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眠关门的声响很轻。
“咔嗒”一声。
像根细针,轻巧而缓慢地插入陈序的心脏。
客厅里还留着许鹤眠身上淡淡的洗发水清香,与黑猫的呼噜声缠在一起,渐渐沉到地板上。
陈序立在玄关处,侧影隐入落地灯的光,泛着浅淡的黯淡。
黑猫轻轻迈步过来,蹭了蹭陈序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喵呜”。
陈序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弯腰摸了摸猫的头,指尖却没什么力度。
转身走到茶几旁,他倒了半杯凉水,指尖握住杯壁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漫开。
仰头喝了一口,水的凉意滑过喉咙,却没驱散那点空落。
玻璃杯被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响。
陈序拿起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却没穿上,而是搭在臂弯里,脚步放轻地拉开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映着陈序的身影,肩线挺拔。
陈序没有拿伞。
推开单元楼门,夜风裹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
远处的路灯亮着惨淡的光,在地上投下晃荡的影。
许鹤眠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步伐不快,帆布包的带子在她肩上轻轻摇动。
陈序没有靠近,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跟在许鹤眠身后。
夜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落在许鹤眠脚边,又被风吹走,与陈序一同无声地跟着她。
陈序的目光始终落在许鹤眠身。
许鹤眠偶尔拢一拢卫衣的领口,又或许轻巧地跳开一步,避开地上的水洼。
走到路灯下时,他们的发梢依次被光染成浅金。
忽然。
许鹤眠停下脚步。
她停在一棵粗壮的老梧桐树下,路灯的光刚好笼在她身上,如同无人关注的剧场聚光灯,将她的影子圈在脚下。
夜风薄凉,渐渐变大,卷着好几片欲落的梧桐叶,直直坠入地面。
许鹤眠抬起手,掌心朝上。
其中一片梧桐叶,不偏不倚,落进了许鹤眠掌心。
叶子边缘微微卷翘,颜色是深褐混着浅黄,叶脉清晰得像刻上去的纹路,显然已经枯了些日子,却在风里咬牙坚持了这么久。
偏偏落在她手里。
陈序在不远的树影里停下脚步,身形挺拔,呼吸放轻。
他看着她低头盯着掌心的叶子,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连指尖都轻轻蜷缩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叶子的边缘有些脆,许鹤眠的指腹轻轻蹭过,能感觉到细微的纹路,还有点干涩的糙。
她盯着叶子看了许久。
叶片躺在摊开的掌心,既像呱呱坠地的新生儿,又像垂垂已老的临死者。
天地之间,仿佛没有什么能比这片梧桐叶更重要。
哪怕快要落雨。
许鹤眠没把叶子放进包里,也没攥在手心。
她蹲下身,动作轻而柔,背部清瘦拱起,如同一颗不太饱满的果实。
叶子重新落回它本该抵达的地面。
在路灯照得到的地方,叶尖朝着许鹤眠来的方向,像是在跟什么告别。
起身时,许鹤眠神色冷淡,转身走进女生宿舍楼。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陈序在阴影里站了很久。
直到路灯下的飞蛾转了好几个圈,他才缓步走出来。
夜风渐冷,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
几滴雨珠落在脸上,潮湿冰凉。
陈序走到那片叶子旁,弯下身,指尖轻轻捏起叶子的边缘。
叶片上许鹤眠掌心的温度早已消散,只余下干枯的凉。
阴云松了一口气,终于心甘情愿推着雨珠跳下云层。
细密的雨丝砸在叶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陈序轻轻把叶子放进外套口袋里,拉上拉链,妥帖收好。
他抬头看了眼宿舍楼的方向,窗口亮着零星的灯,却不知道哪一盏是她的。
*
上海的早高峰是一场洪流,漫到南区宿舍门口。
天刚蒙蒙亮,许鹤眠背着帆布包走出来。
淡青色的天光里混着地铁口飘来的豆浆香和尾气味,人群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秩序森严,脚步声、接打电话声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许鹤眠的帆布包拉得很严,里面只装了考雅思口语的相关证件,以及一些纸质资料。
离地铁口越近,人潮便更密。
自动闸机前排着长队,每个人都低着头刷手机,脸上带着无法松懈的倦意,偶尔有人因为插队争吵两句,又很快被更大的人流吞没。
许鹤眠顺着队伍慢慢往前走。
不远处的贩票机旁,蹲着一个畏缩的身影,灰色短袖皱得像团抹布,头发油腻地贴在脸上。
许鹤眠没有看见。
但李元彭抬了头。
他满眼通红,眼白里布满血丝,一夜未眠。
看见许鹤眠时,李元彭的眼睛亮了一下,如同将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朝许鹤眠扑过来,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躲。
“小鹤!”李元彭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指抠着许鹤眠的帆布包带,指甲缝里还沾着烟垢,神情执著得有些神经质,“没时间了!我真的没时间了!他们说今天再还不上钱,就打断我的腿!”
许鹤眠用力想把包拽回来,却抵不过李元彭的蛮力。
“放手!”许鹤眠的声音冷得像冰,可指尖却在发抖。
李元彭堵在地铁口,在如此多的陌生人面前,将许鹤眠的狼狈彻底撕开。
李元彭根本没听许鹤眠的话,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拼命扯着包带,拉链被拽得“咔咔”响。
“里面有银行卡吗?你把保险金的卡给我!就一次!这次还完债我再也不找你了!”
李元彭的力气大得惊人,许鹤眠被他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后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撞在旁边的瓷砖墙上。
头也跟着磕了一下,钝痛瞬间蔓延开来。
眼前发黑,耳边的人声突然变得模糊。
许鹤眠的视线里天旋地转。
她重心不稳,碰到墙体才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手紧紧捂住额头,指腹能摸到一点温热的湿意。
帆布包被李元彭抢了过去,他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准考证不知甩到了哪儿去,学生卡滑到人群里,纸张散落四处,只有那支黑色水笔滚到许鹤眠的手边。
四周的人群被打乱了极短暂的几秒,有人低头瞥了一眼,有人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却无人停下脚步。
人群很快恢复秩序。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绕开他们,不小心踢到了准考证,也只是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早高峰的地铁口,每个人都在赶自己的路,至于其他的插曲,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人生本就是一场意外,他们承担不起更多的意外。
“怎么没有卡?!”李元彭翻遍了包,只找到几张纸巾和一张地铁卡,气得把包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你把钱藏哪儿了?!那是我姐的保险金!你凭什么不给我?!”
许鹤眠靠在墙上,头晕得厉害,却还是抬起头,眼底的冷意像淬了冰。
“你也配提起我妈妈?如果不是你……”
“我不管!”李元彭的情绪彻底失控,扑到许鹤眠身前,一把捏住她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你今天必须给我钱!不然我就跟你一起死在这里!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李元彭的手扬了起来,眼看就要重重扇到许鹤眠脸上。
许鹤眠闭上眼,心里却没有怕,只有一种麻木的冷。
打吧。
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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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继续赶路。只要走得够远,就没有人可以再堵住她的去处。
就在这时。
一道清甜的女声突然响起:“想死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打人!”
只见一个身影冲了过来,穿着白色的运动服,齐肩长发甩得干脆利落,一脚踹在李元彭的腰上。
李元彭哀嚎一声,抓住许鹤眠的手立马松开,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
许鹤眠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她看清了一闪而过的、熠熠生辉的耳钉。
是宋希蕊。
宋希蕊瞪了李元彭一眼,然后赶紧蹲下来扶许鹤眠。
她指尖碰到她的额头时,眉头拧成结,“你流血了!要不要报警?我带你去医院!”
许鹤眠摇摇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准考证上——上面的照片被踩得有点脏,却还能看清考试时间。
只剩一个半小时了。
许鹤眠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语气平静:“我要考雅思口语,来不及了。”
宋希蕊愣了一下,看着许鹤眠额头上的伤,又看了看地上还在哼唧的李元彭,没料到她现在最在意的竟然是考试。
但宋希蕊很快反应过来,弯腰帮许鹤眠捡东西,说:“那你先去!这里我来处理!”
“谢谢。”许鹤眠不免动容。
她把准考证和学生卡塞进兜里,刚要去拿水笔。
李元彭却突然爬了起来,扑过去抱住许鹤眠的大腿,死死不肯撒手。
“小鹤我求你了!”李元彭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我真的会死!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救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找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地铁工作人员闻声赶来,一男一女,试图把李元彭拉开,可他抱得太紧,像块烂泥似的粘在许鹤眠腿上。
“先生,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急,却没什么力度。
周围的人围得更近,却也只是举起手机,屏幕亮成一片,又很快消失在闸机处。
许鹤眠低头看着李元彭,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你放不放手?”许鹤眠闭上眼,声音冷如冰碴。
李元彭摇摇头,跪着又往前挪了半步,仰头道:“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撒手!”
许鹤眠睁开眼,目光落在脚边的黑色水笔上,仿佛握紧一把悬在半空的利刃。
她弯腰,指尖捡起笔,笔杆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没有丝毫犹豫。
许鹤眠握着笔,狠狠刺向李元彭抱着她大腿的手臂。
笔尖稳稳扎进李元彭的皮肤。
利刃得以落地。
够深,也足够疼。
“啊!!!”
李元彭声嘶力竭,猛地松开手,捂着手臂往后缩,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染红了灰色的T恤,触目惊心。
人群里发出惊呼声。
许鹤眠直起身,把笔塞进兜里,没看李元彭一眼,也没看周围的人。
她走到闸机前,掏出地铁卡摁在感应区。
“滴”的一声,闸机打开。
许鹤眠的背脊挺得笔直,帆布鞋踩过地面,步伐沉稳,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
她没回头,像穿过一片荆棘的小兽,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去。
宋希蕊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许鹤眠的背影消失在地铁通道里,心里满是震撼。
她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件事的人:没有什么能阻挡许鹤眠往前走。
哪怕是血缘,是伤痛,是眼前的绝境,许鹤眠都能踩着荆棘,一步步走向自己想要的未来。
地铁口的人潮又涌了上来,吞没李元彭的哀嚎与血迹。
宋希蕊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就好像她也握住了许鹤眠的那把利刃。
很快。
电话另一头传来低沉动听的男声。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