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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钱教授

作者:七章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还没亮透,院子里笼着一层薄薄的灰雾。


    何雨柱推开门,第一眼就落在了院角那堆昨夜动过的木料和工具上。刨子原本是刃口朝下平放,现在却侧立着。那把用来校正的角尺,移动了大概一指的距离。他走过去,蹲下身,捻起一小撮陌生的脚印浮土。有人来过。而且是个行家,进来后没有乱翻,只是静静地看,试图复原现场,却还是留下了破绽。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何大清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水道:“醒了?”


    “爸,昨晚有人来过。”何雨柱的语气很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晓得。”何大清把碗递给他,“喝口水暖暖。人是后半夜走的,在院里待了足足一刻钟,就看,没动手。”


    何雨柱接过碗,却没有喝,碗里的热气熏着他的脸。“王同志的人?”


    “不全是。”何大清拿起一块木料,用手指在上面划拉着,“王同志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耐心。他昨天下午三点没来,不是他不想来,是有人让他别来。他背后的人觉得火候还不到,想再晾一晾,看看咱们的反应。昨晚来的人,才是真正下棋的。”


    何雨柱沉默了。父亲的分析比他想的更深一层。王同志只是台前的一颗棋子,真正的对手,始终藏在幕后,冷静、致命,并且极有耐心。


    “那他们……”


    “他们在等。”何大清打断他,“等我们自己露出马脚。要么是等我们连夜跑路,坐实了心里有鬼。要么是等我们放松警惕,在不经意间说错话。”他把木料放下,直视着何雨柱,“所以,从现在起,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昨天怎么演的,今天继续。”


    父子俩正说着,院门被人“砰砰砰”地捶响,力道又急又乱。


    何雨柱过去拉开门栓,技术科长刘峰一张煞白的脸就挤了进来,额头上全是汗,见了何雨柱就跟见了救星一样,压着嗓子喊:“雨柱!我的好同志!出大事了!”


    “刘科长,什么事这么慌张?”何雨柱把他让进院里。


    刘峰喘着粗气,话都说不连贯:“厂里……厂里又来人了!不是王同志他们,是新来的!市里直接派下来的‘技术人才摸底调研组’!点名了,你是重点观察对象!”


    何大清在旁边劈着柴,斧子落下的声音“哐”的一声,仿佛劈在刘峰的心上,让他哆嗦了一下。


    “什么摸底?”何雨柱问。


    “我哪儿晓得!”刘峰快哭了,“新来的组长姓钱,一来就把厂长叫去问话,然后就把你的档案调走了!我听厂办的人说,这次调研,关系到厂里技术人员的评级和未来的培养名额!你……你可得好好表现,这要是出了岔子,不光是你,我们整个技术科都得跟着倒霉!”


    刘峰颠三倒四地说完,又千叮万嘱了几句,才魂不守舍地走了。


    何雨柱关上院门,他跟何大清对视一眼。


    来了。真正的考验,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到了轧钢厂,技术科的气氛完全变了。


    昨天还对他冷眼旁观的工程师孙建新,今天一见他,竟然主动递过来一根烟:“雨柱同志,来,抽一根。”


    何雨柱摆摆手:“不会。”


    “哎,年轻人嘛,可以学嘛。”孙建新把烟收回去,脸上堆着笑,“雨柱同志,你那个‘应力敲击法’,真是绝了。我昨晚回去翻了一宿的书,都没找到相关的理论。你这可是填补了咱们国家在无损探伤领域的一项空白啊!”


    这顶高帽子扣下来,何雨柱心里只有冷笑。


    “孙工你过奖了,就是点家传的瞎蒙技巧,上不了台面。”


    “怎么能是瞎蒙呢!”孙建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了,市里来的调研组,对你非常重视。他们说,像你这样的人才,不能埋没在基层,应该送到大学里去深造,系统地学习一下理论知识。到时候,把你的经验总结成科学理论,那可是要上教科书的!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何雨柱看着他,这个昨天还想看自己出丑的工程师,今天就变成了说客。


    “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去上大学?孙工,你太看得起我了。”


    他这番话让孙建新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讪讪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何雨柱坐回自己的位置,假装擦拭工具,耳朵却捕捉着整个办公室的动静。每个人都在偷偷看他,议论他。他成了笼子里的珍稀动物,被无数双眼睛审视着。


    午休时间,他没去食堂,而是绕到厂区后面的废料场,想去看看藏在那里的铁盒。


    刚拐过一个弯,一个穿着干净的确良衬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


    “请问,是何雨柱同志吗?”


    何雨柱站住脚,打量着对方。这人气质斯文,不像工人。


    “你找我?”


    “我是京州机械学院的教授,我叫钱穆。”中年男人微笑着伸出手,“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对你的技术非常感兴趣,想跟你做个学术上的交流。”


    又是姓钱的。何雨柱心里一动,调研组的组长也姓钱。


    他没有伸手,只是点了点头:“教授你好,我就是个修车的,没什么学术。”


    “哎,话不能这么说。”钱穆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实践出真知嘛。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教一个问题。你那个‘应力敲击反馈分析法’,非常神奇。我想问问,你是如何通过敲击声,来判断金属内部的疲劳裂纹的?因为按照我们材料学的理论,疲劳裂纹在微观层面产生,它对材料整体的声波传导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问题,比王同志的任何一个问题都更刁钻,更致命。


    它直接从最底层的科学原理上,否定了何雨柱那套“敲骨听响”的说辞。


    何雨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教授,你敲过西瓜吗?”


    钱穆愣了一下:“当然。”


    “那熟的瓜和生的瓜,敲出来的声音,有啥不一样?”


    “……熟的瓜声音闷一些,生的瓜声音脆一些。”


    “为啥?”何雨柱追问。


    “因为熟瓜的瓜瓤水分足,结构松散,对声波的吸收更强。”钱穆下意识地回答。


    “这就对了。”何雨柱一拍大腿,“铁疙瘩也一样。没裂纹的铁,它里面是‘实心’的,声音就整。有了裂纹,那不就跟熟瓜一样,里面‘瓤’了嘛,声音自然就变了。我爹教我的,就这个道理。”


    他用一个最通俗的比方,偷换了最核心的概念。


    钱穆推了推眼镜,居然没有反驳,反而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原来如此,用生活经验来解释科学原理,通俗易懂!受教了。”


    他话锋一转:“那我就更好奇了。既然原理是相通的,那不同的金属,比如钢、铁、铜、铝,它们的密度和晶体结构都不同,声音的‘瓤’法肯定也不一样。你是怎么区分的?总不能每一种都像西瓜一样,有熟和生给你对比吧?”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何雨柱刚刚建立起来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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