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傻柱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块四四方方、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钢块,“我托机修车间的老李帮我找的,好钢!今天非得画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不可!”
晚饭桌上,秦淮茹把猪头肉切了一大盘,棒梗和两个妹妹吃得满嘴流油。
秦淮茹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孩子们吃,就觉得比自己吃了还香。
饭后,学习继续。
傻柱憋着一股劲,拿着尺子和铅笔,跟那块钢材死磕。棒梗则在旁边,拿着圆规和量角器,专心致志地画着秦淮茹教他的剖面图。
屋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融洽。
就在这时。
“吱呀——”
里屋的门,又开了。
这一次,不是一道缝。
门被完全推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门框里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是贾张氏。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自己从床上蹭到了地上,又一点点地,拖着那半边不遂的身子,爬到了门口。
她浑身脏污,头发像一团乱草,半边脸歪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样子狼狈又可怖。
小当和槐花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秦淮茹身后。
傻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钢块“当啷”掉在地上。
棒梗也僵住了,手里的铅笔掉在桌上,滚了两圈。
贾张氏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仰着头,看着灯光下那一张张惊愕的脸,看着桌上那盘还剩下小半的猪头肉。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朝着桌子的方向,执着地,一点一点地往前伸。
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食物和生存的渴望。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秦淮茹慢慢站起身,她没有去扶,也没有呵斥,只是居高临下地,平静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婆婆。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地上凉,想吃饭,就自己爬回床上去。”
秦淮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扎在屋子正中央,把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空气凝固了。
桌上那盘酱红色的猪头肉,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那股子浓郁的肉香,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刑具。
贾张氏趴在地上,那只伸向桌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抬起头,那张歪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屈辱。她想破口大骂,想撒泼打滚,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这个不孝的儿媳。可她对上秦淮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瞬间就把她所有即将喷涌而出的怨毒给浇灭了。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这个女人,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傻柱看看地上的贾张氏,又看看站得笔直的秦淮茹,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浑身不自在。这屋里的事,他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
棒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奶奶,那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把他爸吃得死死的奶奶,如今像一条没人要的野狗,趴在地上,乞求着一口吃的。
他的心被揪了一下,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
“站住。”
秦淮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棒梗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小当和槐花躲在妈妈身后,只敢从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两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那只老掉牙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贾张氏的心上。
地上的凉气,顺着她单薄的衣衫往骨头缝里钻。胃里的饥火,烧得她头晕眼花。
她知道,秦淮茹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她要是不爬回去,就真的要在这冰冷的地上,活活饿死。
尊严?脸面?
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贾张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压抑的呜咽,像是野兽的悲鸣。她收回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和那半边还能动的身子,开始用力。
她动了。
她真的开始爬了。
那身脏污的衣服,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动作很笨拙,很吃力,每往前挪动一寸,都要喘上半天的粗气。
从饭桌到里屋门口,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可贾张氏,却像是爬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她低着头,花白的、油腻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眼神,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子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屈辱。
傻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棒梗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秦淮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
终于,贾张氏爬到了里屋的门槛前。她用头抵着门框,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那瘫软的半边身子,拖了进去。
最后,连脚后跟都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屋里,只剩下地上那一道由灰尘和污渍划出的、丑陋的痕迹。
“砰。”
秦淮茹走过去,把里屋的门关上,还顺手落了栓。
做完这一切,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桌边,端起那盘还剩下一半的猪头肉。她看了一眼棒梗,把盘子往他面前一递。
“给她送进去。”
棒梗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她爬回去了。”秦淮茹说,“我说过的话,算数。”
棒梗看着那盘油汪汪的猪头肉,又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那盘子有千斤重。他犹豫着,没有伸手。
“怎么?”秦淮茹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心疼了?还是怕了?”
棒梗的脸涨红了,他一把夺过盘子,像是跟谁赌气一样,大步走向里屋。
“咔哒。”门栓被拉开。
他推门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是空空如也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