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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作者:谢朝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陪妹妹逛街这件事情,薛云朔已经是驾轻就熟。


    从前在严州府时,没那么多街市好逛,县里每月一回的大集,她也是不会错过的。


    针头线脑、山货小食,小贩们每回卖的东西都大差不差,她却次次都逛得很开心,薛云朔至今也无法理解。


    他拎着包,见薛嘉宜出了一家药铺,转头又进了另一家医馆,这才终于发觉,她仿佛不是在为她自己置办些什么。


    “丹砂、雄黄,这些都有的,只是这扣子藤……平时入药甚少,姑娘再去别处看看吧。”


    接连被拒绝了几次,薛嘉宜有些蔫蔫的,不过还是和店小二道了谢。


    她拎着打包好的其他药材,见薛云朔走过来,顺手就往他手里一放。


    “买这些做什么?”他问。


    薛嘉宜没瞒他,答道:“给你的呀。此番募兵都是要去西南之地的,那边丛林多瘴气,我找了几个方子,给你配一份。”


    说不上有多感动,但是薛云朔心下还是微微一漾。


    今日宗太妃择选女官的结果,他已在她的表情里读出来了,所以,方才很顺理成章地以为,她是选中了高兴,想要给自己添些钗环,没成想是惦记着他。


    “所以……”他挑了挑英气的眉,把手里另一个包袱提了起来:“这个也是给我的?”


    薛嘉宜眨了眨眼,微翘的眉梢满是得色:“对的哦,最近天多冷呀,手套和护膝我都已经做好了,回去把皮子一缝,包管暖暖和和的。”


    她原本想做身衣裳,但一来完整的皮料在京城太贵了,她的小金库显得岌岌可危,二则皮衣厚重,也太惹眼,想想西南之地不会太冷,做些小件的也好。


    兄妹之间,没什么好客套的,薛云朔只低眸笑了一声,道:“早知道,当时鞣的皮子,应该带两张来。”


    薛嘉宜嘟囔道:“是啊,还有两味药,在严州府可便宜了,到这皇城根下,翻倍都不止。”


    大街上人来人往,薛云朔克制着自己揉她脑袋的冲动,只与她闲闲说笑。


    苍术、丹砂、雄黄……连带最难买的那味扣子藤,也一样样买齐了。


    眼见时候不早,薛嘉宜却踢踏着,一点想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哥……”


    她低声唤他,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薛云朔明知她为什么突然叫他,却还是微扬起锋利的眉梢,问道:“想说什么?”


    一直被两个人刻意回避的离别,此刻,终于已经近到避无可避。


    薛嘉宜垂着眼睫,嘟囔道:“你要好好保重,不许受伤。”


    听了这一团孩子气的发言,薛云朔勾了勾唇,故意逗她:“刀剑无眼,我若受伤了,可怎么是好?”


    闻言,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说话。


    见状,薛云朔疑心自己逗得太过火,正想凑近看一眼她是不是掉金豆子了,脚步刚顿住,就叫她逮住机会,往他靴尖狠狠踩了一脚。


    薛云朔叫她这一下踩笑了,一低眸,却见她抹抹眼泪,昂起头瞪他。


    “举头三尺有神明,”薛嘉宜咬牙切齿地道:“不许说这样的话,万一叫他们听见了。”


    薛云朔唇边浅笑犹在,眉宇间,却也多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不说了。”他顺着她的话,声音放轻了许多:“只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地回来。”


    怎么舍得呢?薛云朔心想,如果他再不在了,这世上,就只她一个人了。


    薛嘉宜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她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拉着他,要他连呸了好几下,才勉强放过他。


    ——


    薛云朔没在薛府久留。


    时间悄悄过去,年前的募兵,眼看就要暂告一段落。


    这天清早,雪下得很深,他最后一次翻过那堵矮墙,隔着朦朦的窗户,看了薛嘉宜一眼。


    时辰还早,她没有醒,睡颜安详而宁和。


    悄悄地走吧。


    薛云朔心想,要是叫醒她、和她道别,她怕是要哭鼻子了。


    他低笑一声,回眸看了她最后一眼。


    眸底的那一点笑意转瞬即逝,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昂起下颌,紧了紧背上妹妹裹好的行囊,迎着还未乍破的天光,再没回头。


    ……


    床帷间,薛嘉宜缓缓睁开了眼帘。


    她似有所感,目光怔怔,捧着毫无征兆作起乱的心跳坐了起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屋檐外飘起细雪纷纷,她才慌忙趿鞋起身,近乎趔趄地奔至了窗前。


    漫无边际的白色铺陈在天地间,那几枚就要被新雪覆盖掉的鞋印,显得刺眼极了。


    薛嘉宜打开窗,闭上眼,任冷风吻过她颤抖的眼睫。


    不能哭……她要好好的,要叫他安心。


    ——


    正午时分,薛云朔的离开被仆人察觉了,连带桌上那一封留给薛永年的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只说了他有志报国,投军去往西南,让薛家不必找寻。然而薛永年攥着这封信,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秦淑月看着他有些在颤抖的手指,微微一惊,试探般问道:“老爷,这……”


    “成何体统!”薛永年把信往桌上一拍:“当我薛家是什么地方,又当我这个父亲是什么!”


    把信拍下之后,他大概仍觉气不顺,又叫人把薛嘉宜叫了来,明摆着是要诘问。


    薛嘉宜猜到了会有这一出,来到正堂的时候,并不慌张,问她什么,她都只说不知。


    被这个平素木木呆呆的女儿顶回来好几句之后,薛永年简直比读信时还要火大。


    然而宗太妃懿旨已下,这个女儿虽还未正式进宫,却已算半个庆安宫的人了,薛永年勉强压制住心底的怒火,冷笑道:“你们俩兄妹,还真是一路货色。”


    薛嘉宜并不把这句话当成讽刺,反倒接受良好地弯了弯唇角,朝他屈膝一礼:“父亲谬赞,我不如兄长许多。”


    秦淑月都快憋不住笑了,很是艰难地绷着脸劝和。


    好在她的救星马上就来了,门外,一个丫鬟怯怯地打断了堂前的对话,通传道:“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


    之前来过的那个面白无须的小宦官,此刻已在前厅等候。


    上回便是秦淑月见的他,她赶忙上前,客套道:“梁公公,这是哪来的风,又将您给吹来了?”


    宫里来的人,无论位高位低,总得多给几分薄面。薛永年亦是客客气气地请了这宦官进来。


    宦官姓梁,叫梁贞,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庆安宫的大太监。据说宗太妃起初赏识他,只是因为觉得他名字好听。


    “嗐,若无要紧事,我也不会上门叨扰。”梁贞笑眯眯的,双颊各有一条猫胡子般的纹路:“今日宫里雪景好,宗太妃有心作画,请新入选的二位新女官入宫,侍奉笔墨。”


    秦淑月眼睛一眨,问及关键:“没几日便要过年了,这回进宫,姑娘可还……”


    梁贞笑答道:“夫人说笑了,宫门可不是朝外开的。”


    薛嘉宜垂手立在一旁,不知为何,听闻不必在薛家过这个年,心里竟然微妙地一松。


    当然,不论她什么想法,太妃的旨意已下,而这位梁公公带来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了薛府门前。


    即便她心下仍有些微妙的忐忑,也终究是登上了这辆入宫的马车。


    薛嘉宜安静地坐在车里,没有回头,也没有张望。


    兄长已经离开了京城。


    现在,离开一个对她而言、早已是空荡荡的薛家,并不足以让她产生任何情绪。


    ——


    进宫之后,薛嘉宜和徐柔歆一道,去给宗太妃请安。


    宗太妃并不畏冷,正在四面开阔的亭下作画。见两个年轻的姑娘朝她请安,她只略掀了掀眼皮,问道:“此番来得匆忙,心里可有怨言?”


    徐柔歆忙回答道:“能早日进宫侍奉太妃,是臣女的福分,怎敢有怨言?”


    宗太妃笑了一下,眸光却依然冷淡:“怎敢。你的意思是,心里确有怨言了?”


    徐柔歆再圆滑,也不过是女孩家的圆滑,闻言,立时便心惊了起来,扑通跪了下去。


    宗太妃并不管她,视线渐移到了徐柔歆身边的另一道身影上,问了如出一辙的问题:“你呢?可有怨言?”


    薛嘉宜不知道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好说了实话:“臣女长在乡下,留在京城的那个家中,又或者进宫,对我……对臣女而言,并无区别。”


    这个回答其实并不好,父母长辈如何暂且不论,身为儿女对家毫无留恋之意,这话若是说起来……


    一旁的徐柔歆都有些为薛嘉宜害怕了。


    上首的宗太妃却什么也没说,只搁下笔,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与身边的大宫女繁炽道:“带两个新人下去安置吧,挑好些的宫室。”


    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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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声音温和,仿佛方才的诘难,只是一场错觉。


    ……


    好在这样的问话,只在进宫这日出现过一次。


    薛嘉宜和徐柔歆在庆安宫渐渐安顿了下来。


    两人的身份过了明路,如今,已经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了。


    拿到月例的时候,薛嘉宜的心情还有点雀跃。


    宗太妃并不缺宫人伺候,不过来到宫中,毕竟不是在家里当小姐,总归是要有干活的时候。


    徐柔歆颇有些不适应。薛嘉宜倒是随遇而安,那些被徐柔歆推诿的、露不了脸的活儿,她干着也挺开心的。


    宗太妃看在眼里,但并不在意。


    到她这个年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心思和透明的也没什么区别。


    对她来说,活泛的姑娘有活泛的好,温吞的姑娘也有温吞的好,左右两人的存在,本就是用来讨好她的。


    她本就是看腻了宫里的同一张脸,听腻了宫里同一张嘴说的话,才又选了两个新鲜的女官陪在身边。


    薛嘉宜虽然无法准确地描述这位宗太妃带给她的这种感受,却已经意识到了,她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即使她面色和蔼,即使她关怀备至,甚至时常会亲自教导她和徐柔歆,教她们琴棋书画。


    开春后,两人渐渐习惯在宫里的生活,开始像女官的模样了,宗太妃终于开始把两人带在身边,交予一些事情与她们。


    真正随侍在宗太妃身边时,薛嘉宜心下还是难免紧张。


    不过,等到那位留质京中的宗二爷宗尧之进宫,向太妃请安,顺便聊起西南军情的时候……她这才恍然记起,宗太妃的宗,和前线那位昭武大将军的宗,是一笔写就。


    迢迢千里,鸿雁传书不得,能听到一点兄长的消息也是好的。


    薛嘉宜竖着耳朵的姿态,一来二去,很快叫宗太妃察觉了。


    “怎么如此关心前线战况?”宗太妃睨她一眼:“我仿佛记得,你早年间也不是在西南长大。”


    见她眼睫颤了颤,就要跪下请罪,宗太妃伸手扶了一把,道:“站着好好说。”


    薛嘉宜咬了咬下唇,答道:“太妃恕罪。我并无窥探军情之意,只是家兄如今正在西南军中,所以才、才关切得紧。”


    对坐的宗尧之眉梢一挑,忽然问道:“哦,你就是那姓薛的姑娘?”


    薛嘉宜朝他屈膝一福,应了声是。


    宗尧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薛嘉宜两眼。


    原来这就是那皇太孙在薛家时的义妹。


    原来是为了她,才拿着旧时信物找上门来。


    “你的兄长薛云朔,自进入与南诏对战的前线后,表现很是出色。”宗尧之收回视线,淡淡道:“迄今为止,不过三月功夫,他作战勇猛,已经累进至百夫长,再来一场胜果,晋为小都统也是指日可待。”


    这般晋升的速度,即使是在战时,也是难以想象的飞跃了。


    宗太妃听得感了兴趣,问道:“哦?小姑娘的兄长……多大年纪?”


    宗尧之答:“与她一般年纪。”


    一旁的薛嘉宜仍旧咬着唇。


    她其实还想问一问,哥哥现在可还好,又是否受伤?只是眼下的场合,显然是不好多问了。


    宗家是武将世家,家中女眷,谁没有过盼着亲人回来的经历?宗太妃把薛嘉宜的神情瞧得分明,见状,不免触动。


    她倒也没有纡尊降贵地去安抚薛嘉宜,只是与宗尧之道:“再有什么消息,你来请安,也好叫我这老婆子听一听。”


    宗尧之抱拳应下。


    往后的几个月里,庆安宫的楸树日渐浓绿,又渐渐泛黄,而薛嘉宜也在宗太妃的默许之下,听到了一场又一场战胜的消息。


    真好呀。


    胜仗一场一场地打下去,他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她盯着殿外纷纷扬扬的落叶,心想,到了手套和护膝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不知她赶工缝上的皮子是否牢靠?又够不够暖和?


    直到立冬那天,京城风沙大作。


    一纸急报飞到了皇帝的案头,霎时间,军情如雪片一般,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萧瑟的寒风中,薛嘉宜站在廊下,几乎有些摇摇欲坠了。


    他们说……


    南诏突袭,西南前阵九城接连陷落。


    昭武大将军宗甫,与他新近提拔在帐前的几位小将,遭迂回伏击,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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