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刹住!”
何为民的声音陡然提高,虽然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刘秘书的心上。
“你,马上去起草一份文件。”何为民下达着命令,不容置疑。
“第一,明确‘小哨兵’的职责范围。只负责记录院内公共卫生、安全隐患等客观问题,严禁涉及任何邻里纠纷和个人评价。他们的记录,只作为居委会和保卫科参考,不具备任何处分效力。”
“第二,收回所有下发的笔记本和钢笔。统一由厂保卫科管理,每周定时发放、回收。所有记录,必须有保卫科同志签字确认,才能存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何为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向所有‘小哨兵’重申纪律。任何人,如果被发现利用身份,对家人、对邻居进行威胁、勒索、打击报复,一经查实,不仅要立刻撤销其资格,还要在全厂范围内,进行通报批评!”
刘秘书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哪里是整顿活动,这分明就是把棒梗那小子刚刚搭起来的台子,一脚给踹塌了!
而且是釜底抽薪,连根都给刨了!
不涉及邻里纠纷,不能评价个人,记录没有处分效力,笔和本子还要上交……这“小哨兵”,除了名头好听点,跟个打扫卫生的值日生,还有什么区别?
更狠的是最后一条!
对家人进行威胁勒索?这不就是指名道姓地在说棒梗吗!
何顾问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亲手把自己树起来的典型,再一巴掌给扇到泥里去啊!
刘秘书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秦淮茹。
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位何顾问,是典型的护短。他可以给秦淮茹的儿子一点甜头,让他去咬阎埠贵那样的老狐狸。但是,这条狗,要是敢掉过头来咬主人,那何顾问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把这条狗的牙,一颗一颗地全都敲碎!
“听明白了吗?”何为民的声音,将刘秘书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明白了!明白了!我马上去办!”刘秘书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心里对这位年轻顾问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手段太狠了。
杀人不见血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场大雪,就覆盖了整个京城。
四合院里,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
秦淮茹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袄,拿着一把硕大的扫帚,正在院子里艰难地扫着雪。
雪下得很大,积了厚厚的一层,扫起来格外费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冻得又红又肿,像是胡萝卜。
她扫的,不是自家门口,而是中院,通往何为民那间锁着的旧屋的路上。
这是贾张氏一大早就给她下达的命令。
“何顾问他爹妈的忌日就快到了,他肯定要回来祭拜。你赶紧去,把他家门口那条路给扫出来!扫不干净,今天就别想吃饭!”
秦淮茹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和怨恨。
她恨贾张氏的刻薄,恨棒梗的白眼狼,更恨自己这看不到头的不公命运。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敢反抗。
昨天,她只是流露出一点点不情愿,棒梗就把那支钢笔拍在了桌子上,阴森森地看着她。
“妈,我劝你还是积极一点。这可是表现你思想进步的好机会。我会把你今天的表现,仔仔细细地记下来,汇报给刘秘书的。”
那一刻,秦淮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冻成了冰坨。
她只能默默地拿起扫帚,走进这漫天的风雪里。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眉毛上,很快就结了一层白霜。她的手脚,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次挥动扫帚,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的铁块。
身体上的寒冷,远不及心里的绝望。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她身心俱疲,几乎要被这风雪吞没的时候,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院门口。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身姿挺拔,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是何为民。
他回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黄纸、香烛和几样简单的祭品。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可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何为民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目光直视着前方自己家的旧屋,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不远处那个正在扫雪的女人。
秦淮茹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扫帚,想尽快完成这该死的任务,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何为民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余光,瞥见了秦淮茹那双紧紧握着扫帚的手。
那双手,被冻得通红,上面布满了裂口,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何为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和怒意,悄然浮上心头。
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进去歇着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没有多余的问候,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可听在秦淮茹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而且,那语气里,虽然依旧冰冷,却似乎……带着一丝关切?
秦淮-茹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动作,也忘了回答。
何为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等她回答。
他丢下那句话,便径直走到了自家的屋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把许久未曾动过的铜锁,推门走了进去。
“吱呀——”
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后,屋门又被关上了。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秦淮茹一个人,像个木雕泥塑一样,呆立在风雪之中。