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推开技术科大门的瞬间,就闻到了杀气。
空气是凝固的。
平日里嘈杂的办公室,此刻安静得像停尸房。
科长刘峰像一尊蜡像,僵在墙角,额头的汗珠反射着灯光。
所有技术员都缩在自己的工位上,不敢抬头。
办公室中央,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三台崭新的、闪着金属寒光的精密仪器,如同三口摆好的棺材,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目标。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身影,正坐在仪器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副眼镜。
是王同志。
他听见开门声,抬起头,脸上是那种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温和笑容。
“何雨柱同志,来了。”
何雨柱反手关上门,门栓落下的“咔哒”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他将工具箱“哐”地一声放在地上,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到来。
“王同志早。”
“不等你了,我们自己先把场地布置好了。”
王同志站起身,像个热情的导览员,拍了拍第一台方方正正的德国仪器。
“德国Hensoldt-7型动平衡仪。我们对内部的一个滚珠轴承,做了一点微小的处理,造成了一个0.02毫米的剥离性损伤。它在正常运转,但寿命会缩短。”
他又指向第二台带着无数旋钮的苏联设备。
“苏联-401型高频信号发生器。其中一个陶瓷电容的介质不太稳定,会导致输出频率有万分之一的漂移。用耳朵,绝对听不出来。”
最后,他指着一台结构最复杂的国产仪器。
“国产ZN-3型振动分析仪。我们把底座的一颗固定螺丝,拧松了半圈。它产生的共振,极其微弱。”
介绍完毕,王同志退后一步,对何雨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何雨柱身上。
这不是考校。
这是公开处刑。
他们要用最精密的科学仪器,将他那个“应力敲击反馈分析法”的谎言,一层层剥开,碾得粉碎。
“何雨柱同志,现在,请你用你的家传绝学,当着我们的面,把这三台仪器各自的问题,指出来。”
何雨柱的脑中,系统的三维透视图瞬间弹出,所有故障点被红色高亮清晰标注。
但他没有立刻上前。
他弯腰,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拿出那把用了多年的小铁锤,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掂了掂。
他抬起头,看向王同志,露出一抹工人式的、憨厚的笑。
“王同志,您这可为难我了。”
“这些洋玩意儿,浑身都是按钮,我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哪会用啊。”
“我爹教我的,就是听个响,跟听骨头似的,听听里面有没有裂。”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同志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再次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何雨柱这才拎着锤子,走到第一台德国仪器前。
他没有急着敲。
他只是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办公室,只能听见仪器内部轻微的嗡鸣。
站在一旁的工程师孙建新,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用耳朵贴着听?
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何雨柱举起了小锤。
他用锤柄的木头端,在机器外壳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叩……叩……叩……”
三声之后,他停下了。
“这台机器,”何雨柱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里面有个东西,转得不圆了。”
他顿了顿,用更形象的语言解释。
“就像咱们磨盘的轴心,歪了那么一小丝。听着不明显,可磨出来的面,它就是不匀。这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涩’劲儿。”
“荒谬!”孙建新终于忍不住,当场出声,“什么叫不圆?什么叫涩劲儿?这是科学仪器,不是你家的石磨!磨损就是磨损,请用数据说话!”
何雨柱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同志。
王同志面无表情,对他身后的一名助手点了点头。
那名助手立刻上前,拿出一套专用工具,开始拆解仪器。
几分钟后,轴承被取出,放进了一旁的便携检测仪里。
检测仪的屏幕上,一条数据曲线猛地跳动了一下,一个红色的警报灯开始闪烁。
“报告!3号滚道内圈发现0.02mm剥离性损伤!”
孙建新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刘科长悄悄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王同志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指向第二台苏联仪器。
“何师傅,请继续。”
何雨柱走到第二台仪器前。
他同样先是静听,然后用锤头,在机器侧面快速地敲击了几下。
“叮……叮叮……”
声音清越,但何雨柱却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这个嘛……声儿是亮的,但有点飘。”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就像一根绷得紧紧的琴弦,有人在旁边用指甲盖儿,看不见摸不着地撩拨它一下。你听不见那撩拨的声儿,但这琴弦的声,它就不稳了。”
王同志身后的另一名助手,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王同志再次示意。
验证开始。
当示波器上那根代表频率的绿线,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的周期性抖动时,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科长双腿一软,几乎要扶着墙才能站稳。
王同志的呼吸,第一次有了可闻的加重。
最后,何雨柱来到那台国产仪器前。
这一次,他敲得更轻,几乎是用锤子在上面抚摸。
敲完之后,他把耳朵贴在了冰冷的金属外壳上。
“这台没病。”他直起身,断然说道。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同志的表情第一次凝固了。
“没病?”
“对,没病。”何雨柱的语气斩钉截铁,“它好好的,壮实得很。”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两把锥子,直刺王同志。
“但这台机器,它的脚跟没站稳。”
“就像一个壮汉,身体没毛病,但他站的那块地是松的,有人故意给他使了绊子。他也能站住,可他心里发虚。”
“这机器的声,就是虚的。它的安静,是憋出来的,不是松快的那种安静。”
何雨柱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同志,机器没病。有病的,是拧松它螺丝的人。”
他把一场技术诊断,变成了一场当面对质。
办公室的空气,冷到了冰点。
王同志看着何雨柱,那张温和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了足足半分钟。
他没有下令去验证那颗螺丝。
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问出了最后的杀招。
“何师傅,你父亲……教你听这些‘响儿’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其中的道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