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大白天的也喝酒?”
鹿神站在一旁盯着那位油嘴滑舌的记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春季的远东荒原没有太多值得留意的风景,要比秋天的时候差太远了。北方的天空总是浅灰色的,带着点半晴不阴的感觉,可光照却是一点不差。
再多的八卦也有聊完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望着窗外不知道多少公里未曾变换的景色发着呆。时不时随着汽笛声惊起林中的乌鸦,或者在河边觅食饮水的鹿群也抬起头来,看着这黑漆漆的钢铁怪物撕开远东的冻土,直奔遥远的海滨。
但拿着酒杯站起身的记者再一次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也许是因为记者的职业病导致的,从餐车里其他旅客的眼神中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多半是把周围这些能说得上话的,都打扰了一遍。
“我是维克多·舍甫琴科,远东路边社的特约记者,我早早就注意你们了。”记者一点都不见外,直接坐到了萨哈良旁边,还把他往里挤了挤。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听说过这种民间小报,如同路边一条野狗。
“舍甫琴科先生,这是私人事务,恐怕不便与媒体讨论。”里奥尼德立刻对他产生了戒备和厌恶,毕竟对这名记者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记者丝毫没有因为里奥的反应而退缩,反而更凑近了一点,再次拿起酒杯向里奥致敬,然后说道:“哦?是吗?但我看,似乎你们对那位杜邦先生很感兴趣。”
他很擅长勾起人的好奇心,里奥尼德还是不得不多说两句:“杜邦?你指的是谁?”
“您知道我说的是谁,凑巧,我和他聊过几次。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记者掩住嘴,神秘的对他们说,“他对远东文物的了解深得吓人,而且他的商业网络,据我所知,可不仅仅局限于收藏。”
会是他吗?记者的话让里奥尼德想起他自黑水城至今一直以来的疑问,但又不好直说。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修女抱着她的经书,走路还带着风,一眨眼就离开了餐车。
趁着里奥愣神的功夫,记者继续说话了:“还有刚刚路过的虔诚姐妹......你们不觉得她出现在这列开往远东的豪华列车上,本身就很有新闻点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出像是什么爆炸了的手势。
“你是什么意思?”伊琳娜同样不喜欢这个说话语焉不详的人,她干脆直接问记者的来意。
记者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能有什么意思?这可是帝国用来对标东方快车的旅行专列,欧洲有优美的景色,可远东有什么?”
他指着窗外那些青黄不接的景色,远东也以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回应他口中的无聊:“看看这无趣的景色,一个罗马教会的修女,不畏帝国的宗教法令,要去感化谁呢?”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鹿神死死盯着记者,他好像突然感觉到哪里不适,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里奥尼德决心不给他面子。
记者还是那副表情,他拿起伊琳娜手边的方糖罐,扔了一颗到自己的苦艾酒里,没过一会儿酒液就升起朦胧的雾气:“比起巴黎左岸咖啡馆那帮文豪,像他们那样滴进糖水,我还是喜欢纯饮。当然,遇到你们,我认为有必要加点料。”
伊琳娜快掩饰不住对他的反感了,尤其是记者端起酒杯时候微微翘起的小指,倒是像那些会去红磨坊看卡巴莱舞剧的纨绔子弟。
“互相帮助嘛,我只是一个寻求真相的记录者。车上每个人我几乎都聊过几句,一些碎片信息对你们可能没用,但在我这里,或许能拼出不一样的图案。”记者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摇了摇头,吐出了酒气。
“你想要什么?”里奥尼德摘下一只手套,午后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让他感到燥热。
见记者没说话,伊琳娜又补上一句:“互相帮助?听起来很有趣,记者先生。但您想怎么帮呢?或者说,您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作为回报呢?独家报道权?报道这么微不足道的小小失窃案?”
记者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扫视着他们,尤其是最后停留在萨哈良身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索尔贝格小姐。我不需要独家,只需要一个优先采访权,在你们解决这件事后,第一个接受我的采访。作为回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杜邦先生、那位修女,甚至......其他任何人的信息,与你们共享。”
他油腻粘滞的目光让萨哈良感到不适,像是早早就注意到他了,尤其是这个记者偷听了刚才他们与工程师的谈话,竟然知道伊琳娜的姓氏。
“那么,我们如何相信你?”里奥尼德摩挲着手套上的纹章绣花,盯着记者的眼睛。
记者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有件小事不知道有没有用,午餐前,我看到杜邦和那个......总是笑得很得体的英俊服务生,在过道里聊了几句。”
“然后呢?”
他摊开手,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看到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不悦的表情,记者又笑着对他们说:“哎呀,别急嘛。还有那个修女,她可不是一直坐在那儿的。午餐后有一小段时间,她站在车厢连接处,不是在祈祷,而是......望着三等车厢的方向,看了很久,眼神非常复杂,绝不是那种看异教徒的冷漠。”
里奥尼德沉思着这些信息意味着什么,很快,记者站了起来。
“等你们想明白再来找我,你们不觉得这辆车上的气氛很有趣吗?贵族,商人,修女,军官......还有那些几乎像影子一样存在的服务人员。我注意到,他们看某些乘客的眼神,可不仅仅是恭敬那么简单,”记者又把头扭向那位热衷于给大额小费的贵族夫人,“当然,乘客看他们的眼神更是不单纯。”
说完,记者拿着酒杯走回自己的桌子,又喊侍者过来给他的杯子添满了苦艾酒。
“喝吧,大白天喝酒,迟早喝成酒蒙子。”鹿神轻蔑地说了一句。
“里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萨哈良看着沉默的两人,如果要继续推进侦破的速度,现在就要想办法。
伊琳娜看着里奥尼德,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一次伯爵夫人,就像你说的,她好像没把故事讲完全。”
“等晚饭前吧,她的精神衰弱挺严重的,现在在睡午觉。”里奥尼德盯着笔记本上记录的线索,陷入了沉思。
列车在无垠的旷野中穿梭,伴随着天边的晚霞,外面的空气慢慢变冷,车厢里的侍者也适时的关上了车窗。
车厢内,夕阳的光线穿过宽大的窗户。晚餐时间临近,旅客们也陆续赶到餐车,他们轻松的表情无疑证明了午后睡得很舒服。
里奥尼德坐在桌前写着别的东西,伊琳娜则是继续完成自己的小说大纲,萨哈良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当故事发展到警察局的局长审问主角时,列车长带着侍者走到了旁边。
“怎么样,今天下午的调查有结果吗?”他俯下身,帮他们添满茶水,随后说道。
“我们觉得可能需要再去和伯爵夫人聊聊,但下午她在午睡,所以我们还在等晚餐开始前过去。”里奥尼德合上本子,看着列车长。
列车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者,他的手中端着餐盘:“那一块走吧,正好夫人让我们给她做了份热汤,她最近身体不适,有点没胃口。”
在去往伯爵夫人的包厢时,里奥尼德心想,也难怪她会精神衰弱。头等舱在餐车的一侧,不管是早中午餐,还是平时,通道里总是人来人往。
这个想法突然惊醒了里奥,如果嫌疑人是通过撬锁打开房门的,那恐怕至少有一个人给他望风,尽管他是趁着午餐开始时人少才盗窃的。
就当列车长准备敲响房门时,里奥拦住了他。
“等等。”里奥尼德蹲了下去,仔细观察着门把手下面的钥匙孔。
萨哈良也半弯着腰,那里黄铜的钥匙孔洞旁,有着好几道新鲜的细小划痕,要是不借着壁灯的光线几乎是看不见的。
“您的意思是......”列车长也看见了,里奥尼德向他点点头。
里奥捂住嘴,小声说道:“这无疑是一位拙劣的小偷,他撬动门锁的方法非常业余,像是一个刚学会撬锁不久的新手。”
伊琳娜也点点头,她还记得工程师所说的,隔壁持续不断的刮擦声。
说罢,里奥尼德敲响了房门。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伯爵夫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也许她先前只是为了吊坠的遗失而感到难过,毕竟那上面寄托着她对朋友的感情。
屋里还有一位陌生人,那是一直照顾她的随身女仆。
“夫人,这位是伊琳娜·索尔贝格,这位是萨哈良,我们的朋友。”里奥尼德恭敬的和伯爵夫人做介绍,她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站起身和伊琳娜行了贴面礼。
“年轻真好啊,看见这个少年就让我想起了那位好友,都坐下吧。”伯爵夫人看上去很喜欢萨哈良,这倒是让伊琳娜感到意外。
少年偷偷打量着伯爵夫人的豪华包厢,这里可比他们的房间大多了。木饰之间镶嵌着鎏金的纤薄黄铜片,上面錾刻的新艺术风格藤蔓花纹暂且不谈,旁边的桌子被死死固定在地板上,桌面上甚至摆放着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正插着一支玫瑰花。
鹿神盯着那朵盛开的玫瑰,先前他在萨哈良的部族营地就展现过雪地中绽放花朵的神迹,没想到人类也能做到了吗?
“夫人,这是为您准备的开胃蔬菜汤,也许喝过之后您会有胃口,”列车长示意侍者将汤碗放在桌上,“我先退下了,有事情您再喊我。”
说罢,列车长和侍从就离开了包厢。
“那我就不客气了,确实有点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胃口。”伯爵夫人说完,女仆就帮她端起双耳汤盅,送到面前。
“谢谢。”夫人只是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也许还是没有胃口。
趁着夫人品尝蔬菜汤时,萨哈良接着瞥向房间的一旁,角落里立着一个木质的衣帽架和一个小巧的洗手台,冷热水龙头一应俱全。毛巾架上的毛巾厚实雪白,边缘同样绣着精致的列车运营公司纹章。一个小小的书架里,甚至放着几本皮革封面的书籍。
里奥尼德还是拿起笔记本,对伯爵夫人说:“夫人,我们经过下午的调查,已经查到了一些基础的关键信息,但有很多问题我们还是想问您。”
伯爵夫人调整了一下腰后的软枕,随后对他说道:“你问吧。”
“首先给您介绍我们目前的推理结果,”里奥尼德合上本子,认真思考着遣词造句,“我们推测,嫌疑人应当是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他特意挑选了午餐开始时,因为头等厢的位置靠近餐车,通道里人来人往。”
里奥尼德顿了顿,接着说:“这也是问题所在,因为我们通过检查钥匙孔的划痕发现,这个人几乎是个业余的新手盗贼,他应该是用铁丝多次试探,这也从工程师的证词中得到佐证,因为他午餐时间听见了长时间的刮擦声。”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我想问的问题,您在当时返回车厢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里奥尼德期待的看向伯爵夫人,今晚一定要得到关键信息。
伯爵夫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想想......如果一定要说异样,我记得当时刚进入房间时,闻见了一股刺鼻的香味,但停留了没多久。”
她又看向伊琳娜,然后接着说道:“你们应该明白,我们用的都是龙涎香,所以能感觉出来这股香味非常廉价,只是我不知道它来自于什么东西,是化妆品?还是香水?”
里奥尼德低下头,又打开笔记本,把这个信息写了上去。
“伯爵夫人,除了这个呢?”趁着里奥记录的时候,伊琳娜继续提问。
“除了这个......对了,因为我一进来就看见手袋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桌上,那会突然想到古董商想买我的吊坠,就试图去找,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我一度怀疑是他偷的。可我下午睡醒之后,发现我的梳妆盒,钱袋都好好的,什么都在,只有吊坠丢了。”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为了钱财来的?”萨哈良已经不再观察这间豪华包厢了,他的脑袋飞速运转。
伯爵夫人朝他笑了笑,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很聪明。”
“夫人,我们其实在想,您是不是没有把关于这枚吊坠的完整故事告诉我们?”里奥尼德看了眼萨哈良,然后说道。
她又拽了拽身后的枕头,叹了口气,说:“你们真的要听吗?”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说:“夫人,我们的调查也可以说陷入僵局,也许您的故事能推动侦破的速度。尤其是明天火车即将抵达下一站,如果在那之前还没解决,届时我们可能就再也抓不到窃贼了。”
伯爵夫人朝她的随身女仆使了个颜色,她便端起汤碗和托盘转身离去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桌上有茶杯,你们自便吧。”
她向后靠了靠,瘦小的身子几乎被柔软的座椅吞噬了。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大约二十多年前,我嫁给了伯爵,”夫人揉了揉眉头,她看向伊琳娜,说,“贵族的婚姻嘛......我和你一样,是受父亲安排。当时只是觉得他英俊潇洒,尤其是骑在马上带我出去打猎的时候。”
“大概更早的那几年,你们应该也知道,皇帝发起了对远东的开发。所以许多贵族都来到这边购置土地,建造庄园。一时间,暑期前往庄园度假蔚然成风,当然,伯爵也有一个庄园。”
伯爵夫人的话让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在他们小时候,也时常来远东过暑假。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出来,我这个人身体瘦弱,所以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生不出来孩子,”伯爵夫人想了想,接着说,“当然,我现在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为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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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他们,也落下了病根。”
“在生育之后没多久,我患上了严重的鼻炎和过敏。首都的医生建议我去旅行,虽然我觉得他跟谁都这么说,但伯爵还是听取了建议。伯爵当时的业务也在远东,本来就时常来往这边,所以就顺手把我一个人扔到远东的庄园度假。”
“一开始来到远东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聊,不知道你会不会这么想?”伯爵夫人再次看向伊琳娜,她对夫人的话会心一笑。
“看到你笑了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无聊,可你至少还有里奥尼德和萨哈良陪着。那时候的远东可不比现在,庄园奇大无比,每天醒来面对的就是漫无边际的旷野,既没有沙龙也没有集市,我只能在屋里不停的看书写作。”
“直到有一天,她出现了。”
伯爵夫人提到这位朋友时,头也微微抬起,好像看着空中一个不存在的位置,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管家也知道我在这边呆的无聊,正好庄园里有个老女仆不想干了——”
伯爵夫人讲起回忆时风趣幽默,她突然小声对他们说,就好像有人在偷听一样。
“这个老女仆我也很讨厌,总是一板一眼的,而且她似乎对我看的那些闲书很是不满意。总之,在她离开之后,某个明媚的下午,管家带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孩。”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没比我小多少,毕竟这边的本地人看起来年纪都小,就像这位少年一样,他刚才进来时我还以为十三四岁呢。”
“所以萨哈良你多大?”伯爵夫人看向了少年。
尽管还没经历成年试炼,但萨哈良可是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要比试炼艰难多了:“夫人,我已经成年了。”
鹿神在旁边听见他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伯爵夫人接着说:“你看,果然显小吧。那个小姑娘的帝国语说得也不利索,但她身上就是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气质,所以我天天教她认字读书,她也是个机敏好学的人,很快就能和我正常交流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说自己的祖上是被南方帝国的皇帝流放到这边的。她的父母告诉她,他们的老家是在一条大江旁边,那里是鱼米之乡,一到秋天丰收的时候,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但是因为某位祖先涉及谋反罪,所以被抄家,举家到了这里。”
“我们整天无忧无虑的在庄园里玩耍,那枚青玉貔貅,其实是她的祖母送给她的,家传之宝。”
伯爵夫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对里奥尼德说:“对不起,里奥尼德,我上午和你说是我送给她的,是我欺骗了你。但你要理解我,这毕竟是家族里的事情,不能直接就告诉你。”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说:“没事的,我能理解。”
随后,夫人接着说道:“我还记得她有多喜欢那枚挂坠,一直挂在胸前,和她暖色的白皙皮肤很是搭配。她还教给我许多本地人的游戏,像什么跳绳、翻花绳、抓羊拐——”
萨哈良听见这个词,掏出了裤兜里的羊骨头:“我今天还把这个教给了里奥。”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那些久远的回忆再次在她的眼前变得鲜活:“萨哈良,你对于里奥尼德也是这样的好朋友。”
“接下来伯爵发现我每次来庄园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地,所以他也跟着来这边住了些日子,唉,如果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夫人突然叹气,像是在悔恨着什么。
“没过多久,我生下第二个孩子。因为一直在首都休养,所以好久之后才在一个暑假回到庄园,她瘦了不少,脸色也憔悴了许多,甚至其他的女仆也会用埋怨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没有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朋友,而是以为主人和仆从之间终有差别。我陷入终日的猜忌中,疯狂的给她们布置艰巨的工作,折磨她们。”
“紧接着,远东突然爆发了瘟疫......”
伯爵夫人停了下来,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也被传染了,管家没有通知我,连夜将她送到了乡下的茅草屋里,等死。”
“我像疯了一样求管家,求其他的女仆,就快要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告诉我,她在哪儿。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仆就像是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最终,管家还是拗不过我,把我裹得像木乃伊一样,带到了村子里。”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了。”伯爵夫人无声的哭泣,哭得不能自已。伊琳娜拿起茶杯,坐到她旁边,握住了夫人的手。
“谢谢你,”伊琳娜温暖的手让伯爵夫人感觉到一丝力量,然后她接着说下去,“她那时候几乎已经快咽气了,我在屋外听见她在用他们的语言喊着妈妈......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一下子挣脱了管家的手,冲了进去。”
伯爵夫人说到这里时,反而冷静了不少:“唉,我有时候觉得人就是贱骨头,那个场景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了无数次,再说起来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太过于难过的感觉了。”
“不,不是的,正是因为她对您太重要了,所以才无数次回忆到那时候的场景,所以才会觉得平静。”伊琳娜握紧了夫人的手,夫人也给予她回应。
“唉,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手中正握着那枚青玉貔貅。”
“看到我进来,她很高兴,嘴角还带着微笑,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我捧着她的脸,想将泪水擦掉,但无论是皮肤还是眼泪,都是冰凉而黏腻的。”
“然后她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说了最后的遗言,想让我把这枚青玉貔貅交给她的孩子。”
伯爵夫人也看出来他们惊讶的眼神,接着说道:“是的,没想到吧,我离开远东的这两三年,她生了个孩子。”
“所以你们猜这孩子是谁的?伯爵!先前我说这畜生,在远东有生意,所以趁着我回首都的时候,强迫她生下了这个孩子。”
“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所以我派人安葬了她之后,回到庄园勃然大怒,逼问他们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没人敢说,但最后还是问出来了。那是个女孩子,因为庄园女人多,所以她们一直在偷偷抚养。”
“我后来问他们孩子的下落,管家告诉我,伯爵已经派人来把这孩子带走了。”
“最终故事的结局是,伯爵也染上瘟疫,烂在了远东。没人知道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隔三差五就跑一趟远东,整天把青玉貔貅挂在脖子上,试图找到这孩子或者是让这孩子认出来脖子上的挂坠,再把她的遗物托付给她的女儿。”
伯爵夫人讲完这个故事,几乎耗尽了气力,只剩下有些紊乱的鼻息声表示着她难过的心情。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简单的首饰失窃案的背后,竟然如此沉重。
里奥尼德思考了一会,他看了眼伊琳娜,又看了眼萨哈良,最后看向伯爵夫人,对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夫人,我要彻查列车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