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和伯爵夫人聊了许久。
由于错过了晚餐时间,餐车里的旅客渐渐稀少。果真如记者所说,这所谓对标东方快车线路的旅行专列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舒适,长时间的乘坐后,人们连点一杯酒的动力也没有了。也许是受失窃案影响,饭后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这倒是帝国极北之地的特色。
窗外的夜幕已经笼罩大地,透过玻璃望出去,几乎看不见一丝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里奥尼德快步走向车长室,准备向他寻求帮助,获得调查全车旅客的许可。
剩余的那些旅客,有的在借着桌上烛火的微光窃窃私语,有些则是安静的在写些什么,或许是在给亲人写信,并附上远东风景的明信片。
萨哈良自从在伯爵夫人的包厢里,听见她提及那股廉价的气息,专门留意了餐车里的气味。可空气之中除了贵妇人身上那股名贵香水的味道,就是高级皮革,还混杂了一丝丰盛晚餐的香味,只有一点点难以辨别的异味。
如果少年都闻不出来,他们就更难注意到了。
眼前是那名神秘的修女,她还是坐在下午那张桌子,那漆黑的裙袍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终于轮到我了吗?”
当他们三人走到修女身边时,她从经书之中离开,小声说道。
既然碰到了,里奥尼德决定就先盘问修女。他站直身体,保持礼节性距离,微微低头:“尊敬的嬷嬷,打扰一下。我是里奥尼德·勒文少校,正在协助调查伯爵夫人失窃一案。请问在午餐时段前后,您是否在餐车或附近?是否注意到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修女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甚至有些疏离,合上经书:“上帝保佑您,军官先生。我的目光只专注于经文与内心的修行,世俗的纷扰与物质的得失,并非我所在意的,我未曾留意您所说的异常。”
她会这么说,说明有希望。但萨哈良看到她却觉得自己有些紧张,搭在黑色连衣裙胸前的那枚闪闪发亮的十字架让少年很难不去注意。
里奥尼德尴尬的笑了笑,趁着她没注意,伊琳娜将手指放到嘴唇边,示意里奥先沉默一会儿。
“姐妹,您的虔诚令人敬佩。正因如此,您的感知或许比常人更为敏锐。也许您未曾刻意观察,但某些不和谐的画面或声音,是否会因为其......不虔诚的特质,而无意中闯入您的感知,令您印象深刻?”
里奥尼德的军官身份或许让修女有种本能的反感,所以伊琳娜提出问题,没准她会更能接受。
修女终于抬起眼,她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烁,看向伊琳娜,似乎被她的话触动:“不虔诚......是的,这列车上充满了虚浮的喧嚣与无用的装饰,皆是背离上帝之道的证明。”
里奥察觉到修女话语中的情绪,于是顺势追问:“是什么样的喧嚣或画面,让您觉得尤其不虔诚?是否有人显得格外不安、焦虑,或者......内心正备受煎熬?”
修女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指轻抚在书本上,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仿佛在回忆和筛选,筛选那些不该说的话:“......煎熬,是的,我见过被罪恶感煎熬的灵魂。他们坐立不安,眼神飘忽,没有与人对视的勇气。”
伊琳娜立刻抓住关键词,轻声推测着,仿佛在自言自语:“一个内心煎熬的人......这样的人,或许会寻求内心的平静与......宽恕?”
修女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和警惕,仿佛被说中了要害:“宽恕......只来自于上帝的恩典。而寻求宽恕的方式......”
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太多了。
鹿神在一旁盯着修女的眼睛,对萨哈良说道:“这些罗刹人的神职人员,信仰并没有你们看上去的那样狂热。事实上,她的内心正在动摇,她也想告诉你们答案,但戒律阻止了她。”
里奥尼德瞬间明白了修女的意思,他压低声音,小声说:“嬷嬷,有人去找您告解了。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对吗?”
里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分量,修女脸色一沉,重新筑起冰冷的壁垒,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军官先生!您逾越了!告解的神圣性不容玷污!我绝不会透露一个字关于圣事的内容。无论您是否猜中,此事到此为止,请不要再试图用世俗的案件,来亵渎神圣的信仰。”
但修女也看见了他们惊诧的神情,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愿主指引你们找到正确的道路,而非纠缠于一件物质的得失。记住,真正的财富在天国。”
“嬷嬷......”里奥尼德还想说些什么,但修女没有再给他机会。
她猛地站起身,紧紧抱着她的经书,如同抱着一面盾牌。“如果你们没有其他关于信仰的问题,我要离开了,主会宽恕你们今日的试探。”
说完,她不再给三人任何机会,径直转身,快步离开了餐车,黑色的裙摆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决绝的弧线。
只剩下他们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伊琳娜坐到椅子上,对他们说:“她默认了,确实有人去找她告解,而且极大可能就是某个心神不宁的人。按伯爵夫人的说法,他身上还有一股廉价气味。”
里奥尼德想了想,说:“廉价气味......这个线索变得至关重要了。结合记者所说的,他看到服务生和古董商交谈……看来,我们必须重点调查列车上的服务人员。”
“走吧,我们再去找列车长。”真相似乎就在眼前,萨哈良也有些着急了。
这时候,鹿神在一旁幽幽的说:“看,狩猎的路径已经在林间显现。跟随气味,就能找到你们的猎物。”
“你们听见了吗?神灵说,猎物已经在密林之中出现了。”在前往车长室的时候,萨哈良兴奋的告诉他们。
不过,这句话仿佛打破了鹿神与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之间无法逾越的那堵墙,鹿神盯着他们,想看他们反应。
“真的吗?神灵真的说话了?”伊琳娜捂起嘴笑着说,她配合地回应着萨哈良的话。
里奥尼德也停下脚步,他对萨哈良的灵性深信不疑:“那......其实我还是想调查全车旅客,我总觉得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你问问神灵怎么看?”
萨哈良看向鹿神,他们也跟随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告诉这个罗刹小鬼,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问我。”鹿神可不想直接暗示答案。
“他说,你想做就做。”萨哈良将鹿神的话复述给里奥尼德。
这句话给了里奥尼德莫大的信心,他轻轻敲响了车长室的门。
再次来到这里,他们才有闲心去观察四周的环境。这里的空气依旧没有伯爵夫人所说的廉价气息,而是弥漫着上等皮革、烟草,最多是有一丝冰冷机油味和焦炭气味,有种令人安心的暖和感。
列车长坐在办公桌前,上面堆着各种名单,文件和书信。他正在一盏翡翠绿玻璃灯罩的黄铜台灯下,书写列车运行日志,手旁还有一瓶白兰地,就像远洋航行的船长那样。
“你们来了,快请坐。”晚上的气氛比白天轻松了不少,列车长站起身,帮他们搬来座椅。
里奥尼德摆了摆手,他没有坐下,而是直接切入正题:“不必了列车长,我们长话短说吧,案件侦破已经有了眉目,我需要获得调查全车旅客的许可。”
本来听见他们已经有成果的时候,列车长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但听到里奥尼德想要调查旅客,他又皱起了眉头:“恐怕......这个我不能支持您。”
“为什么?您不是说可以全力帮助我们吗?”尽管里奥尼德也猜到车长不会那么简单就同样,毕竟他先前的态度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列车长犹豫了一阵,“您也知道,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那些贵族老爷不会认可您的调查,他们会认为是您试图指控,侵犯了贵族的尊严,届时写给列车组的投诉信会像雪片一样飞来。”
里奥尼德揉了揉眉心,车长的态度让他感到疲惫:“那,如果我说我们的重点怀疑人和列车组成员有关呢?”
列车长一怔,然后他缓缓说道:“我也不认同......您对于列车组人员的指控,这是女皇号的声誉问题。”
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里奥尼德准备转身离开,他对列车长严肃的说道:“我需要乘务人员的排班表,如果您想通了,就交给我,否则我会报告给伯爵夫人和警察局。”
列车长也站了起来,他几乎是请求的语气对里奥尼德说:“少校先生,您现在就要调查吗?女皇号是一列豪华火车,这么晚了......会打扰到那些达官贵人。”
说完,他扭头看了眼挂钟,已经十点,确实很晚了。
这时候,伊琳娜轻蔑的笑了一声:“豪华列车吗?会把头等厢放到餐车旁边的那种?不愧是女皇号,就连火车也是一班样子货?就像为了欺骗女皇,弄虚作假的波将金村那样?”
列车长无奈的赔笑道:“夫人,这是一班由老旧型号改造而成的班次,您也知道,帝国的财政......”
“行了,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我们可以给你时间,但是最晚不能超过明早八点,不然如果我们的推理出现偏差,真正的罪魁祸首就可能借着列车靠站时的混乱逃走了。”
里奥尼德说完,推开房门时又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你想通了,明天八点前找我。”
回到包厢的时候,躺在自己柔软的床铺上,萨哈良感觉这一天是如此漫长。他试着掀起一点窗帘,但窗外只有漆黑。随着火车摇晃的车厢,像摇篮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在最后失去意识,陷入梦境之前,萨哈良想问鹿神一个问题。
“先前遇到难处的时候,您总是会帮助我们,但这次为什么选择旁观?”少年陷进枕头里,看着侧靠在窗边的神灵。
“适当的做一些难题,有助于智力提升,这是下午在旁边的旅客那边看来的。他在一本书上画格子,填数字。”鹿神笑着回答了少年的疑问。
萨哈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即将睡着时,鹿神的声音幽幽的从耳畔传来:“而且,谁说我没提示你们了?”
由于白天身体和头脑的双重劳累,又是一夜沉重的无梦睡眠。在睡梦中,萨哈良失去了时间的刻度,只感觉一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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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包厢里弥漫着晨曦与旧木头混合的芬芳,和远东带着些许寒意的空气。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只感觉到身下平稳的震动和纱帘后窗外流动的风景,以及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在走廊里的交谈声。
敲门声渐渐响起,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他送来银质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茶壶。“早安,先生,需要为您准备早餐吗?”
“不必了,我们一会直接去餐车,列车长这会儿在车长室吗?”里奥尼德走了过来,还没等萨哈良反应过来,就先和侍者说话了。
侍者恭敬的回答:“在的,您可以直接去找他。”
萨哈良并不像那些贵族般扭捏,而是直接跳起身,当着他们的面穿上衣服,走了出来。
他们三个人打算直奔车长室,给列车长下最后通牒,如果他仍然不愿意提供支持,就如实上报。
但列车长似乎已经想清楚了,还没走到餐车,他就出现在了通道的另外一侧。
“少校,这是列车组乘务人员的排班表,”列车长将手中的表格递给里奥尼德,上面用红笔着重标出来一个名字,“费奥多尔·伊万诺夫,他昨天是午餐后排班的。我不知道他的中间名是什么,因为他说自己没有父亲,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没有父亲?”
里奥尼德看向了伊琳娜,但萨哈良提出了疑问:“他没有父亲……里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记得......伯爵夫人的朋友,生的不是女儿吗?”
里奥想了想,说:“我也记得是女儿,但还是先去盘问了再说。”
他说完,又看向列车长:“那个古董商,那位杜邦先生在哪儿?”
“就在前面。”说罢,列车长带他们走到了古董商的包厢前。
古董商人的包厢房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张“请勿打扰”的牌子。里奥尼德看着列车长,接着问道:“杜邦先生多久没出来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但是他昨天是吃过早餐的,还专门提醒我们做咸一点,”列车长想了想,“也许只是公务繁忙,昨天没休息好吧。”
里奥尼德直接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疲惫的声音,像是不希望有人打扰,想继续休息。既然这样,也没有接着敲门的意义了,反正他最终还是会出来。
列车长带着他们往三级车厢走,当走在车厢里时,萨哈良没想到这火车要比外面看起来要长得多。
里奥尼德只在杜米埃的油画中见过三级车厢,但显然女皇号这列豪华旅行专车不会允许贫苦农民登车,所以这边也只是作为乘务人员的宿舍。
与外面世界的奢华绝缘,这里充斥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气息。空气里弥漫着煤灰、廉价肥皂、永远无法彻底散去的烟草味道。原本容纳数十名旅客的座椅被改造成了隔间,每间放着三张上下床,成了临时的卧铺。上方的行李架也塞满了行李,有些捆扎好的制服、磨损的皮靴和用布包裹的私人物品。
一些准备上班的侍者从里面走出来,他们恭敬的向人们鞠躬,但还是好奇的偷偷瞥视着。
列车长拦下了一个乘务员,向他问道:“费奥多尔呢?他在哪儿?”
乘务员看出来他们来者不善,没敢多说话,只是指向了通道尽头的盥洗室。
伊琳娜抬起手,手腕上是一枚精致的手镯表,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里奥,火车最多两个小时就要靠站了,我们的时间很少。”
里奥尼德没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盥洗室的门前,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还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在洗漱,和他小声哼歌的声音,只是这段旋律他们从来没听到过。
列车长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
“费奥多尔?是你在里面吗?少校先生有话要询问你。”
盥洗室里的人听到声音,明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不再哼歌了,只是并不打算就这么把门打开,还伸手过来把门反锁上。
里奥尼德看了眼列车长,他也心虚了,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在衣兜里找着钥匙:“没......没事的,少校先生,他不会是犯人的,我有□□可以开门。”
里奥可不打算跟他再浪费时间,他直接抬起穿着厚实马靴的脚,踹开了房门。
站在水池边的,是那名长相英俊的年轻服务生。当看到门口的里奥尼德,他像是丢了魂一般,颤抖着向后靠,一直躲到墙边,就连毛巾架上摆着的洗漱用品也被他碰倒。
在他们进门之前,他正在将发油抹到自己深亚麻色的头发上,那股所谓的廉价气味铺面而来,并不是什么香味,而是夹杂着发油气味和霉味的混合气息,几乎向人们宣告了什么才是难以摆脱的贫穷。
“应该就是这个味道!”萨哈良兴奋的说。
在门被暴力打开后,服务生的灰蓝色瞳孔猛地缩小,他放下了双手,手中的发油掉到了地上。
里奥尼德伸出手,将军官证递到他面前:
“你叫费奥多尔·伊万诺夫对吧?我知道你不会配合,我也没有时间给你展示证据了,如果最后误会了你,我会向你道歉并提供经济赔偿。现在,请你跟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