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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十

作者:青城山黛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薛盟又坐了一阵,向歆荣道:“明日我差人给你送骑装来。也不必赶早,秋日里晨露尚重,没得受了寒气。”


    歆荣答应着,起身目送他离去。


    薛盟借着月色,在二楼环顾一周,不见梵烟的身影。踟蹰片刻,下楼来,但见外面月淡风清,确比适才的假月虚桂真切许多。


    澜序迎上来,唤了声“爷”,又笑着往楼后头一指:“您听。”


    “…真没见识,这怎么会是鸭子?分明就是鸳鸯!”一个小丫头说。


    另一个道:“鸳鸯原是文彩辉煌的,连绣它都必得掺着金银线绣,如何会是这灰扑扑模样?”


    又一人“嘘”了一声——薛盟听出来这是梵烟——“你们小声些吧,没看见人家都躲在枯荷底下睡去了?咱们也该回了。”


    一转身,就见薛盟站在不远处,含笑朝这里望着。


    梵烟只得上前,福一福:“奔波了半日,家主请早些歇息吧。”


    薛盟漫应了声,靠近半步,放轻了声音:“上回言语冒失,唐突了姑娘,至今方得以当面赔礼,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赞善这话太重了。”梵烟微微欠身:“您是家主,我们不过婢子,怎有''大人''、''小人''尊卑颠倒的道理?只言片语的微末小节,更是不值挂怀。夜深了,还请容我们告退。”


    薛盟无端黯然,却依旧正色:“是我不周到。然而我想,身份有别,血肉之躯无别,喜怒哀乐,犹是人之常情。做主子的若无端欺辱仆婢,终究可恶。”


    见梵烟避而不答,他只好略一侧身,让她们从旁离去了。


    八红十锦想问不敢问,上楼见了歆荣,更是无话,一时各自洗漱,也就睡下了。


    下弦月亦乏了,掩在婆娑枝叶后,喜怒难辨。


    梵烟择床,一夜不大安稳,挣扎着起身时,骑装已经送来了。


    七巧她们正展开细端详——天青暗花比甲是合体裉身的式样,边缘滚一道细细的银线锁边,领口及两侧开衩处缀着鎏金葡萄藤纽扣。下边儿一袭大红马面裙,金线彩丝绣着“莲生贵子”,斑斓如浪,华彩非凡。


    “天青配朱红,倒真是既雅且艳。”歆荣里面穿了珠白细绫衫子,上身一试,果然再合宜不过。


    连首饰也想着了。嵌黄碧玺葵花金簪围饰十六颗红蓝宝石,并一对累丝编织菊花簪,好一派秋意盎然。


    歆荣梳了个一窝丝,穿戴完毕,澜序又来请一回,说家主在楼下恭候。


    梵烟忙替她理了理压裙的白玉双鹿山石佩,笑道:“一会儿不说猎一头鹿,好歹捉两只野兔回去养。”


    “我头一回骑马,你就这般考校我?”歆荣笑着,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今儿凉爽宜人,不拘你们怎样玩乐都使得。我先胡乱试试,果然能驾驭,也让你们新鲜一回。”三个小的无有不应。


    说话间拾阶而下,薛盟闻声回过头,歆荣向他一福,薛盟还了一揖,二人并肩往马场走去。


    时在深秋,这一方天地间却全无萧瑟气息。枫林如火,水草丰茂,碧空澄澈高远,几缕薄云如丝。


    几匹棕红雪白的小马驹提早被马倌牵了过来,正悠闲地聚在一起,低头啃食遍地的苜蓿草,皮毛在秋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歆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初学的雀跃与微怯。在马倌的指点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匹小白马,学着轻抚马颈。


    小马驹温顺地打了个响鼻,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薛盟在旁静立,目光温和而专注,并不急于催促。


    “夫人莫怕,它性子最是柔顺,”马倌的声音恭敬而低稳,“先慢些,感受它的步伐。”


    歆荣依言,一人一马无声彼此打量一回,算是相识了,她这才缓缓攀上马背。


    马倌牵着缰绳,引着她俩缓缓绕着场边慢行。起初,歆荣身体僵硬,不敢把自身的重量完全托付给小马儿,随着马背的起伏,腰肢略显笨拙地晃动,双手紧紧攥着鞍头。


    薛盟耐心地跟在几步之外,偶尔低声提醒:“放松些,目视前方……对,随它起伏,莫要较劲。”


    渐渐地,歆荣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她开始尝试舒展肢体,双腿轻夹马腹,小马驹顺从地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


    风拂过她的面颊,掠起鬓边散落的发丝,也吹散了最后一丝紧张。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掌控感油然而生,她脸上绽开了明亮畅快的笑容。


    “好极了!”薛盟见状,翻身上了自己的棕色骏马,策马靠近,与歆荣并辔而行。


    “感觉如何?”他笑问,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好极了!”歆荣报以相同的赞叹,“起初看它如此年幼,又如此高大,我心里难免有些慌,怕驾驭不住。想不到它这般聪慧,竟是我小瞧了它。”


    她放眼远眺枫林,天光云影亦同映入眼眸:“这天地,骑在马上来看,仿佛更开阔了。”


    薛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层叠红叶如霞又如澜,涤荡出一种奇异的美。


    “秋色如酒,醉人也醉马。”他神态惬意,轻拍了拍胯|下老友:“走!”


    二人便信马由缰,沿着草场边缘缓行,极富韵律的马蹄声伴着他们时断时续的闲谈,却不复从前的客套疏离。


    “真厉害…”十锦远远瞧着,小声赞叹起来,“我恐怕连马背都够不着。”


    “那有什么?”八红畅想着:“小白马通人性,多半会迁就咱们呢!”


    七巧没不如这两个小的爱动,只留心到夫人的衣裙与这景致倒意外相得益彰,会意地抿嘴笑起来。


    “唉,”她轻推了推梵烟,“你一会儿要试吗?若不想,咱们结伴走走去?”


    梵烟没应声。她睡得不好,一时昏昏沉沉的,眼睛虽也看着,实际只捕捉到一团混沌的金红,像金乌驾着车向她驶来了——


    “梵烟!”歆荣神采奕奕地停在她跟前:“来,与我同乘试试!”


    梵烟仍怔着,被八红十锦催促着往马上拥:“姐姐别发呆呀!快去快去。”


    “姑…夫人…”梵烟喉咙有些发紧,看着歆荣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白皙的手,掌心尚有紧握缰绳过后留下的绯痕。


    “不用怕。”歆荣以为她不敢:“这小马驹乖得很呢!且我也熟练了,定不会摔着你的。”


    梵烟这才与歆荣亮晶晶的眼眸对视,细微颤抖的指尖在袖中蜷起又松开,终于抬起来,放在歆荣掌心。


    歆荣粲然一笑,用力一握,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上马背,梵烟只来得及一踩马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坐稳的,侧脸已贴在歆荣发间的菊簪上。


    歆荣这才撒开她,随手摘了硌人的簪子抛给七巧,解释道:“你越犹疑,越腿软上不来,我只好出其不意啦,可别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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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烟颊上飞红,手臂抱紧了她的腰,嗔道:“才不会。”


    心神渐定,方才挺直了背脊,欲往周遭打量,原来薛盟不知何时也催马过来,斜坐鞍上,柔和地注视她们。


    他知晓梵烟避嫌之心,便始终不曾出声惊扰,不过目光带着几分鼓舞,待她俩转身离开,自己也下了马,坐在树荫下徐徐饮茶。


    偶然瞥见小丫头们眼巴巴地来回巡睃,薛盟忍不住一笑,索性又招来一名马倌:“来,你们几个且仔细听师傅教导。”


    他原准备策马半日,下半晌自有别的安排,谁想歆荣梵烟二人大有一去不复返的意思,八红几人轮番玩累了,仍不见她俩回来。


    薛盟不免生出几分担忧——虽说方圆近百里都在他名下,多处护卫巡视亦勤,但两个年轻女眷在外,实该多谨慎些。


    他重上了马,再不闲庭漫步,疾驰而去。


    所幸才进林子不久,歆荣梵烟的身影就出现了:许是骑乏了,两人都下地步行,连绳也不拉,任由小马驹跟在后面。


    薛盟无奈,心里松了一口气,不便直呼夫人闺名,扬声只唤:“梵烟!”


    专心交谈的二人总算抬头看向他,瞥见天色,微觉歉意:“当真是流连忘返,叫你们久等了。”


    薛盟见她俩安然无恙,岂有半分可抱怨的?只管一道回去,无甚别话。


    殊不知那二人在林中时,碰见一四五岁光景的小女孩子,背个草篓在地上摸索,野果菌蘑、草根枯枝,来者不拒地收入篓中。因为年小力弱,兼又喜不自胜,一时气喘吁吁,常手脚并用、在地上匍匐——仿佛流浪的小动物。


    歆荣远远的便勒了马,回头与梵烟对视一眼,皆默然往林深处隐匿,以免惊扰到她。


    那女孩蓬着头,衣绔上补丁叠补丁,脚上一双薄底洒鞋,但这或许已经是她顶好顶体面的一身穿戴了。


    歆荣忽然觉得自己的钗环衫裙重逾千斤,又想起临行前九莺的那番话。


    草篓不深,容纳有限,不过须臾,小姑娘已将它填满。歆荣回过神,正欲想法子访一访这是谁家的孩子,惊觉梵烟竟不在身边!


    女孩儿理了理背带,却因手脚发软,一时没能把草篓背起来。耽搁片刻,听到身后些微响动,慌忙回头,见是年画上的仙姑走出来了。


    她想,自己是饿晕了吗?旋即,那仙女飘然到了近前,蹲下身,将一粒仙丹塞进自己口中。


    她本能地嚼了嚼,是甜甜软软的。


    仙女抚着她的脸蛋儿,温柔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娘叫什么名字?”


    她答不出来,摇了摇头。力气稍恢复了些,扭身就跑。


    梵烟欲追,又怕逼得她慌不择路,反而不妥。


    歆荣此时也走过来了,伸手搀她起身:“想是附近庄户家的小孩儿。这林子一向无人,出产倒多,可走兽总也有一些。怎么让这样小的姑娘独自进来呢?碰上凶猛的大兽怎么办?”


    “林子也是私产。大人闯进来采东西是犯禁的,换作小儿,贵人们兴许就宽宏不计较了。”梵烟心里明白,情绪上却惘惘的,越回忆越觉得那小姑娘模样极像自己四姐。


    二人一路商议,歆荣显然有意不告知薛盟,以防横生枝节;梵烟则摇摆不定,不愿因一己私念多事——他们不过在别院待十天半月,而周遭庄户的百姓,却世世代代都寄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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