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令尊,何大清老先生?
这句话不是问题。
是亮出来的刀尖,已经顶在了何雨柱的喉咙上。
整个技术科办公室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了。
刘科长脸上的肌肉僵住,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孙建新也收起了他所有的傲慢,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技术切磋,这是在审案子。
何雨柱的大脑一片冰寒,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对方顺着“家传绝学”这条线,直接摸向了父亲何大清。
这是最毒的一招,釜底抽薪。
如果让他们见到父亲,一个当了一辈子高级技工的人,怎么可能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木匠?
言谈举止,手上的老茧,身体的习惯,处处都是破绽。
“王同志,您太客气了。”
何雨柱开口,他强迫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我爹就是个粗人,哪懂什么绝活,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土办法。”
他垂下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爹他……他最近身子骨不太好,年轻时候在木料厂干活,伤了腰,一到这换季天就犯病,下不了床。实在是不方便见客。”
“哦?是这样吗?”
王同志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种程式化的温和让人发毛。
“那可真是遗憾。老工人的身体是国家的财富,可得保重好。厂里的医务室……”
“不用不用!”
何雨柱立刻打断。
“就是老毛病,躺两天,拿热毛巾敷敷就好,他那人脾气倔,不爱看医生。”
这番对答,充满了工人家庭的真实感。
合情合理,无法反驳。
王同志听完,点了点头。
“那好吧。既然老先生身体不便,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王同志将那份档案重新装回牛皮纸袋,动作不紧不慢。
“等老先生身体好转了,我再登门拜访。何雨柱同志,你可要替我向老先生问好啊。”
说完,他转向张建国。
“张厂长,今天的调研就到这里。何雨柱同志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们厂要重点培养,更要重点保护。”
“保护”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张建国连连点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随后,王同志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去。
他们来时无声,去时也无息,仿佛一群从未出现过的影子。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刘科长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差点瘫在椅子上。
何雨柱没有理会办公室里劫后余生的众人,他放下手里的撬棍,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
“何师傅,这……这就走了?”刘科长结结巴巴地问。
“下班了。”
何雨柱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技术科的大门。
他几乎是一路跑回四合院的。
冬日傍晚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他感觉不到。
他满脑子都是王同志那张温和的脸,和那句“再登门拜访”。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对方已经把最大的怀疑,锁定在了父亲何大清身上。
那个关于“敲骨听响”的谎言,像一个定时炸弹,现在正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当他冲进四合院时,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父亲。
何大清正在劈柴。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衣,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
他没有用蛮力,每一斧子下去,都精准地劈在木柴的纹理上。
“咔!”
“咔!”
斧头起落之间,带着一种沉稳到冷酷的节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愤怒,也不紧张,只有一种把所有情绪都压进了身体深处的决绝。
何雨柱停下脚步,喘着粗气。
他想好的所有说辞,所有紧急的警告,在看到父亲这个样子的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
何大清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也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开口。
“他们来过了。”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时候?”
“下午。你刚去上班没多久。”
何大清将一截劈好的木柴扔到旁边,又立起新的一根。
“两个人,穿着蓝布制服,说是街道办的,来统计住户信息。”
“他们问了什么?”
“问我叫什么,哪里人,以前在哪儿干活,干了多少年木匠。”
何大清的语调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问得很细。连我哪年当的学徒,在哪家木器厂做的工,都问了。”
何雨柱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这不是统计,这是在核对口供。
他们在用何大清的回答,去验证何雨柱在厂里编造的那个“木匠父亲”的身份。
“爸,你……”
“我按你之前跟我说的编的。”
何大清终于停下了斧子,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说我十六岁在城南的鲁班木器厂当学徒,后来厂子没了,就自己单干,给街坊邻居打打家具。”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那个谎,漏洞太多了。他们不是傻子。”
夜色渐深,父子二人坐在昏暗的屋里,没有点灯。
最后几块木柴在炉膛里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
“你妈当年参与的那个项目,代号叫‘596’。”
何大清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叙述一段尘封的历史。
“研究的是原子。是这个国家挺起腰杆子的东西。”
何雨柱沉默地听着。
这些,他已经从那个铁盒里猜到了。
“那次事故,不是意外。有人想让它变成意外。”
何大清继续说。
“我和你妈,是负责离心机关键部件的技术员。我们活下来,是因为我们记下了所有的图纸和数据。”
“所以,我们不能死,也不能被他们找到。”
“这些年,我以为都过去了。可你的本事,还是把那些捉鬼的人给引来了。”
何大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沉沉的夜色。
“今天下午来的那两个人,有一个人的手上,有焊工才会有的烫疤。街道办的人,不会有那种手。”
“他们已经不信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我不是何大清,或者说,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木匠何大清。”
何雨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我们怎么办?跑?”
“跑?”
何大清回过身,黑暗中,他的轮廓像一尊铁塔。
“这个国家,你能跑到哪里去?他们要找你,掘地三尺也能把你翻出来。”
“那……”
“你暴露了,我也就暴露了。”
何大清的语气里,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这个局,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我们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