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试试。”
何雨柱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孙建新烧得通红的脸上。
办公室里那些原本准备看“神仙打架”的工程师们,也都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
这才是人该有的反应。
刚才那个,太妖孽了。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孙建新找回了一点场子,抱着胳膊,一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姿态。
刘科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自然了许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何雨柱捧上神坛,再让他自己走下来。这样,既展现了何雨柱的“特殊才能”,又把他控制在“可用”而非“可怕”的范畴内。
“何师傅,别有压力,就是一次技术交流嘛。”刘科长和蔼地打着圆场,“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就好。”
何雨柱没理会这些虚情假意。
他走到那台复杂的行星减速箱前,伸出手,但没有立刻去触碰。他只是看着。
脑中的系统界面,三条红色的故障提示清晰得如同烙印。
但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三条精准的结论,伪装成一次充满不确定性的、勉强成功的“蒙”。
“刘科长,我需要一根撬棍,还有机油。”何雨柱提出了要求。
“要这些干什么?不是用听的吗?”孙建新立刻质问。
“声音要靠介质传导,直接听箱体,里面上百个零件的声音都糊在一起,是噪音。”何雨柱头也不回地解释,像是在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徒上课,“用撬棍顶着箱体,另一头顶着耳朵,做个简易的听诊器,能过滤掉一些杂音。”
“至于机油……”他顿了顿,“我要滴在不同的轴承座外面,看声音的变化。油能改变震动的频率。”
一番话说出来,办公室里又安静了。
这些理论,书上或许有,但没人会像他这样,用得如此理所当然,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已经不是“土方”,这是自成一派的实践理论。
孙建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很快,东西拿来了。
何雨柱接过那根粗长的钢制撬棍,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用布擦了擦撬棍的一头,又擦了擦自己准备贴上去的耳朵边的位置。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一个满身油污的工人,却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一种近乎洁癖的讲究。
他将撬棍的一头死死顶在减速箱的输入轴位置,然后弯下腰,把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撬棍的另一头,闭上了眼睛。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呼吸声。
刘科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孙建新不屑地撇着嘴,但他也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脚尖。
一分钟。
两分钟。
何雨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只有他微微颤动的耳廓,显示着他正在从那片钢铁的死寂中,捕捉着凡人听不见的“声音”。
他换了个位置,撬棍顶在了二级行星架的外壳上。
又过了两分钟。
他再次移动,这次是输出轴的法兰盘。
整个过程,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成胶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神经都猛地一跳。
来人是厂长张建国。
他的脸色很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而他身后,还跟着三名穿着整齐的中山装,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
这几个人,气质沉稳,步伐有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绝不是工厂里的人。
技术科的所有人,包括刘科长,都瞬间站直了身体,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张厂长!”刘科长连忙迎了上去。
张建国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侧过身,恭敬地对身后为首的那个男人说:“王同志,这里就是我们厂的技术科。”
那个被称为“王同志”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相貌普通,属于掉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他一进来,就成了整个空间的中心。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那台行星减速箱前,也走到了何雨柱的面前。
何雨柱在那一瞬间,放下了手里的撬棍,站直了身体。
危险。
极致的危险。
这不是审查,这是审判。
“厂长,这位是……”刘科长试探着问。
“这位是上级派来我们厂进行技术调研的王同志。”张建国介绍道,语气十分郑重,“技术科全体人员,要全力配合王同志的工作。”
“上级?”刘科长心里咯噔一下。
王同志终于把注意力投向了何雨柱,他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温和笑容。
“你就是何雨柱同志吧?”
“我是。”何雨柱回答。
“我们,是来向你学习的。”王同志说得很客气。
但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却“啪”地一下,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了办公桌上。
王同志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了敲。
“何雨柱,红星轧钢厂维修车间学徒工。入厂三个月,表现平平。但在半个月前,突然展现出惊人的维修天赋。”
他像是在念一份报告,语调平稳,却字字惊雷。
“第一次,是在废品回收站,仅凭手摸,就断定一个后桥总成内部存在疲劳裂纹,并准确说出其来自一辆超载的翻斗车。”
“第二次,是在四合院,当众挑战机械厂八级技师,用一柄小铁锤,精准找出一台德国减速箱的三处故障。”
“第三次,也就是昨天,在车间,指导你的师傅王景明,隔着机壳,听出冲压机离合器总成内部一根固定销断裂。”
“还有……”王同志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那根被锯断的钢管,看着那个小小的砂眼,“今天,五选一,再次成功。”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份详细到恐怖的记录给震住了。他们这才意识到,何雨柱这段时间闹出的所有动静,都被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案。
刘科长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王同志终于打开了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我们对你的‘应力敲击反馈分析法’很感兴趣。根据你的汇报,这项技术,来源于你的家传,是你父亲,何大清同志,作为一名老木匠,摸索出的‘敲骨听响’的土办法,对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插向何雨柱唯一的防线。
“是……是长辈传下来的一点不成熟的经验。”何雨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放缓,血液在变冷。
“好啊,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王同志赞叹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我对我们国家的传统工艺,一直非常敬佩。尤其是木工,里面的门道太深了。”
他把那张纸放回档案袋,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不带任何个人情绪的笑容。
“正好,我这次来,也想进行一些传统工艺的调研。”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去府上拜访一下令尊,何大清老先生?”
“当面向他请教一下,这‘敲骨听响’的绝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