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接过那根连着电线的金属探头。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传感器外壳上轻轻滑过,视线顺着黑色的电线,最终落在那台闪着绿色荧光的声谱分析仪上。除了主显示屏上跳动的波纹,侧面还有几个不起眼的旋钮和两个小小的、未被点亮的指示灯。
【警告:检测到高精度压电陶瓷传感器及微应力检测模块。该设备不仅记录声音,还能同步分析敲击力度、接触时间和振动传递角度。】
系统的提示在脑中一闪而过。
何雨柱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验证,这是复制。他们想做的,是把他的手、他的锤子、他的经验,全部变成可以量化、可以复制的数据。张建国那句“有人想翻旧账”的警告,和眼前这台精密的仪器,瞬间在他脑中连成了一条线。
“准备好了吗,何雨柱同志?”钱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了。”何雨柱应了一声,握紧了自己那把用了多年的小锤子。
第一块样品被放在了厚实的橡胶垫上。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钢锭,表面经过打磨,呈现出暗淡的金属色泽,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开始吧。”钱穆下令。
整个技术科落针可闻。刘峰和孙建新等人屏住呼吸,站得笔直,像是等待审判。
何雨柱掂了掂锤子,手腕一抖,锤头轻巧地落在钢锭的中心。
“铛。”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叮!样品A-1分析中……成分:铬钼合金钢(15CrMo)。结构:回火索氏体。特性:韧性好,强度适中。声学特征:主频中低,衰减速度快,尾音短而混浊。】
数据瞬间清晰。
何雨柱却没有立刻开口。他俯下身,侧着耳朵,好像在仔细分辨那早已消失的余音。他甚至伸出手指,在钢锭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又用锤子在边缘试了一下。
这套多余的动作,让钱穆身边的两名专家微微蹙眉。在他们看来,这纯粹是故弄玄玄的江湖把戏。
“怎么样?”钱穆追问。
何雨柱直起身,挠了挠头,一副努力组织语言的样子:“这块铁疙瘩……声音有点闷。不亮堂,敲下去就完了,没什么回响。跟敲一块上冻的猪肉似的,噗噗的。”
“噗噗的?”一名专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荒谬感。
钱穆却没笑。他看向那名专家。
那专家低头看着仪器屏幕上的波形图,对同伴低语:“主频峰值在低频区,幅值衰减非常快,几乎没有谐波振荡。和‘闷’、‘没回响’的描述,数据模型是吻合的。”
另一名专家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头也不抬:“将‘上冻的猪肉’记录为‘高阻尼、短延时’特征。”
他们之间的对话声音极低,但在死寂的房间里,何雨柱听得一清二楚。
钱穆的表情没有变化。“下一块。”
第二块样品被放了上来。外观和第一块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助手弯腰去取第一块样品的瞬间,何雨柱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动作。钱穆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身体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他的手在声谱分析仪的侧面,用指尖极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那个不起眼的旋钮。
那个旋钮旁边,没有任何刻度标识。
何雨柱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实验中途调整仪器参数,这是大忌。除非……他不是在做实验,而是在设一个局。他想干什么?放大某个频段的信号,让自己的判断显得更加“神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捧杀?
何雨柱想起了厂长张建国的紧张和警告。这件事的背后,远比一场技术验证要复杂。
“何雨柱同志?”钱穆催促道。
何雨柱回过神,举起了锤子。
“铛!”
这一次的敲击声,明显比上一次要清亮许多。
【叮!样品B-2分析中……成分:高碳工具钢(T10)。结构:退火珠光体。特性:硬度高,脆性大。声学特征:主频高,谐波丰富,尾音长而清晰。】
何雨柱沉默着。
钱穆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更加精准的描述。
何雨柱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一块,比刚才那块要硬。声音……亮了不少,有点像敲庙里的钟,嗡嗡的能传一会儿。”
仪器前,两名专家再次对视。
“高频峰值突出,二次、三次谐波清晰可见,衰减周期是上一块的三倍以上。‘亮’、‘传一会儿’,完全吻合。”
“将‘庙里的钟’记录为‘长延时、多谐波’特征。”
钱穆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弧度,但又迅速抚平。“很好。最后一块。”
第三块样品被摆了上来。
这一次,钱穆没有再碰仪器。他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何雨柱,像一个已经布好陷阱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踏出最后一步。
何雨柱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前两次的吻合,已经让对方建立了一个“他的耳朵能与仪器媲美”的预期。现在,钱穆要验证的,恐怕是这个能力的“稳定性”。
而一个稳定到超乎常理的能力,就不是“经验”了,而是“奥秘”。是足以让人被拉走解剖的“奥秘”。
他不能再对了。
他必须犯错。
何雨柱举起锤子,轻轻落下。
“叮!”
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声响,像针扎一样刺入耳膜,然后戛然而止。干净利落,没有任何余音。
【叮!样品C-3分析中……成分:钨铬钴合金(司太立合金)。结构:碳化物基体。特性:极高硬度,耐磨损。声学特征:主频极高,波形尖锐,无可见谐波,衰减瞬时完成。】
何雨柱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为难和困惑的神情。他甚至用锤子又敲了一次,一次比一次重。
“叮!叮!”
声音依旧尖锐短促。
“这块……”何雨柱沉吟了许久,久到技术科所有人都开始感到焦躁。
“这块铁,声音挺脆的。”
一句话,让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两名专家猛地抬头,不再看仪器,而是死死盯着何雨柱。
科长刘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刚才那声音尖锐得像玻璃碎裂,跟“脆”这个形容词,似乎沾边。
但钱穆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你说什么?”他的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你再说一遍,你听到的,是什么?”
“脆啊。”何雨柱一脸无辜地回答,甚至带着一点不确定,“声音很高,很亮,跟……跟敲陶瓷碗似的。不就是脆吗?”
“胡说八道!”一名专家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前两块样品的声学特征和你的描述高度一致,我们姑且可以认为你的‘家传手艺’有独到之处。但这一块,司太立合金的声纹特征是‘短、尖、纯’,根本不存在传统意义上高碳钢的‘脆性’声波形态!仪器显示,它的声音几乎没有延时,而你却说它‘亮’,还把它和陶瓷碗的‘脆’混为一谈!你到底懂不懂!”
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