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才停下脚步,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股干净的肥皂味,还霸道地萦绕在鼻尖,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低下头,手指抚过图纸上那一行刚劲有力的公式。
这哪里是什么冰冷的符号。
这分明是一种认可,一种教导,比任何夸奖的言语都来得更重,更实在!
秦淮茹用力吸了口气,把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愫死死压下去,转身快步回了技术推广办公室。
“怎么样了?秦主任?”
李建国几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一个个抻着脖子,脸上写满了焦灼。
秦淮茹没说话。
她只是把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往桌子中央重重一放。
当所有人看清封面上那两个鲜红刺眼的“同意”大字时。
整个办公室先是死寂了一秒。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成了!成了!”
“咱成了!!”
有人激动地把手里的铅笔都掰断了,有人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缸子叮当作响。
李建国这个五十多岁的硬汉子,眼眶“刷”地就红透了,他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秦主任……您……您就是咱们的主心骨啊!”
秦淮茹笑了,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
“李师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所有杂音。
“这是咱们技术推广办公室,朝着全厂,打响的第一炮!”
……
第二天。
轧钢厂的大喇叭,从清晨开始,就跟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报。
“特大喜讯!我厂技术推广办公室,在秦淮茹主任的带领下,成功攻克德国‘西马克’卧式镗床技术难题!提出具有开创性的升级改造方案!经厂领导研究决定,该方案即日启动!望全厂职工学习其刻苦钻研,勇于创新的精神……”
这则通报,不亚于一颗炸雷,在整个轧钢厂上空滚过!
秦淮茹!
这个名字,再一次炸响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上一次当主任,还有人背后嘀咕,说她是走了何顾问的门路,是个花瓶。
这一次,却是谁也无法质疑的,硬碰硬的技术功劳!
攻克德国人的技术难题!
轧钢厂建厂这么多年,这是头一遭!
秦淮茹走在厂区里,所到之处,所有工人,无论认识不认识,都老远就停下脚步,冲她点头哈腰。
那复杂的眼神里,有敬,有畏,更有彻彻底底的服气。
“秦主任早!”
“秦主任,您可真给咱们工人阶级长脸!”
秦淮茹一一微笑着回应,腰杆挺得笔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才算真正在这个数万人的大厂里,站稳了脚跟!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恨。
生产科办公室里,科长王胖子听着广播里那清脆的女声,气得一把将手里的搪瓷缸子狠狠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
“妈的!一个寡妇!这才几天,就快爬到老子头上拉屎了!”
他旁边的技术科刘科长,脸色也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老王,急什么。”刘科长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方案是通过了,可图纸变成机器,那是两码事。”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德国人的机床,是那么好动的?我可听说了,他们那个方案,胆大包天,连核心的液压泵都要换掉!”
“咱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她爬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碎!”
王胖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对啊!改造要是失败了,出了安全事故,那可是天大的责任!到时候,何顾问也保不了她!”
……
傍晚,秦淮茹刚踏进四合院。
整个院子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昨天,他们只是敬畏一个“主任”。
今天,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攻克了“洋人”技术的女英雄!
这分量,完全不一样!
正拿着小马扎坐在门口的二大爷刘海中,屁股跟装了弹簧似的,“噌”地一下就弹了起来。
“哎呦!秦主任!您下班了!”
那张官迷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谄媚,一路小跑着就迎了上来。
“秦主任,您瞧瞧,院里这雪,我让光天光福扫了一天!保证不让您这皮鞋沾上一点泥水!”
秦淮茹淡淡地点了点头。
还没走两步,三大爷阎埠贵跟耗子似的从屋里窜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秦主任!辛苦一天了!快,喝碗我刚熬的姜汤,驱驱寒!”
那副殷勤的模样,恨不得亲自喂到秦淮茹嘴里。
秦淮茹的脚步停下了。
她看着阎埠贵,又扫了一眼院子里那些伸长了脖子,满脸羡慕嫉妒恨的街坊邻居。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个院子,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三大爷,心意我领了。”
她没有接那碗姜汤,声音平静。
“家里孩子还等我回去做饭。”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回了自己家。
身后,留下了一院子复杂到极点的目光。
推开家门。
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棒梗正踩着小板凳,在灶台前笨拙地挥舞着锅铲。
小当和槐花则乖乖地坐在炕上,趴在小桌上写作业。
“妈!”
三个孩子看到她,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秦淮茹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
她笑着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来,是一块还带着温热的酱牛肉!
“哇!是牛肉!”
两个小丫头顿时欢呼起来。
秦淮茹把牛肉切成片,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棒梗炒糊了的白菜,喝着玉米糊糊,就着那盘金贵的牛肉,吃得满嘴是油。
这是这个家,从未有过的丰盛和温馨。
吃完饭,棒梗一声不吭地收拾着碗筷。
走到秦淮茹身边时,他停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神采飞扬,像是会发光。
少年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开口。
“妈。”
“嗯?”
“以后,我也要当个有用的人。”
秦淮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句话,比厂里的大喇叭广播一万遍,都让她来得高兴!
她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头。
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