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谢。”苏酥立刻拒绝。
付了钱，拿着药，两人走出老中医的小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默熹捧着那罐黑乎乎的药膏，额角的大包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苏酥…”他小声开口，带着点讨好，“药，谢谢了。”
苏酥没看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隔天，收到书记的答复，苏酥立刻出发，他们沿着陡峭的石阶，爬到了后山腰。一座青瓦灰墙的小道观掩映在苍翠之中，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匾，上书“清心观”三个字。
陆默熹额角的大包在晨光下依旧醒目，但敷了药膏，颜色似乎淡了些。苏酥深吸一口气，跨上石阶向前一步，拉动朱红大门的圆环，叩响。
“叩、叩、叩”
门内一片寂静。
两人对视一眼，苏酥又加重力道，再次叩门。
“叩！叩！叩！”
这一次，门内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梳着道髻，约莫十来岁的小道童探出头来。
小道童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陆默熹身上：
“师傅说了，今日只见男客，这位女施主，请在门外留步等候。”
苏酥眉头蹙起：“只见男客？”
她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明明她才是负责人，为什么法师不肯见他，而是选择见陆默熹？
陆默熹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她，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解，也有一丝被排斥的恼火。
但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书记几次提醒过，法师脾气古怪。
“苏酥？”
苏酥收起脸上的不快，对陆默熹点了点头：“你进去吧，好好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郑重到：“放心。”
随即转身，跟着小道童迈入了清心观的门槛，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道观内比外面更清幽。庭院不大，打扫得纤尘不染，几株古树郁郁葱葱。空气中檀香的气息更浓了些，陆默熹不敢多打量，收敛心神，跟着小道童穿过庭院，来到后院一间更为僻静的屋子。
小道童示意他稍等，自己先进去通报，片刻后，他出来，低声道：“师傅请你进去。”
他推开门，更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房内光线昏暗，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一祖师爷画像，侧墙上还挂着一幅笔力遒劲的“修”字。
法师静坐在蒲团上，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蓝色道袍，他没有束发，灰白的长发披散。
陆默熹：“晚辈陆默熹，拜见法师。”
听闻声响，法师转过身，并未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他在对面的蒲团坐下。
陆默熹依言坐下，挺直背脊，努力平复有些加速的心跳。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朝阳村开发项目、以及希望法师能在祭祖仪式上，祈求山神、祖先的支持，陈述了一遍。
期间，他特意强调了项目对改善村民生活、带动长远发展的益处，以及他们对传统和信仰的绝对尊重。
他讲完后，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在缓缓飘动。
良久，对方睁开眼，低沉中带着韵律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
陆默熹心头一紧，法师缓缓抬起脸，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此事，我可以应允。在祭祖之日，我会向山神与先祖陈情，道明此乃利民之举，福泽绵长，不扰清静。”
陆默熹大喜过望，他强压激动，连忙再次躬身：“多谢法师慈悲！晚辈感激不尽！”
“慢。”法师抬手，止住了他的谢意：“我只有一个要求。”
“法师请讲，只要能做到，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朝阳村扶贫事成之后，我希望你们，能将这份善念继续下去。你们的目光，不应只囿于一村一地。”
陆默熹心头一震，肃然应道：“您放心，此事不仅关乎朝阳村，更是我们探索乡村发展与传统保护的起点，成功后，我们会尽己所能，惠及更多需要的地方，这是我们的承诺。”
法师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承诺，禅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陆默熹以为谈话结束，准备告辞时，法师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题却转向了门外：
“门外那位女施主......”
陆默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法师的声音带着一种的缥缈，仿若陈述一个既定的命运：
“她，福泽深厚，源自几世修行，根基稳固。今生亦怀大爱，心系苍生，一生注定不平凡，非寻常可比。”
听到法师对苏酥的赞誉，陆默熹心中既骄傲又酸涩。
她的好，他比谁都清楚。
然而，法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
“至于你…”法师的声音转向陆默熹，眼里带着一丝悲悯，“命里本是大富贵，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一生安逸无忧，享尽人间繁华。”
他顿了顿：“无需，亦不该，与她一同苦修此道。”
“若执意追随，你注定会失去很多世俗的安稳与享乐，付出远超你想象的代价，前路艰辛，福祸难料。”
“想好了，再决定是否要与她同行，莫要后悔。”
法师的话像一记重锤，失去安稳享乐、付出巨大代价、福祸难料，这每一个词都沉甸甸地砸在陆默熹的心头。
他想起自己显赫的家世，唾手可得的财富和地位，想起大哥为他铺就的坦途。这些，都是法师口中的“大富贵”和“安稳享乐”，而追随苏酥，法师预见的，是艰辛、未知的代价。
他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的包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法师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陆默熹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苍白褪去，前所未有的清明，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法师，不必想了。”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从我决定走向她身边的那一刻起，世俗的富贵安稳，于我而言，便已是昨日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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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灼灼：“能与她同行，无论前路是苦修还是荆棘，是福是祸，都是我陆默熹心甘情愿的选择，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因此，我绝不后悔。”
房内，只有香炉里的青烟，依旧在无声地盘旋上升。法师久久未动，眼中似乎掠过些极其复杂的情绪。
最终，法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挥了挥，示意谈话结束。
陆默熹恭敬地起身，再次深深一躬：“多谢法师指点迷津，晚辈告退。”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出了禅房，将刚才的一切，留在了身后寂静的光影里。
直到木门在身后关上，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外那棵古松下的苏酥。
她背对着道观，纤细的身影在晨光薄雾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挺拔。听到开门声，她迅速转过身，跨步迎了上来，眸子里满是询问。
“怎么样？法师怎么说？”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陆默熹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先读出答案。
陆默熹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的脸庞，心脏像是被小鹿轻轻撞了一下。法师那些沉重的话语，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脸上那点残留的凝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一个痞帅的笑。
“搞定！”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苏酥出马，一个顶俩，加上我的口才，法师他老人家，爽快地答应了。祭祖仪式上，会替我们陈情。”
苏酥狐疑：“真的？法师没提什么苛刻条件？就这么简单答应了？”
陆默熹一脸受伤：“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嘛。”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
“不过嘛，法师他老人家最后，倒是说了点题外话。”
“哦？是什么？”
苏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法师说，门外那位女施主，与男施主”陆默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酥，“颇有缘分，乃是天定，望你二人同心同德，莫负此缘，祝我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苏酥：“……”
她先是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脸一下就红了，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法师能说这个，你不是胡说八道吗？我看你是摔到脑子还没好。”她作势要去戳他额角那个包。
陆默熹敏捷地往后一跳，捂着额角，夸张道：“哎哟！疼～苏酥饶命。我可没胡说，法师真说我们有缘了，至于后面那句‘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可能是我理解能力太好，自动补充的。”
他嬉皮笑脸地躲闪着，眼神却紧紧锁着苏酥泛红的脸颊，心里甜滋滋。
看着他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苏酥知道他肯定是在胡说八道，法师怎么可能说什么“早生贵子”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但是，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只为她绽放的欢喜。
她还不想探究其中的深意。
现在，最重要的是，法师答应帮忙了，项目有希望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