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走
刘峰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何雨柱的耳朵,然后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他慢慢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台生锈的机器。
“你说什么?”
“柱子,你……你别冲动。”刘峰被他这副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几乎贴在了墙上,“老王……传达室的老王亲眼看到的,就在厂门口,几个人,穿着……穿着跟上午钱教授他们不一样的衣服,就把你爹……请……请上了一辆吉普车。”
刘峰不敢说“抓”,用了个“请”字,可这个字比“抓”更让人胆寒。
何雨柱没有再问。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工具箱,转身就往外走。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像是在擂动战鼓。
“站住!何雨柱!”刘峰鼓起全身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开双臂死死拦在门口,“你不能走!厂里下了死命令!钱教授临走前也交代了!下午的实验结束前,你不能离开技术科半步!”
何雨柱停下脚步,他没有看刘峰,而是看着刘峰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让开。”
“不能让!柱子,你听我说,这是命令!你要是现在冲出去,就是对抗审查!你爹的事还没弄清楚,你再把自己搭进去,你们家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刘峰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真的怕了。怕何雨柱,更怕下这个命令的人。
何雨柱终于抬起头,看向刘峰。
“刘科长,我爹被带走了,就在厂门口。我出去找他,天经地义。”
“可命令……”
“命令?”何雨柱打断他,“谁的命令?钱教授的?还是厂里的?他们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今天拦着我,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最后一句,像一根冰锥,扎进了刘峰的心窝。
他担得起吗?
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科长,拿什么去担?他要是敢放何雨柱走,下午钱教授回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可要是不放,万一何大清真出了事,何雨柱这小子疯起来,会干出什么谁也说不准。
刘峰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雨柱不再理他,径直走向技术科唯一的窗户。
窗外,是轧钢厂宽阔的厂区。更远处,是工厂那道灰色的围墙。
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吉普车,正沿着围墙外的马路,缓缓地来回行驶。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鲨鱼,充满了不祥与压迫。
他们没有走远。
他们在等。
等他这条鱼自乱阵脚,一头撞进网里。
何雨柱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方的手段清晰无比。上午在技术科,用科学仪器对他进行公开“解剖”,是阳谋,是“文斗”。而在厂门口带走父亲,是阴招,是“武卫”。
一文一武,双管齐下。
就是要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让他方寸大乱,让他所有的伪装和冷静都在极致的焦虑中土崩瓦解。
他现在冲出去,正中对方下怀。
可不出去,父亲的安危……
整个技术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劫后余生的技术员们,此刻一个个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听到了刘峰的话,也看到了何雨柱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这场风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何雨柱就那么站在窗前,像一尊石雕。
中午的汽笛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技术员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拿着饭盒,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连看都不敢多看何雨柱一眼。
刘峰还守在门口,脸色蜡黄,像是守着一个火药桶。
“柱子,吃……吃饭去吧?”他试探着问。
何雨柱没有动。
孙建新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拿起自己的饭盒,路过何雨柱身边时,像是脚下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里的饭盒盖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哎哟。”他叫了一声,连忙蹲下去捡。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他用身体挡住了刘峰的视线,一只手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团,塞进了何雨柱裤子的口袋里,然后迅速捡起盖子,直起身。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柱子,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孙建新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刘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技术科里,只剩下何雨柱和门口的刘峰。
何雨柱的手插进口袋,指尖触到了那个被捏得紧紧的纸团。
他没有立刻拿出来。
他依旧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辆还在游弋的吉普车,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孙建新……
他为什么要帮我?他是谁的人?
这张纸条,是善意,还是另一个陷阱?
何雨柱缓缓地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背对着门口的刘峰,从口袋里掏出纸团,在手心里悄悄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而急促。
“你父亲安全,在老地方等你,但有条件。”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安全”,是让他安心的诱饵。
“老地方”,是一个致命的甄别题。他和父亲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老地方”。这三个字,是用来诈他的。只要他露出任何思索或者回忆的神情,就证明他心里有鬼。
“有条件”,这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何雨柱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走出这个门,就会有人“热情”地迎上来,问他“老地方”是哪里,只要他答不上来,或者随便说一个地方,就会立刻被戳穿。
好毒的计策。
这是一个死局。
去,是自投罗网。
不去,父亲就在他们手上。
何雨柱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仿佛在咀嚼自己的愤怒与无力。
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去。
但他不能就这么走出去。
他被困在了这间技术科里,被刘峰看着,被厂外的车盯着。
唯一的突破口,竟然是下午那场为他量身定做的“解剖实验”。
钱穆要验证他的能力,要复制他的技术。
那好。
我就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一个足以让整个场面彻底失控的结果。
何雨柱抬起头,看向桌上那台冰冷的声谱分析仪,和旁边那台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听力计。
他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混杂着木讷与固执的神情。
只是这一次,在那层伪装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拿起那把属于自己的小铁锤,在手心轻轻掂了掂。
下午,就用你,砸开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