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这顶“破坏分子”的大帽子,又重又硬,砸得院里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谁敢当破坏分子?
这年头,这顶帽子一旦戴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重则影响到厂里的工作,甚至子女的前途。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刚才还交头接耳,满腹牢骚的邻居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阎埠贵心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三块四块钱,确实肉疼。可跟“破坏分子”这顶帽子比起来,这几块钱,又算得了什么?他缩了缩脖子,决定当个缩头乌龟。
许大茂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贾张氏不是个东西,但也乐得看热闹。反正他家也不缺这几块钱,能让院里的人都出点血,他心里也痛快。
贾张氏看着众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
她就知道,对付这帮穷酸邻居,就得用这招。只要把调门拔得够高,把帽子扣得够大,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乘胜追击,把这五十块钱的事儿给敲定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我觉得,不一定非要花钱。”
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是秦淮茹。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人很瘦,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贾张氏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那双三角眼,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这个丧门星!
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在她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跳出来拆台!这是存心要跟她老婆子作对!
“秦淮茹!你胡说八道什么!”贾张氏厉声呵斥道,“不花钱?难道你用嘴去把那水管子给吹通吗?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就见不得院里好?”
面对贾张氏的咆哮,秦淮茹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退缩。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何为民那张冷峻的脸,闪过了他递过来的那方干净手帕,更闪过了那本放在她家门口的,崭新的《启蒙》字帖。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
她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她抬起头,迎着全院人或惊讶,或怀疑,或看好戏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厂的废料场里,堆着不少废弃的钢管。我天天在那儿干活,亲眼见过。那些钢管,虽然不能用在生产线上了,但只是外面有点锈,内里都是好的。只要找几根口径差不多的,清理一下,完全可以用来替换咱们院里这些烂透了的铁管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花那五十块钱的冤枉钱。只需要大家伙儿出点力气,把管子从厂里运回来,再找几个懂行的人,一起动手换上就行了。”
秦淮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整个四合院,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之后,瞬间就炸开了锅!
“用厂里废弃的管子?这……这能行吗?”
“对啊,那可是厂里的东西,咱们能随便拿吗?”
“可是……要是真能行,那可就省下一大笔钱啊!”
邻居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尤其是三大爷阎埠贵,他那双因为算计而显得格外精明的眼睛里,更是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省钱!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贾张氏看着院里人那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她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台子,眼看就要被秦淮茹这个小贱人一句话给拆了!
“我呸!”她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指着秦淮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异想天开的丧门星!你以为你是谁啊?厂里的东西是你想拿就拿的?那是国家财产!你这是撺掇大家伙儿去挖社会主义墙角!你这是犯罪!我看你这个组长也是不想当了!”
然而,这一次,她的这套扣帽子的把戏,却不像刚才那么灵了。
因为秦淮茹的提议,触及到了所有人的根本利益——钱。
“哎,贾大妈,话也不能这么说。”阎埠贵扶了扶眼镜,站了出来,“淮茹的意思,是用厂里不要的‘废料’。既然是废料,那就是要处理掉的。咱们拿来废物利用,也算是给厂里减轻负担嘛。我看,这个法子,可以商量商量。”
“就是啊,三大爷说得对!”
“咱们可以去跟厂里申请嘛,就说是家属院改善用水条件,说不定领导一高兴,就批了呢!”
院里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贾张氏的权威,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她气得脸色发紫,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邻居们,开始围着秦淮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而她这个发起人,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像个无人理睬的小丑。
……
与此同时,轧钢厂的技术科办公楼里。
何为民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技术会议,正准备回办公室。路过走廊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两个后勤科的干事,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听说了吗?家属院那边,就是秦淮茹住的那个大院,水管子堵了,正闹呢。”
“怎么了?”
“还能怎么,想集资换管子呗。可那帮人,一个个都抠门得要死。后来你猜怎么着?秦淮茹站出来,提议说用咱们废料场的旧钢管,给换上。”
“嘿,这娘们儿,脑子还挺活泛。不过这事儿能成吗?废料也是厂里的财产啊。”
“谁知道呢,估计悬。”
何为民的脚步,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秦淮茹……废料场……换水管……
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他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个女人,果然还是不肯安分。
不过,她的想法,倒是有点意思。
他沉吟了片刻,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转身,径直朝着后勤科科长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