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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十四

作者:青城山黛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开天辟地头一回,梵烟在歆荣面前有了保留。


    二人细说一回荟儿父女的安置,以及长公主到访一事,复又谈起明日登高望远云云,梵烟因揣测:“想必届时同席,不至于再如坐针毡、大眼瞪小眼了。”唯独不提薛盟那几句越界之言。


    歆荣轻嗤一声:“薛赞善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好歹能管用一段时日。等回了城,依旧各过各的,便是最好了。”


    梵烟附和着,三魂里却有两魂云游在外。歆荣看得一清二楚,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八红、十锦野了大半日,一时我列个单子,将众人素日爱吃的都写上,专叫她俩给厨房送去。你且闲逛逛,看七巧的画得了不曾。”


    梵烟竟不觉有异,漫然答应一声,果真寻七巧去了。


    歆荣觑着她的背影,婉约袅娜里直透着呆,一时又笑又恼:薛盟算个什么人物,也能轻易拨动她一片芳心。


    且说七巧这边,在亭榭里坐了好几个时辰,一时仰看天光云影,一时俯观白鹭跳波,分明腹内万千感悟,落笔犹觉浅薄拘泥。徒揉了几团竹纸在地,不敢往宣纸上沾染,平白糟践好东西。


    正坐得脖颈酸痛,偶一抬头,见梵烟向这边走来,忙起身去迎她:“你来得好,我脑子里惘惘的,正想寻个人说话呢。”


    梵烟在这游廊曲桥里百转千回过,思绪倒厘清许多,闻言笑问:“画得如何了?且让我观摩观摩。”


    说着望向矮腿条案上铺开的宣纸,奇道:“怎么是一片空白?”


    七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纸,不无惆怅:“可不是怪事儿?如今我闭着眼,都还能看到云啊,水啊,鸟啊,连风拂过树枝的声响都在半空里盘旋。可是笔一提起来,就觉得…觉得俗了!硬|了!怎么画都不对味儿,胡乱涂抹了几张竹纸,哪能往这上好的宣纸上誊?”


    梵烟因俯身,拾起那几个纸团来展开,指尖在洇开的水墨上虚虚勾勒过,半晌道:“这不就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指了指亭外:“你看这天光云影瞬息万变,鹭鸟倏忽来去无痕,它们本就不为纸上丹青而停驻。你心中所存,已化为你自己的心境,又何必过分舍意逐形呢?”


    七巧豁然开朗,拍手笑说:“你说得对!是我一时着相,幸亏得你点拨,可谓醍醐灌顶了。”


    梵烟陪她将宣纸小心卷起收好,归置了条案:“什么着相、点拨的,正经同我透透气、活动活动你这颈子最务实。”


    天色向晚,二人也不走远,仍旧徘徊在这片水榭上,吹着风儿闲话。


    “…我常描花样子,学起画来,自觉该以工笔入门,可经你这么一说,写意亦并非不可。”七巧捻着一枝玉蝉花,侧首面向梵烟,疏淡凉白的日暮无损后者隽永的沉静容颜,甚至因为这清秋时节,蕴养出更深切的诗篇。


    七巧不觉笑起来:“美人儿像有写意的吗?若我学成了,画一幅赠你。”


    梵烟向她一睇:“如今传下来的写意美人图寥寥无几,首推瘿瓢子。你若能画,不愁不成冠冕宗师。”


    七巧本还认真听着,及至话落,俯身就来拧她的嘴,梵烟两手抵住她两条胳膊,一面东避西躲,一面犹道:“咱们原是互相恭维,怎么我就得了不是?”


    “你还说!”七巧拧不着她,另辟蹊径,虚晃一招,改为往下胳肢她,梵烟最怕这个,顿时满口求饶不住。


    这会儿再“好妹妹”、“好姐姐”的喊也晚了,七巧偏不饶她。正闹着,一个老妈妈路过,随口提醒她们:“天要下雨了。姑娘们快回吧,仔细淋着。”


    二人方才休战,返至亭中收起画具,结伴回房。


    半道果然狂风大作,周遭枯叶荒枝皆为之作响,随即雨声潇潇,银丝帘般密密垂下,十步之外已看不真切。


    忽然有一粉一青两道身影跃至眼前,险些与梵烟两个撞上——原是去厨房传话回来的八红十锦。


    梵烟便说:“这一路都有房檐遮挡,淋不到雨,唯独地上偶被溅水,有些湿滑。你们别跑,摔倒了却不值当。”


    八红笑起来:“我们并不为避雨,是难得这天地间一片水茫茫的,再没人多留心,何不跑个痛快?”


    “跌疼了躺个十天半月更痛快。”七巧揶揄一句,因十锦要替她拿东西,便将几色颜料予十锦捧着:“亏得九莺不在,否则看她训不训你们。”


    八红便赖上前来撒娇:“九夫子不在,姐姐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先前夫人列单子,问诸人爱吃什么,我可把姐姐记在心尖尖儿上呢。”


    梵烟无奈劝道:“罢了罢了,你们多少深情厚谊,回房再叙不得?”


    见她裙裾沾湿了一角,几人这才赶紧往前走。


    两个小的叽叽喳喳在前,七巧与梵烟落后几步,借着雨声遮掩,慨然道:“乡野丫头傍了高枝儿,又讲究起爱吃不爱吃了,又附庸风雅论起写意不写意了。不照镜子,再不记得自惭形愧。”


    梵烟从不知她有这些心思,意外之余,亦觉说中了自己,愣了一时方笑:“好没意思。说这话倒像不惜福。”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夫人若是明月,你自是旁边的小星。而我们嘛,许是道旁的草、河底的泥、浆衣服的浆粉子,横竖一天一地。”


    梵烟顿住脚步,又看了她一回,再不搭话。


    到了歆荣跟前,事事如常。安寝前雨也停了,歆荣趁愿:“不登高终是不成的。若仅是宴饮一日,白借了重阳的虚名儿。”


    次日早早起身,因长公主在,一行人前去定省。澜序也赶来了,奉命捧着一盘茱萸,先请长公主佩戴,再余下的再分与众人。


    长公主和颜悦色的,受了歆荣等人的礼,自挑了一支能入眼的茱萸簪在鬓边。稍晚薛盟也来了,越发无可指摘,一家子游乐宴饮,不必赘述。


    又过一日,打道回府。临行前荟儿方得了允准,来向歆荣并梵烟磕头道别。


    梵烟见她换了一身夹袄棉裙,虽朴素依旧,但总归能保暖,不缩手缩脚了,人也精神些。


    七巧几个张罗着歆荣上马车,梵烟抓紧工夫又问:“你去苏州,可有谁同行?”


    荟儿点头:“程二婶子一家都去,她家小儿子因薛大人开恩,在织造局谋了个位置,大人让她照应我。”


    知道梵烟挂心,上前两步,接着说:“本来能留在京中最好,但薛大人说,烧窑造瓷我做不了,好女儿志在四方,等学些精致手艺,长了见识,自己也能立一份家业,届时万事都好了。至于我爹爹这儿,程庄头替我看顾些。”


    梵烟心烦意乱几日,不承想薛盟已筹划到这一步,忙嘱咐荟儿:“出门在外,凡事留心些。衣食别亏待自个儿,别强出头,也别平白忍耐委屈,拿不定主意时就去找程二婶,她若不便,就捎信儿给我…”


    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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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喁交代了一大通,仍觉有疏漏,这边车马将行,也不能单等她一个,只得暂且分离。


    长公主因是长辈,车架最先行,事后方得知这一插曲,便问原委。梵烟少不得说了,只归于薛盟一人的善心,再为自己耽搁了脚程请罪。长公主只笑:“行善积德,何罪之有?”


    恰巧太子遣人来请薛盟,薛盟连忙换了衣裳,随那人去了,长公主亦按下话题,自回公主府。


    回到薛府的日子确如歆荣所料,平淡如流水。纤纤独自操持了一场,染了风寒病了,特意派个小丫头来禀歆荣,歆荣免了她的定省,送了几样温补之物过去,让她千万慢慢调养好。


    梵烟依言办了,抽空清点一回账册。


    七巧悄悄走过来,拉她:“这两日闹哄哄的,延误了给你赔礼。那天是我被精怪附身,说了胡话,姐姐别放在心上。”


    梵烟“哼”了一声:“如今轮到我当姐姐了?”


    她俩原本同岁,只七巧不知道自己生在几月,向来混赖着,定说比梵烟大。


    七巧闻言,一连叫了一串“好姐姐”,给梵烟捏肩。梵烟消了气,又说她:“纵比我小,嘴里也该有个忌讳,怪力乱神的还是少说为妙。”七巧乖乖受教。


    至此再没什么缺憾,大家知足常乐、随波逐流,擎等着过年。


    立冬过后,澜序进内院请安,对梵烟说:“太子殿下赏了家主好些东西,姑娘一时随我前头去,领了夫人这一份来。”


    歆荣听见,说“正好”,“回来时请纤纤务必过我这儿一趟。冬日的毛料子送来多时,她只一味谦让着不肯挑,总不能回头又冻病了。”


    梵烟无法,接下这两样差事。本以为回了这处宅子,内外走动不再便宜,避开薛盟就容易了,谁料薛盟又有此举。


    眼下雪早住了,亦不能拿它推脱。只得取了斗篷罩上,同澜序过去。


    薛盟在暖阁里等着,一见梵烟,先将东西指给她看:“五色绣罗袄、银鼠皮、白狐皮是皇爷赏的,白玉宫绦、青金串珠是太子赏的。这几样我想夫人穿戴着都合宜,一并给她送去。”


    梵烟答了个“是”,见他单从一旁屉子中取出一样东西:“这是广州来的三针表。你随身携着,看时辰方便。”


    梵烟不接手,摇了摇头:“我们房里就有西洋钟。这东西金贵,又小巧,随身夹带在厚衣服里,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薛盟一笑:“好歹看一眼。”揭开雕花镶珍珠的表壳,白色珐琅盘上三针一线,倒是比座钟好认。


    “我看地方来述职的官员有戴这个的,悬在腰间,跟七事差不多,并不出奇。”薛盟说罢,见梵烟依旧不为所动,只得将东西又搁回屉中:“罢了。是我思虑不周。”


    不愿再听梵烟客套推辞,扬声唤澜序着人来搬礼品,自己送了梵烟出来,低声道:“姑娘原答应我,常来做客——姑且算我妄求,姑娘又忙于正事,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梵烟急忙辩解:“我…我并没答应。”


    薛盟又笑了一声,余音极轻,转瞬散在寒天冻地里:“梵烟,我因以为你我不必再如此见外,方才备下怀表赠你。”


    “赞善言重了!”梵烟被他逼得节节退败,呼吸间的热雾横亘在二人之间,亦将她眼底的软弱粉饰了些许。


    薛盟微愣,惊觉自己像个仗势欺人的恶霸,立即收敛了作色,口吻恢复如常:“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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