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何大清说出这句话后,屋里陷入了死寂。炉膛里的火光跳动,把两个人的沉默映在墙上。
“明天一早,我就走。”何大清终于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布一件早已定好的事。“坐最早的一班火车,往南走。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名字一换,就当何大清这个人死了。”
他把这个计划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明天去买一斤白菜。
“我不准。”
何雨柱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干脆,利落,没有留任何余地。
何大清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身,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不是跟你商量。”
“我说了,我不准。”何雨柱站了起来,与自己的父亲对峙。
何大清压抑着情绪,“我留下来,就是个靶子!我一走,他们的注意力就全在我身上,你们兄妹俩就干净了!”
“干净?”何雨柱反问,“怎么干净?让何雨水年级小小的就没有爹?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是累赘?”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何大清心里最软的地方。他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气势弱了下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何雨柱步步紧逼,“你以为你走了,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你以为他们是傻子?他们只会觉得,你这个老子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儿子,然后他们会像拆一台机器一样,把我拆开来看个究竟!”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番残酷的分析在冰冷的空气中发酵。
何雨柱内心想到:上一世我就是个孤儿,没尝过有爹是什么滋味。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你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走?没这个道理。
何雨柱的语气缓和下来,但里面的坚决却分毫未减,“有事,我们一起扛。天塌下来,一家人顶着。你想一个人去死,我不同意。”
何大清被这番话说得浑身一震。他看着眼前的儿子,这个曾经木讷、寡言的儿子,在短短几个月里,像是换了个人。他的肩膀宽了,腰杆直了,说话做事,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你扛?你怎么扛?”何大清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他们不是街上的混混,不是厂里的工头。他们是捉鬼的!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不该存在的人。没有我这个目标,他们找不到线索,可我一暴露……”
“他们要找的,真的是你吗?”何雨柱突然打断了他。
何大清愣住了。
“或者说,他们现在最想找的,真的是你,或者我妈吗?”
何雨柱走到桌边,伸出自己的手,在昏暗的火光下摊开。这是一双属于工人的手,布满老茧和洗不净的油污。
“爸,你好好想想。从废品站的后桥总成,到机械厂的德国减速箱,再到今天技术科的钢管。他们记录的每一件事,主角是谁?”
何大清没有回答,但他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内心的翻腾。
“是你那个‘敲骨听响’的谎言,把他们引到了你身上。但他们真正好奇的,是为什么我能做到那些事。”何雨柱一字一句,冷静地剖析,“他们查你的履历,是想验证我能力的来源。如果你的木匠身份天衣无缝,他们就会更加怀疑我。如果你的身份有破绽,他们就会把我们父子俩捆在一起怀疑。”
“你的消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只会坐实他们的猜想——你何大清身上有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已经传给了我。”
“到那时候,你远在天边,他们动不了你。他们会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在我和雨水身上。一个十几岁的女娃,一个二十出头的技术员,你觉得我们能扛多久?”
何大清彻底沉默了。
他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何雨柱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把他那个自以为是的牺牲计划,砸得粉碎。
他想用自己的“死”,换儿女的“生”。
可儿子却告诉他,他的“死”,会把儿女直接推进火坑。
“那……那你说怎么办?”许久,何大清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他一辈子要强,这是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儿子求助。
“他们不是想看吗?我们就演给他们看。”何雨柱的身体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恐惧依然存在,但已经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了下去。
那是来自一个现代工程师的骄傲和自信。
“他们怀疑你不是木匠,你就做个全四九城手艺最好的木匠。他们怀疑我的技术来路不正,我就当个全轧钢厂最顶尖的工人。”
“他们要查,我们就让他们查。把所有东西都摆在明面上,让他们看,让他们研究。当一个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太久,它就不再是秘密,而会变成一个‘事实’。”
何大清抬起头,他完全无法理解儿子的想法。“你是要……投降?”
“不。”何雨柱摇头。“这是宣告。我告诉他们,我何雨柱就是有这个本事。跟我爹学的,祖传的,你们爱信不信。你们可以怀疑,可以调查,但你们永远找不到证据,因为证据就是我这个人。”
“这个玩法太险了。”何大清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越是躲,越是藏,他们就越觉得我们心里有鬼。”何雨柱走到父亲面前,“爸,你信我一次。我们不跑,也不躲。明天你照常劈你的柴,我照常去技术科上班。他要来拜访你,你就让他来。他要考我,我就让他考。”
“咱们爷俩,就在这四合院里,就在这轧钢厂,跟他们唱一出对台戏。”
何大清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时代变了。他和妻子当年那套东躲西藏的办法,已经过时了。
他的儿子,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去迎接这场风暴。
他不是在逃避风暴,他要去风暴的中心。
“吃饭。”何大清突然说。
他转身走向锅台,揭开锅盖,一股白色的蒸汽冒了出来。
“把自行车拆了,明天给你妹装好。”
激荡的生死豪情,最终被拉回了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
何雨柱看着父亲的背影,那根紧绷了一整晚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知道,父亲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