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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04

作者:谢朝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薛嘉宜的担心是多余的。


    全嬷嬷把那个半大的男人赶了出去,随即便事无巨细地、一样样地教她应该怎么处理。


    见小姑娘眨着乌漆漆的眸子看着她,呆呆的,也不说话,全嬷嬷没好气地道:“听全了没?”


    薛嘉宜这才回过神来,小鸡啄米似的努力点头:“全了、全了。我都记住了。”


    全嬷嬷还想再说她两句,见小姑娘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住了。


    也是作孽哦。


    她心想:这些事情,本该让亲娘来教的。


    秦夫人还是姨娘的时候,全嬷嬷就服侍在薛家服侍她了,自然清楚前面那点陈芝麻烂谷子。


    要她说,那位朱夫人,实在也不是个聪明的。


    为着娘家的事情拗着、与自己的丈夫斗气,最后呢?可怜的只有她留下的孩子。


    小姑娘身边连个熟悉的、能在她月信时教她的人都没有。若非做娘的还给她留了个亲生的哥哥,几乎可以称作伶仃于世了。


    想到这儿,全嬷嬷看薛嘉宜的眼神,简直算是怜悯。


    薛嘉宜虽然人有些钝钝的,但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很敏锐,见状,她微微一瑟,却还是很认真地道:“多谢嬷嬷。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的谢意真诚而直接,绷着脸的全嬷嬷反倒有些抹不开面的感觉,她“嗐”了一声,摆手道:“老的小的,不都是女的,这有什么。”


    全嬷嬷打开薛嘉宜的箱笼,拣了两件干净的小衣出来,拿了剪子给她裁好,道:“船上没有细绢,先凑活凑活。这东西呀,叫陈妈妈……”


    薛嘉宜不是太害羞了,听得很认真。


    全嬷嬷在她舱房里忙活了一通,该教的都教了,方才站起,道:“好了,就这样吧。”


    薛嘉宜已经换好了衣服,起来送她:“嬷嬷,您……”


    在船上,一等的舱房也大不到哪去,全嬷嬷转了个身,就到门边了,她正要推门出去,见薛嘉宜站起,忽又拉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开口。


    “天癸来了,这说明你不是孩子了,长大了。与兄长再要好,也该保持些距离,知道吗?”


    薛嘉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全嬷嬷没有久留,开门出去,见薛云朔还吹着夜风等在外面,又有些不爽了,阴阳怪气地道:“大公子这是还担心,老奴会伤着大姑娘不成?”


    薛云朔回头看了一眼,见薛嘉宜也从舱房里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好了许多。


    他心情稍定,知道方才多亏全嬷嬷帮忙了,朝她躬身一礼。


    “我替舍妹多谢您。”他一板一眼地道:“还有之前的冒犯……多谢嬷嬷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这个时候知道是冒犯了?为了你妹妹,还真是能屈能伸。”


    全嬷嬷冷嗤一声,走了,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薛云朔仍旧微弯着腰,目送她离开,回身时,便见薛嘉宜不知何时,悄悄走到了他的身边。


    “哥。”她叫了他一声。


    “嗯。”薛云朔仍有些微妙的局促,扭过头没看她,只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薛嘉宜轻轻点头。


    她原本也还尴尬着,可不知为何,走到薛云朔身边之后,这种感觉反倒烟消云散了。


    这算什么呀,她悄悄想,他是她的哥哥,彼此间更狼狈的样子也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见怪的。


    “只有一点点不舒服了。”薛嘉宜道:“全嬷嬷看着不好相处,其实人还挺好的。”


    夜色已深,只有一轮亮澄澄的月亮,照在天上,照在河里。


    月色如水波荡漾,也映在了薛云朔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轻垂眼帘,幽深的瞳底显出几分懊恼来。


    “当时是我莽撞,得罪了她。还好没有牵累你。”


    薛嘉宜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了:“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薛云朔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偏开头,避开了她端详的目光。


    他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面色很冷,光看骨相,完全瞧不出只有十六岁的样子。


    他冷着脸,薛嘉宜也不怕,还往他跟前凑。


    “你别这么说。”她话音真挚:“你是为了保护我,我都知道的。”


    薛云朔沉默着,一如既往地寡言,只有瞳光在微微闪烁。


    在亲近的人面前,薛嘉宜的话一贯很多,她也不在乎他是否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全嬷嬷刚刚和我说,我这算是……长大了,我还挺开心的。”


    薛云朔的眼睫微动,问:“为什么开心?”


    薛嘉宜扒在阑干上,支着腮看他:“我想,如果我长大了,也许就不会拖累你了。其实,我一直害怕做你的累赘。”


    也许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这些从前没和他吐露过的话,她忽然也能说出口了。


    她身体不好,总是生病,即使后来好些了,也还是要人照顾。等她年岁渐长,不再是小女孩儿的模样了,又因容貌招来了祸端。


    他是她的兄长没错,可说起来,并没有真的比她年长,却为了她这个妹妹,背上了许多的责任。


    为了她,早早地有了超过同龄人的沉稳,为了她,学着进山打猎,去挣药钱……


    薛嘉宜有时会想,如果没有她,也许他会更自在一点。


    闻言,薛云朔皱了皱眉,脸色也更冷了一些:“谁说你是累赘了?”


    薛嘉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自己觉得的。”


    薛云朔一哽,眉心皱得更深了。


    他大概是在思考,良久,方才缓声道:“你不是。”


    他从来没把她当成过累赘。


    薛嘉宜眨着和月亮一样亮的眼睛,明明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回答,却还是要扬声反问,要再确认一遍:“真的吗?”


    薛云朔轻笑一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是需要他的,而他同样需要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母亲的偏心,他很早就感受到了。


    他没有觉得不公平,妹妹生来体弱,多垂顾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可她在意。


    她从小就黏他得紧,像是想把多从母亲那里占去的,全都补偿给他。


    连吃完苦药、得到的那一块甜嘴的饴糖,她都要悄悄藏起一半,然后,塞到他嘴里。


    “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薛云朔轻抬唇角,眉眼间是只会对她展露的温柔:“我方才又去问过郎中了,等船靠岸,我下去买些枣仁和红糖。”


    薛嘉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买糖做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又红了。


    “哥,你……”她跺了跺脚:“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薛云朔挑了挑眉,露出了颇为无辜的眼神:“不就是买点东西?你都叫我哥了,我管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薛嘉宜的脸又开始红得发烫了,她再不理他,扭头跑了。


    薛云朔侧过身,原本是想看她回房了再回去,可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背影时,倏而就凝住了。


    她长高了,身形也渐渐脱出了少女的轮廓,月色掩映下,竟是已能看出柔曼的曲线。


    明明朝夕相处,他从前……竟没有注意过。


    想到方才她那句无心的“男女授受不亲”,薛云朔皱了皱眉。


    ——


    船上的生活枯燥无味,薛嘉宜翻完神农本草经,又去看新修本草,才艰难地把这段时间打发出去。


    万幸的是,她的身体比七岁那年好了许多,除了刚登船时,因为突然造访的癸水难受了一阵,就再没什么不适了,连晕船都不曾。


    那一晚过后,兄妹俩与全嬷嬷的关系,也微妙地好了一些,至少薛云朔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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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打招呼,全嬷嬷虽还是鼻子出气,但明显也气顺了。


    运河的最后一段走完之后,他们就要换马车走官道了。


    离京城一天近过一天,薛嘉宜越发紧张起来。


    装饰得还算柔软的马车里,她打起车帘,往外望去,然而触目所及,却都是陌生的北地风物。


    薛嘉宜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随手又放下了车帘。


    她转过头,却见薛云朔难得的垂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个什么东西,像是块玉佩。


    “这是什么?”


    坐车比坐船还无聊,薛嘉宜自然要与他说话。


    薛云朔答:“当年离京时,母亲给我的。”


    说起来,算是遗物。


    薛嘉宜微微一讶,旋即鼓着腮帮子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薛云朔睨她一眼,道:“母亲给我的时候说,如果以后我们不回京城,这个东西,就永远也不要拿出来。”


    薛嘉宜皱了皱秀气的眉,不由道:“娘为什么要说这些?”


    薛云朔没有回答,只道:“她还说,让我别告诉旁人。”


    所以他一直把这件事瞒得好好的,在今日回京之前,连薛嘉宜都不知道。


    薛嘉宜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旋即又道:“不对呀,那你现在都告诉我了。”


    薛云朔把玉佩收回了袖中:“你不是旁人。”


    薛嘉宜一想也是,娘是她的娘,哥哥也是她的哥哥。


    随即,她郑重承诺道:“你放心,哥,我也一定不会说出去。”


    薛云朔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袖底的手指,静静地抚摸着玉佩的纹路。


    母亲最后说了什么,他依旧记得很清楚。


    除了要他起誓以外,她还交代了一件事情——


    她说,此番他们回严州,就再也别回京城了,但如果还是不得已回了京城,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块还夹着体温的玉佩,交到了他手里——


    那就拿上这块玉佩,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时至今日,薛云朔还是没有明白,母亲最后的举动意在何为。


    难道是觉得京城、又或者薛家,对他们兄妹俩来说,会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他一时想不明白,只把玉佩又好好地收了起来。


    ……


    车轱辘驶过了城外的泥地,又驶向了青石板砖,隆隆的车声里,富贵之地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透过车帘的缝隙,薛嘉宜已经能够看见,京城富庶繁华的一角。


    她不由把腰杆挺得溜直,手本想绞自己的袖角,想到一会儿要见人,不好把衣服弄皱,还是忍住了。


    一旁的薛云朔倒是没什么变化,冷峻的面孔上依旧没有表情。


    他瞧了过于正襟危坐的妹妹一眼,安慰得很不像安慰:“都是一双眼睛两只腿,别紧张。”


    薛嘉宜嘟嘟囔囔地道:“有谁不是一双眼睛两只腿吗?”


    “有啊。”他冷不丁一句:“谁没修成人形,谁就是四只腿。”


    噗嗤一声,薛嘉宜叫他逗笑了。


    正说着,前头的车夫长吁一声,马蹄哒哒的声音,也随之停了下来。


    薛云朔垂眼,神色似乎更冷了些:“到了。”


    薛嘉宜抿着唇,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全嬷嬷已经走到了车边,她打起车帘,绷着张脸道:“薛家到了,下来吧,大公子大姑娘。”


    兄妹俩对视一眼,先后下了马车。


    这会儿已至下午,日头明明偏斜却还是盛极,照得薛嘉宜眼前的一切都是朦胧的。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写着“薛宅”的、金光闪闪的匾额。


    ……好陌生。


    和她记忆里的、曾经也许能被称作家的地方,已经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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