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愣在原地，看着那张在烟熏火燎中显得有些陌生，但笑容依旧的脸。
他身后的太原官员们，尤其是那位刚刚还在哀求撤退的王参军，更是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回来了？
那个被他们断定为“凶多吉少”的林浩，就这么活生生地回来了？
李君羡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走到林浩马前，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并拢双脚，挺直脊背，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的甲胄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太原府守将李君羡，恭迎林大人凯旋！”
这一声，洪亮、干脆，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激动。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太原城楼和城门口，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是林大人！林大人回来了！”
“苍天有眼！林大人回来了！”
百姓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激动地向前涌来，被卫兵们拼死拦住。
他们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朝那支疲惫的队伍扔去。
有煮熟的鸡蛋，有刚烙好的面饼，有妇人连夜缝制的布鞋，甚至还有一个大婶，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奋力抛了过去，口中喊着：“给将军打壶酒喝！”
薛万彻坐在马上，看着这副景象，咧开大嘴嘿嘿直笑，胸膛挺得老高，仿佛身上那些破烂的铠甲都变成了无上荣耀的勋章。
林浩身后的两百精锐，这些在草原上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铁血汉子，此刻看着一张张朴实而热情的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欢呼，许多人眼眶都红了，紧紧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林浩对着李君羡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让弟兄们先休息，伤员立刻送去医治。”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薛万彻，约束好部队，除了疗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营地，隔离休整。”
“得令！”薛万-彻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地一抱拳。
林浩没再多看那些激动的官员，径直对李君羡说：“去府衙，我有事问你。”
……
太原府衙，内堂。
所有闲杂人等都被屏退，只剩下林浩和李君羡二人。
烛火摇曳，林浩端起一杯热茶，几乎是将滚烫的茶水直接灌进了喉咙，才感觉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被驱散了些许。
“说吧，幽州什么情况？”他开门见山。
李君羡立刻将李绩派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递了过去。
“幽州大捷。”李君羡的声音依然难掩兴奋，“李绩大将军听从了您的建议，在确认突厥军心大乱之后，主动出击，一夜之间，全歼突厥中军，阵前生擒了颉利可汗！”
林浩展开军报，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与他预料的大差不差。
当他看到李绩在军报末尾为自己请功，并驳斥朝中流言时，也只是平静地将绢布放下。
“还有。”李君祝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凝重，“李绩在审问颉利时，那家伙已经疯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攀咬出了清河崔家！”
“他说，此次南侵，从粮草到路线，甚至连几十车猛火油，全都是崔家暗中提供的。”
“另外，薛延陀部的首领夷男，为了活命，也吐露了一个秘密。他说……他知道崔家在草原深处，藏着一处秘密宝库。”
“宝库？”林浩挑了挑眉，“里面是什么？”
“黄金。”李君羡答道，“夷男说，那是崔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全是黄金，数量庞大到足以买下半个草原的部落。原本是准备等颉利攻破幽州后，用来收买人心，彻底掌控河北、河东两道的。”
林浩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意。
“我明白了。”
“天狼计划，这才是‘天狼’计划的真正核心。”
林浩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草原和河北道的交界处游走。
“引突厥南下，只是第一步。用猛火油和内应，攻破幽州，是第二步。之后，颉利会因为补给线过长，不得不依赖崔家提供的钱粮。”
“届时，崔家就会动用那笔黄金，一面收**化突厥各个部落，一面在河北、河东招兵买马，趁着朝廷主力与突厥纠缠之际，割据自立。”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家不是想当突厥人的狗，他们是想当那只抓着蝉的黄雀！”
李君羡听得后背发凉，他没想到这背后还藏着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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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毒的连环计。
“如今颉利兵败，崔家的计划已经破产。他们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批黄金了。”林浩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我们之前，将那笔黄金转移。那里，很快就会成为我们和崔家余孽的下一个死斗场。”
听完林浩的分析，李君羡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细小的竹筒，递了过去。
“林大人，这是……陛下三天前派人送来的密诏。”
林浩接过竹筒，撬开火漆，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绢布。
看完之后，他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将绢布重新卷好，递还给李君-羡。
他明白李世民的考量。
作为一个帝王，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自己真的失败了，那么保存太原的有生力量，退守河东，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君羡却没有接，他注视着林浩，一字一句地说道：“属下接到密诏时，已经过了大人定下的三日期限。”
“属下……抗旨了。”
“属下相信大人您一定会回来。所以属下擅自决定，再等十二个时辰。若是还等不到您……属下会执行陛下的命令，但之后，会自缚双手，回长安请罪。”
林浩看着李君羡，看着这位天子近臣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忠诚与信赖，心中微微一动。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李君羡的肩膀。
“我记下了。”
这三个字，比任何感谢的话语都更有分量。
林浩收回手，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锐利与果决。
“把夷男的详细口供，尤其是关于宝库位置和地形的部分，全部拿给我。”
李君羡立刻从一旁堆积如山的文书中，翻出了一份详细的审讯记录和一张根据夷男口述绘制的草图。
林浩将草图在桌案上铺开。
那是一张画得极其潦草的地图，线条歪歪扭扭，但标注却异常清晰。
地图的中央，是一片被重点圈出的崎岖山脉。
林浩的手指顺着山脉的走向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处地势险恶、被特意用红色朱砂标记出的荒凉山谷上。
他指着那个用突厥语标注的地名，轻声念了出来。
“**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