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手理了理早已凌乱的衣摆,作势要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其实眼角一直落在关护身上。她已在这院子里疯玩了许久,连那棵老柿子树都教她爬了个遍。
此刻侍女清早为她精心梳好的发髻早已松散,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与颊边,整个人看起来乱糟糟的,活像一只刚在林子里撒过欢、龇着乳牙示威的小老虎。
说着那样可恨的话,她身上那些扎人的棱角仿佛忽然柔和了许多,丝毫没有遥远疏离。
她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只剩下属于这个年纪的调皮与鲜活,好似秋日阳光跃动在熟透的柿子树上,暖融融地教人忍不住要笑。
让局外的人也笑。
关护不自觉地朝她迈了一小步。
明知这一切皆是虚妄的过往,心底却仍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替她捋顺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擦去额角的薄汗。
真的有人走了上去,年幼的关护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丝绸的帕子,一点点擦去她的汗珠。
"我才没有欺负他,是他不好。"胡蝶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用手语抱怨道,指尖翻飞得又快又急,"我亲耳听见的!他在外人面前说我坏话,好像我气走了他,就再请不到别的夫子似的!"
她昂起头,下巴抬得快要戳到天上,手语里都带着十足的傲气:"才不是呢!父亲有的就是银钱,哪怕是关内,还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关护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
他默默用衣角拭净掌心的汗渍,动作细致而妥帖。
胡蝶等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地靠在那棵老槐树上,信手扯下一片叶子,捏着叶柄漫不经心地转着圈儿玩。
她的喜怒哀乐总是来得迅猛,去得也匆匆,仿佛没有什么烦恼能真正困住她片刻。
她就那样站在树影斑驳里,自顾自地玩着,仿佛全世界都该等着她。
关护的心不由得又软了几分。
他心下已拿定主意,得先代她去向夫子致歉,他断不会让胡蝶先去低这个头。
将一切在心底安排妥当后,他才缓步走到胡蝶身边,温声道:"咱们可以稍晚些再回去,但不能太晚。"
胡蝶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手语都快了几分:"那我能去街口买糖酥和烤羊肝吃啦?"
"自然可以,"关护颔首,"咱们就去不远的那家铺子,您还能小憩片刻。"
边城地广人稀,街市分布零散,若是在外耽搁得太久,怕是真要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胡蝶本也没打算去多远的地方,故而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
她素来爱与边城的孩童们嬉戏,但真正能陪着她恣意玩闹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是垂髫小儿,也大多要帮着家中做些活计,鲜少有全然悠闲的光阴。
如关护这般被卖入府中还能得份清闲差事的,实属凤毛麟角。与他处境相仿的孩子们,平日除了严苛的练功,往往还要承担许多粗重活计。
边城之人早已习惯了不劳作便不得食的生存法则,几乎无人会去深究这其间的不公。
关护细致地为胡蝶系好轻薄的面纱,动作轻柔:"午间风沙渐起,仔细迷了眼睛。"
这贴心的举动显然取悦了向来挑剔的胡蝶,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从地微微仰头,好让他动作更顺手些。
关护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迅速整理好纱巾边缘,收回手低声道:"那便动身吧。"
"我想骑我的小枣红马去。"胡蝶忽又扯住他的衣袖,比划着,"今日玩得乏了,懒得走路。"
若让夫子瞧见这般招摇,成何体统?
关护下意识地便要拒绝。
胡蝶蓦地瞪圆了眼眸,那双极漂亮的、带着几分野性的虎眸中瞬间盈满了不满。
因着方才跑动而泛红的脸颊,此刻在阳光下更是衬得她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仿佛明珠。
关护从未在外见过这般鲜活夺目的眼睛,彼时的他尚且不知未来种种,只是对着胡蝶骤然升腾的怒意,心底本能地有些发怵。
他终究还是担忧居多,犹豫片刻竟是让了步:"只要……不让夫子瞧见,悄悄骑着倒也无妨。"
"我为何要怕夫子瞧见?"胡蝶的指尖带着怒气,"还是说难道我出了这胡家,连骑马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猛地用手语比划,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就因为外头那些人整天嚼舌根,说离了父亲便寸步难行,我又哑又怪?!"
"你听了那些话,难道就不生气吗?!"她的手势到最后几乎是在控诉。
胡蝶猛地背过身去,额头抵着粗糙的树干,肩膀微微起伏。
方才还明媚鲜活的小脸,此刻又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幼兽,那些柔软可爱的模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丝毫看不出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关护怔在原地。他自觉字字句句皆是为她考量,却不明白为何又触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大小姐。
可这一次,望着她紧绷的脊背,他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心虚与懊悔。
他试图劝说自己,自己不过一个下人,何必多言……
最终,他还是单膝触地,跪在了她的脚边,一副委屈模样。
胡蝶素来不喜旁人动辄下跪。
她当即冷下脸来,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竟径直抬脚跨过了他伏低的手背,头也不回地真走了。
直至迈出大门时,她才极快地、几不可察地微微侧首,瞥了一眼那个仍跪在原地的少年。
某种难以言喻的失望感,如同边城骤起的风沙,瞬间将她吞没。
真讨厌啊。
胡蝶深深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彼时的她并不明白,为何心中会涌起这种仿佛在沙漠中骤然溺水般的窒息感。
那一日,胡蝶终究未能如关护所期望的那般返回学堂。
因她在街边小摊用了些吃食后,竟莫名发起高热,呕吐不止,面色迅速灰败下去,食物中毒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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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息微弱,完全不似平日胡闹,只虚弱地攥住了关护的衣袖,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颊边,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平素固执的关护,此刻却慌了神。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将她背起,一路疾奔回房,什么规矩体统都抛在了脑后。
他小心地将她安置在锦被之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连声唤人去请大夫,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胡蝶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则不停地用湿帕子擦拭她额角的冷汗。
"是不是很难受?"他坐在床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今日…今日原就不该出门的。"
是啊,若不出门,便不会遇上这等祸事。
胡蝶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她难受得蹙紧眉头,甚至无力地甩开关护试图安抚的手,将脸埋进枕衾里,拒绝任何声响的打扰。
关护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僵硬地站起身,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留该走,只能徒劳地揣测着胡蝶无声的意愿,她是否还愿意让他待在近旁?
胡蝶泛白的唇微微抿起,拉着厚重的锦被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了伤寻求庇护的小兽,又因这个动作引发了一阵眩晕,她抑制不住地发出几声极轻又痛苦的呜咽。
大夫许久才匆匆赶来。
他掀开被子,仔细查看了胡蝶的状况,又搭脉沉吟片刻,最终沉声道:"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引得急症。"
胡家大镖头闻讯也很快赶到。
关护被一层层闻讯而来的人群挤到了最外围,再也看不清胡蝶的情形,只能焦灼地守在门外。
待到第二日,胡蝶总算恢复了些许生气,虽脸色仍苍白,却已能下床走动。
又过几日他们再度前往学堂时,才发现原先那位夫子已然请辞离去。
胡蝶对此毫不意外,她打着手语,眼神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然:"我早说过,这世上鲜有用银钱买不来的东西。他不愿赚这份酬金,自有旁人愿意。有什么可清高的?我们边城人,还轮不到这般人物来看低。"
新来的这位夫子显然比前任更懂得审时度势,授课时严谨却不失灵活,待到他宣布课业暂歇,胡蝶便立刻拉着关护朝外走。
"又要去用街边的吃食吗?"关护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劝阻,"我们还是……不去了吧?"
他实在被昨日她那般骇人的模样吓坏了。
"不是。"胡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手语清晰地比划,"我们去银楼。"
关护闻言一怔,下意识地问道:"是有什么想买的钗环首饰?"
胡蝶闻言嗤笑一声,纤巧的下颌微微扬起,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骄矜。
她打着手语,指尖翻飞:"我那些首饰匣子早就塞不下了。我是要去给你买。"
关护彻底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胡蝶会有此意,若是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多问那一句。"我……什么都不缺,实在不必破费。"他急忙推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