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刚踏回地面，远远瞧见工作室门口围着乌压压一群人。
走近了才看到，门口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脸色不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他们堵住了苏酥和陆默熹的去路。
村民们一拥而上：
“就是他们！就是这两个外乡人！”
“滚出去！滚出我们朝阳村！”
“丧良心的东西！想动我们祖坟？你们不得好死！”
“我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当我们村里没人了是吧？”
“想发财想疯了！祖宗的东西都敢动！不怕天打雷劈吗？！”
“滚！带着你们那些破图纸滚蛋！我们村不欢迎你们！”
“开发开发，开你妈的发！我看你们是想把我们祖宗的骨头挖出来卖钱吧？！”
……
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们，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字字狠毒，句句戳心。人群激愤，有人甚至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更过分的是，不知是谁带头，几个烂菜叶子、土坷垃朝着苏酥和陆默熹砸了过去。
“小心！”
陆默熹脸色剧变，几乎是本能地箭步上前，用身体将苏酥护在身后。一些土坷垃砸在他肩头，留下恶心的污渍，甚至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差点又给他添个新包。
苏酥被他护在身后，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村民，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
她怒气涌上心头，他们只是想帮村子发展，他们甚至已经取得了法师的支持，为什么总有人不理解。他们总是只想要富裕，而不想做出任何改变、牺牲。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焦急的呼喊：“红婆来了，卢伯来了。”
只见红婆和卢伯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红婆看着被围攻的两个青年，又气又急，对着人群大声喊道：“乡亲们！听我说，别这样。小苏他们是好人，是真心实意想帮我们村子的，他们没说要挖祖坟，他们说了会尊重我们祖宗的！”
卢伯也沉着脸，声音洪亮：“就是，都别瞎嚷嚷。听风就是雨，人家是来搞建设，带动咱们致富的，不是来拆坟的，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然而，他们的辩解在人群的怒潮中显得极其微弱，周围又七嘴八舌的吵开了。
“你们老糊涂了？帮着外人说话？”
“胳膊肘往外拐，他们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又有几个村民加入讨论，他们道：
“尊重？嘴上说得好听！等他们真动工了，推土机开过来，祖宗的地方还能保住？！”
“就是！别被他们骗了！这些城里人最会耍嘴皮子！”
还有些人嘲讽道：
“红婆，你儿子在外面打工几年都不回来看看你，这就是你不敬祖宗的下场！活该！”
“你家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还好意思出来说话？儿子不孝顺就是报应！你们不敬祖先，活该子孙不孝！”
红婆听到“儿子不孝”那句，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指着那些口出恶言的人：“你…你们…...混账！”
最亲近的人，戳伤疤，往往最疼。
看到两位帮他们说话的老人被如此恶毒地攻击，甚至被揭了最痛的伤疤，苏酥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猛地从陆默熹身后站出来，清晰有力道：
“够！了！”
她一声厉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气势，竟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苏酥挺直脊背，扫过那一张张愤怒或麻木的脸，大声呵斥：
“有什么话，冲我来。红婆和卢伯是真心为村子好，你们这样污蔑帮助过你们的长辈，就不怕寒了人心，不怕真的触怒了祖宗吗？！”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从未说过要动祠堂、挖祖坟。我们的方案是保护性开发，况且今早法师已经答应，会在祭祖仪式上向山神和祖先陈情，说明这一切，你们连法师的话也不信了吗？！”
村民们互相对视，提到法师，他们都有些怵。
“呸！”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忽然啐了一口。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买通了法师，你们城里人有钱有势，什么事干不出来？！”
其他人也大胆起来。
“就是，滚出去！”
“滚！再不滚，别怪我们不客气！”
人群再次被煽动起来，辱骂声、驱赶声更加激烈，又有几个烂菜叶子和土块扔了过来。
.......
“都给我住手，反了天了你们。”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人群后方传来。仍东西的动作停了，喧闹的人群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村长，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竹杖，脸色铁青，带着威严，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被他目光扫到的村民，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村、村长”刚才还叫嚣得最凶的几个人，声音都弱了下去。
村长走到工作室门口，目光先落在被护在陆默熹身后，脸色苍白的苏酥身上，又看了看陆默熹肩头的污渍和额角的大包，最后看向哭得浑身发抖的红婆和气得脸色发紫的卢伯。
“好啊！好啊！”村长的声音不高，“长本事了，聚众闹事。围攻外来的客人，还朝人家扔菜叶子，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土匪吗？我们朝阳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用竹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几个前排的村民一哆嗦。
“你们知道他们是谁吗？”
村长指着苏酥和陆默熹，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是国家请来的专家，是带着方案、带着资金、带着技术，真心实意来帮我们朝阳村脱贫致富的，是我们村向上级打报告，千辛万苦才争取来的机会！”
“赶他们走？好啊！你们赶，你们今天把他们赶出去，就等于亲手把国家给咱们村的好意，把咱们孩子以后在家门口就能挣钱、不用再背井离乡的机会，全都扔到山沟沟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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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村子越来越穷，年轻人全跑光了，就剩我们这些老东西守着空房子，你们还有脸说红婆的孩子不回来？你们自己家孩子，到时候是不是也要有样学样？你们今天做的孽，就是给子孙后代断了根！”
这一番话，让很多原本只是跟风起哄，或者被谣言煽动的人，脸上露出了茫然。红婆的哭声更大了，那是积压多年的委屈以及此刻被理解的酸楚。
人群彻底安静了，村长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
“都给我说清楚，谁告诉你们小苏他们要挖祖坟的？是谁在背后造谣生事，挑拨离间？！”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躲闪，没人敢吭声。刚才还群情激愤的旺子，此刻也缩着脖子，想往人群后面躲。
“旺子！”
村长目光如电，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你刚才不是叫得最凶吗？你来说，这话你听谁说的？”
旺子被点名，吓得一哆嗦，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我…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说清楚。”村长步步紧逼。
旺子额头上冒出冷汗，眼神乱瞟，最后破罐子破摔般喊道：“就昨天下午，在书记办公室窗外，听到他跟镇上打电话时提了一嘴什么''地皮''、''祖坟位置''，我就以为.....”
原来是他，这个惯爱偷鸡摸狗，听风就是雨的混子。趴在书记办公室窗外偷听，然后添油加醋地在村里散布谣言。
“混账东西！”村长气得差点把竹杖扔过去，“你这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听一半就跑出来胡说八道，差点坏了村里的大事！”
人群一片哗然，原来罪魁祸首是这个搅屎棍，刚才跟着起哄的人更是又羞又愧。
红婆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她指着旺子，声音嘶哑：“旺子，你这个丧良心的！你偷听乱传话，害得我们差点赶走恩人，你你还骂我儿子，你不是人！”
旺子成了众矢之的，被村民们愤怒和鄙夷的目光包围着，脸色惨白，缩着脖子，再也不敢吭一声。
村长重重哼了一声，他转向苏酥，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郑重地躬身：
“小苏，小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管理无方，让村里的混账惊扰了二位，我代表朝阳村，向你们赔罪！”
“村长，您陪什么罪？又不是您的错，我们没事，你别这样，我们受不起。”
苏酥看向他苍老、佝偻起的脊背，颤颤地向他们弯下鞠躬，心里酸涩不止，赶忙阻拦。有人闯祸，却要村长来赔礼道歉，责任感让他这一生为村子付出。
苏酥的脸转向村民们，声音清晰道：
“乡亲们，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行动。我们承诺的尊重和保护，绝不会食言。下周三的祭祖仪式，法师会亲自向山神和祖先陈情。到时候，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大家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旺子身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平静：“至于某些人，希望他能记住今天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