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却挑了挑眉,手语打得又快又清晰,几乎带着力道:"昨天你背我回来,街上那些人都看见了,他们说什么你可知道?他们说你就是我的奴仆,说在我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罢了!"
她盯着他,目光锐利,"你听了这些,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
直到此刻,关护才真切地体会到,这话由她亲口说出来,是何等的刺耳伤人。
他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却无从反驳,因为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是被老镖主选中,送来给大小姐做贴身护卫兼玩伴的。
他一身武艺无处施展,只能被困在这边城最繁华却也最精致的牢笼里,终日无所事事,唯一的职责就是伺候好胡蝶。
比起那些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同伴,这或许已是一种幸运。
但关护胸腔里总燃烧着一团火,他渴望像其他少年那样踏上真正的镖路,在风沙与刀剑中博取功名,用实力赢得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日围着一位娇贵的大小姐打转。
斟酌她的衣着佩饰,留意她的饮食起居,揣摩她的喜怒喜好,甚至要为她整理闺房、端茶递水。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当感恩,却不知该如何打起精神热爱这一切。
他对胡蝶身边这些油水丰厚、安逸舒适的差事毫无渴求,他向往的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实在的功业。
这些念头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他觉得胡蝶也不会在意。
就像她常挂在手边的那句话,只要有足够的银钱,没什么是买不到的。
于是他低下头,将翻涌的心潮强行压下,声音沉闷:"生气……又有何用?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
胡蝶脸上立刻露出极不赞同的神色,就像上回他劝阻她时那样。
她摇了摇头,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打了个不屑的手语:"哼!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太弱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关护的要害,让他一时哑口无言,无从辩驳。
"既然你现在还不够强,"胡蝶的手语举得很高,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一定要让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就该乖乖听我的命令,走吧,我带你去挑一根发带,总不能整天这副灰扑扑的样子,丢我的人。"
她说完,也不等关护回应,便自顾自地转身,朝着银楼的方向走去,红色的衣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
关护怔在原地,那话语如芒刺在背,教他无处遁形。
他猛地起身,动作太急,衣摆带翻了身旁的小凳子,发出一声闷响,自己亦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心下纷乱如麻,诸多推拒之词在喉间翻滚,终是低声道:"少镖主……午后还有新课业,夫子初来乍到,不若改日……"
话未说完,胡蝶已缓缓抬眼望来。
她那双澄澈的虎目似能洞悉人心,只轻轻摇头,纤指翻飞:"我瞧出来了,你分明在搪塞我。"
她立在阶前,日光为那身红衣镀上一层金边,宛若一头不容置疑的幼兽。
关护喉头哽咽,难言心中酸楚,眼底竟泛起湿意,长睫霎时沾染了水汽。
胡蝶正待细看,他却已侧过脸去,抬手将痕迹拭得干干净净,声音里带着几分硬撑的恼意:"少镖主莫要冤屈我。"
恰在此时,胡蝶一手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倚着门框回首望来,颇有怒意地打着手语,"赏你些好处,怎就这般难?速去将我的赤霞骝牵来!"
"我不用……"关护脱口而出,随即悔意顿生,此言近乎顶撞,实属不敬。
他垂首等待责罚,却见那位年仅十二岁的大小姐只是摆了摆手。
她瞥他一眼,或许是日光太烈,唇角微微下撇,头也不回地比划道:"算了,不劳你费心,我自去便是!你这人……好生讨厌!"
人对诸般世事的领悟,往往来得太迟。
此刻关护望着前方那个倔强的红色背影,往事与现实倏忽交错。
她似乎变了,又似乎是一直没有变。
而今……
变的人似乎是他?
关护从过往的记忆中抽离,眼看着白发苍苍的杜塞搀扶着略显虚弱的胡蝶,她们轻声细语聊着,而后回首,等到了匆匆赶来的胡翠儿。
就在街边的小摊坐下,她俩人温言劝着胡蝶用些药膳,又在一旁对翠儿连声保证定会调理好她的身子。
话到此处,杜塞嗓音已带哽咽,眼角湿润,只得强压下悲声,这些时日她埋头药房苦心钻研,却收效甚微。
胡蝶只是叹息,饭后与她们缓步走在边城长街上,无奈打着手语道,"我的身体并没有那么糟糕,这只是一时的。"
她们连说相信,眉宇之间的惆怅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银楼在边城经营三代,信誉卓著,店主是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正戴着叆叇在柜台后核对账册,闻得脚步声便含笑抬头。
待看清来人,她笑意更深。
"胡家丫头?"老妇人声音里带着惊喜与唏嘘,"都四五年光景没见了……"
胡蝶面容上浮起一丝笑意。
老妇人忙绕出柜台相迎,目光掠过她病弱的体态,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今日想看些什么?我记得你最爱那些赤金红宝的式样。"
胡蝶却摇头,打着手语道,"来给翠儿打一些成婚用的首饰。"
店主的笑意更甚,慢悠悠地叹道:"是啊,咱们胡丫头也许久未见你来添置新首饰了,眼下都开始操心别人婚事了。"
她怀念道:"上回见您,才这么高呢,是个又乖又善良的好孩子……"
她颤巍巍地转身,推开内间的门扉,从深处取出一只积着薄尘的册子,"这么久不来,老夫定要给您瞧瞧好东西。"
她絮絮说着,想起往事,"那会儿您亲自来店里,还生怕有人欺负关护那孩子,特地给他挑选了好些东西呢。"
老妇人记得分明,眼角笑纹深深:"当初我就说,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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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表心意,赠锦带是顶好的选择。"
她打开册子,露出里面精心绘制的图案,"这些是我这些年留下来的款式,若不是丫头你来,我是舍不得出手的。"
她抬眼端详胡蝶的面容,温和问道:"这次是要选新的式样,还是做吉祥的款?"
胡蝶指尖轻颤着比划:"烦请老人家都做一些吧,多做些。"
老店主怔了怔,眼睛眨了又眨。
这话本该是喜庆的,可不知为何从胡蝶口中说出,却带着说不出的涩意。
在边城,这般贵重的首饰往往一生只此一件,父母多半在女儿幼时便开始筹备,要请最好的匠人,用最精细的工艺,费上数年光阴方能制成。
这不仅是首饰,更代表着家族对女儿的重视与祝福,寓意着新嫁娘将来能在夫家获得尊重。
胡蝶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动,她垂下眼帘,"当初我的婚嫁首饰,是母亲尚未生下我时就开始准备的。如今作为长辈,我该为...打算了。今日特来问问,打造这些首饰需要多久时光?"
老店主沉吟良久,方温声答道:"若要精工细作,至少需三年光景。待选好料子,老夫便请最好的匠人来为您打造。"
胡蝶看着翠儿紧紧抿着的唇,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打着手语道,"在生什么气呢?"
翠儿嘟囔道,"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待在胡家。"
胡蝶一瞬间有些恍惚,在父亲没有死前,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什么变了呢?她唇角的笑意渐淡了。
关护远远立在店堂角落,望着胡蝶单薄的背影,眼中漫起深切的悲凉。
她这般认真地为自己的孩子打算着,可曾想过在她死后,那些她视若己出的孩子们会被当作货物般随意发嫁,连最后的心意都被摧毁。
望着眼前这一幕,关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昔日对胡蝶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那抹幽蓝的光芒再次若隐若现,关护茫然地回望这段过去,一时间分不清是非对错。
他曾陪着胡蝶来过这里太多次,记忆中的胡蝶,曾是那般喜爱璀璨的首饰,总是戴着琳琅满目的珠翠与好友奔跑嬉戏。
可是后来,她身上的饰物渐渐少了,除了一袭红衣,再难见到什么贵重的点缀。
约莫是什么时候?十四岁之后?是从那时候开始,她身上的珠玉便一件件消失,整个人也变得沉静了许多。
待到他与她成婚,他开始走镖生涯,那些曾经讥讽他是靠着伺候大小姐上位的流言,也悄然消散了。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他竟然从未深思过这其中的关联。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若不是胡蝶默默褪去了美饰,收敛了光芒,他如何能凭借自身实力在镖局立足?
那个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女,戴着满身叮当作响的首饰,骑着她心爱的枣红马在边城驰骋,红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朵怒放的沙漠之花,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