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风风火火闯入校长办公室，提到佣金这回事。
这位地中海老人一开始还想隐瞒，但不敌她态度强硬，最终答应她取走一半佣金作为条件。
却也获得一个新消息——
佣金的金额最终有多少，取决于她能力有多强。
一周后，正好是主城第一场面试启动时间。
这场面试，决定她的估值。
“路费我可以帮你们出。”男人笑容和善地提议。
闻言，阿梵珈却未表现出任何喜悦和感激。
要参加面试，加上来回路程耗时，意味着至少要离开一周的时间。这一周，谁来照顾高文呢？
但校长看穿了她的忧虑，又主动提起。
“至于你家那位舅舅，我这边会安排人照料好他的。”
对外，高文以阿梵珈舅舅自居，校长也清楚她家情况。
对于这位老谋深算的成年人而言，他压根不担心阿梵珈他们不被选上，他笃定，只要她想，说不定还能在这批面试者中拔得头筹。
为了佣金，适当付出点投资，定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见男人眼底划过一道暗光，又补充了句：“我侄女是护士，我让她过去照顾你舅舅，这下总能放心了吧。”
阿梵珈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晚，她单独和高文聊了此事，但她只说了答应去市里面试的事，其余一概不提。
如她所料，高文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惊喜，但随之又忧心忡忡地说：
“这里距离帝国主城太过遥远，我明天给你们准备点干粮在路上吃，哦，对了，我还有一部分存款，你们拿在路上用吧，住个好点的酒店，可别因为旅途劳累影响了面试成绩…”
他嘱咐着，面庞充满被病情反复折磨的虚弱，只有此刻的双眸透着回光返照般的明灿。
恍然间，阿梵珈看见了两年前尚且还健康的他。
高文的这场病来得毫无征兆，一开始只是咳嗽，却没检查出什么东西来，加上未影响日常起居，他又有例行强身健体的习惯，便没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
直到一天夜里，他突然昏倒，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过全身检查，才发现，他的身体机能出现极大衰退，器官衰竭，短短几月，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不敢置信，却无法阻止他病情恶化，她第一次品味到绝望的滋味。
但高文还反过来安慰她：
‘我母亲就是因病去世的，死的时候很安详，那时我觉得，死亡，似乎也并非那么可怕的事。’
这个逻辑根本毫无道理！
死亡怎么会不可怕！
阿梵珈本想失控地反驳，目光却触及到他释怀的神情，心里一下熄了火。
就像现在，她也只能无力地点头称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高文，我不在的这几天，我拜托了一位姐姐过来照顾你。”
高文正想说不用，但见阿梵珈眼底一片坚定，到底没有回绝。
“那让我跟苏慧绪单独说说话吧。”他转而说道。
“我去把慧绪叫来。”她没问为什么，对现在的她而言，高文不管提什么请求，她都会尽量满足。
不过，当她把苏慧绪叫到高文房里，独自出去，转身将门缓缓关上，看着门缝中两道对立而视的人影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还是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
她感觉得到，在高文心里，他始终把她看作所谓的小姐、主人，对她的态度大多是恭敬、与包容。
可对待苏慧绪时，他会表现出更多面的情绪，反而更像一对亲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似乎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她无法探究的秘密。
纠结无用，她径直离开。
刚走不久，门后，传来一声质问。
“你怎么劝动阿梵珈大人的。”
高文的语气早已没有先前的温柔，只剩下一片默然的冰冷。
他凛然直视着眉眼弯弯的高挑少女，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异样。
苏慧绪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
“都是因为你啊，高文哥哥。”
“我?”
“阿梵珈大人这点天真的地方也很可爱。”苏慧绪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想着，只要有钱，就能给高文哥哥治病呢。”
高文没说话，但撑着桌角的手隐隐颤抖。
“但是呢，高文哥哥你自己也清楚，若是简单的病，怎么可能拖到现在呢？”
她的目光直直刺向他，将他的狼狈映在眼里，嘴角勾勒出一抹讽笑。
“况且，哪有主人救济仆人的道理?”
她的每一句话，都挑着高文最脆弱的地方无情鞭挞，眼里根本毫无良善可言。
一开始高文还想着反攻，但后面逐渐麻木。
却不由想，这种人，真的能将阿梵珈大人交给她吗?
事实上，他根本毫无选择。
自他生病后，他时常会想，若他在某天离世，阿梵珈大人会怎么办?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要是连他都不在了，她该有多么寂寞。
因此，本来一心打算赶走苏慧绪的他，在那一刻迟疑了。
其实在与苏慧绪这四五年的相处以来，他发现，她虽性格乖离，但唯有对阿梵珈大人是真心的。
甚至于说，这世间万物她都不曾放在眼里，她眼中，只看得见阿梵珈大人。
他并非不能理解她这种偏执的情感。
因他也是如此。
面对过于珍稀的宝物，没有人不渴望占有。
他选择守护。
而苏慧绪选择寄生。
可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是在为阿梵珈筑下一个精美的笼，从她身上获取名为爱的养分。
这是高文第一次与苏慧绪感同身受，却也不禁自暴自弃地涌起一个念头——
苏慧绪固然危险，但有她在，阿梵珈大人总归不会孑然一身。
于是，他才给出那个承诺。
“你不是嫌我碍眼吗，我给你一个机会。”
我会彻底消失在阿梵珈大人的世界。
与之相对，你要怀揣着我的这份执念，把自己全部的爱奉献给阿梵珈大人。
并发誓永生不得背叛。
彼时，他被这股执念和病魔占据了全部思绪。
并没意识到，他在悄无声息中与恶魔做了一个交易。
将他最爱的阿梵珈大人，献给一个天生坏种。
一个毫无道德、仁义、全身心被黑暗吞噬的怪物。
而在此之后又过了三天，阿梵珈和苏慧绪踏上了前往帝国主城的绿皮火车——
阿梵珈对所谓的主城并未心怀任何憧憬。
她对外界的热情，早在三年前那第一次入世就被浇了个满头。
何况，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托着脸颊望向车窗外，她所处的城镇四面环山，火车轨道自然也建造在一片群山之中，沿路倒是难得的好风景。
但她却心不在焉，思绪频频飘到深山的古堡中。
莫名有种不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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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的感觉。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覆上她搁置在大腿上的手背，肌肤渗入一片细腻的温热，仿佛手被浸泡在太阳底下的金鱼缸里。
“阿梵珈大人，高文哥哥在家应该不会有事吧。”
耳边传来苏慧绪忧心忡忡的声音。
阿梵珈反而松懈不少。
大多时候，把顾虑憋在心里才是自己吓自己。
“除去睡觉时间，我让护工每隔一小时给我报告高文的状况，就算发生了什么，也能及时应对。”
苏慧绪眨巴了下眼睛，随后露出一个心安的笑。
“阿梵珈大人真是细心。”
阿梵珈不置可否，转而抽出被她握着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将目光望着窗外。
并没注意，苏慧绪晦暗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中转了3趟车，共计21个小时，两人才抵达帝国主城。
不得不说，虽从网络上见识过主城的繁华，但真正身临其境，才深刻感知到此处与那山沟里的小镇真是天差地别。
随处可见的人工街景，霓虹闪烁的摩登夜色，让人仿佛置身于科幻电影之中。
若用数字来量化比喻，阿梵伽所在的地方仿佛倒退了二十年。
原来时代一直在进步，只是科技的硕果并不会遍布到每一处。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帝国90％的资源都在向主城倾斜。
因此，几乎所有兽人都渴望进入主城。
但并非人人都能成为主城居民，要想在主城生活，必须持有居住证，否则连租房的资格都没有。临时居住证倒可以申请，不过最长为期一周，主要面向游客，并且还需在官网实名认证预约抢购。
甚至于，每个进入主城的人都需经历严格的审查，街角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无人机，将每个人的行踪暴露于数据中心，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在这里几乎不存在犯罪的可能性。
帝国皇室力图于将主城打造成属于少部分精英的乌托邦。
除却天生血统尊贵的天龙人。
普通人中，只有绝对优秀的人，才能获得通往这座理想之城的入场券。
像阿梵珈这种出身的兽人，本来连进入主城的资格都没有。
“阿梵珈，鸟类纯种兽人。”
“苏慧绪，兔类劣等兽人。”
两人从火车转到通往市区内的磁悬浮列车时，在智慧闸门前做了简易的身份扫描记录。
但这是阿梵珈第一次听到劣等兽人这个称呼，不由皱了皱眉。
似乎只有主城会把兽人做这样的细分，所谓的劣等兽人，不过就是几乎没继承到动物力量的普通人，要这样说，全帝国至少80%都是劣等兽人。
可正是这80%的群体，支撑了帝国大部分基础建设。
她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却并不明白这种不适从何而来，算起来，她现在是16岁，正是一个对平等、不公和差异极为敏感的年纪。
苏慧绪的惊呼声唤回她的思绪。
“阿梵珈大人——”
她神情激动地示意她抬头，阿梵珈仰面，却也不禁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心神。
这才发现，她们正好站在了车站内最中心的位置，车站半圆形的穹顶下方，因此，只要仰面一瞧，就能从天花板中心透明的部分窥探到外部世界——
外面，是有如盘龙横卧的钢筋悬浮轨道，在螺旋般环绕的轨道四周，漂浮着无人机和运送货物的空中机器人。
这幅画面，就仿佛太阳系的行星轨道。
而她，是如此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