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蚀骨焚心
霞光被调来前, 申嬷嬷特意将她唤去,好生嘱咐了一番,尤其强调了女子养身与子嗣之事。她便知, 晴儿怕是得了三爷的垂青, 身份已今非昔比。
只不知道日后给个什么位分,不过晴儿是三爷第一个女人, 日后情分亦是不同,想来自己跟着晴儿, 日后的前程也有了着落。
此刻见晴儿对她流露几分疏离,霞光虽不甚明白,服侍起来更是万分谨慎, 小心翼翼。
她扶着晴儿时,只觉那身子娇软无力,行走间脚下虚浮, 俨然便是申嬷嬷嘱咐过的模样,不敢深想,三爷那样端肃沉厉的性子, 昨夜在房事上,如何粗报似弄,竟叫娇花一样的姑娘一夜便萎靡颓败, 来日怎生受得住。
霞光笑着上前搀扶:“姑娘怕是饿了吧?正好, 饭已摆上了。”
孟清辞沐浴后恰似出水芙蓉, 端坐在梳妆台前, 她只用两支镶了琉璃碎宝的石榴钗, 松松挽就云鬓。一袭撒花烟罗衫,衬着紫绡翠纹裙,慵懒淡漠间自透出娴雅气度。唯有眉目间, 浸润着若有似无的春|情,平添几分秾丽风流。
霞光不觉痴了目,心中暗叹:怪道连素来不近女色的三爷也叫迷住,换了这一身,竟比碧琼苑那位正经大小姐瞧着更显贵气雍容。
孟清辞见桌上一小碗阳春面,一盅仙人銮(奶汁炖鸡),一碟鹅鲊(酒腌鹅肉),一道雪霞羹(豆腐芙蓉花),傍林鲜(烤笋),鸡油卷儿,一碗燕窝粥,还有她爱吃的杏仁酪,藕粉桂花糖糕,林林总总有十八九道菜。
看着颇有食欲,她属实饿了,只两口下去,却感觉味儿同嚼蜡。勉强再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霞光见她用的少,忙问:“可是不合胃口?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叫他们做了送过来便是。”又赶着卖好道:“三爷特意吩咐了,但凡姑娘吩咐,都要紧着您,切不能怠慢了。”
“你有心了,记得我的口味,都是些我惯爱吃的,只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孟清辞不耐烦她说那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还是快些出府罢。”
霞光瞧她眼底泛青,面色发白,心知她出府心切,又一早得了三爷的交代,便不再劝,只颔首应下,使唤仆婢手脚麻利地收拾停当。
晴儿那日落在韶光院的包袱,早已叫人送了过来,其余物事,待到了那边,缺什么、少什么再置办。
霞光取来织锦云纹斗篷,披在孟清辞身上,仔细戴好兜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搀扶她出门去。
马车辘辘前行,蹄声踏踏,听着车外商贩渐起的叫卖声,孟清辞压抑的心绪才略松快了些,至此她彻底摆脱安义侯府,不必再回去了。
她饶有兴致地掀起车帘向外望了片刻,但觉今日天穹澄澈如洗,云朵白得堆絮,积郁之气竟似散了大半。半晌,才缓缓放下帘子。
“你往后……是不必回大太太处了?”孟清辞语气状似随意的问坐在对面的霞光,实则隐含试探,她想知道傅珩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霞光闻言,立时正襟危坐,正色答道:“托姑娘的福,奴婢往后便只跟着姑娘伺候,不必再回大房了。”
孟清辞听了,眸色倏地一暗,心下沉沉,百味杂陈。傅珩甘愿自废一个棋子,把霞光从大太太处派来照顾她,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只能按耐着不去深想霞光话里的深意。
她如今自己身子尚虚,总需将养几日。再则,她想要离开京畿,还得依附傅珩,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一路行至宋泊简置下的三进宅院,稳稳停住。霞光这才小心搀扶她下了车。
京畿内城的三进宅院,起价便是一千五百两。这座宅子原是一位国子监讲师所有,一家三代居于此。老讲师致仕时,儿孙功名未成,无奈只得变卖祖宅,举家返乡。
内城的好宅子本就难寻又紧俏,这般雅致的三进院落,是宋泊简费了银子又托人情才寻来的。宋泊简原以为孟清辞要自住,还特意着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添置了不少好家私,连花圃也精心设计的清新雅致。
孟清辞从前在傅静妤身边伺候,难得出来,买下这里后,并没仔细逛过。
此刻见庭院深深,廊上挂着彩绘的明角灯,宝瓶门后郁郁葱葱,别有洞天,正想四下走走,却被霞光柔声劝住:“姑娘身子尚虚,三爷早请了大夫候着,已等了多时。还是先让大夫瞧过,若没什么妨碍,三爷也好安心。这宅子,姑娘想什么时候逛都使得。”
孟清辞轻叹一声,并未推拒。若非在侯府十年磋磨,养就一副多疑的性子,傅珩这般悉心周到,无一处不体贴入微,倒真叫她感激涕零。
且说,正堂里候着的老太医,想来是等得久了。孟清辞与霞光进来时,只见他端坐椅上正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身子摇摇晃晃,瞧着怪逗人的,颇有些令人莞尔。
霞光忙上前唤他。刘老太医醒转过来,颇为不耐地抱怨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叫老夫等这许久?”
霞光赔着笑解释:“您多担待,姑娘体虚气弱,路上耽搁了些,这才迟了。”
刘老太医胡子一翘,眉头紧锁:“快着些吧!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身子骨竟这般不济,可怜见的。”
刘老太医挺着肚子,在孟清辞对面坐定。他眯缝着眼,两指稳稳搭在她腕上,一手慢悠悠捋着胡须,倒有几分掉书袋模样。
孟清辞瞧着这小老头面色红润,摇头晃脑的模样透着几分诙谐,心头的郁气也被冲淡了些许。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刘太医才收回手,长叹一声:“简直是胡闹!那‘离不得情’也是能这般滥用的?小小年纪,竟如此不知爱惜己身!”
孟清辞心中微动,这老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仅凭脉象便窥见了端倪。
霞光在一旁急切问道:“姑娘身子弱,您看需开什么滋补的好药?只管用最上乘的便是,务必将我们姑娘调理妥当。”
“补?补什么补!”刘老太医一听“补”字,原本眯缝的眼睛倏地瞪圆了,胡子几乎要翘上天去。他这才看清孟清辞清艳绝伦的容貌,只那双明眸,眸光散而不凝,唇色苍白,满面倦容,不由拍案大喝:“啧啧啧!那开了荤的老男人当真要不得!纵是求子心切,也断没有这般糟践人的道理!你家爷老牛啃嫩草,竟不知怜香惜玉?瞧这姑娘叫她作践的,元气大伤,去了半条命!叫他趁早收敛些!再这般下去,落下病根,悔之晚矣!”
刘老太医又无奈地长叹一声,兀自摇头感慨:“这混账性子,跟他老子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早晚有他吃大苦头的时候!”
“什么糟老头子,满口胡吣混话,为老不尊的东西,还不赶紧撵出去。”孟清辞听他越说越不堪,骤然色变,霍然起身去了里间。
“好个不识好歹的黄毛丫头!”刘老太医万没料到她突然翻脸,气得一个倒仰,胡子直抖。他一把抄起药箱往肩上一甩,愤然拂袖,大步流星出了门。
霞光忙追出去,一路赔着小心劝慰了几句,再三得了“不必用药”的准话儿,才将老太医送出门外,方折返回来。
霞光见房门紧闭,她在外唤了几声,不见晴儿回应,只得叫来小丫鬟守着门儿,自去安顿布置。
孟清辞本就未曾歇好,这番折腾早已支撑不住。她将老头的胡言乱语抛诸脑后,掩上房门,倒头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尽是些羞臊难耐的纠缠画面。偶有那张熟悉又模糊的面容浮现——他分明端坐轮椅之上,两人却纠缠在一处。
梦中尽是她情难自抑,迫不及待羞臊的急切,那人似从前的无数次那般拒绝,耐着性子温言哄劝,絮絮叨叨那些她自幼便厌烦透顶的大道理。任凭她如何娇嗔耍赖,他自岿然不动。
她红了眼睛,委屈至极,只感觉她在安义侯府遭了许多罪,他依旧铁石心肠,他能为了救她,失去双腿,却不肯疼她一疼。她直觉伤透了心,浑身冷透了,第一次觉得心也死透了。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如同溺毙之人被拖拽上岸,浑身汗湿淋漓。软腻处,春蜜裹挟,黏腻滞涩,肌肤发胀而异常敏感,忆及昨夜荒唐梦境,她不禁蹙紧了眉头。
倏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讽笑:如今她魂穿此间,再回不去。原世肉身怕早已腐朽,两人算是阴阳永隔,再无可能,总算遂了他的意吧。
她想这‘离不了情’真是霸道,叫她心志不坚,乘虚而入,竟总是让她想起那人。
正在孟清辞正望着如意纹青丝帐顶放空的时候,霞光在外唤她:“姑娘可醒了?您昨日便没进什么东西,若再不起身用些,仔细伤了脾胃。”
孟清辞这才赤脚趿鞋,她拢了拢半敞的中衣,掩住内里那件藕荷色绣海棠的肚兜,将门闩撤下来,霞光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孟清辞方沐发更衣,用毕早膳,便见小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侯府的紫芙姑娘在外求见。”
“既已离了那处,何必再见?见故人又要伤怀,徒惹姑娘烦扰。”霞光在一旁温声劝阻,照三爷的意思,是要姑娘与侯府再无瓜葛,她必然是要拦着。
孟清辞待盥漱净手毕,沉吟:“我若不见她,她回去难复命,罢了,与我无碍,何必叫她为难。”她未料,未等到傅珩,倒先来了紫芙。
霞光心里一软,知晴儿外冷内热,骨子里仁善,当初也如是帮她,便不再多劝,吩咐下去将人引至花厅。
紫芙心情忐忑的步入花厅,便见一架梅兰竹菊描金的罩金屏风,多宝架上摆着精妙绝伦惟妙惟肖的螺钿漆盘、艳丽的窄口釉里红、五彩瓷器等,便是她在大小姐身边见惯了好东西,有些见识,也不免咋舌。
紫芙心中不免暗惊:这小小宅院,布置得看似低调,细观之下却处处透着奢华雅致,绝非一日之功。转念又想,三爷久不归京,侯府里,三爷的无衡山房听说亦是简素,连老太太当初搬进去的好物件儿都给悉数送了出来。却肯为晴儿花这个心思
她正神思纷乱间,抬眼便见晴儿自那架梅兰竹菊描金的罩金屏风后转出身来。
“晴儿,见你好好的,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甫一见晴儿,将所思抛开,几分哽咽,眼圈儿先自红了,激动之下便要上前去握孟清辞的手。然而,目光触及对方周身气度,脚步便生生顿住。
晴儿昔日在大小姐身边时,便是四个一等丫鬟里最得脸的一个,吃穿用度皆是顶尖,大少爷和小姐待其亲厚非常。可即便如此,也万万及不上眼前这般光景!
只她身上的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的织锦便要十两银子一寸,其料子、其工巧,便是大小姐也未曾有过。首饰钗环更是五一不精致,五一不精贵。
紫芙万没料到,三爷竟对她看重至此、上心至此!
细观晴儿眉眼神态,更与从前做奴婢时判若云泥。此刻的她,莫说是哪家闺秀,便是那金尊玉贵的临安郡主立在跟前,恐怕也要逊色几分这通身的矜贵气韵。她从前如明珠蒙尘,而今光华流转,方显真容。
“坐下说罢,我好好的,你莫要再哭了。”孟清辞知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并不会说谎,是真的担心她,傅静妤亦知道,非紫芙打动不了她,大小姐仍旧是会算计。
紫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面有羞赧:“恨我知道的时候晚了,又恨我无能为力。”
孟清辞不想听她旧事重提,提醒她:“我不再是侯府的奴婢晴儿,我如今姓孟,名清辞,你唤我清辞吧。”
紫芙忙接过话头:“是,是,清辞,如今可好了,你有了这个造化,日后也算有个着落,虽说可惜了大少爷”
孟清辞脸色冷了下来,紫芙见了止住了话头,拘谨的揉着帕子,她从不知晴儿冷脸如此威慑骇人,难怪碧琼苑里难缠又油滑的婆子也怕她的紧。
见紫芙模样,孟清辞叹气:“你来何意?直说吧!没主子的允许,你轻易不能出府。”
紫芙心绪纷乱,言辞颠三倒四,皆是因,她不知如何开这个口,见晴儿提及,她忙不迭交代:“大小姐遣我来赔个不是。她也是逼不得已,早将你引为知己,盼你能体谅她的难处。好在如今你安然无恙,是有大造化的人。日后你若遇难处,尽管去寻她,她绝不推辞。”
孟清辞双目轻阖,唇角讥诮的勾起讽笑:“她还真是机关算尽!你回去告诉她,我虽为身奴婢,也自认待她一片真心,问心无愧。如今既已分道扬镳,便不必再费心了。她贵为太子妃,何须如此小心翼翼,防我这等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让紫芙来打探虚实,是怕她报复,还是想继续利用?
紫芙面色涨红,尴尬难当。事发时她确不知情,但事后也已明了。无奈一家子都攥在大小姐和大少爷手里,主子的吩咐,她不得不从。好容易舔颜说完,只觉在晴儿面前已无半点颜面
自觉实在无地自容,不敢与晴儿清凌凌干净的眸子对视,她匆匆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霞光见她情态不似作伪,亦有不忍心:“紫芙那样子,怕是伤心了。”
孟清辞语声冷淡:“伤心了才好。伤心了便不再记挂,伤心了才好回去复命。”
霞光不由想,她是有造化才能来伺候晴儿,哦,现在她是孟清辞姑娘。
紫芙踏出这座三进小院,方拭去脸上泪痕。她回望那扇无匾的乌漆木门,旋身,登上了侯府的马车。
马车内,春熙见她回来,双眼泛红,脸上犹有泪痕未干,忙问:“她如何说?主子交代的话可都带到了?”
紫芙下颌微收,眼角上挑,看一眼芸笺,眼眸里是孟清辞没见过的冷淡:“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本就捂不热,如今离了侯府,更是谁的面子也不肯给,话也不叫说完,就叫赶出来了。”
“大少爷待她那般好,连咱们都比下去了,又是那般风流人物,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竟如此绝情!真真的白眼狼!”春熙蹙眉埋怨:“这回去怎好和大少爷交差?晴儿这蹄子忒没良心。”
“当得如实说吧了。”紫芙讥笑一声:“奉劝你一句,在我面前放肆一句便罢。回去若叫大少爷听见,大小姐也保不住你,非叫你脱层皮不可!锦屏的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春熙忌惮地侧头抿唇,面上犹带不忿,仍忍不住辩驳:“我哪句话说错了?她就是个狐媚子!下作的浪蹄子!身为大小姐的婢女,竟连大小姐的三叔也敢勾引!见着权势便撇开大少爷,悖逆伦常,不知廉耻,叫大房的脸往哪儿搁?”
“随你。”紫芙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暗叹一声:这一遭总算是过了。日后她与晴儿山高水长,她随大小姐入东宫,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且说傅珩这两日不得闲。以他巡抚闽广的身份,非诏不得入京。当年他祖母傅太夫人病故,陛下亦未准其丁忧,仍叫他坐镇闽广。
此番借着侄女成婚入京,除会见世族旧部,更有要务亟待亲自部署,一面还需周旋于御前。
安义侯府大老爷傅承怀的书房内,傅承怀撂下茶盏:“这几日便走?如此仓促?何不等妤姐儿与太子完婚再行?”
“不了。”傅珩摇头,“闽州急报已至,恐有敌衅,须我亲返坐镇。况太子非良配,他日我自会为妤姐儿亲自表功。”
傅承怀长叹:“当真,非要走这一步么?”
“晏桉便是随了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布局多年,成败在此一举。多少人身家性命系于其上?你若退缩,莫说底下人不容,便是上头知晓,功亏一篑,傅家焉有完卵?你母亲的仇,难道只报在一个粗鄙妇人身上便算了结?”傅珩掀起细长的眼眸觑他,冷嗤一声,语带讥诮:“怎么?真当自己是太子岳丈,飘飘然了?”
“说的什么胡话。”傅承怀瞪视他,责怪道:“你也好意思提晏桉,叔侄挣一个女人,传出去像什么话?要我说,那女子就是个祸根,不如及早了断。”
傅珩哂笑:“你好儿子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数年,该反省的是你们父子,我的事便不用你费心了。”
傅承怀一时语塞,讷然半晌,方低声道:“我只怕你要步他后尘,傅家不能再出一个他。”
这个“他”是谁,兄弟二人心知肚明。傅珩饶有深意地瞥了傅承怀一眼,勾起唇角,嗤笑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因傅珩公务缠身,孟清辞在此住了两日也未曾得见。她乐得自在,只是每过一日,夜间的煎熬,便更难捱一日。
起初还只是在梦里,叫她遗情梦,到得第三日,竟愈演愈烈,比她初受“离不了情”那日更甚。
夜里孟清辞房中不留人守夜。烛火幽幽,她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烛影重重,幔帐摇曳,她匍匐于榻上,只差把她对此事所有的浅薄认知都尝试一遍,却依旧不能纾解那蚀骨的躁动。
她想起那日的硬气,强捱过一夜。可今日,若真有个男子在此,无论何人,她恐难自持。
不知是否老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傅珩……竟回来了。
傅珩踏着月色归来,推门而入,携一身露重霜寒。他仍如初见时,身着那袭绯色锦鸡官服。暖黄的烛影幢幢摇曳,在他冷峻过甚的面容上投下深浅明暗,竟意外雕琢出几分清正儒雅。
他足尖一勾,带过圆凳,撩衣端坐,正对床榻。姿态大马金刀,双手撑膝,目光古井无波,竟似那垂目观心、寡欲守戒的佛子。
床榻下,繁复衣裙凌乱委顿于地,堆叠如云。微弱的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幔帐,隐现一痕曼妙曲线,纤秾合度,婀娜丰腴。
孟清辞闻声转侧,亵衣半敞,露出一抹藕荷色肚兜,其上大片海棠恣意盛放。那海棠仿佛灼灼开在她羊脂玉般的凝脂之上,玉色生春,海棠醉卧,惊心动魄间,尽是靡艳入骨的灼灼风情。
修长匀称的股胫如光洁玉瓷,在亵衣下半露不露、若隐若现,漾出皎洁光泽。美目倩盼,看过来时,眼波流转,水雾朦胧,一双削肩纤柔羸弱,一副海棠醉月的模样,媚意延绵,娇妩逼人。
傅珩目力极佳,将她此刻倾泻出的浑然天成的风流韵致,一览无余。低沉的声线里揉着几分纵容,似春风拂过琴弦:“可是难受了?”
“你明知道。”孟清辞轻咬朱唇,似嗔似怒地瞪向他。一句“废话”几乎脱口而出——他分明什么都清楚,却偏要坐在这儿看她狼狈,还要这般戏弄她。
她想起刘老太医的话,大概明了,这‘离不了情’不调和纾解,很难熬过,她已经挨了几日,今日既没有遗梦,也没有幻觉,整个人无比清醒的置身在堕落的深渊沉沦,没有尽头。
“知道什么?”傅珩莞儿轻笑一声,见她尊称也不用了,更不自称奴婢,想来是逼急了。
孟清辞被如泉涌的多巴胺榨干了精气神,浑身虚软的撑伏在床榻上:“你卑鄙。”
傅珩低笑出声,如拨动了琴弦,涤荡人心:“好姑娘,几日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那时你说与我有情,承我恩义,怎的,如今不过几日工夫,便翻脸不认了?”
孟清辞蓦地睁大双眼,没料到他竟拿她当初的话反将一军。是她太天真,竟忘了傅珩这等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物,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气的胸|脯起伏,呸了一声,嗓音软而媚:“ 罔世人皆赞你,承袭祖父的清风峻节,克己复礼,最厌情|欲,本以为你是个嵚崎磊落之人,不想手段如此龌龊下作。”
傅珩不以为意,坦荡承认:“那日不是叫你都听见了,这侯府哪有什么干净的人,然自古纵横官场的,你见过哪个是干净的?”
孟清辞双臂环抱胸前,她觉得自己从骨子发酥发颤,有种被身体背叛的耻辱感,呼吸急促,喘息里带着丝丝娇媚溢出。
傅珩端正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细长幽深的眸攫住她,清越中带着几分蛊惑:“想要什么,说出来。”
孟清辞指尖陷入床褥,咬牙道:“你出去,随便唤个你的侍从进来。”
傅珩下颌不着痕迹地收紧,肺腑间怒意翻涌,气她宁可委身微贱,也不愿向他低头?
“为何?”他声线沉下,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莫非,爷还配不上你?”
孟清辞无心与他分辨,只直觉一旦越界便再难抽身,气得声音发颤:“你根本是故意的……”现在回想细节处,皆有端倪可循。
傅珩:“若是对你没有这个意思,为何要帮你?爷又不是那乐善好施,好管闲事的活菩萨。”
孟清辞一来不想招惹他,二来意难平,故意刺他:“你要不要脸皮,我曾是你侄女的人,我俩差着辈分!我还小呢!”
傅珩不予置喙,倏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居高临下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这里除了我,哪个敢碰你?”
语罢,竟似再无留恋,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你混蛋,你回来。”孟清辞慌忙下榻来,跌跌撞撞,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你欺人太甚。”
傅珩垂眸,见她一身凝脂如无暇美玉,因急切毫无遮掩的紧贴着自己,行止间丰腴晃动,如缎乌发凌乱披散,处处透着叫人想要践踏蹂躏的蛊惑。
两人炽热呼吸交错,暗欲喧腾,他抬手,轻柔地将她鬓边一缕散发拨开,细长的眼眸里却仍是一片禁欲般的冷峻,仍问她:“想要什么,自己说。”
孟清辞屈辱的难以启齿,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在这种情况下交付自己。
穿越前,那人不要她,而如今面对傅珩,试问哪个女子会喜欢一个,浸透了封建权欲的阴暗老男人?
傅珩拇指重重的碾过她的唇瓣,反复摩挲,纹丝不动的凝着她。
孟清辞委屈的湿了眼眶,眸中水光骤聚,嗓音里裹着哽咽,仰面讷讷道:“要你,求你,帮我。”
傅珩不再迫她,手臂一紧,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大步走向里间床榻。将怀里的娇人儿放入锦衾之间,俯身压下,如竹是指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语气沉凝郑重:“记住了,这是你亲自求的,从来不是我强迫你。”
孟清辞倔强的别过脸去,一行眼泪倾倒而下,无声滑落。
如珠如玉的圆润脚趾,因痉挛不断蜷缩,本以为见过世面的人,不想此事如此可怖骇人,难以承受。他俩邢置根本不匹配。
傅珩从前却厌情|欲之事,最恶父母之事。从不曾想,会对一个女子隔不开手,尤其还是一个狂悖不知检点的女子。
见她将各色男子迷得神魂颠倒、玩弄于股掌之间,便越是想要将她拘禁在身侧,要她眼里唯有他一人,要她所有悲喜嗔痴皆因他而起。他一面唾弃自己的不堪,一面抑制不住想要得到她。
都称此为人间极乐事,却不知能叫他情难自控,妙趣横生,甘愿沦为她裙下被支配的俘虏。
一声声又细又媚的哀泣,叫他心猿意马,心尖发颤,险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孟清辞怪他粗鲁,推搡他肩头,他巍然不动,更叫他霸道以对。
他像是不知疲累,亦不知餍足,她哭红了眼,哑了嗓子,被碾碎了执拗,化成一滩水,湍湍不断,叫她羞愤怒难当,最终只能低头求他放过。
“忍忍,你才能好。”他俯身,轻吻她湿润的眼角,指腹温柔拭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如换了个人一样温声软语哄慰,极尽耐心,若不是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叫他纵横捭阖,她便信了他的鬼话。
待云雨尽歇,傅珩浑不在意的用自己的绯红官服,将她裹紧,打横抱起径直走向浴室。余光掠过凌乱床褥间那一抹晕开红痕,心中说不的快意畅快。
霞光进来收拾,惊见傅珩用官袍裹着孟清辞,只一段细瘦的脚腕露在外头,上头清晰印着几道红痕。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细看,快步绕进内间。
心想:三爷何曾这般珍重过谁?这般情状若被日后进门的主母瞧见,如何能容?
甫一踏入内间,一股未曾散尽的旖旎气息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脸热,她屏住呼吸,手底不停,却又被床榻上的一片狼藉骚得耳根发热,红了脸,衾被翻乱,枕褥狼藉,处处皆是缠绵过的痕迹,再不敢多瞧一眼,手上利落地收拾整齐,便逃也似地低头退了出去。
且说傅珩本是要伺候孟清辞沐浴,他并非毫无节制之人,也怜她年纪尚轻,却不想一番下来,抵不过蚀骨焚心的贪念,情到极致,如狂风骇浪般肆虐。
翌日清晨,傅珩神采奕奕,唯独侧脸两道鲜红的指甲划痕格外显眼。孟清辞拥衾而坐,浑身酸软,彻底下不得踏来,双眸含怨的看着他。
傅珩饶是脸皮再厚,也被她这般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讪讪。他轻咳一声,目光微移,语气干涩地开口;“昨日实是我孟浪了,叫你担待些。”
孟清辞并不接话,只冷冷睨着他动作利落地整肃衣冠,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直至他转身离去。
待勉强用了些早膳,唤来霞光,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去给我熬一碗避子汤来。”
霞光闻言大惊,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姑娘,万万使不得,若是奴婢胆敢擅自作主,允了姑娘,三爷知道了,奴婢只有被打死的份儿。”
孟清辞叹一声,只能哄着她说:“你我都出自侯府,自然明白,嫡母尚未过门,如何能出庶子?”
霞光听了,心下为难的紧,姑娘的话句句在理,但在三爷跟前当差,三爷未曾交代的事情,下面的人擅作主张,那便是逾越规矩的大罪。
“这是怎么了?”墨松见霞光垮着一张脸从上房出来,好心凑近问道,“当初不是你求着要跟出府来伺候?如今好不容易称了心,怎么反倒愁眉不展的?”他说着,朝上房方向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莫非是里头那位主子脾气大、难伺候?”
他二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两人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霞光能从大方出来,走的便是墨松的门路。
霞光闻言轻斥他一眼:“莫要胡说!姑娘虽重规矩,却从不苛待底下人。”
“那你这副模样是为何?”墨松愈发的好奇。他是真觉得稀奇,当初在牙行时,他便见识了那位的排头。今日更见自家主子,脸上明晃晃挂了两道彩,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遇的主儿,怎地霞光倒觉得她是个好的?
霞光将墨松拉到树荫底下,低声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墨松听得眉头紧锁:“幸亏你没犯糊涂!主子那模样,分明是稀罕的紧,你若是触了这个霉头,可没好果子吃。”他神色凝重,压低嗓音道:“你自个儿警醒些,我瞧着,那位恐有二心。”
霞光双目圆睁,惊讶:“你的意思,姑娘竟是不愿意,不愿意”
墨松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旁的事情你少打听。”
晚间,傅珩踏归院中,上房里漆黑一片,连盏灯也未点,又听霞光回禀,孟清辞白日里要避子汤的一番话,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眸色沉了沉,薄唇抿作一线。
他推门而入,无声地融进满室暗寂之中。
孟清辞白日睡足了,此刻正醒着,分明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却故意面朝里侧,一动未动。
傅珩知她醒着,上前伸手揽过她肩头,低笑问道:“怎么,还同我置气?”
孟清辞推搡他,一双明眸在昏暗中漾着薄愠,分明是嫌他既占了便宜还卖乖。
傅珩无奈:“原本想告诉你,明日便可随我离开京城的好消息,如今看来,你是不稀罕听了。”
“当真?”孟清辞倏然坐起身来,眸中霎时清亮,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袖急问:“不是说要等傅大小姐与太子完婚,你才走吗?”
傅珩见她一听要走,便立刻换了神色,对自己却仍是一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疏淡模样,不禁气得牙痒:“我有公务在身,只得先行一步。”
傅珩说着便想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孟清辞抬手隔开。她兴冲冲地便要下榻:“那我要把东西收拾好,明日是走水路么?”
傅珩眸色一凉,声音也沉了下来,嗓音冷淡:“怎么,以为‘离不了情’解了,觉得用不到爷了,便要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吗?”
孟清辞听这话不对劲,下榻的动作蓦地顿住,她原本觉得傅珩不过是见色起意、趁人之危,两人顶多算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可细细一品他这话里的意思。
想到之前几天自己的情状,她有些崩溃,不可置信的转脸看他,艰涩问他:“还要多久?”
傅珩斟酌:“多则数月,少则三月。”
此话如晴天霹雳,孟清辞清艳小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深吸一口气,信了大半,只道:“叫人给我一碗避子汤。”
傅珩不动声色的问:“为何要避子?避子汤伤身。”
孟清辞又是气恼又是委屈,满含怨怼:“知道你还还,我身子还没长开呢,你若是想要我的命,也不必用难产这等迂回恶毒的法子!”
心想,她连他都不稀罕,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何况,她如今的情状,他脱不开干系,怪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肯为了他生孩子,真搞不懂封建士大夫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傅珩怎会不知她鬼灵精,说的不尽然是真,只不想此时与她再次撕破脸。他默了片刻,垂眸叹一声,起身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却去而复返,亲自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缓步走至孟清辞跟前。
孟清辞心领神会,立刻伸手去接药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腕间却忽地一紧。
端药碗的手腕却被傅珩扣住,眸色晦暗不明:“这一次是意外,我允你。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孟清辞痛快的颔首答应,随即忍着苦涩,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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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都八百个心眼子的人终于在一起了,下章换地图了,男主不是上来就发疯,也不是上来就伤害,女主现在还没有翻脸的资格,俩人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苟人设,虚与委蛇。
希望你们喜欢这种别样的强取豪夺。[让我康康]
第24章 第 24 章 轻抹重捻
孟清辞饮尽汤药, 唇边尚余一抹深褐色药痕,朱唇泛着水渍光泽,莹润诱人。
傅珩眸色深深, 如玉竹的修长指腹, 轻抹重捻,为她拭去残渍, 流连间,姿态甚是亲昵。
恰逢霞光端着一盏燕窝粥踏入室内, 正撞见这般情景,忙垂眸避开,心下不由暗赞:好一副檀郎谢女图, 般配的很。
傅珩接过来燕窝粥,亲自试了试温热,才执匙喂到她唇边:“‘离不了情’对元气损耗极大, 你才用了药,若不用些膳食,仔细肠胃受损。若是夜里发作起来, 明日动身不得,可怪不了谁?”
孟清辞最忌讳夜间进膳,晚膳向来少食或不食, 但听他所言确有道理, 到底没有拂了他的意。
傅珩看似温和好说话, 处处迁就她, 实则不如傅晏桉好糊弄, 他既开了口,便是不容违逆。
她若是拂逆了他的意她若是执意不从,依他的性子, 软硬兼施也好,步步为营也罢,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她倒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
见孟清辞爽快听话,将大半碗燕窝粥都用尽了,傅珩才满意几分。看她垂眸乖顺的模样,心下明镜一般,小姑娘骨子里离经叛道的很,此番叫他乘人之危,此刻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编排他。
若他也像旁人那般迂回周旋,是万不可能的,几番见识,前车之鉴,怕到时候落得和那些男子一般,被她耍的晕头转向,团团的转下场。
孟清辞漱了口,重新躺下,背对他而卧,只留给他一道冷淡的脊背,俨然一副不愿再费神应付他的模样。
屋内只闻傅珩窸窣宽衣的细微声响,半晌,轻纱幔帐掀开,傅珩寻上榻来,一只手臂便轻巧的将她转过来。
“你做什么?若是不睡,便出去。”孟清辞佯怒而视,她都不计较分一半床榻给他,这老男人竟然还不满足,果然人老事儿多。
孟清辞本性本就骄矜,骨子里养出的大小姐脾气,能吃苦却不能受委屈,她丝毫不受半点闺阁女子的规矩约束。
如今叫傅珩看穿,倒有几分破罐子破摔,露出本性来。侯府十年忍耐,已是她的极限。从今往后,一刻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傅珩低笑,非但不退,眼底反添了几分兴味:“上了我榻,却要将我赶下去,你这性子,莫怪到,非要赎出去,不做奴婢。”
他从前见她,她都在谨慎克制,装模作样的敷衍周旋旁人。此刻见她嗔怒交加,撒泼撒痴,反又神女下凡,眉目生动感。
傅珩看出来,小姑娘如今知敷衍他无用,便懒得和他装腔作势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青玉瓷瓶,莞儿道:“你昨夜辛苦,上些药,身子也能爽利些。”
见傅珩长指一番,挑开自己中衣的系带,孟清辞顷刻便懂了他言下之意。
想,昨夜便是他这双手如竹柔韧的手,如何非要百般作弄自己,如何恶劣至极的逼迫于她,叫她难以启齿至极,不想回忆一点儿。
她一把夺过那青玉瓷瓶,撑身躲向床榻里侧,拢紧散开的衣襟,靠坐在床架上,烧得滚烫,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她自认并非是个保守之人,可叫遇上傅珩,总叫她措手不及,技术不行,手段不少。
傅珩更不似年轻儿郎那般知羞知臊,三言两语便可揭过去。他不装正人君子后,毫无底线,不知收敛,她一再被他逼得方寸大乱。
傅珩细长的眼眸轻阖,嗓音低低如琴弦拨动:“你自己涂不匀。”
许是一番纠缠当真疏解了郁结,孟清辞今日并未动念,人也神清气爽如常,却被他这句话勾得娇躯轻颤,便想到昨夜情状,他是如何在此间逼迫她,拿捏他,为难她,非要她说的那些羞人的话来。
直气得她心口剧烈起伏,扬起手中青瓷瓶砸向傅珩,羞愤难当,斥他:“你没有羞耻心,你无赖。”
傅珩恍若未闻,抬手便轻巧稳当的接住那迎面飞来的青玉瓷瓶。
从前只觉她清艳容颜带着三分不可侵范的神性,甚是冷心无情,叫他想攀折,想要拉她堕落神坛,想叫她沾染他的气息,打上他的烙印。
如今见她因薄怒脸颊绯红,美眸中似有火焰在烧,妍姿妖艳,艳丽逼人,叫他深陷移不开眼。
孟清辞背过身去,双肩隐隐耸动,潸然泪下。
她一向不是个软弱之人,在侯府十年并没有自怨自艾,昨日与傅珩,事后也没有哀怨自怜,此刻却觉得委屈万分、十万分。
傅珩见她伤心起来,叹一声,轻捏她的双肩,哄道:“好了,是我的过错,看在我一心为你,你且大度饶过,忍耐一番。”
孟清辞自幼被家族庇护得极好,又有那人精心呵护,便有几分聪慧,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又如何招架得住傅珩这等老谋深算,官场上的老狐狸。
虽顾忌她身体,却也拉着她胡闹到后半夜,傅珩不动声色,却想要扎进她灵魂里的感觉,叫她避无可避,叫她心惊肉跳。
孟清辞从来不是懈怠的性子,,翌日仍旧就醒的迟了些,但傅珩昨夜终究是手下留情,并未如何她,当真只是帮她上药,算得上言出必行,却并非是个不知索取的君子。
她神情赖赖的插了支点翠百合簪,一副被打击的蔫蔫模样,整个人提不起半点劲头。
她只仔细检查了那个从侯府带出来的随身包袱,至于其他一应行李,皆交由霞光打理,饶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也并不放在心上。
傅珩临行前公务缠身,一早便出了门,直至近晌午时分才匆匆赶来接她。一眼望去,只见孟清辞蔫蔫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花儿似的,没精打采。
他眸光微动,侧首吩咐下人取来一件披风。
孟清辞正心头憋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他递来的披风拂开:“少要假惺惺!这般闷热的天,谁要穿这个?”
傅珩心知,她仍在为昨夜之事怄气,当着一众被下了脸面,向来冷峻的肃容略错愕一瞬,便恢复如常,依旧仔细地将披风为她系好,无奈纵容:“码头风大,你如今身子骨经不得风吹,听话些,莫要拿自己身子置气。”
一旁,墨简、墨白等,平日近身伺候傅珩的侍从、仆婢,见这姑娘如此驳斥三爷,早已看得骇然不已。
再瞧他们那位素来不近女色、寡情冷性,威严冷峻的三爷,非但毫不介怀,反而耐着性子,细致妥帖的温存低语,透出几分绝无可能的小心与迁就。
更是叫他们差异的要惊掉下巴,一个个慌忙转身去,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孟清辞微愠地横了他一眼,不好叫他在一众亲信面前太过没脸,徒惹他性起,只负气别过脸。
傅珩亲自搀扶着她出了门,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径直往京畿码头行去。
孟清辞每每见到傅珩,他似乎总与成堆的公文为伴,不是伏案疾书,便是凝神批阅。想来身居要职,自是案牍劳形,公务繁杂。
此刻见他刚踏上马车,便又执起卷帙,沉浸于政务之中,并未得暇前来与她纠缠。她倒也乐得自在,一路倚着车窗,闲看市井繁华、街景熙攘,不觉间马车已缓缓停靠在码头之上。
傅珩正要扶她登船,忽闻一声凄切呼唤,自身后传来,霞光反应极快,当即上前将来人死死拦住。
“晴儿,求你,求你救我!”
孟清辞闻声一怔,下意识推开挡在身前的傅珩,循声望去,见竟是二太太江氏,却惊讶,她一身素袍冠服,脂粉不施,满面的憔悴灰败之色。
孟清辞抿唇,不由含怒瞥一眼身旁的傅珩,旋即快步上前,伸手将几欲瘫软的二太太江氏稳稳扶住:“这是怎么了,你且慢慢说。”
二太太江氏满面泪痕,手指紧紧攥着孟清辞的衣袖,颤声道:“原不想来叨扰你,平白给你添了烦难,只他们要送我去静心观。”说着她目光斜向傅珩,忙畏惧的收回来:“只我是个没骨气的,狠不下心自我了断,若叫我去女观里遭那个罪,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的痛快。”
孟清辞闻言不禁凝眉。京畿城的静心观,那是专用来囚禁权贵罪妇的牢笼,举凡关进去的,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她蓦然转身,气愤的质问傅珩:“你既有决断,当初又何必应承我,既然应承了我,又何必如此敷衍我,莫不是就喜欢戏耍于我?”
傅珩眸色淡淡,冷眼扫过江氏:“她秽乱内宅,乃是大罪,看在你求情才没有施以家法。”
孟清辞站在码头上,江风猎猎,吹拂她的鬓发,她唇边逸出一缕讥诮的冷笑:“这种哄傻子的话,便莫要拿来于我说笑了。我是你从亲侄子榻上亲手夺过来的,你明知道我与你两个侄子不清不楚,另有牵扯不清的外男,你如此嫉恶如仇,怎还没脸皮的要上我的榻来?现在倒是和我论起纲常伦理来。”
饶是傅珩纵横官场十数载,见见惯风浪,也架不住她这般当众口无遮拦。他脸色倏然一沉,猛地上前一步攥住她手腕,阴翳森然的警告:“休要胡言乱语!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名节。”
孟清辞心里憋着的一股火似是熊熊烈焰蹿起,丝毫不惧他:“她当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安义侯府,何错之有?世人皆道‘出嫁从夫’,夫家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她顺从了,这又何错之有?她不过一个不能掌握自身的可怜人,叫你们傅氏磋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何苦苛责于她?”
傅珩锐利的目光瞥一眼江氏,仿佛瞥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秽物。心底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恼恨她因一个外人,同自己争执计较,全然不顾他待她的真心。
他唇角紧抿,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任她如何质问也绝不肯松口分毫,冷笑一声:“便是我不计较,放她出去,依照律法,她也要归还娘家,她一个丧夫被发还娘家的女子,日子未必就比女观里自在。”
孟清辞叫江风一吹,一腔烈焰浇熄下来,暗啐自己叫那‘离不了情’乱了心绪,叫情绪一激,便上头起来。
她反手握住傅珩温热的手掌语气软下来:“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你的权势,便给她立了女户,又有何难?”她的指尖甚至还摩挲了下他的掌心:“刚才是我不好,一时语出伤人,只这几日,我又哪一样没有依你,你便发发慈悲。”
傅珩知她骨子里倨傲的很,这两句软话已是不易,却仍旧冷着脸不言语,她翻脸的本事他亦是领教过。
若是轻易遂了她的意,她日后在他面前,岂不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孟清辞观他态度似有松动,握着他的手不放,旋即转头吩咐侍立一旁的墨松:“你即刻带二太太去衙门立下女户,务必办得干净利落,莫要堕了三爷的体面。”
墨松知她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恐得罪于她,不敢开口推拒,却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悄悄抬眼去觑傅珩的神色。见主子虽面沉如水,却并未出言阻拦,心下顿时了然,这才躬身叉手,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
江氏早已泪眼滂沱,闻言便要屈膝下跪,向孟清辞行大礼,叫孟清辞避开。
墨松眼见主子脸色愈发阴沉冷厉,不耐至极,赶忙上前将碍眼的江氏拖走。
傅珩瞥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自齿间挤出一声冷嗤:“这下可称心了?”
孟清辞松开他的手,转身踏上甲板。嗓音轻飘飘的散在江风里:“世人皆道你克己复礼、持身以正,今日一闻,傅氏三郎不过如此。”
傅珩耳力极佳,听了她此言,顿时面色骤沉,气得几乎仰倒,咬牙追上去,要叫她知道厉害——
作者有话说:脑干要干了,感谢大家喜欢,很开心[比心]
接下来船开了,扬帆起航
第25章 第 25 章 风流莞儿
傅珩十六岁即状元及第, 陛下盛赞其腹有珠玑、天纵奇才,堪称国之重器。
其后仕途通达,累官至闽广总督。傅氏威望素著, 陛下亦借其力以震慑地方豪强。傅珩镇守闽广多年, 戍边有方,尤擅抚驭土司, 稳摄边陲。昔年为固闽广之安,朝廷特旨夺情, 不令其丁祖母之忧。
傅珩的官船通体描金彩漆,缨穗旗迎风猎猎,是一艘六桅宝船, 船身长达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约长80米,宽31米), 巍然巨舶,扬帆疾驶,其势迅捷如飞。远望之, 但见舳舻压浪、旌旗蔽空,气势恢宏。
官船一出京畿,便沿江州一路南下。所过之处, 江面船只但见缨穗官旗招展, 皆纷纷退避让道。
船外海鸟声声啼鸣, 船内傅珩正埋首案牍公文, 非要拘着孟清辞陪他办公。
船行数日, 孟清辞早已看腻窗外单调的海景,便从傅珩的书架上取些山川地理之类的游记翻阅。傅珩的书架藏书甚丰,比傅家兄妹的广袤得多, 许多都是她昔日居于侯府内宅时无从得见的典籍。
她在侯府的十年,宛若困于笼中之雀,对外面的天地所知甚寥。如今得了机会,正好细细填补认知,为日后离府自立做些准备。
这日,她无意间翻至一册趣志,书中竟夹着一张似为航海所用的图纸,其上标记竟皆是古老的外文。
她曾经在南京博物馆,逛过明代的航海馆藏,一眼辨认出了此物。饶有兴致的拿起来仔细辨识,又寻来笔墨纸砚,伏案逐字译注。
想起曾听人说过,广州重开海贸乃是傅珩一力主张,不过数年竟经营得万国来朝,客商云集,很是一番气象恢宏。
她思忖,若将来离开后独自谋生,女子能做的营生属实不多,都是些纺织、刺绣的辛苦劳作。
尤其是她钟爱的舞蹈一业,在这世道间不过被视为娱人之技,要入贱籍,难逃权贵轻蔑玩弄。倒是做掮客翻译,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傅珩于书案抬首,见小姑娘将软榻据为己有,斜靠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腰身细若垂柳,一手执笔,不知在写着什么,聚精会神,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只没一时是抬眼看他的。
他搁笔起身,缓步走近,双手轻轻按上她纤瘦的肩头:“在看什么,这般着迷?我这书架多是枯燥典籍,本以为你会觉得无趣。寻常姑娘家不都爱话本子、听戏文么?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孟清辞不动声色地将袖下的航海图掩住,只露出一本寻常的山川游记。她眼波微转,唇角含笑道:“你这儿的书,于我倒别有一番趣味,我原困囿侯府,不曾远游,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多的奇闻异事,一时倒沉迷起来,竟移不开眼。”
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自己,被他强行留在身边,总要同自己闹上一阵,不想她却能这般如常相处。只他总觉得一颗心落不到实处,仿佛指间流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重烟水,教人捉摸不透,也握不牢靠。
“这样看我作甚?”孟清辞见他目光中透出审视,唇边的笑意便淡了几分,顺手将那本游记不轻不重地撂在小几上,“你若是不愿借与我瞧,直说便是。难道我还赖在这儿不成?整日对着你,不是批文就是议事,死板无趣的很。”
傅珩忙解释道:“是我忙于公务,冷落了你。今日船将靠岸,浙江知州乃是我门生,已递了话要登船拜谒。届时我让他携夫人同来,与你作伴闲聊,也好打发消遣。”
傅珩被她嗔非嗔的眼风一扫,透着难以言说的浑然天成的风流莞儿,搔得他心头发痒。似乎只要她肯分出一两分心思予他,哪怕是敷衍,也足以令他心旌摇曳。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竟然是副贱骨头。
想他不久前,犹讽傅晏桉在她面前摧眉折腰,失了风骨体统,如今自己对着她,竟与傅晏桉那愣头青一般无二,往日恪守的清规戒律悉数抛诸脑后,只愿沉溺于此般温存之中,当真生出几分昏聩之意来。
傅珩本是一片好意想讨她欢心,不料却换来佳人一声讥讽的轻笑。
“我不过一个前侯府的奴婢,如今被你拘在身边便罢了,浙江知州的夫人来了,该以何种礼仪待我?”骨子里的傲气叫她眼尾微红,推搡他,声音里带着刺:“莫非伺候完你,还要去伺候你门生的夫人?你若对我不满,直说便是,何须这般折辱人!”
虽然只是听她说说,但想到她要给人伏低做小的模样,傅珩心头滞闷,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浑说些什么?她是什么东西,怎配叫你伺候。都说了是她来给你解闷儿,自然是她来伺候你,奉你主上。”
孟清辞借机偷偷将那张海图藏于袖中,佯装愤然起身:“莫非是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不知廉耻的浪□□子,与你无媒苟合?叫浙江知州夫人看我的笑话么?”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傅珩听她这般自轻自贱,心口蓦地一疼,伸手便将人揽入怀中,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抚慰。他何尝愿意委屈她?只是如今大事未成,他的婚事又牵扯众多谋划,却不好此事与她明言。
孟清辞方才那一番话,半是情势所激,半是存心试探,不过是想探一探傅珩容她的底线何在。至于他待她是否真心,她实则并不在意。纵然彼此已有肌肤之亲、缠绵之近,可面对他这般心机深沉、手段狠厉的封疆大吏,她心中始终泾渭分明,生不出半分情愫。
恰逢此时,墨简在门外敲门禀报:“主子,该用膳了。”
孟清辞趁机从他怀中挣脱,语气平淡:“我饿了,摆饭罢。”
傅珩命人将膳食传至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他本以为她会继续先前质问,却见她只低眉垂目,小口进食,姿态安静得像一只梳理皮毛的狸猫,反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饭至半酣,孟清辞忽然抬眸,嗓音清冷如碎玉:“你既不命人送避子汤,要我如何避子?你是要反悔吗?”
她从未真正信过傅珩。即便是他送来的避子汤,她也心存疑虑。登船后,便暗中取用他书房中那含朱砂的染料偷偷服下。她绝不容许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怀有身孕。
一想到她是中了‘离不了情’,被迫与他纠缠的情况下有了孩子,她无法面对这个孩子,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傅珩执箸的手倏然顿住,他清晰地感受到孟清辞周身绷紧的抗拒,那几乎屏息的姿态,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他心口。
一股怒意倏地窜起,他出身簪缨世族,身份尊贵,手握权柄,何曾有人敢嫌弃于他。他虽然手段不磊落,精心养在身边些许时日,待她一片赤诚,两人几番肌肤相亲,她对他竟似丁点情意都未滋生,提及子嗣,竟抗拒到如此模样。
孟清辞掀起眼帘,见他眸色漆黑阴翳的盯着她,她放下碗筷,轻声一句:“我还小呢,我怕死。”
“何曾骗你,我用了避子汤,你自然不必再用。”傅珩叫她寥寥数语便散了一腔怒火,无奈给夹菜:“多吃点,你瘦的硌手。”
孟清辞脸色好了几分,嘟唇拒绝:“不吃,胖了不好看。”
傅珩心想:自己也不算骗她,“离不了情”本就是为了促女子有孕,自然用不得避子汤。若是老天叫两人一次便有了孩子,那也是天意。横竖有他在,必定护她周全,平安诞下孩儿。
两人各怀心思,饭后孟清辞推说乏了,回了船室卧房。
傍晚,宝船靠岸,浙江知州一早率领一众大小官员在岸上等候,也不知吹了多久的海风,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
孟清辞到底是不情不愿被傅珩拖下船来。
“学生见过老师,不知老师一向可好?老师既然路过,定要叫学生尽尽孝心。”浙江知州姚如海见了座师眉开眼笑,率领大小官员恭谨行礼。
傅珩威严端肃的扫过一众人,浙江道的官员来了十之八九,他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有心了。”
姚如海听座师一句夸赞,顿时,忙说:“顿时受宠若惊,慌忙躬身道:“学生能有今日,全赖老师昔日提携栽培之恩,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姚如海余光瞥见座师身边多了个姿色绝艳的女子,心下吃惊不小,却佯装不知,只暗忖: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令他这位素来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的座师如此看重,还要时时带在身边。
孟清辞也看着姚如海新鲜,浙江知州乃实打实的肥缺,寻常人求之不得。她原本猜想,傅珩的门生年纪应当更轻些,不想眼前竟是一位年逾四十、腹便微隆的中年官员。
又见他侍立在傅珩身旁,说句奴颜婢膝都不为过,那份恭敬殷勤,竟似比侍奉亲父犹有过之,孟清辞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啧舌。
姚如海万没料到竟有这等殊荣,能邀请座师到府上,一时喜出望外。
又见傅珩对那女子极为细致体贴,顿时心领神会。甫一回府,便急召夫人前来,再三郑重嘱咐:“你一会儿定要悉心招待,莫要欺她年纪小,我瞧着那情状,老师都要让那小女子三分,你万万不可怠慢了这位贵客。”
姚如海夫人陈氏听了亦是吃惊不小,不禁面楼难色:“若如你所说,没名没分,若是抬举太过,座师最重规矩,若是责问下来,不是要你担责?”
姚如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氏,责一句:“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事情,你懂个什么,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办便是,以我对老师的了解,此次路过,能登岸,多半也是为了那女子。”——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架子,凌晨不更新
傅珩:虽然我知道我不正常,但是我努力过,之后就都不怪我了
孟清辞: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从来没缺过
推下预收《锁金枝》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26章 第 26 章 无冕之王
一踏入姚如海的府邸, 他便即刻唤来了夫人陈氏。姚如海向来是个通透练达的聪明人,无须座师傅珩示意,便主动向陈氏介绍道:“快快见过师母。”
孟清辞没想到年近四十的姚如海, 竟有位二十出头的娇妻, 约莫是位续弦,两人还神奇的有七分夫妻相。
陈氏眸色掠过一丝讶异, 不想傅珩中意的竟是这般年纪尚轻的姑娘。但她出身商贾,惯会待人接物, 依旧依着姚如海先前的嘱咐,恭恭敬敬向孟清辞行了一礼:“妾身陈氏,恭迎师母。师母肯光临寒舍, 实乃姚家天大的颜面,还望您准我近身侍奉,容我略尽心意。”
孟清辞嘴角微微一抽, 对“师母”这称呼很不以为然。此刻她并不愿给傅珩留什么颜面,只抬手指向他,语气疏淡地说道:“此处并没什么师母, 这是我干爹。”
傅珩脸色骤然一沉,瞳仁似霜,斥责:“什么浑话, 休得放肆。”
姚如海见小师母语不惊人死不休, 后背霎时沁出冷汗, 尴尬的要哭不笑,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氏也叫这狂言打的措手不及, 不想小姑娘在座师面前竟如此敢说。她机敏地举团扇掩去半面,眼弯如月,巧妙转圜道:“师母真是风趣, 与老师的感情如此亲近,实在令人羡慕。您这般亲和,是我等晚辈莫大的福气。”
陈氏此时信了姚如海先前叮嘱的话,这姑娘当众如此下座师颜面,向来威严深重的座师,竟连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
听陈氏这么一说,再瞥一眼姚如海那微凸的腹围、日渐稀疏的额发,孟清辞内心哭笑不得,索性将脸侧向一旁,倒并不想叫陈氏为难。
陈氏人精一样心领神会,上前亲切地挽住孟清辞的手臂,笑语温然:“姿态谦卑又带几分亲昵,笑语温婉道:“他们男人说话枯燥得很,师母何必在此陪坐?请随我来,妾身备了几样海外带来的新奇玩意,特要献与师母赏鉴赏鉴。”
傅珩见孟清辞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也不似勉强的模样,神色稍霁,对姚如海道:“你这个夫人,是个极好的。”
姚如海连忙躬身成揖,言辞极尽谦敬:“本就是她应尽的本分,能得师母一顾,是她的福分。”
陈氏亲热地挽着孟清辞朝后宅走去,她素来能说会道,一路上笑语不断,也不叫冷场,说起自家夫君,她语带感激:“当年幸得老师赏识我夫君,否则他年纪不小,还在那犄角旮旯里做知县,终日奔走田埂乡野之间体察民情,连双齐整的鞋都穿不上。恰逢闽广遭倭寇侵扰,老师便将他调来配合,这才有了他今日的造化。”
陈氏握着孟清辞纤细的腕子,心里暗暗咂舌,小姑娘身姿挺拔,浑身软的和没骨头似得,真是一股水儿做的,瞧这肌肤又白又细,宛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细腻,更兼容貌清艳绝俗,似仙姝临凡,娇中含雅,丽而不媚。
她不由心道:难怪连座师那般风姿清绝、向来持重端方的人物,竟也为她动了凡心,实是眼前之人美得不似尘世所有,想来这天底下就没有好色的男人。
陈氏实有副好口才,也不知是不是她有意。短短一路,已让孟清辞清楚姚如海实为傅珩的嫡系亲信。
原来浙江此前并未设置巡抚,朝廷擢升姚如海为浙江知州,本意正在协同傅珩抗倭;此后便一直留任,稳坐此位。而姚如海既然是傅珩门生,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
她话语婉转,却也让孟清辞听出另一层意思:傅珩手握的权柄,远比她所知的更为显赫。等同闽、广、浙三地军政事务,几乎尽在他掌控之中。可说是这三省州府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时置约上中天,廊下挂着灯笼,依稀可见江南园子里的别致精致。做了多日船的孟清辞,见了隐匿在月色暗影里的崎岖假山和院子里簇蔟青竹,闻着花香混合泥土的味道,又没有傅珩那老男人时刻在身旁,她郁结心情果然舒畅几分。
待到了后宅花厅,陈氏恭敬地请孟清辞在上首落座,随即吩咐侍女奉上几碟精巧茶点。她笑意温婉,言语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想来师母平日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妾身只备了些本地小巧玩意儿,请您尝个新鲜,也算换个口味。”她一一指点介绍:“这是定胜糕,这一碟是吴山酥油饼,旁边这个是橘红糕……”
孟清辞见陈氏言辞恳切,并不过分谄媚,也没有审视打量,对陈氏多了几分好感,遂很给面子地各样略尝了尝,喝了茶漱口。
陈氏在一旁悄悄打量,见她一举一动从容典雅气度不俗,模样一看便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贵女。心中不禁有些纳罕:若真是正经高门小姐,怎会未过明路便被带在身边?
她若不出自世家,瞧着她身上穿的织锦乃是贡品,寻常有钱难得,钗鬟更是价值连城,座师处处妥帖以待,这姑娘日后一个贵妾名分总是少不了,偏偏这姑娘却似并不领情,眉眼间不耐得很,很不稀罕的样子。
她心思转得快,面上依旧殷勤周到,顺势吩咐下人将一早备好的一件稀罕物拾进来。那是一座圆形西洋妆台镜,配着红漆雕花木盒,两名婢女抬得稳当。
陈氏亲自揭开盒盖,展示给孟清辞看:“这是妾身娘家走海贸时带回来的,洋人叫做‘西洋镜’。照人格外清晰,眉眼鬓发,丝毫可见。这样清亮宝物,正该配师母才是。”
谁想孟清辞只淡淡瞥了一眼那西洋镜,目光并未停留,反而径直望向陈氏,只问道:“你娘家是做海贸生意的?”
那西洋镜本是市面上的紧俏物,这般半身大的尺寸更是难得。世家豪族的夫人小姐们,无不对此物趋之若鹜,往往一掷千金也难求一面。
陈氏见孟清辞只淡淡一瞥便不再留意,心中不由暗忖:这位究竟是不识货,还是早已见惯了奇珍?
又见她发间那支钗上瓒的硕大东珠,圆润莹亮,绝非凡品,只当她见惯了好东西,从善如流的应答:“妾身出身卑微,娘家是做海贸的商贾,叫师娘见笑了。”
孟清辞一改连日的疏淡倦怠,眸中倏然漾起明亮的神采,突然来了兴致:“哦?听闻广州府设有市舶司,近年来海贸兴旺、商贾云集。既然你家里是做海贸生意的,不如与我说说,如今市舶司中什么货物最为紧俏?洋人又带来了哪些稀奇物事是我们这儿少见的?不拘大小、不论品类,你只管都讲来。”
朝廷如今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打压商贾,商人子弟亦可参与科举,但经商一事仍被许多世族视为“贱业”。陈氏万没料到这位看似清冷矜贵的小师母,竟会商贾之事显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她毫无准备,一时怔然。
霞光日日伺候孟清辞,见她一洗先前愁云惨淡、倦怠懒言的模样,眉眼间竟透出许久未见的光彩,连忙笑着凑上前打圆场:“既然咱们姑娘有兴致,夫人便讲些有趣的,说给咱们姑娘解解闷儿。”
陈氏信以为真,捡着些趣事,什么洋人金发碧眼,不通礼节,行事粗狂闹了笑话的事情说给孟清辞听。
孟清辞不动声色的听着,甚至很捧场的掩唇轻笑,待陈氏说了一阵,她话锋一转问:“既然是言语通如何做交易?”
陈氏此时以信她只是猎奇而已,如实回答:“起初是由市舶司中通晓番语的大人们出面,与那些洋商定下贸易规章。后来往来一多,能人异士辈出,即便言语不通,连说带比划的,也渐渐做成了生意。”
她语气稍顿,又含笑补充:“不过如今,真正精通番邦话的‘通事’、‘番牙’,仍旧极为紧俏。尤其是若想采买到上等的香料、自鸣钟这类俏货,可万万离不开他们居中传译周旋。”
孟清辞引陈氏将此中门道尽数说了,含笑夸赞一句:“姚大人能有你这般贤惠的夫人,是他的福气。”
陈氏觑她神色,自觉讨得这位贵主儿的欢心,乘机状似无意的说:“唉,要我说啊,男人还是年纪大些才更知疼人。不瞒您说,早年我也曾与人定过亲事。谁知后来娘家突遭大难,我那位未婚夫年纪尚轻、未经世事,事事只听父母之命。他家里怕受牵连、得罪权贵,逼他退婚,他便将往日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抛下,二话不说就与我撇清了干系,无情无义的很。”
她语气渐软,透着几分感慨“还是我家大人为官刚直,有仁义之心,伸出援手救了我全家,免得我家破人亡,更不嫌我商门出身,迎我入门,予我一席安稳。这些年来,待我更是始终如一。”
孟清辞眸色清亮,看似听得专注,陈氏便趁热打铁,又婉言劝道:“要妾身说,女子这一生,横竖总要嫁人,侍奉夫君、相夫教子。既如此,定要选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往后才有福可言。男人嘛,说到底不都如此?您若肯温柔小意一些,还有什么心意是握不紧的?”
孟清辞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倏然冷了脸色,嗤笑一声:“你一个正妻,也不必自降身份,拿这些侍妾讨好人的做派来教我。没的辱没了自己,也恶心旁人。”
霞光知孟清辞的心思,大少爷那样的人才品貌,她尚且不从,哪里是肯甘心给人做妾的。见她此时容色冷肃,知道已气得厉害,忙向陈氏连使眼色。奈何陈氏正说到动情之处,竟丝毫未觉。
陈氏被她一言说愣,脱口道:“妾身并不为难,妾身本也是被老爷扶正的。”又笑说:“爷的原配夫人一直体弱多病,总需有人尽心侍奉。再说夫人仁慈宽厚,待下宽和,也是妾身的福分。”
孟清辞听了只冷笑以对,她说傅珩为何非要拉着她下船来,还抬举的叫人称什么恶心的‘师母’,原是打的叫人劝她做妾的主意,真是恶心的她隔夜饭都要吐了。
她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搅得五脏六腑也跟着疼,只得咬牙强忍,呼吸也随之微弱了几分。
霞光察觉她神色有异,见她额角细汗涔涔,脸色煞白如纸,余光瞥见她裙摆处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吓得心惊肉跳,顿时惊呼:“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月事来了,疼得厉害?”
孟清辞只觉得这痛来得又猛又急,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霞光的声音忽远忽近,眼前景象渐渐模糊,浑身麻木失力,竟是身子一软,直直向前栽去。
霞光大骇,赶忙伸手扶住她,急急唤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转身对带来的小丫鬟,急切喊道:“快!快去禀告大人,姑娘不好了!”
小丫头连忙点头如捣蒜,提着裙子转身跑去了前院。
陈氏呆如木鸡,彻底懵了,此时她也觉出不对来,却万没想到这小师母气性竟如此之大,她不过是劝上几句,竟然将人气的见了红,昏厥过去。
她袖子下的手不由发起抖来,彻底慌了神,若是来了月事还罢了,若是,若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到时候座师雷霆震怒会是什么后果。
陈氏嗓音发颤,透着变调的尖利:“来人,快来人,快去叫大夫,要快。”
一时,花厅里乱做一团——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喜欢[比心][让我康康]没啥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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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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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卑劣无耻
傅珩偶有路过, 从不下船。但此次浙江知州姚如海,仍备下歌舞酒席,又特意物色数名江南佳丽, 江南女子本就貌美多情, 即便老师不近声色,他麾下随行属员亦有需犒劳打点之处。
如今见座师身旁已有佳人相伴, 姚如海恐唐突扫兴,便悉数撤去歌舞美人, 改备奇珍异宝,一并交由墨简送上官船,以做孝敬。
借此良机, 二人于姚如海书房密议。傅珩端坐上首,姚如海躬身垂首,一一禀报:“去年下半年税银已全数归拢, 较前年增收一千万两白银。学生已遣人押运至广州,老师启程入京的时候,派人押解到广州, 这时候怕是已经到了。京城那边的账目明细清晰,户部并无异议,还请老师放心。”
傅珩微微颔首, 赞一句:“你做的很好, 切要谨记不可急功近利, 损及民生根本, 不过你一向为官为民, 爱民如子,我很是放心。”
姚如海闻言腰身更弯三分,语气愈发恭谨:“全赖老师指点栽培, 学生时刻谨记教诲。三省州府能有今日安定繁荣之局,皆是老师宏才伟略所赐。”
傅珩见他虔诚,更满意几分。
姚如海语气谨慎,低声探问:“听闻老师提前返程,是为坐镇闽广、平定闽州叛乱一事?”
傅珩目光深沉,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只缓声道:“不过欲扬先抑罢了。”
此言一出,姚如海顿时心领神会,叛乱是假,索饷是真。想来老师官船后的几艘船里,都是陛下为平叛播下的饷银。他抬眼望向傅珩,只见对方气定神闲,俨然已将大局握于掌中。
恰在此时,书房外传来婢女急促的禀报声。墨简听闻事关孟姑娘,心知紧要,未敢有片刻耽搁,立即引人入门。
那婢女跪在傅珩面前,浑身微颤,礼数丝毫不敢有失,声音发紧地回话:“姑娘起初兴致颇好,用了些茶点,与姚夫人相谈甚欢……谁知、谁知忽然就晕厥过去,并且……并且……”
傅珩眉峰骤敛,语气沉冷:“并且什么?”
婢女被他一慑,吓得几乎瘫软,再顾不得姚如海在场,颤声道:“姑娘……见了红……”
婢女话音未落,傅珩已霍然起身,面沉似水,眼中寒意凛冽。他未发一语,径直大步向外疾走。
姚如海听此吓了一跳,和他夫人到是想到了一处,这“见红”一事可大可小,座师待这位小师母宛若眼珠一般,他是看得分明。若这小师母真是喜脉有恙,以座师如今这般年纪,又是第一个孩子,自己恐怕万死难辞其咎!
姚如海回神,顿时冷汗透背,再不敢多想,急急追了出去。暗想:他夫人一向妥帖,绝无可能怠慢小师母,偏他现在心急如焚,却不清楚内情。
傅珩周身气压骤低,骇得沿途仆从纷纷跪地垂首,不敢仰视。
孟清辞再醒来时已在傅珩的官船上,刘太医的徒弟张合此次随船,刚给她诊过脉,隔着珠帘正在开药方。
张合素有掉书袋之癖,此时一边运笔,一边摇头絮叨:“姑娘本就因药物催汲肾水,致阳虚阴旺、内里失衡;后又误服朱砂等物强行催至信期,大耗精|血,方有血崩晕厥之险。幸得先前一剂调理汤药护住根本,没彻底伤了根本,今后务必静心深养,否则年纪轻轻掏空了底子,早衰也是有的。”
她那目光如冰似刃,清冽中透着讥讽,仿佛无声地控诉。她上船后在傅珩的书房找了含朱砂的红色染料服用,他和傅珩半斤八两
傅珩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谴责与轻视刺得心头一窒,竟一时难以迎视。随即,汹涌的怒意压过了那一丝心虚。
“张大夫随我出去仔细说。”霞光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忙拉着张合出去,亦将其余人等遣了出去。
傅珩细长的眼尾因怒火而泛红,他薄唇紧抿,袖中双拳紧握,绷着一丝理智问她:“我自认待你周全妥帖,哪点配不上你,叫你厌恶至此,你就这么狠,宁可吞服朱砂自损其身,也不愿怀我的骨肉。”
孟清辞撑着虚弱的身姿,一手捂着发疼的腹部,身体内有温热奔涌,她冷笑一声:“你承认了,你不过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只会使不光彩的手段达到目的,我是万万看不上你。”
这番话如同利刺,扎得傅珩一时语塞。不待他反驳,孟清辞又冷冷道:“你为老不尊,若再大几岁,你都能当我爹了。我得多想不开,才会瞧上一个比我大十岁的老男人?”
这话正戳中了傅珩的肺管子,他眸色骤沉,语气森寒“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若我不使些手段,你怎会甘心跟我?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自己求我的?我未曾逼你半分,若是没有我,你也躲不开傅鸿轩的算计。”
“你与他又有何分别?何况我只求你那一回。若不是你,换作别的男人,也一样可行!”孟清辞越说越气,声音里透出委屈,他个老色胚真是好意思说,反正撕破脸了,她不管不顾,语带嫌弃:“谁愿意喜欢一个心思深沉阴郁的老男人?年轻郎君体贴温柔,不知比你好上多少!况且你年纪不小,功夫却差的很。”
孟清辞在侯府忍了十年本性,和侯府的各色人周旋,总算出府以为可以做回自己,如今叫傅珩紧制在身边,十年期盼一朝成空,怎么也没法一忍再忍,为了自己乳|腺好,图个心头畅快,索性豁出去了。
一股暴戾之气自傅珩胸中翻涌而起,若不是确定她初次跟了自己,她如此孟浪,定是饶不了她。
他被她言语刺伤的不甘与几近疯魔的占有欲如野火燎原,顷刻间焚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一挥袖,将桌案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在地,就连价值连城的瓷器、珠帘、摆设等也无一幸免,碎裂之声刺耳惊心。
门外,墨简听得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主子便会失控将孟姑娘掐死,他就没见过这么敢说的姑娘。
墨简想到那句‘功夫差的很’,浑身打了个激灵,怕主子出来见到他在外面,激愤之下将他灭口了。
宣泄过后,傅珩复又立于床榻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孟清辞,傅珩忽然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傅晏桉那等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玩弄于鼓掌的毛头小子?你未免太过天真,从来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倨傲的睥睨她,声音低沉却慑人:“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你。”
孟清辞见怎样激他都难以令他生厌,索性转身面向床内躺下,不再理会。
傅珩见她油盐不进,怒喝道:“来人!将伺候她的人全部拖上甲板,重打板子!打到她认错为止!”
孟清辞头也不回,只冷冷一嗤:“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你又凭什么觉得能用几个下人的命拿捏我?我又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烂好人。这一船的人都看不住我,你就算全丢进海里,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傅珩气得手指发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见她此时虚弱的气若游丝,卧着身子忍着疼痛,又拿她发作不得。
一股怒气郁结胸间,他猛地一拂袖,愤然离去。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墨简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步履轻悄几无声息,紧随在傅珩身后。
傅珩猛地疾行两步,却骤然止步转身,盯着墨简沉声问道:“我当真……就如此之老?”
墨简霎时脸都白了,心中叫苦:孟姑娘方十六,您已二十有六,这怎不算老?
可面上却慌忙恭声道:“主子正值盛年,英姿勃发,闽广之地倾慕您的贵女不知凡几。”他喉头一滚,又硬着头皮劝:“孟姑娘尚且还小,难免气盛,之前受了委屈一时转圜不过来,您何必和她置气,此刻她身子正虚,最需体贴照看。姑娘家心思软,您好言抚慰几句,多半便回心转意了,气头上的话岂能当真?”
“你倒是懂的多。”傅珩又想那句‘尚且还小’,这岂不正坐实了他年岁老大?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冷声喝道:“叫霞光过来!”
傅珩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跪在眼前的霞光,声音低沉:“听闻你与她自幼一同在老侯府中长大?”
霞光原以为此番前来必是领受责罚,不料竟只是问话,心中稍定却仍不敢放松,战战兢兢地答道:“是。”
傅珩忽然忆起在姚府后宅,孟清辞意识昏沉时曾低声呼唤的那个名字,那分明是个男子的名字。
一贯自持的他眸中倏地燃起暗火,语气愈发沉冷::“她自小可有心仪的男子?”
霞光微微一怔,凝神细思片刻,谨慎地摇了摇头:“姑娘自幼随大小姐居于深宅,平日只随女先生修习功课,极少见外客。更何况她一心盼着离府自在,与府中诸人并无什么情谊牵扯。”
傅珩并不放过,紧接着追问:“那府外之人呢?”
霞光又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终是恭声回道:“奴婢未曾听说,姑娘与外间男子有何往来。”
傅珩面色未霁,见再问不出什么,他挥手令霞光退下。
转而唤来墨简,命他详查孟清辞这些年在侯府中所接触之人、所行之事,事无巨细一一上报,更要彻查她被卖入府之前的出身来历。
独自坐在书房圈椅中,傅珩眼前又一次浮现孟清辞那日神志不清的模样,她当时将他认作了旁人,对那人乖巧又极尽依赖的模样,是他从未得见的柔顺婉转。
一念及此,他几乎难以抑制胸中翻涌的戾气。半晌,却忽地低低冷笑出声。
倾心他人又如何?既已跟了他,早晚心也是他的。
呵,说他卑劣无耻,她还没见过他真的卑劣,还竟敢嫌弃他不|行!他会不|行?——
作者有话说:没有哪个穿越女,忍了十年还能忍古人的那一套,
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女主的大小姐脾气爆发了!
[比心][让我康康]
傅珩:乖乖,我还没有真的变|态,你恐怕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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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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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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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强取豪夺梗
第28章 第 28 章 言辞孟浪
霞光从傅珩的书房出来, 急忙赶回卧房探望孟清辞。只见她蜷缩着身子侧卧,双手捂在小腹上,人已昏昏沉沉地睡去, 鬓角早已被细密的汗珠浸透。霞光看得心头一紧, 取出帕子,极轻极柔地替她拭去汗珠,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梦。
她仔细拢好幔帐, 转身唤人进来,示意她们轻手收拾屋内。一应用具皆悄悄撤换一新,又特意吩咐小丫头在外间守着, 怕孟清辞醒来无人可唤。
霞光自己则拿着张合开的药方,未假他人之手,亲自煎了药。
小丫头茂儿在一旁帮着忙, 时不时用袖子抹眼泪,抽抽搭搭的。
霞光瞥她一眼,问:“哭什么?”
“差点被拖到甲板上打板子, 吓死我了,真以为这回没命了。”茂儿哽咽着,不敢直言埋怨主子, 却仍小声嘟囔:“姑娘平日那么好说话, 竟一句也不向爷求情。”
霞光冷睨她一眼, 收了手里扇风的扇子, 熄了灶火, 起身食指狠狠一戳茂儿的额头,斥道:“分不清好赖的小蹄子,吃了多少的黄尿, 脑子浑成糨糊了?还不赶紧跳海里洗洗!姑娘要是真求一句情,你这会儿身子早凉透了,叫扔在海里喂鱼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话若让主子爷听见,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茂儿肩膀一缩,顿时噤了声,再不敢多嘴。
霞光吩咐她把这里收拾干净,自己则端起药碗转身离开。心中暗忖:墨松调教的什么东西,半点规矩也不懂。
霞光回到卧房,吩咐小丫头在外守着,自己轻步走进内室。她利落地挽起床榻两边的幔帐,俯身柔声唤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再睡吧,夜里也能好受些。”
孟清辞本就睡得浅,迷迷糊糊转醒,只觉得小腹处抽痛更甚先前,蹙眉强撑着转身。
霞光见她绵软无力、眉头紧蹙,连忙扶她稍稍坐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这才将药碗递过去:“姑娘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像奴婢这样命贱的,若是病了,若是病得重了,只怕要被挪到外头‘将养’,是死是活看老天爷。”
孟清辞知道霞光是好意,只霞光不知道,她又怕死又怕疼,天知道她中了‘离不了情’的时候,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给了自己一刀。
她默默接过药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浓重的苦味霎时在唇齿间蔓延,直冲颅顶,激得她眼角沁出泪来。
霞光接过空碗,又把一早准备的蜜水端给她:“快甜甜嘴,压一压苦气。”
孟清辞依言饮下,甜意驱散了舌尖的涩意。她缓过一口气,抬眼望向霞光,似从前般真心:“辛苦你了,叫你跟着我,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霞光自来伺候孟清辞起,便觉她待自己疏淡,始终隔着一层。如今难得重拾几分旧日亲近,她不由含笑道:“跟着姑娘总比跟着大太太强,她是个糊涂的,日后如何谁说的准,锦屏掏心掏肺跟了大少爷那么些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句话,叫送出去了。”
孟清辞倚在软枕间,并未应声。她好不容易才从侯府脱身,前尘旧事,是一个字也不愿再多提。
霞光见她神色倦怠,往日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如灯火寂灭,不由轻声劝道:“姑娘向来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当日也劝过我,怎么如今自己就犯起傻来?三爷待您,岂是大少爷可比之万一?这任谁都瞧得真切。您但凡肯说一句软话,三爷又何至于气成这样?况且那朱砂哪里是好吃的?姑娘已到了配人的年纪,何不借此机会得个一儿半女,往后也有了倚仗。以三爷对您的心思,日后总错不了。”
孟清辞倦倦地合上眼,无心去辨霞光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傅珩让她来做说客的。她只偏过头,声音轻飘得像一缕烟:“知道了。”
霞光唇瓣嗫嚅,到底是念着当年的恩情,她朝外瞥了一眼,确认门扉紧闭,这才压低声音对孟清辞道:“方才三爷唤我过去,问姑娘是不是心里早已有了别人。我自然是说没有,三爷再三确认,才肯放我出来。”
孟清辞闻言蹙起眉头,她自是记不得自己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只觉得傅珩不仅城府极深,更是疑心慎重,对他越发厌烦反感。
她冷笑一声:“你便是说了真话,他也未见得信,罢了,随他怎么想。”
霞光见她眉间已凝倦色,便不再多言,伺候她洗漱更衣,灌了汤婆子,服侍她歇下,将一切都安置妥当,才轻掩幔帐,悄声退了出去。
自傅珩将孟清辞抱回官船,一时间船上忙的人仰马翻。傅珩震怒之下,船上侍从仆婢无不人人自危。
待墨简得空记起来,浙江知州姚如海已在傅珩官船前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仍半步不敢擅离。
墨简走下船来,见姚如海冻得唇色发青、浑身微颤,只得上前道:“对不住了姚大人,叫您在这吹了好些时候的冷风,您多担待罢。”
“岂敢岂敢,皆是下官安排不周之过。”姚如海忙不迭躬身回应,目光仍不时瞥向官船,踟蹰问:“不知小师母,可还安好?”
墨简叹一口气,瞥他一眼:“所幸已无大碍。”
姚如海听了如蒙大赦,双手合十连声道:“阿弥陀佛,天佑小师母,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绝我。”
墨简见他身后还跟着几名装扮娇艳的女子,心下暗叹这位姚大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摆手道:“主子现下无暇召见大人,大人也早些休息罢。”
姚如海顺着墨简示意的方向一看,立时明白过来自己干了蠢事,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夜深人静,傅珩处理完公务回到卧房。他轻手轻脚褪下外衫,掀帐上榻,却见孟清辞纤弱的身影蜷缩在里侧,背对自己而卧,身姿羸弱,朦胧夜色中,她颊边泪痕犹湿,睡颜脆弱,好不荏苒可怜。
傅珩心中方才那点不快,霎时被这模样揉得烟消云散,软下心肠来。
他自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触手只觉她周身冰凉,想起她此刻正受着小腹疼痛折磨,便展开温热掌心,轻柔覆于其上,将自己的体温一分分渡了过去。
见她此时乖巧在自己怀里,为了一点暖意还要依偎自己,他兀自思忖:自己对她是不够光明磊落,趁人之危又骗她,将她禁制在自己身边,她倒是不哭不闹,连委身于她也能轻轻揭过。
只对自己下狠手,如今她这模样,他打不得亦骂不得。
傅珩转念又想:罢了,她自小在侯府跟着那些腌臜玩意一处,能学了什么好东西,言辞孟浪些,行事乖戾也情有可原,自己终究年长她这许多,日后细细引导,慢慢教她便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叹息惊扰了孟清辞,她悠悠转醒,见自己竟然在傅珩怀里,不由一怔。
两人已然撕破脸,只差大打出手。他气成那般,竟还能如常上她的榻?
又想起在浙江知州府中,陈氏对她说的那些恶心话,,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她猛地推开他,半坐起身,咬牙横眉冷声道:“我说大人今日为何非要我下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今日我便说明白了,大人也无需白费心思,叫那些阿猫阿狗到我跟前说什么做妾的好处,我万不会与人做妾!若是我肯做妾,哪里还轮得到大人,早就是你侄子的房里人了,大人在侯府的时候不是都亲眼见过了。要是打的是叫我做妾这个主意,不如趁早死心。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傅珩不是傅鸿轩那种孬种,用匕首威胁一番,虚张声势,以死相逼并不管用。可让她委身做妾,她一刻也忍不得,不如死了算了。
傅珩没料到她一醒来便这般冷语相向、横眉怒目,一时怔住,当即蹙眉否认:“我从未有此打算。”
孟清辞冷嗤:“怎么,敢做不敢当吗?你若认了,我还敬佩你磊落气节。姚大人那位夫人若不是有人授意,怎敢在我面前劝我做妾?你敢说你当真不知?”
傅珩这才叫明白过来,她是叫姚如海的夫人气的催发了月信。
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无奈叹一口气,他仍是自辩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不知此事。你放心,今后断不会有人在面前胡乱觉舌根,况且我若要你做妾,何须外人来劝你。”
孟清辞并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大的什么主意,她不想与傅珩纠缠,并不问他对自己的打算。此刻见他没有被戳破的尴尬,也没有恼羞成怒,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信了几分。
孟清辞佩服傅珩的厚脸皮,被自己气的摔了一屋子东西,眼下竟又能若无其事地拥她入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自然不知,傅珩确实气极,几乎理智尽失。可怒气散尽之后,他却更放不下她,既狠不下心冷着她,索性抛了颜面,主动踏回她的房门,想着待她好了再罚她不迟。
然而傅珩却又想:傅晏桉不就她口中的年轻郎君么?
他眸色沉如深潭,嗓音低哑得透着一丝危险:“你这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没选我那好侄子?”
孟清辞没想到他揪着问这个,她和傅晏桉什么样儿,傅珩不都看的清清楚楚,转念又想到他敏感多疑的性情,不由眸光轻佻,唇角轻扬,莞尔一笑:“叫你看出来了,是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年纪小的。”——
作者有话说:一时半会儿生物钟倒不会去,要这个时间更新一阵。
孟清辞:就是嫌弃你。
傅珩:你嘴硬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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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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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奇异悸动
也许是来了月信的缘故, 孟清辞自觉心绪不似往日那般敏感易躁,身体也不再如患皮肤饥渴症一般无休止地渴求触碰,她觉得服用朱砂也算阴差阳错, 意外解了‘离不了情’, 并不亏。
自从那晚,孟清辞承认自己后悔没选傅晏桉后, 傅珩气得像是要吃人,当即拂袖而去。
此后, 傅珩白日里从不主动寻她,孟清辞倒也乐得清静。只是每到深夜,她睡得正沉时, 傅珩忙完公务后,依旧与她同榻而眠。他总习惯从身后,用手臂紧紧锢住她的腰, 几次都叫他手臂锢的腰身难受。
翌日不等她醒来,傅珩却早已起身离去,像是在较什么劲, 孟清辞全做不知。
这日宝船在闽州靠岸,霞光帮孟清辞穿戴整齐,又拿了一顶白色轻纱围帽为她带上, 其上还坠了珍贵的粉色珍珠做饰。
霞光见她通身上下无一处不贵重, 无一处不精致, 终究忍不住劝一句:“姑娘也别总拧着。主子现今待姑娘正是情热, 待姑娘千好万好, 咱们都是看在眼里。姑娘说的那些话,若换作旁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这些天了, 主子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您说过。”
一边说,霞光一遍帮她将衣摆抚平:“如今到了岸上,您好歹也给主子一个台阶下,男人嘛哄哄就好了。否则今后入了府里,叫往院子里一隔,那才叫难捱。姑娘也要为自己日后打算,闽州权贵豪族,倾慕主子的姑娘不知凡几,姑娘莫要一时意气误了自身,追悔莫及。”
见孟清辞仍似未闻般不搭一言,霞光语气稍缓,轻叹道:“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对主子有气。可他毕竟出身尊贵,手握权柄已久,行事难免强硬独断,自是委屈了姑娘。姑娘怨他、恼他,也是应当的。但这段时日下来,奴婢瞧着,主子待姑娘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心。姑娘又何苦始终耿耿于怀那些细枝末节?”
孟清辞在侯府十年,却始终和园子里的人三观不合,见霞光大有还要劝的架势,她勉强敷衍一声:“嗯。”随即不再多言,率先一步踏出卧房,
这时候的闽州仍旧热浪袭人,偶有海风挟湿拂过,才稍稍驱散几分热意,孟清辞本觉得傅珩矫情,非让她遮面。下了宝船,迎面撞上灼人的日头,她才发觉这轻纱层叠的围帽倒是起了防晒的作用。
傅氏住宅便在闽州,孟清辞本以为两年前离开后,便永不会再踏足此地,岂料不过短短两年,便要再被关进这座笼子,滞闷感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
车帘微动,傅珩俯身而入,在她对面坐下。却见她将围帽轻撩至一侧,半垂眼眸,神色说不出的哀愁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傅珩身着一袭银灰色缂丝常服,上绣图案花暗纹,玉冠束发,倒衬得他芝兰玉树,清贵不凡。
他今日一改连日的沉肃,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闲适慵懒之风,自然而然地握住孟清辞一只纤手,仿若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语声温和:“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孟清辞指尖微滞,并未抽回,只低声道:“我不想住在老侯府。”
傅珩轻笑一声:“谁同你说,要住老侯府?”
孟清辞这才掀起眼帘,淡淡看他一眼,微挑的秀眉似在询问。
傅珩食指在她颊边轻轻一掠,笑说:“我既督抚闽州,自然入住巡抚府邸。”
孟清辞听了心下一轻,这才有心情多看傅珩两眼。但见他眉目间一派舒朗,意态闲适,仿佛一入闽州,便如鱼得水、如鹰翔空,万事皆在指掌之间。还是好奇问一句:“三爷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傅珩唇角微扬,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算是吧。”
孟清辞对傅珩的事情不关心,便不再追问,只抬手掀开车帘,看沿途的景色。
她从前跟着大小姐傅静妤,每日不是学舞弹琴,便是学习刺绣,还要识文断字,并没有太多机会出府,对福州并不甚了解。
这一路沿途所见,码头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才知福州繁荣,商贸发达。
她曾听傅晏桉提及,傅珩还在福州兴办了造船厂,已研制出了容量大且坚固,吃水深,能够远洋航行的福船。
由此可见傅珩却有些经天纬地之才,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做了不少造福百姓之事,叫孟清辞不由生出几分佩服。
马车抵达巡抚官邸,早有大小官员恭候多时。
傅珩因闽州叛乱一事,他此行归来匆忙,为免落人口实,他甫一抵达便做足了姿态,叫马车直接驱使入后宅,他则风尘未洗,在前院处理起公务来。
孟清辞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进傅珩后宅的四方院,沐浴时,她将头枕在浴桶边沿,阖上双眼,蒸腾的热气氤氲而起,在心底反复流转,想着如何脱身之策。
暮色渐沉,孟清辞本以为傅珩公务堆积,今夜定然无暇过来。不料晚膳时分,他却步履从容地踏入房中,不仅与她一同用餐,更难得兴致甚好,亲自为她布菜添汤,言语温和,举止殷切。这般不同往常的体贴,反倒让孟清辞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感。
饭罢,傅珩将公文移至卧房,挑亮银灯,于外间桌案凝神批阅公文,孟清辞则慵然斜倚于窗边软榻,手执一卷游记,读得入神。二人各居一隅,互不扰攘,灯影摇曳中,竟隐隐生出几分寻常夫妻般的静谧与和谐。
不知过了几时,孟清辞只觉自己神思略有恍惚,竟是不记得刚翻过的那页都读了什么。
正在此时,傅珩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浸着夜色,醇厚而磁性:“过来。”
孟清辞的心尖颤了下,手中的书卷险些脱手。她贝齿轻咬朱唇,依旧端坐未动,并未如他的意。
傅珩不紧不慢地将朱笔搁下,好整以暇的靠在圈椅里,他的目光笼在她身上,神色依旧如常,很有耐心的再次唤她:“过来。”
孟清辞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她觉得傅珩的音色很动听,每个字都敲击在她的心房上,让她想要心甘情愿的回应,待她缓过神,已经光着脚下榻走到了他的面前。
傅珩单手一揽,稳稳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曼妙的曲线已全然贴合在他怀中。轻巧一个翻转,便叫她坐在了他的双膝上。
傅珩的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微抬,眸色深沉如墨,嗓音蕴着温柔,问她:“好闻吗?”
孟清辞愣怔疑惑:“什么?”
他唇角笑意更深,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语带几分得意:“我身上的味道,好闻吗?”
经他这么一提,孟清辞才隐约察觉空气中浮动着一缕特别的异香,那气息若有似无,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方才独坐软榻时总觉得心中空落,此刻与他相依,竟莫填补了那份缺失。只是几息思绪,尚未能细想,身体已不自觉地向他贴近几分,想汲取更多令人沉溺的气息。
“好闻。”孟清辞诚实回答,软舌轻扫唇瓣,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眸近乎痴缠地凝在傅珩的薄唇上,心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自小至大,除那人之外,从未有人能让她心绪如此起伏。
孟清辞自己都未曾察觉之时,身子已不自觉向傅珩贴近。然而傅珩却以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住她如珠如玉的唇,低笑一声:“怎么?忘了自己曾说只心仪年轻郎君的话了?”
被他蓦然打断,孟清辞心中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是失落?是焦急?她一时也辨不分明。她说不清方才那一瞬,自己是想要靠近他,还是……想要吻他。
“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想就算了,少在这欲拒还迎。”孟清辞咬了咬牙,眉目燃起怒火,暗想:这个睚眦必报的老家伙,真记仇。
她言语轻佻放肆,像个游戏花丛的浪荡子。
可傅珩早已将她性子摸透,轻易不被她撩拨出真火。他一手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不允她退离半分,另一只手则在她后腰处若有似无地来回摩挲。嗓音倏地沉了下来,透出几分阴鸷:
“你以为,‘离不了情’解了,便能摆脱我?”他低笑一声,字字清晰,“我实话告诉你,你休想。”
孟清辞峨眉轻蹙,满目疑惑:“你什么意思?”
傅珩不答,只以指腹压上她饱满如樱的朱唇,反复轻碾,仍低声追问:“好闻吗?”
孟清辞听傅珩反复提此,终于隐约意识到什么。本应惊怒交加,可迎上傅珩深邃的目光,竟然奇异的生出情不自禁来的悸动,被他指尖反复流连之处,非但不抵触,反而漾开一阵隐秘的满足,充|盈的之感,对着他嗓音都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傅珩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侧轻声细语的说:“听说过种香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他如对待孩童般,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轻哄:“别怕,此乃夫妻双修秘药,只为了增进感情,并不伤身。”
只是这一刹那,孟清辞的双臂竟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身。若说“离不了情”尚可用荷尔蒙紊乱来解释,那此刻这种令她灵魂都为之发颤的感觉,更令她胆寒。
“傅珩,你寡廉鲜耻,龌龊下流,我恨你,我恨你。”她嗓音里已带了细微的颤音哭腔,似惧似怨,却也再骂不出别的来解气。
傅珩尤似未闻,一面安抚她,一面温柔又耐心的问:“想我吗?是不是对我有了一点心动?”——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想酝酿下,来个二合一,显然并不成功,但我还会努力的
孟清辞:你果然和你妈一样变态
傅珩:我现在多少理解她了。
作者:爱的卑微又阴暗
推文时间:《锁金枝》1v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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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强取豪夺梗
第30章 第 30 章 风摧荷叶
孟清辞气得眼尾泛红, 面露嫌鄙:“你和傅鸿轩一样卑劣、阴损,都叫人恶心。”
傅珩细长的双眸半垂,不去看她此刻的神情。他神色莫测, 默然一瞬, 忽然握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与自己额间相抵,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逼视她,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自然不同, 他给你用的是何等下三滥的东西。你是我以心头血精心娇养的花。”
他指节微微收紧:“种香并非真正的药,它不会伤你分毫,它只会让你真正的倾心于我。”
孟清辞以她有限的认知, 竭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滚了滚喉咙,心惊肉跳的问:“你竟给我下蛊?”
傅珩见她在自己怀中惊怯瑟缩, 美眸惊颤的模样,完全不似平日张扬放肆,竟让他得觉她此时甚是可怜可爱, 食指刮过她细嫩的脸蛋,轻笑一声:“我怎么忍心伤你?让你受蛊毒之罪?”他声音里浸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温柔:“都说了,不过是我的心头血, 从此以后, 你中有我, 我便是你最亲密的人, 你再不会喜欢与别人亲近。”
孟清辞只觉耳畔一阵嗡鸣, 傅珩的话语一字也听不进去,他偏执癫狂的话语叫她发怵,那冷意钻肌透骨。
她情绪已在抓狂的边缘, 身子颤得如风中残絮。她后腰紧抵着乌檀书案的边缘,崩溃的扬起纤腕玉腿向傅珩乱推乱蹬起来,云鬓散乱,珠钗斜坠,带着哭音喊道:“你有病!你有病!你失心疯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解药?解药呢?快快给我解药”
傅珩的下颚不慎被她抓出一道红痕,他却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未动分毫。只反手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方才挣扎间,小姑娘踢掉了绣鞋,罗袜半褪,虚虚的挂在足尖,摇摇欲坠。他温热的手掌顺势而下,稳稳托住她如玉的纤足,指尖不经意擦过足心。
孟清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攥住了心神,蓦地止了挣扎。她仰起一张泪光潋滟的脸,眸中水汽氤氲,似迷似惑地望向他,不知这厮从何处学来的轻佻风流手段撩拨于她。
傅珩低笑一声,指腹在她纤巧足尖轻轻摩挲,烛影摇红间,他的声音沉如暖玉:“往日是我想差了,总念着你年纪尚小,多有克制,想着容你些时日,待你慢慢领会情意。倒让你误会了去,以为我力不从心。”
孟清辞起初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并未染上情|欲。可他偏偏不疾不徐,情意绵绵,如涓涓细流的抚慰。渐渐的,心尖似有新枝悄发,悄然破出心房,蔓生缠绕,将她整颗心温柔缚住,心口发暖,周身渐热。
她一面心中惶然生惧,一面又有什么难以控制的悄然滋长。这般滋味她并不陌生,曾经对那人,便是如此。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心生欢喜,忍不住陷于温柔深渊,甘愿沉沦。
傅珩极有耐心,不疾不徐,不同于先前那般势如破竹,莽撞的一气呵成。他细长的眼眸如墨玉深潭,始终凝在她脸上,不曾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她被困在傅珩与乌檀书案之间,进退无路,恐惧与渴望交织,紧紧攫住了灵魂
直至她气息渐乱、双颊染绯,傅珩才低声开口,嗓音沉而温,透着蛊惑:“喜欢吗?”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烫热的耳垂,又问一句:“喜欢我么?”
孟清辞倔强的偏过头去,咬着下唇,却没有拂开他作乱的手。
傅珩没有错过她这一丝的变化,却没有点破,他此时及有耐心,像极了包容她小脾气的好情人。周到细致的照顾她,不错过一处的安抚,似乎只是想要她舒坦。
直到她不能自控的身体后倾,仰颈轻哼一声,傅珩又问她:“喜欢我么?”
孟清辞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终于在有一次的轻颤中,嗓音发颤的妥协:“喜欢。”
那尾音似带着钩子,叫傅珩情难自抑,他掐着她的下颚,不肯放过她:“你喜欢谁?”
一滴清泪滑落,孟清辞艰难吐出:“傅珩。”
傅珩妖异的轻柔一笑:“要我么?”
孟清辞觉得他欺人太甚,好不委屈,抿着朱唇不肯再说一个字。
傅珩这才放过她,将她揽进怀里。
“你哭了。”在她耳边低语:“这身衣服怕是不能再穿。”
孟清辞听得他不要脸的孟浪之言,脸色骤变,张口狠狠咬在他肩膀上,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雨打芭蕉,风摧荷叶,孟清辞只觉羞耻至极,她不知道傅珩都学了什么,只觉得乌檀书案硌人的狠,膝盖的骨头都要碾碎了。口里也不消停,皆是令人难以启齿的艳词浪语。
“如此舒服吗?”
“你明明也喜欢。”
“我怎会不行?”
孟清辞忍无可忍,恼怒瞪他:“闭嘴。”
傅珩掐着她的一把细腰,偏执道:“说你喜欢与我痴缠?”
孟清辞哪里肯依他,他也不急。并不似从前霸道激进,竟不紧不慢的痴缠起来,直叫她神思涣散开来松了口。
又听他胡言乱语起来:“记住,你只能喜欢我,只有我能给你欢愉。”
待到情散,孟清辞目光望着屋顶放空,轻若蚊蝇一句:“傅珩,我恨你。”
傅珩顿了下,又不打算放过她,轻叹一声:“恨也好。”他食指点在她心口处:“总好过这里没有我。”
昔年在军中,他曾听士卒们说浑话,说是女人嘛,跟了男人,若是仍不服,便需以枕席间的功夫来驯服。日久天长,心思也叫给了这个男子,他如今觉得很是有几分道理。
他抱着她回到床榻间,很是温柔体贴的为她将汗湿的鬓发拨开,从背后抱着她安慰:“知你怕什么,暂时不叫你有身孕。”
极差的处境,听见一个叫人安心的答复,似乎能大大的缓解溃散的心情。
只是此刻孟清辞并未看见,傅珩晦涩浓黯,难以明辨的眸色。
翌日,傅珩难得没有早起,孟清辞在他怀里醒来,竟是双臂亲昵的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比起没有骨气的一晌贪欢,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身体违背意志的背叛。
傅珩缱绻轻柔的一吻落在她的额间,宛若两人真是一对恩爱璧人。
孟清辞经了昨夜,已全然领教了他的乖张难测,不再试探他,以免激怒于他,再吃无谓的苦头。她索性认命般,破罐子破摔的赖在傅珩怀里。
傅珩见状,唇角不自觉扬起,晨起的嗓音低沉微哑:“可要我帮你上药?”
孟清辞脊背微微一僵,某些旖旎却难以启齿的记忆倏然翻涌而上,她真是怕了傅珩这双好看又可恨的手。她耳根发热,逃避似得将脸埋进傅珩胸膛,没应声,却也未再推拒,他根本就容不得别人忤逆。
自此,两人之间仿佛又寻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孟清辞不愿似笼中雀一般,终日囚困在巡抚府邸后宅的方寸之地,每逢傅珩忙于公务,她便要去街市铺面间闲步散心。
傅珩自知理亏,此次又惹恼了她,见她如此,怕逼她太甚,过犹不及,也不便强硬阻拦,只吩咐墨松每每跟着,护她周全。
孟清辞每次出府,都要大肆采买,她奈何不了傅珩,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只能拿他的钱财撒气。
只她未曾料到,闽州城如今竟比那日马车中所见更为繁华。长街上人流如织,熙攘不绝,其间不乏装扮利落的女子自在出行。
百姓衣衫整洁,鲜见补丁,人人面容宁和,显是生活安稳。整条街道市声喧喧,洋溢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太平盛景。
墨松借机在一边给孟清辞介绍:“自两年前大爷调任京畿,主子便兼任闽州巡抚。两年间,开设月港洋市,化寇为商,又大力劝课农桑。如今闽州所出的茶叶、糖、染料、丝织品,样样都是洋商争抢的紧俏货。不过短短两年,便有这般繁荣新象,皆赖主子苦心经营。”
他心思活络、人情练达,最是善察言观色。几番往来之下,他冷眼瞧着,早看出孟清辞对侯府家风乃至一众主子的做派颇看不入眼,连带着也对自家主子深有偏见。
因此趁着外出之机,见缝插针,替主子在姑娘面前描补几句好话,为主子分说一二,多少盼挽几分好感。
孟清辞眼风淡淡扫过墨松,只作未闻,一径踏入旁侧一家成衣铺子。
掌柜的见她穿戴不凡,通身的气派,仆婢前呼后拥,忙不迭从柜台后绕出,躬身笑迎:“姑娘,您想看些什么?咱们这儿有闽州最时兴的衣裙,都是独一份儿的紧俏货。”
孟清辞纤指轻点,掠过一排华裳:“这件、这件……还有这些,统统包起来。”
掌柜起初喜形于色,眼见着她几乎将店内所有款式指了个遍,不禁迟疑起来:“姑娘……这些,您全要了?”
“记好了,全部送至巡抚府上。”孟清辞不再流连,转身而出,她声音清淡却不容置疑:“传话给你们东家,姓孟的回来了。三日后,我自会派人来取他欠下的银两,叫他备妥了。”
掌柜虽心中惊疑不定,但一听“巡抚府”三字,当即敛声屏气,忙不迭的应下。
稍晚,巡抚府书房内,傅珩听了墨松的回禀,于公文中抬首,问道:“她当真如此说的?”
“回主子的话,”墨松躬身道,“奴才已查实,那成衣铺的东家正是与姑娘有书信往来的宋泊简。奴才又盘问了老侯府的旧人,得知二人从前并无甚特殊往来。如此看来,大约确是他欠了姑娘的银子。”
傅珩蓦然想起京畿甘露台茶馆雅间里,孟清辞与宋闻璟的谈话,不由轻哼一声:“她若能想通,自是最好。”——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更晚了,希望大家喜欢这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