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的摇头,让空气瞬间凝固。
司机小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二十块钱,这个穿着油腻工装的年轻人竟然不要?这是什么路数?装清高?
“为什么不要?”中山装男人开口了,他的语调没有变化,但这个问题本身就带着一股审视的压力。
何雨柱把手里的工具包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技术,不是用来换零钱的。”
这话一出,小王差点笑出声。好大的口气!一个修车的,把二十块钱叫零钱?
中山装男人却没笑。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这人身上有股劲儿,不是愣头青的狂妄,而是一种源于底气的平静。
“好。”男人点点头,侧身让开通路,“那就请何师傅施展一下你的技术。”
何雨柱不再废话。他蹲下身,拉开那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工具包的拉链。一整套泛着乌光的工具呈现在两人面前。小王凑过来看了一眼,原本轻视的表情僵住了。
那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傻大黑粗的工具,而是一套德制或苏制的随车军用工具,每一把扳手、每一支螺丝刀都带着精密的工业美感。这种东西,他只在给首长开的这辆进口车里见过。
“你……”小王想问这工具的来路。
“别说话。”何雨柱头也不抬,“影响我判断。”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废品里的密封垫圈。系统诊断得明明白白,问题是燃油滤清器堵塞。这种老式滤清器可以拆解清洗,只要手法对,比换新的还快。
他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把尺寸刚好的开口扳手,卡住滤清器底部的螺母,另一只手扶住罐体,手腕只用了一个短促而精炼的寸劲。
“咯。”
一声轻响,被锈蚀和油污黏住的螺母应声而松。
司机小王眼皮一跳。他刚才也试过,用尽了力气,那螺母都纹丝不动,他生怕拧花了,没敢再用力。可到了何雨柱手里,却像是拧一个瓶盖那么轻松。
这就是差距。
何雨柱卸下罐体,一股混杂着铁锈味的浑浊汽油流了出来。他看也不看,直接将罐体倒置,用一根细铁丝在里面轻轻捅了几下,一些黑色的、棉絮状的杂质就掉了出来。
他没有水和清洗剂,便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用铁丝裹着,探入罐体内壁仔细擦拭。整个过程,他的动作快而不乱,每一个步骤都像是经过千百遍的演练,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中山装男人一直负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见的专家、技术员多了,但像何雨柱这样,把修理工作干得像一台精密机床在运转的,还是头一个。
不到三分钟,滤清器就被清理干净。何雨柱开始回装,他拧上螺母后,又用扳手轻轻带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那个锁紧的力道。
“好了?”小王难以置信地问。这就完了?
“还没。”何雨柱站起身,指着发动机侧面,靠近驾驶室的位置。“你过来。”
小王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何雨柱指着巨大的飞轮齿圈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里,还有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被你的起动机,硬生生打出了两个豁口。齿轮已经伤了。”
小王凑近一看,果然,在厚重的齿圈边缘,有两个崭新的、金属外翻的伤痕,在油污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下次别这么硬来。”何雨柱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车不是你的仇人。再有两次,这整个飞轮都得从发动机上拆下来换掉,那就是抬发动机的大活儿了。”
小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他知道抬发动机是什么概念,那意味着这台车至少要趴窝一个星期。如果真因为自己的操作导致这种后果,他这个司机也当到头了。
何雨柱没再理会他,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中山装男人说:“可以了。”
时间,刚过去四分钟。
小王将信将疑地坐回驾驶位,手放在钥匙上,却迟迟不敢拧动。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首长。
中山装男人点了点头。
小王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钥匙。
没有了之前那种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打齿声。起动机只发出了一声轻快的“嗡”,紧接着——
“轰!”
伏尔加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瞬间启动,随即转为平稳而安静的怠速运转。那声音顺畅得,仿佛这台车从未出过故障。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王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慌忙推开车门下来,跑到何雨柱面前道歉:“何师傅,我刚才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何雨柱淡淡道:“行了,车修好了就行。”
这时,中山装男人走了过来。他没有先看车,而是径直走到何雨柱面前。
“何师傅,了不起。”他由衷地赞叹:“我叫杨振民。今天的事,多亏了你。”
他没有再提钱,而是换了个方式,问道:“我刚刚听你说你在红星轧钢厂上班,是哪个车间的?师傅是谁?”
“汽修车间,刚转正。”何雨柱回答道。
“刚转正?”杨振民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他显然以为何雨柱至少是个七八级的老师傅,“你这样的技术,只是一个刚转正的工人?”
何雨柱随口应付一句:“我们厂里厉害的人比我多。”
杨振民明显不是很相信何雨柱的话,他的语气变得郑重:“何师傅,你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到市里来找我。”
他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写下了一个地址和名字,撕下来递给何雨柱。
“这是我办公室的地址。你拿着它,随时可以来。”
何雨柱看了一眼那张纸条,没有接。
“杨首长,举手之劳,不必了。”他平静地拒绝,“我得回家了。”
他这声“杨首长”,让司机小王的心脏又是一哆嗦。这年轻人,不但技术神,眼力也这么毒?首长从头到尾没透露过身份,他怎么知道的?
杨振民也怔住了,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收回纸条,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对这种有真本事又有傲骨的人,任何强加的好意都是一种冒犯。
“好。那我不强求。”杨振民说,“但你的名字和住址,总可以告诉我吧?以后有机会,我登门拜访。”
“何雨柱,红星轧钢厂。”
何雨柱只说了这几个字,然后拎起地上的工具包,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年轻人,就这么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
“首长,这人……”小王看着何雨柱的背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神了……也太傲了……”
杨振民没有说话,他看着那辆重新焕发生机的伏尔加,又看了看何雨柱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开口。
“小王,记住这个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和一种发现瑰宝般的兴奋。
“这不是傲,这是技术人员的骨气。我们国家,现在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远,“他不是池中之物。我们,一定还会再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