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一个豁了口的破碗被她重重地砸在筐沿上,唾沫星子喷得老远,扯着那破锣嗓子就喊:
“给我!先给我家称!”
“我们家五口人呢!我家棒梗可是大功臣!天天上学读书,那是最费脑子的,就得拿肉补!必须多给点!”
负责分肉的保卫科干事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跟个门神似的戳在那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低头看着秤杆,语气硬邦邦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大妈,按户口本分,一家一份,两斤,排队去。”
“凭什么一家一份?”贾张氏一听就炸了,嗓门尖得能刺破人耳膜,“我跟我儿子那是两家子人!我老婆子自己过一户,秦淮茹她带着三个拖油瓶算一户!就得分两份!”
她这套歪理邪说,让周围的邻居都直撇嘴,暗地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可谁都怕她那套躺地上撒泼打滚的功夫,没人敢吱声。
刘秘书刚要张嘴,旁边那个保卫科干事却抢先一步,猛地站直了身子。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那一杵,跟座铁塔似的,压迫感十足。
他声音跟洪钟一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保卫科干事手里的秤杆“啪”的一声磕在筐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嘈杂。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国字脸绷得跟块铁板似的。
“大妈,我再说最后一遍,按户口本,一户一份!”
他往前踏了一步,脚下那双大头皮鞋重重地踩在青石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里一颤。
“你说你们是两户?行啊,户口本拿出来,我亲自给你看看,上面是不是盖了两个章,分了两个户主!”
“拿不出来,就给我老老实实排队!”
“再敢在这里胡搅蛮缠,扰乱厂里慰问工作的秩序,你们贾家这份肉,直接取消资格!”
“我说的!”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狠狠砸在贾张氏的心尖上。
这话太硬了,硬得硌牙,不带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
贾张氏那张肥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了,刚要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憋得她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敢在院里撒泼,那是欺负街坊邻居脸皮薄,可眼前这穿着制服的,是厂里的铁拳头,真敢说到做到!
要是这两斤肥瘦相间的肉真因为她一张破嘴给弄没了,她回去能把自己给捶死!
那可是肉啊!
一想到这,她浑身的气焰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瘪了下去。
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一把从秤盘上夺过那用草绳捆好的猪肉,死死地抱在怀里。
“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她嘴里含含糊糊地咒骂着,脚下却不敢有半点耽搁,低着头,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活该!总算有人能治治她了!”
“就是!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横!”
刘秘书看着贾张氏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几分。
分肉继续。
队伍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很快,就轮到了秦淮茹。
她人还没到跟前,头就已经快埋到胸口里去了,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那个一脸严肃的保卫科干事,给她称了块肥瘦匀停的五花肉,分量给得足足的。
就在秦淮茹伸手,用碗去接的瞬间,那干事手腕一抖,动作隐蔽又迅速,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小,贴着她耳边飞快地甩下一句话。
“何顾问让你多拿一块,给孩子补补身子。”
话音刚落,他另一只手快得像道影子,从筐子里又抓起一块沉甸甸的纯瘦肉,连同那块五花-肉一起,“啪”地一下塞进了秦淮茹的碗里。
秦淮茹浑身一僵!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脸颊滚烫,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猛地抬头,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干事。
那干事却已经扭过头,面不改色地给下一个人称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淮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碗里那块多出来的,还带着凉意的瘦肉。
感激,羞涩,甜蜜,还有巨大的惶恐……无数种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这快如闪电的一幕,却被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贾张氏,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没听见说了什么,但她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秦淮茹的碗里,比所有人都多了一大块肉!
偏袒!
这是赤裸裸的偏袒!
这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贾张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她气得浑身哆嗦,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的肉里,掐出了血印子都浑然不觉。
实锤了!
这下他妈的彻底实锤了!
秦淮茹这个小浪蹄子,跟何为民那个小白脸,果然有一腿!
嫉妒和危机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看着秦淮茹那张因为羞涩而泛红的脸,看着周围邻居投去的羡慕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贾张氏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毁了她!
必须毁了她!
必须用最下作、最恶毒的法子,把这个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人的儿媳妇,彻底踩进烂泥坑里,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当天晚上,秦淮茹家的小厨房里,久违地飘出了浓郁的红烧肉香味儿。
这股霸道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
小当和槐花两个孩子,一人捧着一个窝窝头,眼巴巴地围在灶台边,哈喇子都快滴到锅里去了。
“妈,好香啊!”
“妈,什么时候能吃肉肉?”
秦淮茹看着孩子们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却堵得慌,又甜又怕。
何为民的好,她记在心里。
可这份好,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闭眼,就是婆婆贾张氏那要活剥了她的眼神,秦淮茹的后背就一阵阵地冒凉气。
她心里明镜似的,碗里这多出来的肉,不是肉,是祸根。
何为民的好意是暖,可贾张氏的怨毒,是能要人命的刀。
这份温暖,恐怕要用更大的风暴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