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野在书房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散落在地的地图。
是雷泽的地图。
翻过雷泽南边的山,再往前一段路,便是无妄海。
本来姜盈初找到若柒柒之后,就会赶去这个地方。
这张地图上标出的地方倒是和她的前进路线,一笔嫣红的圆圈落在南边的山上。
“在南山?”廊下,梅寻宁问捏着地图的姜盈初。
姜盈初点头:“不错,即刻动身吧。”
御剑飞行往南山赶的时候,姜盈初在呼啸的风中眨了一下眼。
言遮察觉到了她身子细微的一僵——因为他的手就环在小徒弟的腰上。
“怎么?”他问。
一抹赤色在空中忽隐忽现,姜盈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回答说:“又是那只蝴蝶。”
“嗯。”
梅寻宁也注意到了赤心蝶的重新出现,这让他忍不住又回头,暗戳戳看了言遮一眼。
赤心蝶。
草木和各种小昆虫关系密切,修得人身后,这些小东西也是独属于精怪的一种法器。
而在几千年前,整个云水山得知赤心蝶能听言遮的话时,都不胜诧异。
除了梅寻宁。
那也是一次宗门小测。
继言遮被师兄下了套之后。
彼时言遮飞升上神,宗门里无人与之相敌,自然而然被云水真君免去了参加小测的义务。
不料大家陆续聚集一堂的时候,言遮也混在人群中。
云水真君捋着胡子问他:“让你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让你来,你倒混在人里头了。”
言遮张嘴就是自己的歪理,道:“师尊,这技艺的精湛,离不开与人切磋。”
“那你要同谁切磋?”云水真君被小徒弟逗笑,问:“和为师切磋吗?”
言遮装得满脸天真,答的话驴头不对马嘴:“什么?您知道我想和大师兄比试一番?”
云水真君:“豁。”
如果在场别人被言遮点名了,一定慌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可梅寻宁堪称整个云水山最要面子的人,没等云水真君从中周旋,当即就一口应了下来。
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人意料。
在情理之中,因为梅寻宁毫无反转地败给了言遮,手中的剑都被打飞出去十米远,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出人意料的是,言遮调动灵力掐诀,居然换来了赤心蝶!
一时间,云水真君都忘了去呵斥小徒弟的下手没轻没重,满脸自豪。
当众人围着言遮高声夸赞时,梅寻宁抹去嘴角血迹,狼狈地孤身离去。
赤心蝶,梅寻宁永远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忘记在言遮剑下所受过的耻辱。
眼下,一路追随着赤心蝶落至路口,姜盈初随口说:“这蝴蝶的颜色挺特别的。”
言遮看了蝴蝶一眼,这次没有接小徒弟的话。
“走吧。”他话锋一转地说。
南山地大,好在有赤心蝶的指引,一条弯弯绕绕,藏在遮天古树中的小路被众人找到。
拨开路口的枝叶往下一瞧,姜盈初脸色微变。
只见湿润的黑土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密布——是兽类的脚印。
有不稳重的玄差看见脚印,当即被吓得叫唤了一声。
小路弯弯绕绕地通向一处幽深的洞口,那洞里便立马有隐隐的兽鸣声传来。
大家没听过这种叫声,但还是深感凄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姜盈初要第一个往进走的时候,忽然又只手攀上她的肩膀,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脖颈。
她碎发下的皮肤上沾了一点粉,很细微,很难被人发现。
“我走前面吧。”梅寻宁收回手,捻了捻指腹,主动挡在了前面。
三水和言遮被姜盈初勒令候在外面,言遮不满地眯了眯眼,可碍于自己无能师父的人设,无言反驳。
三水瞥见密密麻麻的兽印,听见凄厉的咆哮,不用姜盈初说,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我觉得你也不要进去。”他看着那些缠绕在姜盈初身边的黑雾,仰面说。
可惜姜盈初以为这是三水在害怕的阻拦,她安慰地笑了一下,“放心。”
没等三水把话说完,她就跟在梅寻宁身后往洞口走了。
三水只能闭嘴。
早在他把自己能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能力告诉姜盈初的时候,姜盈初对他说了句悄悄话。
她说:“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能力。”
“可是我是想提醒他们啊。”三水说。
姜盈初:“那也不行。”
所以现在三水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说“我觉得不会发生不幸,”只能眼睁睁目送姜盈初钻进洞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姜盈初甩出一张符纸,符纸燃起的火苗才依稀照亮最近的地方。
临野跟在姜盈初身后,忽而感到被什么东西一绊。
他低头看去,发现了散落在地的珠钗——是李平安的东西。
他把这些东西捡拾起来,递给姜盈初。
“什么?”姜盈初轻声问。
许是光太暗了,她实在看不清楚临野手里捧了什么。
临野抬眼,古怪地盯着她,“李平安的钗子。”
姜盈初“哦”了一声,又转身准备跟着梅寻宁继续往内走。
往前迈出一步,她又顿住了脚步,僵硬地回过头来。
她看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临野怎么能看清楚?
姜盈初去观察临野的表情,结果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晃动……
一阵不知名的疼痛似潮水袭来,她甚至站都站不稳。
碰巧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黑暗里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上姜盈初的腰。
只一瞬间,她就被那条尾巴拖进了无边黑暗里——伴随着身体的剧痛。
姜盈初已经不能分辨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朦胧间,她看到了一双记忆深刻的通红眼睛。
是给她放了一枝不同意的茉莉的那名女子!
这名女子眸光幽深地盯着姜盈初,身后的尾巴高高竖起。
尾巴。
正常人怎么会有尾巴?
姜盈初觉得自己疼出了幻觉,昏昏沉沉闭眼。
*
她疼得昏了过去,可哪怕是在梦中,疼痛的感觉也依旧如影随形。
夕阳沉下山头,山间刮起微凉的夜风。
昏沉朦胧的幽蓝里,一棵花树被吹得飘下片片花瓣。
姜盈初蹲在花树下,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忽视从骨缝里渗出一般的痛感。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
姜盈初艰难又迅速地躲在了近处的大石头后面,再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来人。
未见其人,先见来人提着的灯。
暖黄色的光瞬间驱散了姜盈初心里的恐惧,她抬头顺着飘摇的衣摆看去,对上言遮的视线。
“今日还有药么?”姜盈初问。
言遮将灯笼搁置在石头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温声笑道:“当然有。”
他眉宇间又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心,问:“今日还觉得疼?”
姜盈初闷闷地“嗯”了一声。
言遮半蹲下来,倒出玉瓶里的小药丸。
看着姜盈初吃下,他疑惑又不解,但声音坚定:“明天我再去藏书阁找找看,一定能查清你这是什么病。”
“好。”姜盈初应道,她自然而然地趴上了言遮的背。
他背起她,缓缓走离花树。
这是他们这几日形成的默契,她在这里偷偷吃了言遮拿来的药,再由他背着自己往出走。
用言遮的话解释,“这药太珍贵,其他人瞧见,是会想方设法来偷的。”
“你别担心,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稳步走下石阶,言遮还在安慰姜盈初。
姜盈初无精打采地趴在他肩头,“嗯。”
言遮听出她一个字里面藏着的丧气,于是更放软了声音,“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猪,他修炼成精……”
温软的声音弥散在风中。
他故意编了哄小孩的故事来哄人,姜盈初听着故事,心里却愈发烦闷。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患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她只是有点——不适应这副身体而已。
言遮还在讲着小猪精的故事,姜盈初腹诽道:猪修炼成人,可不能称作精怪。
“我很重吗?”她突然问。
言遮愣怔,不懂她的意思,“嗯?”
姜盈初感受着他背上传来细微的湿意,说:“你都出汗了。”
言遮顿了一下,继续缓步向前走着。
“我这两日没修炼的缘故。”他解释说。
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他们在看不清彼此的夜色里慢慢往前走。
是这条路本就长,还是有人希望路再长一点?
都有吧。
不止是有人,两个人都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时间再慢一点。
我们再待在一起久一点。
姜盈初感到疼意渐渐淡去。
忽而天旋地转,她又动弹不得,好像被囚禁在什么里头一样。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雨水将眼前石板冲刷得亮如明镜,也将内言遮的长发打得湿散。
云水真君撑着伞,路过罚跪在雨中的小徒弟,心中怨气还未消散。
他冷哼一声,径直路过了言遮。却又在三两步之后折返回来。
“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云水真君把伞撑在小徒弟头顶,怒骂道:“你飞升上神的雷劫本就凶猛得异于常人,我每日抽三个时辰来给你炼丹,你转头就拱手相让是什么意思?你是感觉不到疼吗?铁打的皮肉吗?”
“好,就算你是铁做的感觉不到疼,那雷劫的疤留在背上,你非要逞强背人干什么?这疤总是又裂开的吧?那沾血的衣物是你的吧?这还不疼?”
言遮一声不吭。
姜盈初闻言,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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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动不了。
*
姜盈初被狐妖抓走,帝君第一次在凡间仗着自己“帝君”的名号压迫别人。
狐妖许茵虽然现出真身,可寡不敌众,再加上她还得频频回头保护角落里那个脸色惨白的人,自然落了下风。
梅寻宁和一众玄差降伏了她,秘密地将其关押在城主府。
“她应该是在混战中被那狐妖伤到了。”梅寻宁给脸色黑沉的言遮解释。
言遮不偏头,目光紧紧盯着昏在床上的姜盈初。
良久,他侧身勾勾手指,示意梅寻宁和他一块儿往出走。
“把那只狐妖交给我。”迈出房门,言遮冷声道。
梅寻宁满脸尴尬,毕竟许茵是和自己有着主仆情谊的妖兽。
把她交给这会儿的言遮,无疑是把她推向了死神的怀抱。
他解释道:“她平时不伤人的,虽然修得人身,可——”
话没说完,言遮就抬手扼上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在了身后柱子上。
毫无防备的梅寻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本君命你,把那只狐妖交出来。”言遮的声音比刚刚还要冷,眼眸黑沉,眸中似有乌云翻滚。
没有人能在帝君的压迫下说出一个“不”字——除了梅寻宁这种最厌恶被人威胁的人。
特别是威胁他的人是言遮的时候,他会越挫越勇。
“要我交出她,然后呢?给床上躺着的灭世魔头报仇吗?”梅寻宁面目狰狞的问,“我真的不懂,你下凡除魔,杀她了如指掌,怎么时至今日还不——”
“不用你管。”言遮眼眸眯起,扼住梅寻宁脖子的手更用力几分。
梅寻宁面红耳涨,却依旧不肯罢休,艰难地嘶声道:“你不杀了她,是等谁死了才要动手吗?师尊死了你才愿意动手吗?”
言遮的手猛然松开来,再难抬起。
梅寻宁捂着脖子咳了几声,接着“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贴近言遮,眉目狠戾,揉着脖子狠狠道:“你可永远不要忘了师尊是怎么死的。”
永宁三十四年,云水真君命陨于人间。
真君命陨,其幕后黑手不是凡人,而是一年前化魔的言高义。
言高义,言遮的生父。
云水真君死状凄惨,被人掏心挖肺。
素日里威严无上常坐高台的掌门,居然死在了自己的山门外头。
言遮赶到山门外时,那里等他的除了云水真君的尸体,还有山门上下一众师兄弟妹的冷眼相待。
“你爹的夺魄笛不小心落在这里了。”梅寻宁从云水真君的尸体上拿起笛子,沾血递给言遮。
言遮哑口无言,颤抖着接过笛子。
他愣神地盯了笛子好一会儿,忽然抬手,将其甩出去数米,恍若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在这一刻,言遮终于认清了他爹已经化魔的事实。
五年前,四处突然流言窜起,说将有魔头降世。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
一年前,言遮的生父言高义额间突然多出来一朵墨色的花,印记一般。
云水真君昭告天下:此乃魔印。
言高义是魔头?
云水真君的威望不必多说,此话一出,众人深信不疑,纷纷要杀了言高义,除魔卫道。
大家追杀言高义的同时,还不忘了给云水真君道一声谢。
彼时只有一个人给云水真君摆脸色。
父亲猛然被扣上一顶“魔头”的帽子,言遮差点想卷了铺盖就出山门。
直到见到师尊尸体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师尊所言所语,都没有骗他。
大家来没来得及声讨言遮,却见言遮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事。
手刃生父,除了魔,卫了道。
从此没人敢把云水真君的死怪到他头上来——除了梅寻宁。
你要等有人死了才肯动手吗?
梅寻宁的话萦绕在言遮周身,挥之不去。
言遮终是迈进了那间房。
*
房间里很安静,下人都被言遮遣散,他轻轻带上了门,随手抛出一道结界。
姜盈初还没有醒,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言遮走过去,瞥见没掖好的被角,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吐槽下人做事的不细致,一边给她仔细地盖好被子。
抬手的那一刻,言遮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杀她的,哭笑不得。
既来杀她,何苦又要做这种事?
她再也不会着凉了。
姜盈初睁眼的时候,四肢百骸依然都很痛。
她转头,看见言遮坐在自己床边。
梦和现实一时间真假难辨,反正刚从难过中抽离的姜盈初分不清楚。
言遮逆着光,神情晦暗。
姜盈初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做了自己想在梦中做的事。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动弹,而后靠近他,再靠近他。
距离近在咫尺的时候,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