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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刘科长

作者:七章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还没亮透,四合院里就炸了锅。


    尖锐的叫骂声像一把破锣,把所有人都从梦里薅了出来。


    “天杀的!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贾张氏的嗓门在院子里回荡,“看看!你们都来看看!把孩子上学的车给砸成这样,这是人干的事吗?这帮机械厂的杂碎,明着斗不过,就来阴的!”


    院子中央,何雨水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此刻成了一堆废铁。车圈被跺成了麻花,车架弯成了诡异的角度,两个轮胎被戳了十几个洞,蔫蔫地耷拉在地上。


    这不是报复,这是泄愤,是带着毁灭欲望的破坏。


    三大爷闫埠贵推了推眼镜,绕着自行车走了两圈,煞有介事地分析:“这绝对是专业的。你看这个受力点,是冲着大梁最薄弱的地方去的。机械厂那帮人,天天跟铁疙瘩打交道,下手黑着呢。”


    “就是他们!除了他们没别人!”


    “雨柱替咱们轧钢厂争了光,他们就来毁他妹妹的车!太不是东西了!”


    邻居们义愤填膺,一个个同仇敌忾,仿佛被砸的是自家的东西。


    何雨柱站在人群外,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堆废铁,昨晚父亲那句“他们是来找鬼的”在脑子里回响。


    机械厂?


    不。


    机械厂的人只会用扳手和锤子,砸得叮当响。而把车弄成这样,精准、高效、又带着一股子要把你珍视的东西彻底碾碎的冷酷,这不是工人的手法。


    这是警告。


    何雨水站在他身后,眼睛红红的,嘴唇紧紧抿着,没哭。


    “哥,我还能骑吗?”


    “不能了。”何雨柱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哥再给你弄一辆。”


    他没有理会院子里沸反盈天的议论,转身回屋,拿起饭盒,准备上班。那副平静的样子,让叫嚷的邻居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傻柱,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有何雨柱自己清楚,那股从昨晚开始就缠绕在身上的阴冷,此刻已经凝成了实质。他把母亲的那个铁盒,藏在了轧钢厂最深处、最无人问津的废料堆里。那里有成吨的铁屑和报废零件,混杂着厚重的机油和铁锈味,是整个厂区最肮脏的角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鬼,是不会怕脏的。


    一踏进车间,那股熟悉的、机油与金属混合的热烈气味,今天却显得格外冰冷。


    工友们看他的表情很奇怪,躲闪,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没人跟他打招呼,他走过的地方,谈话声会立刻停下。


    他被孤立了。比上次“妖术”风波时更彻底。


    师傅王景明从钳工台后走过来,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


    “柱子,你过来。”


    两人走到车间的一个角落,王景明压低了声音:“你的工具箱,别打开。”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那个跟随他多年的铁皮工具箱,静静地放在那里。上面的那把铜锁,完好无损。


    但他伸手一碰锁芯,就察觉到了不对。锁芯内部,有细微的、被硬物拨弄过的划痕。


    他没有犹豫,拿出钥匙,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的工具,码放得整整齐齐。榔头、扳手、螺丝刀……一样不少。


    可不对。


    他那几把他亲手用废弃轴承钢磨出来的、专门用来掏轴承滚珠的细长探针,不见了。


    他那把用来听声辨位、敲击过德国减速箱的小铁锤,不见了。


    还有他自己用薄钢片打磨、精度达到0.01毫米的那一套土制塞尺,也不见了。


    被拿走的,全都是他吃饭的家伙,是他无法用“经验”来解释的、带着强烈个人印记的工具。而那些普通的、制式的工具,一件没动。


    这不是偷。


    这是研究。


    对方像个解剖医生,精准地取走了他们最感兴趣的“器官样本”。


    “什么时候的事?”何雨柱问。


    “不知道。可能是夜班,也可能是早上。”王景明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力,“我问了夜班的,没人承认见过什么。这些人,手脚太干净了。”


    何雨柱合上工具箱,发出“哐当”一声。


    他终于体会到父亲所谓的“鱼出来了”是什么意思。这条鱼,不仅凶猛,而且聪明。他们不相信他的谎言,所以他们要从他的工具里,寻找他真正的“师承”。


    “柱子!何雨柱同志!”


    一个洪亮又带着虚伪热情的嗓音在车间门口响起。


    车间主任张建国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干部服、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


    “主任。”何雨柱站直了身体。


    “哎呀,雨柱同志!”张建国快步走到他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像是在拍一个篮球,“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车间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


    张建国清了清嗓子,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经厂部领导班子研究决定,鉴于何雨柱同志在技术革新、攻坚克难中表现出的卓越才能,为了更好地发挥我们厂技术骨干的带头作用,厂里决定——”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将何雨柱同志,临时调往厂技术科,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习交流!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几声不情不愿的“恭喜”。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学习交流?


    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修车工,去全是工程师和大学生的技术科,学习什么?交流什么?


    这不是提拔。


    这是审查。


    王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说什么,却被张建国一个严厉的制止动作给按了回去。


    “雨柱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张建国还在那里演着,“技术科,那是咱们厂的大脑!你去了以后,要虚心学习,把你在一线的宝贵经验,跟科里的工程师们好好交流一下。尤其是你那个‘应力敲击反馈分析法’,一定要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嘛!”


    何雨柱看着张建国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脸。


    他懂了。


    他们拿走了他的工具,现在,要把他这个人也关进笼子里。


    车间虽然吵闹,但这里有机器的轰鸣作掩护,有师傅和工友作屏障。而技术科,那是一个窗明几净、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玻璃房子。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分析。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阳谋。


    拒绝,就是心虚,就是承认自己有问题。


    接受,就是自投罗网。


    “怎么?雨柱同志,太激动了?”张建国见他不说话,又推了他一下,“这可是厂长亲自点的将!还不快谢谢领导的栽培?”


    何雨柱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谢谢主任,谢谢厂领导。”


    他的回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服从组织安排。”


    张建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侧过身,指着身后的眼镜男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技术科的刘科长,以后你就在他手下工作,要听刘科长的话。”


    刘科长伸出手,镜片后的那对小眼睛,像手术刀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


    “欢迎你,何师傅。”


    何雨柱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对方的手,冰冷、干燥,没有一点力气。


    “走吧。”刘科长说,“你的办公桌已经准备好了。”


    何雨柱点点头,弯腰拎起了他那个空了一半的工具箱。


    他没有回头看师傅王景明,也没有看车间里那些表情各异的工友。他跟着刘科长,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他工作了数年的车间。


    身后的机器轰鸣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前方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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