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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餐车里的线索

作者:姑获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从车长室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餐车里的客人也多了不少,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那边传来交谈声。列车长带着他们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介绍着车厢里的人们。


    “被重点怀疑的古董商目前不在餐车,坐在车厢右上角的记者好像和他关系不错,但应该是旅途中认识的,他们经常在一块聊天。”列车长四处张望着,然后小心的把嫌疑人指出来,防止被客人看见。


    “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刚才没说?”里奥尼德打量着那位记者,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就像他低头撰写稿件时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有种令人反感的油腻。


    “这......因为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列车长又指向下一个人,“另外一个独自坐在旁边的是皮草商人,他也是个难办的家伙。”


    伊琳娜格外留意这位商人,他体型肥硕,肚子都快顶到餐桌上了。他时不时从皮包里拿出几个账本互相对照,还会偷偷的看向四周,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一样。尤其是身上那股无利不起早的气息,让伊琳娜感觉到熟悉。


    “中间位置那个,对,就是那个对着图纸皱眉头的人,他就是普鲁士工程师。”


    那人一头金色的头发很难不引人注意,当列车长盯着他看的时候,工程师一心钻研图纸,就连咖啡碰倒了都不知道。旁边的服务生连忙拿来抹布,还被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结果这才发现咖啡就要流到图纸上了。


    这一切让这个人看起来更恼火了。


    当即将说到最后一人的时候,里奥尼德的目光看向离得最近的那桌,那是一个消瘦的女人背影,她穿着修身又平整的黑色长裙。列车长示意他们往回撤了几步,一直走到看不见餐车的位置,才小声对他们说:“刚才坐在最近的那位女士,就是修女了。”


    里奥尼德有些奇怪,列车长看起来相当怕她:“怎么了?你好像有点怕她?”


    列车长尴尬的笑了笑,说:“倒不是害怕......只是她对于上帝的狂热让我们有些难以招架,尤其她对伯爵夫人那件饰品的评价,就不复述了,我怕让夫人知道。”


    萨哈良知道列车长口中的“上帝”是罗刹人的神明,先前见过那么多神父和牧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性的神职人员。


    少年走回去几步,那名修女确实有着不同于餐车里其他人的气质。她坐姿挺直,手中捧着一本黑色皮革包装,封皮有烫金字迹的经书。而后背几乎看不出来一点曲线,与周围那些懒洋洋的旅客格格不入,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挽入洁白的头巾里,没有一根头发散落出来。


    “萨哈良,你对这位修女感兴趣吗?”里奥尼德注意到少年走开了,他也跟了过来。


    萨哈良点点头,先前经历过多次几乎要命的宗教冲突,他本能的认为修女才是罪魁祸首。


    “这个修女好像不是国教的......”伊琳娜看着她,她身上的修女服太过素净,剪裁又偏现代感,与帝国神职人员的肃穆和古朴不同。


    “您的观察很敏锐,她应该是从波西米亚地区,也就是琥珀海西岸来的,不是正教会的修女。”列车长还是带着他们往后走了几步。


    里奥尼德最后瞥了一眼,说:“那她很勇敢,在帝国境内传播罗马教会的福音可能是违法行为。”


    “确实,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为海滨城那些外国教徒来的,”列车长说完,重新回到眼前的正题上,“那么,你们打算从何入手?我们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里奥尼德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随意问询在那些体面人眼中无疑和指控无异了,所以列车长先前去其他车厢忙自己的事情。可当他穿过餐车时,原本各自交谈的旅客们突然停顿了几秒,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列车碾过铁轨的噪声,而一侧微微打开的窗户外传来的风声。


    毕竟盗窃案和其他事情不同,旅客们作为体面人,谁也不想和这种脏兮兮的案子纠缠不清。


    他们三人挑选了一个房间里最偏远的座位,打算先享用一会儿下午茶再说,顺便观察一阵子附近的那些嫌疑人。


    “您好,这是车长给您准备的茶饮和甜点。”


    服务生将茶壶和点心端到桌前,萨哈良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名外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深亚麻色的头发恰到好处的涂上发油,拢到脑后。萨哈良抬起头,服务生的有着和里奥尼德相近的灰蓝色瞳孔,只是颜色要深了不少,像是冰湖边的碎石滩。


    伊琳娜也注意到他,只有里奥尼德还在笔记上记录刚才观察到的信息。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在盯着,服务生的耳朵慢慢变得绯红,那完美无瑕的仪态也出现少许的动摇。


    “怎么了?”里奥尼德也发现他们的目光,这时候服务生已经到下一桌了。


    那里的旅客看上去是某位贵族的夫人,她也被年轻侍者的外貌所吸引,言辞间偶尔透出轻佻的气息。但侍者明显要比刚才被萨哈良和伊琳娜盯着看时得心应手多了,一来二去将贵族夫人哄得颇为高兴,几张面额很大的钞票马上塞到了他的托盘中。


    “你们没见过帅哥吗?”看着他们的眼神,鹿神站在旁边忍不住揶揄道。


    鹿神的话打断了萨哈良的思路,他这才转回脑袋,拿起自己的茶杯。


    “一个相当......出色的服务生,不是吗?”伊琳娜回应着里奥尼德的疑问。


    但里奥尼德还是觉得奇怪:“我们见过他吗?”


    伊琳娜心想,长成这样的服务生要是早就见过怎么可能记不住:“没有吧,不过这不重要了,之后再问问列车长。”


    里奥尼德将笔记本推到他们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一张思维导图:“古董商动机最明显,但呆在包厢里没出来,我们也不好去问。皮草商人看上去心虚,但似乎是为了别的事烦恼。工程师像个书呆子,脾气确实不好。修女......则是个纯粹的狂信者,我想不出来她对青玉貔貅有什么动机。看来,还是得从那个古董商入手。”


    “真的吗?我也出于私人角度怀疑那个修女,”萨哈良挠了挠头,他不喜欢这些神职人员,“说不定又是什么......异端审判?”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也许她看见了夫人脖子上佩戴的貔貅,然后偷过来私自销毁了也说不定,虽然我觉得......有些离谱。”里奥尼德朝着远处望去,正好与修女四目相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里奥赶紧低下脑袋。


    “所以这不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要做的,去调查问询。”伊琳娜往茶杯里放进三颗方糖,然后用茶匙慢慢搅拌。


    里奥尼德转向车窗,接着自己在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倒影,揪了揪脖领,又抚平制服上的皱纹,随后他站起身,说:“那我就先从商人入手了,伊琳,萨哈良,你们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如果有人想离开餐车,想办法拦下他们。”


    伊琳娜点了点头,她没想到里奥尼德的处理办法如此简明轻快,但对付商人,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


    那位皮草商人本就坐在车厢中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已经沉浸在眼前的账本中了,不再像先前那样四处张望,就连服务生过来给他更换茶壶时也没有过多反应。


    直到里奥尼德拿起笔记本,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军官姿态径直做到他的对面。


    “鲍里斯......伊万诺夫先生?我是里奥尼德少校,负责调查伯爵夫人的失窃案。”里奥尼德装模作样的查验着藏在笔记本后面的旅客名单,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例行询问,希望您配合。”


    里奥尼德不容置疑的贵族军官权威让这位皮草商人突然紧张,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账本。


    “军......军官先生,这个失窃案我已经听说了,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何德何能敢去碰伯爵夫人的首饰?”


    伊琳娜和萨哈良在座位上看见,皮草商人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好像非常心虚。


    “呵呵,不必这么害怕嘛,只是例行公事罢了。”里奥尼德笑着说,他拿起笔,准备向商人发问。


    商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动了动他肥胖的身躯,松了松领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鲍里斯先生,你住在几号包厢?”里奥尼德首先要搞清楚他是不是和伯爵夫人挨着。


    “五号,五号车厢......”商人尴尬的笑着说。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皮草商人偷偷用手指将桌上的账本往旁边挪了挪,伊琳娜也发现了他好像更在意这个。


    “案发时间段,也就是午餐时段前后,您在什么位置?有谁能证明?”里奥尼德紧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军官,军爷,我......”


    “我是少校,直呼军衔就好。”里奥尼德知道,他多半是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了。


    皮草商人点了点头,只是因为脖子太粗,几乎看不出来:“我那会儿在包厢里,因为忙着盘账,商人嘛......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年轻的乘务员进来帮我端过咖啡,他说话时好像有些词的发音有点......算了,没准是嗓子不好。”


    “有乘客反映,您当时似乎非常关注伯爵夫人包厢的方向。您是在看什么?”里奥尼德回忆着军中的审讯技巧,直接提出各种问题要求他立刻回答。


    商人不知道这是里奥的咋唬,只是擦着汗说:“没......没有吧......”


    “行了,回到正题,你提到的这位乘务员,他长什么样子?”里奥尼德把这些关键信息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本子上。


    商人试图描述出来,但是失败了:“我太忙了,实在是没注意到......”


    “伯爵夫人丢了件什么?”里奥再次故技重施,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好像是个绿色的东西,祖母绿?”商人向里奥尼德赔着笑容,看起来他确实不知道。


    里奥尼德最后合上本子,捂住嘴凑了过去。


    “我注意到您在做账,远东的皮草税可不低,听说最近税务官可是查得很紧。”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待商人消化这句话带来的恐惧,“如果您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或许可以在某些场合为您的合规经营说句话。”


    皮草商人急于讨好里奥尼德,他赶快说了一个嫌疑人出来:“我注意到......那个乘务员鬼鬼祟祟,因为他好像给我送完咖啡之后,站在门口望了好一会。”


    “所以他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指认出来?”里奥尼德已经拿着笔记本站起身。


    商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毕竟车上的服务人员实在太多了。


    “行了,这些信息我会参考吧,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里奥尼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名商人也神经兮兮的从座位里钻出来,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的车厢了。


    “里奥,我觉得不是他,”伊琳娜注意到那人的反应,“他看起来只是个做假账的商人,担心你查他的税。”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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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夫人是几号车厢?”刚刚从那边经过时,萨哈良没有注意到标牌。


    里奥尼德拿起茶杯,说:“三号车厢,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可能需要找一下这位乘务员?”萨哈良发现他们两个人住得的确很近,说不定商人描述的那位乘务员是在关注伯爵夫人的动向。


    “你说得对,确实需要找找,等调查完一圈的时候吧,”里奥尼德低头看了看手表,接着说,“列车大概一天后会抵达下一站,虽然中途也会停靠加煤,但是不允许乘客下车......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不到一天时间,不然犯人可能会趁乱逃跑。”


    萨哈良环顾一周,餐车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里奥尼德在调查失窃案了,有人微微晃动身体,试图从椅子上起身。但此时环境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也许就是体面人的从众心理吧,谁也不想做第一个离开的人。


    “我们今天下午的机会不多了,直接开始调查工程师吧。我相信神职人员会更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修女可以最后交给我去问。”伊琳娜盯着那位工程师,他还在沉浸于自己的图纸中。


    “嗯,和我一起去吧。”


    说完,里奥尼德和伊琳娜站了起来,他们朝着工程师的位置走去。餐车里的目光纷纷向那边投去,也难怪人们都不想配合列车长的调查。


    他们站到餐桌旁边,工程师半天没有抬起头。直到他终于发现旁边有人,趁着工程师愣住的片刻,从图纸中短暂离开时,里奥尼德率先开口:“打扰一下,伯格曼先生。我是里奥尼德·勒文,远东军区的少校,旁边这位是伊琳娜·索尔贝格,我们正在协助处理车上的一起失窃案,需要向每位乘客了解些情况,希望没有打断您的重要工作。”


    这位名叫伯格曼的工程师倒是没有立刻表示出不耐烦,他伸出因为常年和机械与水泥打交道的粗粝手指,握了握里奥尼德的手。


    “两个普鲁士裔的贵族?那是要比这儿的蛮子有礼貌多了。”工程师说完就又低头忙着自己的计算了。


    听他这么说,附近的人们纷纷投来厌恶的眼神,里奥尼德只好和伊琳娜尴尬的笑了笑。


    “午餐时间前后,您是否一直在餐车?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伊琳娜先向工程师询问,她想这样也许能让他不那么反感。


    工程师等了一会才说话,看上去确实像列车长描述的那样难以交流,尤其是他浓烈口音的帝国语影响下:“异常?最大的异常就是这辆车的隔音简直糟糕透顶!”


    但好在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都精通普鲁士语,于是他们重新提问。


    “我本想在这里安静工作,但隔壁包厢......要么就是天花板安装没有预留足够的虚位,事实上这里所有的木质内饰安装都有问题,春雨之后的潮湿让所有接缝的地方都在响!总之某种持续不断的摩擦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像是有东西在反复刮擦木头!”


    切换回母语之后,工程师的话就流利多了,甚至还愿意分析这种声音来源的原因。


    “那您的包厢号是?”里奥尼德看着他的图纸,倒像是海军港口的堤岸设计。


    工程师头也没抬一下,说:“二号。”


    里奥尼德笔尖一顿,然后快速记录下这条有价值的线索。他住在伯爵夫人旁边,也许声音来自于有人在试图撬开伯爵夫人的房门。


    伊琳娜想了想,也许可以试探他的态度:“那您对伯爵夫人丢失的是一件东方玉器有什么看法吗?”


    工程师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语气明显缓和不少:“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一块石头罢了。我的工作是计算混凝土应力、规划码头,这里糟糕的天气一到冬天水泥就四处裂缝。这些虚无缥缈、毫无逻辑的审美情趣,以及你们围绕它产生的戏剧性事件,纯粹是浪费时间。”


    里奥尼德接着询问:“您有注意到当时有谁显得比较可疑吗?”


    一提起这个,工程师的反应几乎有些暴躁了:“可疑?每个人都很可疑!那个喋喋不休的记者,那个浑身是毛的肥胖商人,还有那些......那些总是试图把一切擦得锃亮,却连咖啡都端不稳的侍者!他刚才就差点毁了我的图纸!”


    里奥尼德盯着工程师袖子上的咖啡渍,心里想,明明这是你自己碰倒的。


    萨哈良坐在座位上,他没有去留意工程师的话,反而始终盯着那位端庄却有些刻薄的修女。她时不时翻开经书,但里面好像夹着一张地图,因为修女用铅笔在上面做标记时,被萨哈良看到了一角的花花绿绿。


    少年捂住脸,装作睡觉趴在桌子上小声对鹿神说:“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修女?”


    鹿神笑了出来,他盯着远处在河边饮水的驯鹿群:“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决定不向你们提供帮助。”


    看着萨哈良不怎么满意的撅起嘴,鹿神又说道:“你看,这所谓侦探不是就像捕猎一样吗?在森林中发现踪迹,再去追猎。不要被地上的狗熊脚印吸引注意力,那不是你能对付的,你的猎物是羚羊和鹿。真相的滋味,要你们自己揭开才最甘美。”


    没一会儿,他们就返回座椅上,互相交流着想法。


    就当里奥尼德准备根据当前的线索,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时,那位油头粉面的记者端着一杯酒,脸上挂着略带谄媚的职业笑容,不请自来地走到他们的桌旁。


    “下午好,诸位。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侦探工作。”他特意在“侦探工作”上加了轻微上扬的语调,表明他一直在观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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