然并不抵触。
欺骗自己是最要不得的事情,如果更坦诚一点的话,赵俞琛会说,他喜欢这样。
喜欢这个人现在,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缩在自己的怀里,轻柔地呼吸着,安静地存在着。
在某些事情上,赵俞琛并不是一个单纯而麻木的人,他知道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很奇怪,两个大男人——好吧,夏迩并不算那种意义上的男人,但他是男人无疑。就算是兄弟,也没有这样呼吸纠缠的时刻,好像下一刻,下一刻谁就会吻上谁,谁就会压住谁。
赵俞琛撑起身,说:“我去刷牙。”
夏迩嗯了一身,爬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赵俞琛并不喜欢他。
只是这一晚,赵俞琛罕见地失眠,在夏迩偷偷的注视中,他闭着眼,却将右手缓缓按在了心口。
夏迩非常熟悉这个动作。
他一定是又开始心痛了。
他从来不说,可他总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